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弥补不了的遗憾 > 第一章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茗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指将珍珠耳环戴上。今天是她和斌结婚五十周年的日子,孩子们说要来庆祝。
老头子,你看我戴这对耳环怎么样茗转头问道,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轻微颤抖。
斌正站在衣柜前挑选领带,闻言转过身来。七十五岁的他背已经有些驼,但眼睛依然明亮。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说:好看,就是你第一次去我家见我父母时戴的那对吧
茗点点头,眼角泛起细密的皱纹,你还记得啊。
怎么不记得,斌走过来,轻轻按住妻子的肩膀,那天你紧张得把茶都洒了,我妈后来跟我说,这姑娘实在,就她了。
两人相视一笑,五十年的风风雨雨在这一刻化作默契的温情。茗伸手想帮斌系领带,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太灵活,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我来吧。斌接过领带,熟练地打了个温莎结。他的动作比年轻时慢了许多,但依然准确。
门铃响了,孩子们到了。
爸!妈!金婚快乐!女儿小雨一进门就给了茗一个大大的拥抱,手里还拎着一个蛋糕盒。儿子小磊跟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
妈,您今天气色真好。小磊亲了亲茗的脸颊,然后转向父亲,爸,您这领带打得还是这么标准。
茗笑着招呼孩子们进屋,斌则接过儿子手中的袋子,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就我们四个人,吃不完的。
难得聚一次嘛,小雨已经麻利地开始布置餐桌,我特意订了爸妈当年结婚时的那种奶油蛋糕,虽然现在不流行了,但多有纪念意义啊。
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茗和斌相视一笑。这样的团聚越来越少了,小雨在城东买了房子,小磊则住在城西,各自有家庭和工作,平时难得一见。
餐桌上,小雨突然问道:爸妈,你们在老年公寓住得还习惯吗
茗夹了一筷子鱼放到斌碗里,随口答道:挺好的,有食堂,有医疗室,还有一群老伙伴。
就是离你们远了点,斌补充道,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
小磊和小雨交换了一个眼神,茗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给斌夹菜。
饭后,小雨坚持要洗碗,茗便和斌坐在阳台上休息。五月的风带着花香,吹起茗银白的发丝。斌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这个动作他做了五十年。
老头子,孩子们今天有点奇怪。茗低声说。
斌叹了口气,你也发现了他们肯定在商量什么事。
正说着,小磊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两杯茶,爸妈,喝点茶解解腻。
斌接过茶杯,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们兄妹俩在打什么主意
小磊尴尬地笑了笑,坐在父母对面,其实...我和小雨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以后的安排。
茗的心突然揪紧了,她放下茶杯,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沿。
爸妈,你们年纪大了,住在老年公寓我们总是不放心,小磊斟酌着词句,我和小雨商量,想接你们到家里住。
茗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们当然愿意和孩子们住一起。
问题是...小磊欲言又止,这时小雨也走了过来,接过了话头。
问题是,我和磊哥家的情况不太一样。他家是三居室,但岳父母已经住了一间;我家虽然是四居室,但两个孩子各占一间,我和建军住主卧...
茗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所以呢斌的声音沉了下来。
小雨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们想...暂时分开照顾你们。爸去磊哥那里住,妈去我那里。等以后条件允许了,再...
不行!斌猛地站起来,茶杯被打翻,茶水在白色桌布上洇开一片褐色的痕迹。我和你们妈结婚五十年,从来没分开过!
爸,您别激动,小磊赶紧站起来扶住父亲,这只是暂时的安排,您和妈妈身体都不太好,分开照顾对你们也好...
茗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额头,眼前发黑。耳边传来小雨的惊呼声和斌焦急的呼唤,但声音越来越远...
当茗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斌趴在床边睡着了,白发凌乱,脸上还带着疲惫的痕迹。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斌立刻惊醒。
老婆子,你醒了!斌的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血线,你吓死我了,突然就晕倒了。
茗想说话,却发现嘴唇干裂得厉害。斌连忙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地扶起她的头让她喝水。
医生说是轻微脑溢血,斌轻声解释,幸亏送医及时,没什么大问题,但需要好好休养。
茗点点头,突然想起了晕倒前的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别哭,别哭,斌手忙脚乱地擦去她的泪水,孩子们也是为我们好,我们可以再商量...
正说着,小磊和小雨推门而入,看到母亲醒了,都松了一口气。
妈,对不起,小雨红着眼睛说,我们不该突然说那些话。
茗摇摇头,虚弱地说:不怪你们...是妈妈身体不争气。
小磊坐在床的另一边,握住母亲的手,医生说了,您需要有人随时照顾。爸一个人照顾您太吃力了,而且爸自己的高血压也需要定期检查...
茗看向斌,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无奈。他们都知道孩子们说的有道理,但五十年的相守,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
让我们...再考虑考虑。斌最终说道。
一个月后,茗出院了,但行动明显不如以前灵活,需要拄拐杖走路。斌的身体状况也不乐观,上个月因为照顾茗过度劳累,血压一度飙升到危险值。
现实摆在眼前,他们不得不面对那个痛苦的决定。
老婆子,一天晚上,斌握着茗的手说,也许孩子们是对的。我们这样互相拖累,对谁都不好。
茗的眼泪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可是...五十五年了,我怎么能离开你
斌的声音哽咽了,不是离开,只是...暂时分开住。周末我们可以见面,平时可以打电话...
茗知道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心就像被撕成两半一样疼。她靠在斌肩头,无声地哭泣,斌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五十年前她生完孩子情绪低落时那样。
决定做出后,日子过得飞快。小磊和小雨开始为父母的搬家做准备。茗和斌则开始整理他们共同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物品。
这本相册你带着,斌把一本厚重的相册放进茗的箱子里,里面有我们所有的照片。
茗点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旧书递给斌,你最爱看的《红楼梦》,带着吧。
他们像准备一场长途旅行一样,把回忆和牵挂分装在两个箱子里。最让茗心痛的是,他们不得不把共同养了十年的老猫阿福送到动物收容所,因为小雨的女儿对猫毛过敏。
分离的日子定在他们结婚五十五周年的那天,仿佛一个残酷的讽刺。
那天早晨,茗起得很早,为斌做了他最爱吃的葱油饼。斌则默默地把两人的衣服分开打包。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连阳光都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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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磊和小雨先后到来,开始搬运父母的物品。茗看着生活了一辈子的家被一点点搬空,心如刀绞。
妈,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小雨轻声提醒。
茗点点头,最后一次环顾这个充满回忆的公寓。斌走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都强忍着泪水。
照顾好自己,斌的声音沙哑,按时吃药,别太想我。
茗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点头。她伸手整理了一下斌的衣领,这个动作她做了五十五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雨扶着茗慢慢走向电梯,茗忍不住回头,看到斌站在门口,身影佝偻而孤独,小磊正在他身边说着什么。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茗终于崩溃大哭,五十年的相伴,就这样被现实生生拆散。
在女儿家的日子平静而寂寞。小雨和女婿对她很好,专门为她准备了一间朝南的卧室。但没有了斌的鼾声,茗每晚都睡不安稳。她开始写日记,记录对斌的思念。
今天下雨了,老头子肯定又忘记带伞。他一向如此,年轻时总是我提醒他...日记的每一页都充满了这样的琐碎回忆。
每周六是他们约定的通话时间。茗总是提前半小时就坐在电话旁等待。当电话铃声响起,她总是第一时间接起来,听到斌的声音时,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老婆子,你还好吗斌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显得那么遥远。
我很好,你呢血压控制得怎么样
还行,小磊天天盯着我吃药。斌顿了顿,我...很想你。
简单的三个字让茗泣不成声。五十五年来,他们从未分开超过一周,而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冬天来了,茗的健康状况开始恶化。脑溢血的后遗症加上思念成疾,她变得虚弱不堪。医生说是老年抑郁症加重了身体问题,建议家人多陪伴。
小雨请假在家照顾母亲,看着母亲一天天憔悴,她内心充满愧疚。妈,等开春了,我们就和磊哥商量,让您和爸团聚,好吗
茗虚弱地笑笑,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春天了。
十二月底的一个夜晚,茗突然发高烧,被紧急送往医院。医生诊断是严重肺炎,加上原本就脆弱的心脑血管,情况很不乐观。
联系...你爸...茗在病床上艰难地说。
小雨立刻打电话给小磊,却得知他和斌正在外地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要明天才能回来。
妈,您坚持住,爸明天就回来了。小雨握着母亲的手说。
茗微微摇头,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给...你爸...
那夜,茗的病情急剧恶化。凌晨三点十七分,在女儿和女婿的陪伴下,茗永远闭上了眼睛。她最后的一句话是:斌...等我...
第二天中午,当斌跌跌撞撞冲进医院时,茗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斌跪在病床前,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抚过妻子安详的面容。
我们说好...要一起走的...斌哽咽着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我给你写了信...还没来得及寄...
小雨哭着将母亲的信交给父亲。斌用颤抖的手指拆开信封,里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老头子,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分开。
斌将信紧紧贴在胸口,失声痛哭。窗外,冬天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覆盖了整个世界,就像一场无言的告别。
医院的走廊永远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斌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着那封茗留给他的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信纸上的字迹有些颤抖,显然茗在写这封信时已经很虚弱了。
爸,您吃点东西吧。小磊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从医院食堂买来的包子和豆浆,您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斌摇摇头,目光呆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茗的遗体已经被推走了,送往殡仪馆。就在昨天早上,他还在和小磊商量要给茗带什么礼物回去,而现在...他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应该留下来的...斌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如果我留下来照顾她...
小雨红肿着眼睛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爸,这些是...是妈妈的一些遗物。医院让我们收拾一下。
斌机械地接过文件夹,里面是茗的病例、医保卡和一些零碎物品。他的手指抚过那个熟悉的钱包——棕色皮革,边缘已经磨损,是他十年前送给茗的生日礼物。
爸,我们先回家吧。小磊轻轻扶起父亲,这里太冷了。
斌任由儿子搀扶着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走出医院大门时,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斌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收紧衣领——这个动作茗经常提醒他做。老头子,天冷记得把领子竖起来,别着凉了。她总是这么说。
小雨家客厅里摆着茗的黑白照片,前面点着香。斌站在照片前,凝视着妻子慈祥的笑容。照片是去年拍的,那时候茗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但笑容依然温暖。他伸手想触摸照片,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爸,您休息一会儿吧。小雨轻声说,指了指沙发,我去给您泡杯热茶。
斌摇摇头,转向女儿,我想去看看你妈的房间。
小雨领着他来到二楼的一间卧室。房间整洁朴素,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和一个老式闹钟。床上铺着茗最喜欢的淡紫色床单,枕头上还留着浅浅的凹痕。斌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抚过枕头,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妻子残留的温度。
妈最后这段时间...经常坐在这里写东西。小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好像是日记。
斌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茗娟秀的字迹:
今天是和斌分开的第一天。小雨家很舒适,女婿也很体贴,但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没有斌的咳嗽声,没有他半夜起来喝水的脚步声,我竟然失眠了...
斌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滴落在纸页上。他继续往下翻:
第十三天。今天下雨了,突然想起三十五年前那个雨天,斌冒雨来接我下班,全身湿透却还傻笑着说不冷。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
每一页都记录着茗对过去的回忆和对丈夫的思念。越往后翻,字迹越发颤抖,有些地方甚至被泪水晕染开。最后几页的内容让斌心如刀绞:
医生说我肺部有感染,需要住院。我没告诉小雨,怕她担心。更不敢告诉斌,他那个急性子肯定会不顾一切跑来看我...
昨晚梦见斌了,梦见我们年轻时候一起去北海划船。醒来时枕头都湿了。如果能在走前再见他一面该多好...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茗住院前一天:
把给斌的信写好了。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手抖得厉害。小雨说斌和小磊明天就回来了,我一定要坚持住...
日记本从斌手中滑落,他佝偻着背,无声地哭泣。小雨跪在父亲面前,抱住他的双腿,爸,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如果我们没把您和妈分开...
斌摇摇头,颤抖的手抚过女儿的头发,不怪你们...是我们老了...不中用了...
葬礼定在三天后。按照茗生前的愿望,一切从简。斌坚持要亲自为妻子挑选骨灰盒,小磊陪着他去了殡仪馆。
骨灰盒陈列室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容器,从朴实的木盒到华丽的玉石。斌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普通的檀木盒上——简洁的纹路,不张扬却透着庄重,就像茗的性格。
就这个吧。斌轻声说,手指抚过木盒光滑的表面,你妈不喜欢太花哨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斌突然要求去一趟老年公寓。小磊犹豫了一下,爸,那里已经租给别人了...
我知道,斌说,我就想看看...看看我们最后一起生活的地方。
公寓的新住户是一对中年夫妇,听说斌的来意后,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房间的布局完全变了,家具换了新的,墙壁也重新粉刷过。斌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又分离。
以前...我和老伴的摇椅就放在那个位置,斌指着阳台的方向,下午阳光好的时候,她织毛衣,我看报纸...
新主人礼貌地点头微笑,但斌知道他们无法理解那种失去半身的痛楚。临走前,他偷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抓了一把门口的泥土装进去——这是他和茗共同生活过的地方的最后一点痕迹。
葬礼那天飘着细雨。来的人不多,主要是亲戚和茗以前教过的几个学生。斌穿着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站在灵堂前接受
condolences。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当司仪宣布遗体告别仪式开始时,斌突然挣脱小磊的搀扶,踉跄着扑向灵柩。透过玻璃罩,茗安详地躺着,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藏青色旗袍——那是他们金婚纪念日时孩子们送的礼物。
老婆子...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斌低声呢喃,手指隔着玻璃描绘妻子的轮廓,说好...等我回来的...
小磊和小雨赶紧上前扶住父亲,生怕他情绪失控。但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无声滑落。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放在茗的手边。
爸,那是...小雨小声问道。
你妈最喜欢的珍珠耳环,斌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戴着去见阎王爷,也能体面些。
葬礼结束后,亲戚们聚在小雨家吃饭。席间,大家回忆着茗生前的点点滴滴,有人说她教书认真,有人说她善良热心。斌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味同嚼蜡。
舅舅,茗的妹妹走过来,递给斌一个纸箱,这是从姐姐抽屉里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我想应该交给您。
斌接过纸箱,发现里面装满了信件——全都是写给他但从未寄出的。每一封都仔细封好,信封上工整地写着日期和等见面时亲自读给他听的字样。
抱着纸箱回到临时住的客房,斌小心翼翼地拆开第一封信。是茗在他们分开一个月后写的:
亲爱的斌:
今天整理相册时看到我们结婚时的照片,那时候你多英俊啊,西装笔挺,胸前的红花衬得你满面红光。记得婚礼那天你紧张得把戒指都掉地上了,惹得宾客们哄堂大笑...
小雨家附近有个小公园,里面的长椅和我们以前常坐的那张很像。今天我坐在那里发呆,恍惚间好像看见你从远处走来,还是年轻时的模样,手里拿着刚买的糖炒栗子...
信纸在斌手中微微颤抖。他拆开第二封、第三封...每一封信都记录着茗的思念和他们共同的回忆。最后一封写于茗住院前一天:
斌: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没能亲口对你说这些话。别难过,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辈子能和你相守五十五年,我已经很知足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天冷加衣。我让小雨把阿福的照片放在我骨灰盒里,那只老猫跟了我们十年,现在大概也在喵星等我了...
唯一遗憾的是没能见你最后一面。不过没关系,下辈子我们早点遇见,再也不分开。
信的最后,茗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就像年轻时他们在情书上常做的那样。
斌把信紧紧贴在胸口,泪水浸湿了衣襟。窗外,雨声淅沥,仿佛天地也在为这对老夫妻的离别而哭泣。
茗去世一周后,斌坚持要回自己家看看。小磊拗不过父亲,只好开车送他回去。
推开熟悉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自从搬去和小磊住后,这房子就空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斌径直走向书房,从书柜最下层取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十封泛黄的信件——全是他年轻时写给茗的情书。那时候他在外地工作,每周末都给茗写信,有时甚至一天一封。
爸,这些是...小磊好奇地问。
给你妈写的情书,斌轻声回答,手指爱惜地抚过信封,那时候没有手机,一封信要三四天才到。
小磊拿起一封,小心地抽出信纸。纸张已经发黄变脆,但字迹依然清晰:
亲爱的茗:
今天厂里发了西瓜,我留了最甜的一块晒成西瓜干给你寄去。你说过喜欢吃,可惜路上要走五天,不知道会不会坏...
昨晚又梦见你了,梦见我们在北海划船,你穿着那件蓝色连衣裙,美得像画里的人。醒来时发现枕头湿了一片,原来男人也会因为思念流泪...
小磊读完,眼眶红了,爸,您和妈妈...真浪漫。
斌苦笑了一下,那时候虽然穷,但心里是满的。他环顾四周,叹了口气,现在什么都有了,人却...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斌的话。小磊接完电话后,脸色变得很奇怪。
怎么了斌问道。
是...动物收容所打来的,小磊犹豫地说,关于阿福的。
斌坐直了身体,阿福怎么了
他们说...阿福自从被送过去后就拒绝进食,昨天...昨天去世了。
斌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阿福,那只他和茗一起养了十年的橘猫,竟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他想起茗信中提到让小雨把阿福的照片放进骨灰盒,难道她早有预感
爸,您别太难过...小磊担忧地看着父亲。
斌摇摇头,站起身走向卧室,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卧室里,斌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框。照片里,茗抱着阿福坐在沙发上,笑得温柔。那是去年茗生日时拍的,谁能想到一年后,照片中的两个生命都离他而去。
斌躺在床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霉味,却仿佛还能闻到茗常用的茉莉花香水的气息。他闭上眼睛,任由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租住的小屋漏雨,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过夜;茗怀小雨时特别想吃酸杏,他跑遍半个城市才买到;金婚那天,孩子们围着他们拍照,阿福调皮地跳到了蛋糕上...
记忆的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最后定格在分离那天的场景——茗被小雨搀扶着走进电梯,回头望他的那一眼,满是无声的爱与不舍。如果早知道那是永别,他一定会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敲门声打断了斌的思绪。小磊探头进来,爸,小雨说找到了一些妈妈的东西,问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斌慢慢坐起身,点点头,好,我去。
在小雨家,斌看到了茗珍藏的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他们的结婚证、几封特别的情书,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结婚照。照片背面,茗用清秀的字迹写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斌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想起自己给茗写的第一封情书里也用过这个词——愿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原来她一直记得,珍藏了整整五十五年。
爸,小雨犹豫地开口,我和磊哥商量过了...等过了妈妈的七七,您就搬回来住吧。我们可以请个保姆照顾您...
斌摇摇头,轻轻放下照片,不用了。我想...回老家住段时间。
老家小磊和小雨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嗯,我和你妈长大的那个小镇。斌的目光变得悠远,那里有我们所有的青春记忆...我想去看看。
孩子们还想劝阻,但看到父亲坚定的眼神,最终只能点头同意。
晚上,斌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他拿出钢笔和信纸,开始写信——这是茗去世后他养成的习惯,每天给天堂的妻子写一封信,诉说思念与日常。
亲爱的茗:
今天回我们家了,到处都是你的影子。阿福去找你了,你们在那边做个伴...
我决定回老家住段时间,去看看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棵老槐树,不知道它还在不在。你总说等退休后要回去养老,现在我替你去...
写完后,斌小心地将信折好,放进一个标明日期的信封里。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红楼梦》,翻到第五十七回——茗生前最爱读的一段,关于宝黛爱情的章节。
月光如水,洒在泛黄的书页上。斌轻声朗读起来,仿佛茗就坐在对面聆听,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读着读着,他的声音哽咽了,最终化作无声的哭泣。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宛如一声悠长的叹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