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惑君心 > 第一章

戚重光胥门关一战险胜敌方十万雄兵。
十个月后,他打马回京,被封为善武侯,代代世袭。
戚重光求娶了中书令嫡女沈漪,大婚后他们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而我被沈漪从司音坊召回来服侍她的起居,她想尽办法在戚重光面前折辱我。
曾经与我有媒妁之言的戚小将军只是冷眼旁观。
罢了,君若无情我便休,转身投入赵王爷的怀中,成了他心尖尖的姬妾之后。
戚重光却翻墙进赵王府...
【一】
月明星稀,微风轻拂,院中的梨花瓣儿飘落在我膝下,借着月光和屋中亮如白昼的焰光我数着瓣儿打发时间,听见屋里传来声响,我立即端身跪好。
周身是几桶烧好的水,经过夜风,水温正宜。
不多时,屋里传来要用水的吩咐,我拎着水桶,推门进去。
夫君也洗洗吧。
沈漪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柔媚、十分做作、令我背上犹如蚂蚁肆虐。
恶心的厉害。
见了鬼,人家女主穿越不是侯府千金,就是千恩万宠的贵公主。
我呢。穿越过来时候泡在湖里,身子已经凉透了,手指间都泛着诡异的惨白。
还没来得及弄清前因后果,就被这劳什子侯夫人弄到戚府中伺候他们的起居,听他们床笫忘情欢好。
窦丛,伺候侯爷沐浴。
我这辈子就没伺候过人,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正左右为难之际,那高大的背影转过身来。
夫人何必还要和她计较,我和她早已两清....
声音中带着几分疏离与厌倦,听不出来这厌倦是因为我原身,还是这个跋扈的沈漪。
窦丛,你是聋了吗
沈漪的语气加重。身在你屋檐下,我先忍你几分,我咬牙切齿地走向戚重光。
还请侯爷不要为难奴婢...我如蚊音挤出这几个字。
没想到戚重光竟然乖乖走向旁边耳房,我将水倒浴桶中,备好皂角,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心中霎时一慌,这样对么不会露馅吧。
戚重光解下腰绳欲脱下里衣,电光火石之间某个念头在脑中炸开,我霎时双眼紧闭。
水声入耳,才敢睁眼,粉色花瓣悠悠漂浮在水面之上,看不到水下。
灯火摇曳,蜜色肌肤上覆上一层水雾,我拿湿布给他擦拭时,刚触碰到,他就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可能是我手指冰凉。
我胡乱在他身上擦拭,看见他背上都是大小不一的伤疤,有些和肤色相近,有些呈粉红色。
心里想,这个将军还真的是用命换来的一身军功,竟然升起了丝丝钦佩之意。
给他擦拭到胸前时,他察觉到异样,拎着我的手指看了半晌。
奴婢手在水里泡了太久,就这样了。我慌忙抽回了发皱惨白的手指。
他只是沉默地瞥了我一眼,闭眼开始假寐。
我兀自打量这个我穿来后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男人,他剑眉星目,鼻梁挺拔,下颚线条流畅,周身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伺候完他们,躺回自己榻上时候,
我不仅得感叹,原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过来后还要受如此大罪。
睡意陡然袭来,我沉沉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是兵部尚书窦瑛家的嫡女,窦丛,小名囡囡,还有个不成气候的哥哥窦群。
原本我万千宠爱一身,只等着戍边的戚将军回来接我过门,未曾想灾难陡然而至。
窦瑛贪墨,粮仓迟迟不发,故而使得胥门关一战饿死士兵百姓万千。
父亲喊冤,未过三日便被抄家流放,而一干女眷被充于掖庭为奴。
窦丛幸得故人相救,让我在司音坊谋生,却不知为何跌入后湖中。
天刚开蒙,我便醒了过来,我盗汗连连,心中明白这个梦,并不是梦,是原主原先的记忆。
我摸索着爬起来,浑身酸痛,想着这么下去不行,要想法子逃出去才行,在沈漪手中,撑不过三天便要活活累死。
我又躺下歇息,打算先睡个回笼觉再说,可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
竟然没人叫我。
沈漪面色不佳,一把子将我从被窝里扯出,我来不及扶。
径直摔了狗吃屎,狼狈不堪。
沈漪到底和窦丛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这戚重光不是已经娶了她吗她到底有什么不满,还要死命作践这个伶仃孤女。
我不理解。
你是活腻了吗她踢了我一脚。
夫人息怒,奴婢太累了,忘了时辰。
我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已经将她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我忍。
希望此番奴颜媚色能打消她的怒气。
跟随沈漪去前厅时,正好遇见戚重光正带着两名侍卫出去,他目光不善,像似乎要将我灼穿,我看不懂他眼中情绪,但也不避开。
还敢看...沈漪竟然直直甩了我个巴掌。
这一巴掌极具力道,痛的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捂着脸想说些什么反驳,但又觉得这沈漪铁了心要折磨我,我越反抗抵触,她更是变本加厉。
何必亲自动手,手疼吗戚重光搂着沈漪,眼中心疼的神色都要溢满出来了。
窦丛啊窦丛,你怎么如此识人不清,喜欢上这么个不讲半分往日情面的玩意儿,害惨了我。
【二】
整个侯府都知道侯夫人对我厌恶至极,想着法子刁难我,
因此大多数下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好似我身上有什么恶毒诅咒,沾染上了就会变得不幸。
除了一个叫伏夏的丫头。
那丫头性格伶俐,嘴皮子也利索,一副天生热心肠,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
此刻她正在我身边帮我搓洗衣物。
窦娘子受苦了,我曾以为将军归来后便会将娘子迎进府中,未曾想过会出了这么一桩事情,弄的现在都颠倒错位了。伏夏一遍帮我洗衣,一遍兀自说着。
说来也是,因窦瑛贪墨,间接导致戚家军死伤惨重,所以这戚小将军定然是恨透了窦瑛一家,哪里还会迎娶仇人之女,不直接杀了已经要千恩万谢了。
你曾见过我听她口气,像是很了解这位窦氏女。
几年前出门给老夫人买花糕,荷包不慎被小偷偷走,是您帮我付了花糕的钱,还请我吃了几块呢,您忘记了伏夏转头看着我。
这么多年了,早已记不太清了。我急忙掩饰面上的心虚。
看来这窦丛是一位温柔善心的姑娘,只可惜遇人不淑,红颜薄命,希望她能早日往生极乐。
伏夏,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小姐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
她眸子清澈映人,话到嘴边又有些于心不忍了,怕给她招来麻烦,转念又想到沈漪嘴脸,还是向她开了口。
我想出侯府一趟,有个故人给我留了东西,我必须亲自去取。
在她的目光之下我顿了顿又说道。
我需要你扮成我待在侯府,两个时辰后我定会回来。
沈漪对我深恶痛绝,一旦被发现有人帮我,她定不会饶过伏夏,我也做好了伏夏拒绝我的打算。
我话音刚落。
行。伏夏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伏夏啊伏夏,你真够义气。
我扮成伏夏的模样从后门离开,今早曾偷听到沈漪要去画舫和她的小姐妹们喝茶叙旧。
想报复她,此时正是最佳。
玄武湖坐落在京郊中心,京城公子、文人墨客总爱在画舫附颂风雅,那些高门贵女也趋之若鹜。
一到岸边,就见着那夸张华丽的三层画舫在湖中慢慢游曳,想进入画舫谈何容易,我身无分文,只能偷摸溜进去。
画舫即将靠岸的时候,我一头扎进了湖中,趁着守卫不备,悄悄从画舫尾端爬上。
心中感叹这暑期班的几千块没有白花,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画舫又悠悠转向湖中,湖上清风带着凉意吹进我的衣间,我忍不住哆嗦。
有位俏佳人从房间走出,我紧随其后进入她房间,换上干衣,顺便给自己画了妆。
保证谁见了我都认不出。
我从画舫窗户里寻着沈漪的身影,瞧见她了之后暗自躲在隔壁雅间。
当我正想把痒痒粉吹到她身上时,有人进来了,我只得又收起家伙躲好。
这家伙,进来的真不是时候。
那人肩宽腰窄,身姿挺拔,负手而立,身旁有位年轻些的侍卫在和他耳语,仿佛说着什么秘密之事。
没一会儿守卫就出去了,他独自一人在桌前喝茶。
阁下还不出来吗有瓷杯放下的声音。
我心下一惊,我藏得这么明显吗。我从藏匿之处慢慢挪身出来,只见脚下蔓延一片水迹。
大意了,鞋子没换。
路过路过,我走错了。我挺直腰杆,尽量镇定出声。
我正想大步跨出门外时,一声高喊刺进耳朵。
有刺客——快——别让他逃了。
霎时间,我惊慌失措,退后几步,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退无可退。
沈栋真是狗急了跳墙,什么下三滥的招式都用上了。
没人闯进来,证明他们抓的不是我。
我向后抬眼看去,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将我钳制得死死地,丝毫都挣脱不开。
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歹人,我只是为了来作弄一下我家夫人,求您高抬贵手,放我走吧。我放低姿态,哀求道。
画舫上乱做一团,外面的守卫正在抓潜入画舫的刺客,隔壁女子的惊呼声也传了过来。
不信,您可以搜身,我浑身上下除了一包痒痒粉再无其东西。
他见我语气自然,神色不慌自然是信了几分,钳制我胳膊上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我心中慢慢平静下来,得想个法子出去才行。
我故作轻松,拿起桌上的春酥饼就开始吃起来,一方面是为了缓解我的紧张,一方面我是真的很饿。
那人的目光却转向我,眼中尽是疑惑之色,此情此景,还想着吃。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我只得悻悻开口,我本想说这糕点真好吃,话一到嘴边变成了。
你脸上怎么回事一开口我就后悔了。
这死嘴,可真该死。
儿时被火燎伤了...
没想到他竟然不恼怒我的无礼,还告诉我了其中缘由。
真是太可惜了...我嘴里咬着饼,含糊不清的说着。
太暴殄天物了。这公子仪态不凡、芝兰玉树、只可惜了那张脸。
【三】
又吃完一个饼,见他丝毫没有为难我之意,我放松下来,在身边的黄花梨木圆躺椅坐下。
舒展成一个大字,真的很想念家中的懒人沙发啊...
身旁的面具人又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不好意思地收敛坐好。
正想向他辞别之时,那守卫又去而复返。
公子、不好、他们要炸船。那侍卫急切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入我耳中。
不是吧。我这么快就要死了。
话音刚落,巨大的震动将我们推向窗边,那面具人瞬时将我两人扔下画舫。
震耳欲聋,火光冲天之下,定睛一看面具人也落下湖中,不知死活。
我扎进湖水深处,想去救他,挣扎朝他游去,却看见他在湖水的裹挟之下,直直下沉。
我环住他脖子,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带他游到岸上,气喘如牛。
我拍了拍他的面具,纹丝不动,也不知道他是被冲击震地晕死过去,还是溺水闭气了,我一时间慌了神,颤抖着解下他的面具,用一截破布遮住他的面孔。
我将他下颌抬高,捏紧他的鼻子,嘴对嘴吹气,每三次就进行一次胸外按压。
如此反复到十几次的时候,他的手才动了动。
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去,为免他尴尬,我又给他戴上面具。
你吻我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我那是人工呼吸,是救你。我抹了把脸,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湖水。
水珠从黑发末梢滴落,被水染过的眸子亮如星辰,四目相接的瞬间,却觉得此时此刻流淌着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我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事后发觉,他的唇好软。
你看到我样子了不觉得可怖他却又盯着我,眼神不肯挪开半分。
你竟然用面具示人,想必你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你的样子,情况危急,我只能如此行事,但我遮住你的脸了,我发誓我没有看到。我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谢谢。他的眼神充满好奇打量着我,而我此刻却心虚的厉害,眼神闪躲,唇上一片火热。
在人群即将围拢之时,我悄然溜了出去,官府定然会前来查探,我必须立即离开。
回到侯府之前,我顺路去了杜康坊,我没有欺骗伏夏,是真有故人交给我一封密信,只是真正的窦丛还没来得及去取,就不知怎么落入了后湖之中。
我刚刚回府中不过一炷香时间,戚重光就抱着沈漪急匆匆地夺门而入,神色焦急。
唤来太医院来人看诊。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晕过去了,幸亏及时得救,需要静养两日,方能恢复。那鹤发老童边收拾用具边说。
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神色尽数被戚重光收入眼底,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瞪了我一眼。
夜幕降临,有几颗星星闪烁。
我在身旁侍奉,正满心欢喜可以不用伺候沈漪这厮,戚重光却开口吩咐我伺候他沐浴。
我的老天爷,今天有完没完。
将浴桶倒满水,他穿着里裤跨进浴桶中,我怔了怔,先前原来是我想太多了。
耳房雾气氤氲,看不真切他的神情,我只想快点伺候完这大爷赶紧去睡觉,又是救人又是伺候人,老娘的浑身都要散架了。
手中一热,戚重光又开始打量我的手,这厮是有什么恋手癖吗
洗衣服泡太久。指间依旧是发皱,我寻着帮他搓背的势头抽回手。
你恨我吗窦丛。
我手中一顿,但很快地又恢复动作。
如果爹爹真的是导致戚家军死伤惨重的元凶,我没资格恨你,但如果不是,受过的苦我都要向你讨回来。
我第一次用如此语气对他说话,我清楚这也是窦丛内心的想法。
那本侯拭目以待。他这番话有言外之意,仿佛敲死了窦瑛的罪名。
我要是没看那封密信,尚不能断定窦瑛的罪名是否属实,但那封密信所言,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还需要其他的线索来加以佐证。
这两日多费点心思照顾夫人,若是你还妄想耍些小聪明,你最好仔细你的脑袋。画风一转,戚重光又露出那副冷若冰霜的神色。
我懒得理他,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心底只盘算着怎么离开侯府和窦丛有没有值得信任的故人。
回到宜兰院时分伏夏已经睡了,被衾掉落一半在地上,看着那甜甜的睡颜,我将被衾拾起帮她盖好。
今日这一糟让我精疲力尽,浑身酸痛难忍,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和衣沉沉睡去。
【四】
转眼间已至一年一度的翰林诗会。
这次的翰林诗会在赵王府举行,届时满上京的贵胄公侯,王孙子弟都会携伴侣而至。
沈漪一大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试了十几件各色华裳才心满意足的出门。
而我正准备等他们俩离开后去杜康坊查探消息,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成形就因为沈漪落空了。
她将我拽上了马车,一路向赵王府驶去。
车厢里氤氲着丝丝缕缕的安神香,好闻但让人升起困顿之意。
纵使我背对着他们,我似乎也能感觉到戚重光的目光落在我的背脊上,明明还是暮春时分,我背上还是冒出了一层薄汗。
戚重光曾明确地警告过,我还是胆大包天的将沈漪每日的药兑了五份金银花水。
无毒,但减缓了药力,让她足足在榻上躺了小半个月,还发了一场高热,险些丢掉半条命。
药是伏夏所煎,水是我兑的,戚重光便又唤来御医复诊,并没有查出有何不妥,便只吩咐静养多日。
沈漪休养的小半个月,我才得以喘口大气。
我不清楚我的小把戏是否瞒过这位杀伐果决的将军,若是没有,他的目光显然又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若是有,他为何装作无事发生,那我就要重新估量沈漪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我暗自思索,转神过来却发现已经到了赵王府。
在小厮的牵引下,我们一行人徐徐进入赵王府,沈漪刚落坐,一群莺莺燕燕就围过来了。
戚夫人,几日不见您又添新妆了...一位鹅黄色襦裙的女子开口。
是呀,您和戚将军真是浓情蜜意呢....这新婚还是与我们不一样...另外一位梳着堕马髻的女子恭维道。
我掏了掏被污染的耳朵,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一句扭捏至极的陌生声音飘进了我耳朵。
也就是您宽厚大度,慈悲心肠,如今谁不知道那窦氏女罪无可恕...您念着往日她和戚将军的情分,将她带回侯府做事,不过您也要小心,怕是某些人贼心不死,癞蛤蟆惦记着天鹤呢...
那隔座的妇人含沙射影的夸了一番沈漪,顺脚踩了一脚窦丛。
......
还有更多难听的话语落在耳里,我只静默垂首,装作听不见。
可我如今并不是往日的窦丛,对这些并不在意,要说那整天毫无表情死人脸的戚重光,送给她她都嫌晦气。
我白了一眼那妇人,伏夏眼尖,怕生事端,将我扯了回来,又赶忙赔礼道歉,那金色华服女子碍于戚重光没有发作。
我瞥了一眼沈漪,她不做回答,只静静地喝茶,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而我却看到她的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而一旁的戚重光似乎被这些污言秽语给影响到,眉头微微皱着,透露着一股不耐烦的神色。
这在战场厮杀洒血之人,自然是厌烦这些后院编排人妇人的嘴。
诗会即将开始,赵王却姗姗来迟,在众人的问安声中,我悄悄抬眼看。
那银色的面具在暖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银色的弧光,却恰恰落入我眼中。
心中蓦然一惊。原来赵王是他。
他身姿如青松,着着一身云白色华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家贵气。
免礼。声音从面具中溢出,带着几分金属的沉闷,我距离的太远,听不真切。
我拉着伏夏退后几步,轻声向她打听这个赵王。
这位皇帝的小弟赵煦颇为神秘,不涉党争,独来独往,但圣上格外看重,赵王偶尔在上京偶尔在封地,鲜少露面,其他更多的,我也不知了。伏夏掩唇用极小的声音同我耳语。
窦丛不识这位神秘兮兮的赵王并不奇怪,她待字闺中时候,鲜少出门,不是绣花就是作画吟诗,但才名远播,只是如今窦家遭遇大变,再也无人记得起这位女子了。
只是听伏夏所言,这个赵王闲云野鹤没有实权,依那密信所言交到赵王手中,窦氏一门难道就能顺利沉冤得雪了吗
我没有把握。
还是先小心试探为上。
我心中兀自权衡利弊,无心去管翰林诗会上谁谁又作了什么诗,谁谁又写了什么词。
我只盯着坐台之上的赵煦,试图想办法见上一面,有了之前的‘一吻之交’,我想他应该不会太过于为难我。
我的万千思绪被伏夏打断,她戳了戳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在场所有来宾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像是要把我灼穿才罢休。
他们神情各异,有些带着鄙夷,有些带着好奇,我目光投向沈漪,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本王在禹地就曾听闻过窦小姐的才女名讳,不知今日,可有荣幸能一见。赵煦的音色沉闷。
这死小子明明知道我并不是什么才女,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他都看在眼里,这番话宛如把我架在火上烤。
我不用细想,就又清楚这是沈漪的提议,若是真正的窦丛,这不是难事,可如今,我胸无半点墨水,又怎能信手拈来一篇诗词呢。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只能讪讪开口:
各位大人都文采斐然,譬如诗仙,现已到了诗会尾声,不如让我给各位大人献丑唱上一曲。
我没让沈漪开口阻挠,便张口开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听到自己的歌声,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烂熟于心的旋律配上窦丛的嗓音,简直仙音袅袅。
啊~~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一曲毕,沉默一息后,有位蓝衣公子首当起身拍手。
不愧是窦小姐,宛如仙音,去浊留华,旋律好,词更好。
这词能不好吗这可是屈原的传世杰作。我心中暗自低语。
我带着感谢之意浅浅抬眸,原来是杜公子,他曾爱慕窦丛多年,即便知道她和戚重光有婚约。
我记起他曾在司音坊求娶过窦丛,窦丛知道审时度势,有自知之明,便又再次拒绝了他。
我回到伏夏身边时,接过她送来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嗓子舒服了不少。
看了一眼沈漪,她面色如土,此计真是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
沈重光看见我瞥了一眼他的夫人,又直勾勾地盯着我,他眼神锐利,我对上的一瞬间,又堪堪避开来。
真晦气。我暗自骂了一声。
【五】
天色逐渐暗沉,诗会完毕后众人并未离去。
赵煦已经安排了晚宴用膳,半个时辰后开宴。
我借口如厕,偷偷溜出来见赵煦,先前我便给那日画舫上的侍卫暗中递上一张纸条,约到后院一见,有要事相问。
我不知道赵煦看了字条会不会前来与我会面,我借着月色摸索着进了空无一人的后院。
我正焦急寻找着赵煦的身影,却被抱了个紧。
一股难闻的气息伴随着他的手在我身上胡乱摸索,我大惊失色赶忙挣脱开来朝着厢房之内躲去。
美人儿,别躲着啊,让小爷我来好好疼你....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和淫邪,让我作呕。
还没来得及寻着躲好,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身体里升起,浑身燥热不堪,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骨头上游走啃噬。
是媚药,我中了媚药。可是我明明没有吃任何东西,怎么会
——是那杯水,对,我只喝了伏夏递过来的水。
我死命摇头想保持清醒,可是眼中的画面却影影错错,天旋地转。
伏夏不会害我,一定是沈漪,这婆娘真的是防不胜防。
我打破手边的酒杯,将瓷片攥紧在手心,那人听闻动静寻了过来,他将无法反抗的我抬上床榻,欲行不轨。
当他压在我身上,撕扯着我的外衣时,我用尽全力,朝着他脖子上送出致命一击,顿时血流如注。
那歹人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眼中尽是慌张神色。
我喘着粗气,拼命想压下从身体里生出的燥热。
再抬眼时候,戴着面具的赵煦出现在眼前了,我根本来不及想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又将那对我欲行不轨的歹人作何处置了。
赵煦...救...救救我...我很难受....我喉头仿佛含着一片炭,烧得发疼,我清晰的听见自己嗓音都变了几分,
赵煦向我靠近,他伸手握住我的臂膀,那凉意透过薄衫让我清醒了一分。
我中毒了...救我...我费力挤出这几个字。
我浑身燥热的厉害,除了被赵煦握住的那一块,我几乎是失去理智的朝他倾身过去,钻进他的怀里,搂住脖子,才让我好受了一些。
赵煦的肌肤像是一片凉凉的美玉,我无法控制地向他靠近,只有贴近他,我才好受一些。
一阵更为透骨的酥麻冲击着我的脑子,脑海空白,我情难自控地吻上了他的喉结。
间断的清醒瞬间,我抱着的人浑身一僵。
赵煦,求你....救我。我快要被热死了...伴随着低吟在他耳边吐息。
你会后悔的…我听不完全赵煦的耳语,扒着他像一只救命的小舟。
不会...不会的...求你了我喃喃,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安慰着自己,这一刻我只想自己能活着。
最后,那根绷紧的弦断了,赵煦撕下我的一截衣襟,蒙住我的双眼,将我放置在榻上,俯身压了下来。
我迫不及待去迎,一汪清泉将炙热的我裹了个全,我顿感浑身清凉。
月光透过床沿,眼前隔着布,我只能看见丝丝光影。
我头脑发蒙,翻身坐在赵煦身上。
你....竟然...赵煦想说些什么,但被我的动作截断在口中最后化作一声闷哼。
鸳鸯红被,鲛绡帐内,风吹皱一池春水。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燥热才渐渐平息下来,我精疲力尽瘫软在赵煦身上,薄汗浸透了我们两人。
我摸索着下床穿衣,不敢回看赵煦。
我不会要你负责的。你能不能让我先走。我语气轻轻,声音颤抖。
我利索的穿上赵煦给我寻来的赵王府婢女的常服。
我在惊讶于赵煦的细心之下,趁着人多混乱,从后门离开了赵王府。
回到住处之后,我赶忙清洗全身,胸口前还有点点红痕,我摇了摇头,将旖旎春光赶出脑海。
完事后,我将衣服烧掉,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清楚在这里,不管我作何解释有何原由由,经此一事,如果被外人所知,便是荡妇行径。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晓,伏夏推醒我。
你昨日怎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夫人找了你很久呢,我说怎么在偌大的王府里,活人会凭空消失了。
你不你知道,昨天在王府,出了一桩人命呢,赵王府的马夫死了,样子极其恐怖,七窍流血。
伏夏兀自说道。
伏夏,昨日那杯茶是谁让你给我的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
是夫人的表姐。怎么了伏夏抬眼。
没怎么,随口一问。我摆了摆手,不想让伏夏知道我的遭遇,她年纪轻,心肠软,要是知道了,定然承受不住。
晌午一过,那沈漪带着四个婆子进了宜兰院,她料准了我不敢伸张此事,拿准了我任由她搓圆捏扁。
给我按住她。两个婆子得令立即上前将我押住。
婆子力道甚大,窦丛闺中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我自然丝毫使不上劲。
你做什么我怒目圆瞪,此事之后,我对沈漪痛恨万分。
我处处忍让,她寸寸进尺、咄咄相逼、纵使是一只拔了牙的猫,也要反抗求存了。
我得到消息,说窦小姐私通外男,这不,我不信,便来给你一证清白。她掩着鼻子,语气凿凿。
明明是你害我。我想冲上前去和她理论,却被压制得死死,动弹不得。
沈漪看我还活着,料定我非完璧之身。而我也在想,堂堂中书令嫡女,手段为何总是如此低劣下作。
你只要乖乖地配合我。很快,一点都不痛...沈漪摆了下手。
剩下的两位婆子得令冲上前来,将我绑在一条长凳上。
我脑中顿时炸开,立即明白她带着这些嬷嬷来要对我做些什么,我不愿意被她如此戏弄,两腿在空中胡乱踢着。
伏夏听闻动静,扑过来跪着求沈漪高抬贵手,放过我。
夫人,求你放过窦小姐,她不能被如此羞辱。您这样是不对的,奴婢作证,窦小姐绝不会和人有染,我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夫人...奴婢求你了...
伏夏磕头求饶,涕泪涟涟,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令我一阵心痛,此时此刻,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将她绑起来,别真的让她跑出府去叫了将军回来,这小妮子是戚家家奴,她的话将军还是会信几份。伏夏被五花大绑丢在我身旁,还在不停地哭泣求饶。
我被绑在长凳上,任凭那些嬷嬷褪下我的外裤。
我不再费力挣扎,屈辱的泪水溢满眼眶,此时我却想起了赵煦,这次他也救不了我了。
泪水瞬时落下,天空逐渐阴沉,乌云移来,一滴雨水砸在我眼中,接着便是千滴万滴的雨水落在我裸露的肌肤上。
这一刻,不知为何,我却很想笑,雨势渐大,我却撕心裂肺地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六】
春雷滚滚,雨势铺天盖地。天暗了下来,这场审讯持续了三个时辰了。
我双手被绑在一起,垂头跪在厅内,周身是一地的水渍。
因为陡然落雨,这场审讯被挪入室内,沈漪端坐在前,一副恹恹姿态。
你从实招来,那人是谁我便放了你。
你不是知道吗还来问我,怎么自己的计划被搅乱,失望了,你可真是下作。我丝毫不惧还出言挑衅着。
你真大胆,敢在赵王府设计害我。可惜没有达到你的目的。又闹出了人命...我继续激怒着她。
你很好奇是谁帮了我对吧,我不会告诉你,你就好奇去死吧。
淋了雨,我双眼胀痛,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去,在一旁哭泣的伏夏冲过来捂住我的嘴。
窦小姐,你别说了。求你了...伏夏已经清楚前因后果,一直低声啜泣着。
你不说,我真的会杀了你哦。沈漪凑近,眼中尽是玩味之色。
你想知道吗我怕你受不了呢我也凑近她再一次挑衅出声。
那个人就是...我顿了顿。
戚~重~光。
我一字一句,漫不经心又带有几分玩味说出来。
我再一抬头,厅内众人都面面相觑,停止了交头接耳。
只听得见窗外雨声,哗啦啦。
沈漪明显身形一顿,这答案明显出乎她意料。在她震惊之余,我又自顾自开口:
在你缠绵病榻时,我早已爬上了他的床,我们的初次还是在你的厢房呢。
我开始信口胡诌。
被你下药那日,也是将军帮我解毒,也亏得你的药,让我和将军放肆欢好。
沈漪似乎有些相信,但又拿不准我是否在诓她。
你若不信,你亲自去问他。
她差点站不住脚,冲过来厉声呵斥:贱人。一巴掌重重的落在我面上。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却不觉得疼痛。
给我将她绑好,丢入玄武湖。沈漪咬牙切齿。
那些婆子将我装入一个猪笼子里。
不要…
不可以…你们如此罔顾人命,将军知道了定不会饶过你们。伏夏不甘心做着最后的阻拦。
她的话似乎让那些粗使婆媳有些犹豫,但沈漪的厉色之下,她们还是照做了。
我被带离侯府,伏夏的声音越来越弱,慢慢消失在我耳中。
伏夏啊。
我轻轻地开口,无声喊了她的名字。
猪笼上绑了块重石,扯着我直直下坠,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我的耳鼻里,我只能憋气一息,如挣脱不了只能必死无疑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脱困,绳索极牢,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死期将至,我不再做徒劳挣扎,放松开来,任凭那冰冷的湖水灌入我的肺里。
我和窦丛都逃不了这种死法,只不过我的更为屈辱和残忍。我闭着眼坦然接受命运带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万年也许是一秒钟。
滴滴——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惊醒了我,接着是一束刺眼夺目的强光照进我眼里。
受到剧烈的撞击,我整个人腾空而起。
我记起来了!
我记起来我是为何变成窦丛了。
在光照中,恍惚看见有人影朝我游了过来。
是赵煦吗
我睁不开眼,看不清楚,接着便是满身的困顿。
再睁眼时,却发现我还是在这里。
窦姐姐,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将军及时赶回来,救下了你,现在我们是在府外的庄子上,沈漪不知道。
伏夏满脸关切。
原来是戚重光这厮,那他必定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我胡乱攀咬他,不知他作何感想。
将军将那些婆子都打了一顿,发卖出府了。那沈氏女也被勒令禁足了。
我心中有丝丝疑惑,她贵为侯夫人,后院主母有权利处置秽乱后院的奴婢,这惩罚算重了。
窦姐姐,我在戚府多年,将军不爱女色,人尽皆知,你和他有过肌肤……想必将军心中定然有你。
伏夏想用此话来安慰我。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那是我为了气沈漪,信口胡诌而已。
伏夏听了,嘴巴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戚重光认为窦瑛害他戚家军折损多半,他没杀窦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不敢妄想他对我有半分怜悯。
你胆子也忒大了些……
不过那沈漪好像真的信了,气坏了。
她轻轻地捶了一下我,随后又紧紧地抱住了我。
谢谢你,伏夏。我拍了拍她的后背。
入夜,残月如钩,冷光露白。
戚重光居然来了,我看了一眼他便转身朝着里间走去。
沉默片刻。
恢复得如何了。他的声音不急不忙,带着三分疏离。
不劳侯爷费心,奴婢甚好。我在黑暗之中翻了一个白眼。
赵王府那马夫是你杀的
是。
就凭你一介女流说吧是谁在帮你他加重几分语气。
我不是告诉您夫人了吗
我和将军在赵王府颠鸾倒凤,和您早就暗中勾搭在一起了。我从暗处走出来,死盯着他的眸子不放。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对任何人都丝毫不惧,大不了,一死而已,说不定这是回家的办法。
我都已经站在这里了,你还要胡说八道吗戚重光突然上前,捏住我的下颌,加深力气。
没有谁,那马夫就是我杀的。我撇过脸去,想摆脱他的钳制。
是赵王吗
听到此处,我呼吸一滞。
不是。我咬紧牙关地否认。
看来是了。戚重光钳制住我的手猛然松开,我僵着地身子得不到支撑,撞了他个满怀。
【七】
戚重光的手揽着我的细腰,盈盈可握,他将我搂住迫使我抬头,我的目光避无可避。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胡乱招惹。他的呼吸带着潮意,隔着近了,才发现他喝了酒。
知道。他是一个好人,比你要好。我装作柔弱无骨的样子攀上他的耳边,用手点上他的唇。
吐气如兰,悠悠开口。
那日,我也是如此求他帮我呢。我声音极轻,在他耳边摩挲。
我明显感觉戚重光搂着我的手一松,但并未放开。
要不今晚将军您也别走了。我们....
我攀上他的脖子轻轻摇晃,将勾栏子里的撩人手段尽数施展在他身上,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戚重光眸子一沉,倾身用力的吻着我的唇,搂着我的手也收紧了力度,他的动作粗鲁不堪,几乎要将我揉碎了。
我心中骇然,本想让他赶紧离开,不知为何却弄巧成拙,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这点诱惑就....
唇齿相交之间,寻到一处间隙,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吃痛便松开了我。
殷红的唇上立即血珠涌出,我的舌尖也裹着一丝甜腥味。
我一退三尺远。
戚重光,你有病啊。我开口骂道。
怎么不继续演了你能委身于赵王身下承欢,我仅是亲你你就避如蛇蝎,窦丛,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戚重光将唇上的血抹掉走近我,眸中情绪难以琢磨。
是愤怒,是不解,似乎还带着一点幽怨。
我只想活着,有错吗你容忍沈漪一而再再而三羞辱我,不念着往日和你有过婚约半分情谊,任凭她作践我伤害我,你还不明白吗
我将心中的委屈尽数喊出。
戚重光,不是我害你戚家军,你为何要如此报复我,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要是你不解气,你可以杀了我...我摔碎桌子上的瓷杯,拾起一块,抵住脖颈处。
我也可以以死。来抵消一丝父亲犯下的罪。说完我加深力道。
动作干脆利落,黏腻温热的液体涌出体外,我抬眼却看见戚重光眼神霎时慌乱,面色发白。
他的手紧紧按住我的伤口,试图帮我止血,我手指发麻,四肢百骸的力气被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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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重光脸色大变,大声呼喊来人。
别死,窦丛,你别死...你要死敢死,我会杀掉窦群。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再也不似以往那般镇定从容,但我还是听出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关我何事,我要回家了。
戚重光这个人真的很复杂,明明恨透了窦丛,却又不让她死,根本看不懂。
恍惚间,我的思绪飘走,我飘进一个病房中,满目惨白。
只有维持生命的仪器声在悄悄运转。
可以拔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开口。
我看见我躺在病床上,靠着仪器呼吸,周围响起了低低地啜泣声音。
父亲头发花白,颤抖地伸出了手,准备拔掉供我心脏跳动的管子。
别拔掉,爸爸,我回来了。我声嘶力竭地大喊,可周围人根本听不见。
窦丛!——一声石破天惊的喊声。
让我不禁迟钝了一秒钟,我再看向那边之时,仪器上却显示一条笔直的直线。
嘟——嘟——
迟了。
命运如此,无法更改。
因为不忍心小朋友受伤,我来不及思索冲出人行道,我想老天爷也是怜悯我的,让我回不了家却还有意识尚存。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睁开眼,这次景色又不同了,厢房更加华美。
我悠悠睁开眼睛,一个银白色面具立刻出现。
是赵煦。难道刚才是他在叫我名字
赵煦,我怎么在这里。我努力撑起身子,但伤口痛的要死。
我怎么能不来,娘子以死相逼要入我王府,念着露水情缘,合着也该出现英雄救美了。
赵煦拿我打趣,我并不在意,来到这里,我想我应该会好过很多。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赵煦不是坏人。
戚将军那边晕死之前,明明是戚重光在身边。
你一醒来就只问他,难不成娘子...赵煦又开始不着调。
没有。你想太多。
你和本王之事闹得整个城里沸沸扬扬,还传言我和戚将军为了你兵戎相见呢
我听了赵煦这句话,下巴都要落地了,这事情的走向太过于离谱了些。
我找他要了你过来,他便送了你过来,就这样。
哦——他还送了一个丫头过来,叫什么夏来着。
伏夏。我帮他补全。
赵煦,谢谢你愿意帮我。不管是这次还是上次。我虽然救过他一次,但是算起来,他帮我更多。
那日也是他不顾自己安危,先将我抛入水中。
我看向他眼睛,露出一个真心感谢的微笑。
窦丛,你可愿意入我王府。但我无法保证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我也不能让你当我唯一的妻。
赵煦突然正经起来,还让我有点不适应。
赵煦,我身为罪臣之女,人人避之。在这个世道,我清楚的很。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不放,你要娶妻的时候,告诉我我自然会离开。
嗯,也不是让你离开。他目光却落在我的脖子上。
可是赵煦,我能接受先来后到,可我不能接受和别人共侍一夫,不知我这样说你懂吗
窦丛,你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你娶妻之时,就是我离开之日,赵煦,到时候不要阻拦我行吗我自顾自说着。
行。
新鲜感转瞬即逝,我从来便如此,想得开,爱得起也放得下。
赵煦离去后,伏夏听闻我醒了,也过来看我。
窦姐姐,你真的是要吓死我了。那天你流了好多的血,御医说,你有可能醒不过来,不过你吉人自有天相,还好无事。
我摸了摸脖子。
我没事,害你担心了。看到她我的嘴角总是不自觉的上扬。
你真的打算留在王府了,我觉着将军对您真的是有情谊在的,我从未见过将军那般神色……伏夏边说,便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嗯,我打算留在这里了。至少赵王待我还不错,先留在这里吧。
那你愿意陪我一起在这里吗
愿意。伏夏几乎是不经过思考。
我握住了她的手,心中充满着感激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伏夏,我的好妹妹。
【八】
赵王纳了个罪臣之女为姬妾的这件事在京城迅速传开。
每每我和赵煦出行时候,总是有各色目光在我脸上不停流转,我并不在意。
我却暗自观察赵煦到底是不是他们口中的草包王爷,赵煦来找我的日子并不多,有时候三日有时五日,捉摸不透他的行踪,那封信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交给他才合适。
他几乎不在我院中留宿,我也欣喜至极,媚药那件事后,我只要面对着他总有几分羞怯。
这不,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瞧见他了。
他虽然贵为王爷,但府中吃穿用度并不铺张浪费,没有皇室子弟普遍穷奢极欲的臭毛病,这不得又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夜风习习,从荷花池边掠过,我和伏夏分开之后回到自己寝房,偌大的房间就我一个人。
我不喜欢被人服侍,更不习惯由伏夏服侍,我从始至终只当她是我的妹妹。
我没有等到赵煦,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
王府守卫实在稀松,就这样越墙而过。戚重光丝毫不觉得此举不妥,他的目光却落在我的脖颈处。
怎没见赵煦陪你,城中流言滋长,说赵王宠你入骨,看来也不过如此。
要你管啊,我在心中默默怼了他一句。
赵王生性风流,这时候指不定在哪里快活。你为何赖在这里不走戚重光兀自坐下,还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劳烦戚将军操心了,我的事与你无关,您只要管好自家后院,不要失火殃及无辜了。
我也顺势坐下,耍嘴皮子,谁还不会似得。
几日不见,你嘴皮子功夫又见涨了,你可真能对自己下手啊,说自戕就自戕,你是笃定了我会救你
我可没让将军救我。我白了他一眼,但是他却不恼怒。
赵煦给不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你确定还要留在这里戚重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难道你能给。我端起一杯茶起身,头也不回走进里间。
恕小女子身体不适,就不留将军喝茶了,更深露重,可还有人等着您呢。
珠帘垂落,外间已经没有动静了,我不用去看,就已经知道他走了,我却升起一丝困顿之意。
像是吹了夜风,又或者是其他原因,第二日我便觉着身子隐隐不适,胃里翻滚总想着吐。
整日在榻上休憩,不停的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赵煦的脸和戚重光的脸在我面前交替往复,还有一身水渍的窦丛站在我对面朝我挥手。
我盗汗连连,一会儿热一会儿发冷,床榻之上突然有人将我搂在怀中,我冷地厉害拼命的向他挤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悠悠转醒。
赵煦,你来了。我喃喃开口,一股熟悉的安神香在鼻尖萦绕。
他嗯了一声之后再未发出其他声音。
我摸索着抚上他的手臂,恍恍惚惚,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赵煦,你这么久没来看我,你是有心上人了吗
为什么不做声。黑暗中我伸手去摸他的脸庞,一双有力的手制止了我。
我挣扎着翻身骑在他身上,十指相扣用尽全力才将他堪堪按住,手指在他掌心细细摩挲着。
你别动。他听到我的声音后立即僵住了。
我低下头去看被我压在身下的男人,一片黑暗,我几乎勾勒不出他的轮廓,但却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们鼻尖相触碰,呼吸交缠。
今日没有戴面具,我用唇在他脸上摩挲,最后落在他的唇畔。
羞耻的眼泪却在此刻落下,我不受控制地亲吻他,一下、两下、三下。
眼泪和吻统统落在他的唇齿之间。
最后,他翻身将我抱起,炙热的吻落在我的胸口,一阵酥麻如电流般刺进我的身体各处。
我却失去力气不顾一切沉沦下去。就当做一场梦吧,我对自己说着。
我恨你。我轻吐出三个字。
黑暗遮去了满室的旖旎春色,只剩彼此的呼吸交缠。
【尾声】
我和伏夏来到居安镇已经三年零八个月。
在这里我化名为伏冬,是伏夏的亲姐姐。
我们俩经营着一家四季糖水铺子,生意还算红火,能养活我们一家三口,还能存些银子,再过一段时间,就攒满了伏夏的嫁妆了。
怀胎十月,我生下了一个男孩,起名容予,至于姓呢,是没有的。
因为我不清楚他的父亲到底是姓赵,还是姓戚。
我早该想到,重光二字和煦字,这两个字是如此巧合。
戚重光爱用的安神香偶尔在赵煦身上能闻到,即便已是一缕残香。锦衣玉食的王爷手心为何会有一层厚茧。
那人丁稀少的赵王府却没两个女婢,侍卫个个孔武有力,一副行军人的生活习惯。
赵煦有块不离身的玉佩,系在里衣之间,拥我入睡时也不离身。我曾摸索着那块玉佩,上面用小篆刻着四个字。
重光和煦
他以为我不识前朝小篆文。
但我天生蠢笨,被两个男人骗的可怜兮兮,也可以说是一个男人。
容予总是缠着问我他从哪里来,父亲是谁
我该怎么告诉他呢
如何告诉他,她的娘亲是被人下药之后才有的他,他的父亲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将军,又是风流不羁的当朝王爷呢。
他什么也不懂。
我只好告诉他:你爹已经死了。
可是没两日,他却牵回来一个男人,指着他对我说:
娘,我爹活了。
【番外】戚重光视角。
戚重光发现窦丛逃跑之后已经是三日后了,尽管他派出手下所有的兵力,也没有追寻到她的踪迹。
这个女人,总是有本事令他又气又恼。
他早应该明了,她那晚的不寻常,定是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
他明明掩饰得极好,除了至亲,没有人看穿。这两个身份,他交替用了十余年,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留下一封密信就离去了,这封密信封面上写着赵煦亲启。
戚重光笑了,在这段和她周旋的时日里,他几乎已经觉得赵煦是单独的一个人了,他喝醉之时甚至会吃自己的醋。
不然窦丛为何单单喜欢上了他扮演出来的人格呢,却对真正的他嗤之以鼻呢。
戚重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明明自己开始是讨厌她,尽管她生了一副绝色皮囊。
什么绝色美人他没见过。
可是比起姿色,她的灵魂更吸引她。
不知是什么时候,戚重光被她扰乱心神,再难自控,是吻上她冰凉的唇的时候吗还是她浑身浴血生命即将流逝的那瞬间,他说不出来。
她并不像世家里能养出的女儿,一点贵女架子都没有,即便到了赵王府后,对待家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她坚强,果敢,敢于直言,心中没有后宅女子的那些弯弯绕绕。
三纲五常束缚不了她,床笫之事她却违背天地秩序,阴阳颠倒。
受到沈漪如此羞辱她也只是一揭而过,仿佛着那些耻辱都困扰不了她。
她的灵魂与众不同,是自由的,是蓬勃的,仿佛是世外之人。
戚重光将那封信面呈圣上后,证据确凿,沈氏一门贪赃枉法,害死数万精兵锐将,事情败露之后转嫁罪名,残害忠良,谋害皇室血脉,用奸生女替嫁,是为抗旨不尊,欺上瞒下,桩桩件件,处置下来都是死罪。
戚重光第一次不戴面具用赵王身份踏入赵王府时,真正的沈漪跪在王府门口已经多时了。
求王爷高抬贵手,饶爹爹一条性命。她一袭白衣,背脊挺得笔直。
事情败露了就来求饶,沈栋数次暗杀我的时候呢,你怎么不求他饶过我呢,不肯娶你,不肯顺从他们,图谋大业便屡下死手...
你和你姐姐如出一辙,沈家女个个蛇蝎心肠呢。
她在何处,她曾来信说有了你的骨肉,你狠得下心杀她沈漪慌忙扯住他的衣袍。
我并未碰过她,那自然也不是我的骨肉。你当我傻,她是敌人送来的棋子,岂能如你们所愿,想用孩子来牵制我,那样太傻了些。
戚重光不待沈漪说些什么,信步跨进了院中,两旁的门童不用指示就关上了朱门。
一阵凄厉的哭声从门后传来,戚重光步履不停,朝着后院走去。
他一刻都不想等了,想去寻她留下的痕迹,这样说不定能早日寻到她。
他用着游历的名头走遍了五湖四海,巍峨山川,也寻之未果。
这个女人躲得真严实,待他找到了她之后,他必定要狠狠惩罚她才消气。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丝毫放慢脚步。
日翻云转,斗转星移,四季更迭,三年了。
戚重光逐渐失去耐心了,他甚至给窦群写了一封信,问他窦丛最有可能藏身在何处。
窦群害怕戚重光雷霆手段,便很快地回了信。
他顺着窦群给的地址一一寻找,还是不见踪影,戚重光备受打击。
他转念一想,或许她早就离开了,他只是徒劳寻觅。
伏夏。一个念头在戚重光脑海中闪过。
戚重光早该想到,窦丛逃走后,伏夏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
戚重光看她可怜,他便给了些银子让她出府自立,她曾在京城里呆了几个月,后来却消失不见了。
伏夏闹得这一出,定然也是她的计划的一环。
他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城,寻找曾经养大伏夏的阿婆。
可是人找到了,但是一年前已经病逝了。
这阿婆没有子女,只有做浆洗时曾经接济过的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感念救济之恩,将阿婆的遗物都保存完好,那些遗物多数不值钱,有一本千字文中夹着一封泛黄信件。
戚重光迫不及待地展开:
问阿婆安,伏夏与姐姐甚好,以遇良人,终身大事已定,阿婆保重,勿念。短短几行字。
角落还有四字:阅后即焚。
这个信中的姐姐必定是窦丛无疑,可惜信件上没有透露半分地址信息。
他又心间一凉。
戚重光仔细端详这封信件,透过火光,能看到纸张中隐隐有些竹叶纹路。
在脑中细细思索,只有鹤州,才产这类纹路的宣纸。
他马不停蹄地赶往鹤州,途中还不忘带上她的父亲和哥哥。
他猜想,窦丛不会见他,但她不可能不会见窦瑛和窦群,她心肠软,总会有一天,她会不计前嫌,原谅他,接纳他。
想到此处,马下生风,也不管马车里的窦氏父子两人如何了。
在居安镇上,戚重光终于寻到了她。
她还是一如往常,不施粉黛也美得惊心动魄,可他以前怎么忽视掉了呢。
他却不敢上前,他足足想了三天。
直到一个小手拉住了他:
你看了我娘三天了。
你是谁
戚重光低头,一个粉团子流着鼻涕。
我是我娘的儿子
那你爹是谁
我娘说我爹死了。
但我娘说我爹是个大骗子,是个戏精。
......
戚重光确定,这个流着鼻涕的粉团子是他的儿子。
戚重光任由他拉住手,朝着窦丛走去。
不管窦丛原不原谅他,他都要赖上她一辈子,反正现下,边境和平,朝堂稳固,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向她道歉。
他跋涉千里,只为了寻到那只在他心间短暂停留过,却引来风暴的蝴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