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霍言深结婚的第二十年,
我食物中毒进了医院,
原因是喝了冰箱里过期二十年的牛奶。
霍言深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平日里冷淡的他,第一次变了脸色——
你知不知道,那牛奶是知意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多大的人了,怎么做事怎么莽撞！
1
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般。
我先是给霍言深打了几个电话,都被他拒绝。
家里阿姨为我拨打了救护车。
进医院、洗胃、直到躺在病床上。
霍言深都没发来一句消息。
我安慰自己：
他在工作。
我在病床上躺了半个小时,霍言深急匆匆赶来了。
衣服头发凌乱,眼神赤红。
我虚弱地喊了声,老公。
洗胃的难受让我想靠在他身上缓缓。
谁知他避开我伸出的手,
牛奶呢
他开口就把我问愣住了。
随后他眼神四处搜寻,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那瓶牛奶呢
看上去无比慌乱,丝毫不像平日的他。
我刚洗完胃,此刻被晃得难受,又挣扎不开。
我哀求他,老公,我难受。
换来的是他充耳不闻,非要执着一瓶过期牛奶。
我尽量稳住身子,
丢了,我丢垃圾桶了。
都过期二十年了。
霍言深一瞬间失态,他瘫软靠在墙上,嘴里喃喃。
你知不知道,那是知意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他的眼神看向我,冰冷得像看陌生人。
怎么就没了呢
语气里只有责怪,没有期待的关心。
我的心有些刺痛。
沈知意,霍言深年少时的白月光。
霍沈两家交情颇深。
沈家父母出事后,沈知意被寄养在沈家。
后来她出国了,誓死不回来。
霍言深在家里安排下娶了我。
二十年,原本以为他是有感情的。
霍言深,我累了。
我深深地将他打量了一遍,岁月没给他留下太多痕迹,骨子里散发着斯文儒雅的气质。
当初,我就是被这张面孔吸引的。
可现在,反胃到想吐。
霍言深似乎也缓过来了。
他点点头,冷漠开口：那你好好休息。
只见他按通电话,走出病房。
隐隐听见他在和阿姨说话,垃圾桶的那瓶牛奶......对,捡起来擦一下,放我的书房里。
声音逐渐拉远。
我恨不得自己听不见。
霍言深的书房,在家里也是禁地。
放的都是资料,更别说放什么杂物。
一瓶过期二十年的牛奶,比陪伴他的枕边人还重要。
想到这里,我自嘲一笑。
一滴眼泪不争气落下。
2
查房的护士走进医院,语气温柔,女士,刚洗完胃,还要再观察状态,可以让亲人来照顾下。
嗯。
我擦擦眼泪,想起了儿子霍城。
电话被接通的那刻,我忍不住崩溃大哭。
面对我的情绪,霍城很冷静,甚至有些无奈,
妈,你是不是和爸吵架了
几分钟后。
我哽咽道,你爸他......
话还没说完,霍城就不耐烦叹气。
妈,爸脾气那么好的人,你去道个歉就原谅了,什么事下次再说,我先开会了。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
我张张嘴。
无措地盯着白茫茫的墙壁。
这就是陪伴我的家人吗
儿子甚至都不听我把话说完,父子俩都觉得是我的错。
我真的错了吗
出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医院门口有对小年轻。
女孩腿好像受伤了,脸上洋溢着憧憬。
好想去冰岛看极光啊。
男孩小心翼翼扶着女孩,面露宠溺,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去。
女孩瞬间激动地亲吻男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女士,你没事吧
一个陌生人关切寻问我。
我抚过脸颊的湿润,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摆摆手,长叹口气。
没事。
当晚,我就订了飞冰岛的航班。
这个决定或许仓促,但看极光并非临时起意。
在和霍言深领证后,我就像他提议过。
他每次都说有时间就去,直到我怀上霍城,不再提极光的事,他这才松口气。
登机前,我接到了霍言深的电话。
傅霁,家里阿姨冲的咖啡没你冲的好喝。
我知道,他是在给我台阶。
霍言深,我要登机了。
傅霁,别闹了。
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出他按着眉心,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轻笑。
许是见我没像往常那样道歉,对面这才有丝惊讶,
傅霁,你在哪儿
我没理他。
打算关机的那刻,我看见儿子发来一条消息——
【妈,你就和爸服个软吧。】
3
冰岛的极光,绚丽多变。
原本该是没人打扰的日子,直到有天我出门。
身后有道声音叫住我,
要一起吗刚好我也一个人。
我转身。
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惊讶。
沈知意。
她整个人知性优雅,保养得极好。
同我这种为家庭操劳的人完全不同。
她看我的目光同情又复杂。
而我注意的是,她脖子上和我一模一样的项链。
我拂上项链,她也才发觉,而后无所谓解释,
这个项链,是言深之前来英国出差,我陪他一起买的,刚好我也喜欢,就给自己也买了。
英国出差
我心里发堵,语气艰涩。
霍言深从来没说过,他只说这是他随手买的。
沈知意对我多了丝怜悯。
抱歉,我不该提这些。
我颤抖着手,硬生生把项链扯下来。
皮肤的刺痛都不及心被刀子割难受。
这几年,原来全是我的一厢情愿。
也许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早就见过无数次。
还以为,霍言深有了我和孩子,会慢慢忘掉沈知意。
不过你也别怪言深,他对你也算是不错了。
沈知意暗暗提醒我。
你用什么身份说这些一个已婚男人的婚外发展对象吗
我笑得惨淡。
够了！
一个耳光猝不及防落在我脸上。
力道之大,我几乎摔在地上。
头晕目眩之际,好像是霍言深的声音。
等我站定,他已经牢牢将沈知意护在身后。
傅霁,你为什么要羞辱知意！有什么事冲我来！
年近五十的霍言深,此时如毛头小子。
展现年少时的气概和担当,守护自己的白月光。
你不是很忙吗
我看着这对男女,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撕扯,几乎喘不过气来。
霍言深没说话。
沈知意倒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前天说做饭划伤手了,言深不放心非要过来看看。
霍言深有了底气。
傅霁,我和知意清清白白,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他一副神情坦然的样子。
我忍住心口起伏,语气嘲讽,
清白到为了她打我吗清白到自己老婆住院不闻不问,她划伤手就跨越几千公里跑来冰岛吗
直到说完,我的声音已经哽咽。
霍言深拧着眉头,没有任何情绪,
傅霁,别闹了。
他慢慢走上前,为我将碎发别在耳后,
我都已经娶你了,还不够吗
傅霁,你太贪心了。
话语寒凉,有些失望。
我脸色惨白,踉跄后退。
嫁给他,是他给的恩赐吗
可明明从前我也是千金小姐,与他门当户对。
有自己的事业,但最终选择了回归家庭。
一旁的沈知意抬手看了眼手表,歉意地看向霍言深。
我约的车要到了,恐怕没时间......
她话还没说完,霍言深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陪你。
沈知意又看向我,傅霁姐要一起吗
霍言深嫌恶地扫了我一眼,
不,让她自己好好反省吧。
两人就这样消失在雪地里。
我蹲在墙角等腿麻了,才缓缓站起来。
大雪苍茫,寒风刺骨。
我强撑着意识走进旅馆收拾东西,决定搬离这个地方,不想再和两人遇上。
4
走进另一家旅馆,登记刷卡时——
余额不足。机器冰冷的声音让我忍不住皱眉。
这张卡,被霍言深停掉了。
我转身走出旅馆。
身上带的三张卡,都是霍言深的。
回去找他吗
不用怎么想,都知道霍言深该是怎样满意地打量我。
我拿着行李,向路过的行人求救。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对中年老夫妻把我带回了家。
温暖的木屋,热气腾腾的饭菜。
我在这对老夫妻的家里住着。
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会儿是霍言深深情款款地说爱我,一会儿是他嫌恶的眼神,揽住沈知意漠视我走开。
我刚从剑桥毕业回国那年,家里介绍霍言深和我认识。
那时我们话不多,维持基本礼节。
直到我出差,在国外生病。
他风尘仆仆敲开我的门,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煮了碗粥。
你怎么来了
我还记得当时有多惊喜。
雾气蒸腾下,他面色柔和。
看到朋友圈你说生病了,舍不得你难受。
他推掉工作,一个人充当保姆和司机,陪我在陌生的国家忙碌。
生日那天,他找来与我生日同天降落的陨石。
他说,傅霁,想给你独一无二,想给你一切美好。
后来我们相爱、结婚、生子......
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却又格外不真切,直到我第二天醒来,看到霍言深的那一刻,整个人愣了。
推开门想缓口气时,不远处正好是霍言深和沈知意。
他们共用围巾,手肆无忌惮揣进对方口袋。
沈知意的耳朵被霍言深用掌心护着。
一个类似视频博主的人,举着相机询问他们。
你们好,两位看起来是老夫老妻了,感情真好,我可以将你们录进去吗
沈知意有些迟疑,
其实我们不是夫妻。
霍言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暗了。
气氛不对,沈知意很快又笑容甜腻,
只是我们约好了,每年要陪最重要的人看极光。
博主明了,有些八卦地追问霍言深,
你们认识多久了
霍言深脱口而出,四十年零七个月。
博主继续追问,
那你喜欢她吗
沈知意看上去并不在意,但蜷缩的手出卖了她。
霍言深的脸色浮现出少见的宠溺,喜欢。
掷地有声。
如承诺一般,语气认真。
沈知意笑容羞涩,有些不敢看身边人。
倒是博主看上去被打动了,
太美好了,年少时的恋爱,终于开花了的感觉！
他从车里取出一捧玫瑰花,递给霍言深。
本来是给朋友带的,你要不要现场求个婚
霍言深捧着花,看上去略显青涩。
头顶的发丝在风中扬起,金丝眼镜下的五官温柔。
一秒、两秒、三秒。
他郑重地弯下腰,屈膝下跪,将手里的捧花递向沈知意。
沈知意当即红了眼眶,手指颤颤巍巍接过。
两人从外在上来看,早已过了轰轰烈烈的年纪。
此刻竟像是两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兜兜转转,才发现对的人一直在身边。
博主负责任地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幕。
正巧天空罕见地出现了绚丽多彩的光幕,曲折变化着各种颜色。
将他们映衬得明媚、浪漫。
也让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视频博主开车走后,沈知意是最先看见我的,下意识就松开了霍言深的手。
她大大方方地冲我笑,
傅霁姐,我们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霍言深扫了我一眼,
傅霁,配合博主拍个视频而已。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我点点头,没闹。
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转身的瞬间,手被霍言深攥住。
他居高临下般,傅霁,没有我你能去哪儿
手腕被攥得很紧,疼痛蔓延至心脏,我用尽力气挣扎,却被越攥越紧。
拉扯间,霍言深手指的戒指露出来。
不是我们的对戒,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极为简单的素圈戒指。
不出所料,沈知意的手上也有枚。
我停顿片刻。
几个月前,我也曾看到过这枚戒指。
等等,结婚二十年,我记忆里不止十多次看见。
霍言深曾和我解释,想保护好我们的婚戒,偶尔换着戴。
我信了,因为那枚戒指如此普通,看上去毫无意义。
现在看来,这是他和沈知意爱情的象征。
不由得一笑,冷静下来,
我们认识多久了
霍言深迟疑地开不了口。
意料之中。
我问他,你私下见沈知意多少次了
同样的沉默。
你爱我吗
随着我一次次追问,他手上的力道逐渐松懈。
我在他的注视下,摘下婚戒扔进雪里。
没留恋,转身离开。
5
听见身后沈知意问霍言深,
不去追傅霁姐吗我怕你们有隔阂。
霍言深嗤笑,
孩子都这么大了,她不至于犯蠢不要这个家。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信任的律师电话。
犯蠢吗
人这一生,上错车很正常。
重要的是,有勇气下车,重新踏上正确的旅程。
在错的人身上停留,才是最大的蠢。
在朋友的帮助下,我订了回国的航班。
辗转回国,我打包了家里的东西送去自己名下的房子。
当晚,收到了沈知意的好友申请：我是沈知意。
对方没有说话,打开朋友圈。
一分钟前,沈知意发了动态。
这是我们相约看极光的第二十年。
配图有两张。
第一张是霍言深的背影,手里牵着围巾的一端。
第二张是沈知意的手,牵着围巾的另一端。
不陪我看极光的原因,原来是要陪重要的人去看。
霍言深在这些事上,拎得很清。
可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我为他们年少时的胆怯买单
律师效率很高,起草好了离婚协议寄给霍言深。
我收到了霍言深的微信：
【傅霁,如果你还在为牛奶的事闹脾气,我可以解释。】
我没理。
他一直输入中,又编辑了一堆文字。
【十八岁那年,我和知意告白了,她答应我考虑一下,于是我们约定去选一瓶牛奶,牛奶过期之前给我答案。】
我：【牛奶都过期二十年了,霍言深,你还在等她】
那瓶牛奶,被霍言深隐藏在冰箱的角落,当时我还以为是保姆买新的牌子。
如果我没碰巧看到,那这样的谎言会不会持续到我死
想到这儿,更坚定了我离婚的想法。
霍言深在对面不依不饶,
【知意是我的初恋,我承认自己没忘记她,可我没做出格的事,更不会背叛我们家庭的,我没碰她。】
我沉默了。
精神出轨不该和肉体出轨一样恶心吗
我的丈夫在我和一起的时候,想的都是别人。
背着我偷偷见对方,享受情侣间的暧昧。
到底要怎样,才算出格
我回他,离婚吧。
对面回得很快,我不同意。
之后,霍言深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被我拉黑了。
他干脆带着儿子霍城将我堵在门口,
妈,一把年纪就别任性了。
霍城眼里的不赞同很明显,
爸这些年为了家庭付出了很多,不就是去见了沈阿姨吗你就不能对爸宽容点吗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我喉间发涩,
你还记得在你十岁之前,我也是有自己事业的人吗
霍城十岁时,我和霍言深忙于工作,都没去给他开家长会。
他气冲冲跑进我房间,把我收藏的包全部摔在地上、撕掉了我几个价值千万的合同。
我恨你！
十岁大的人,喜怒都写在脸上。
我愣在原地,没想到会从亲生儿子口中听到这么冷漠的话。
我试着好好跟他说话,
妈妈要赚钱,也很享受在工作中获得满足感,你应该为你有这样的妈妈而骄傲。
他反驳,家里有爸爸赚钱就够了！
一句话,否定了我所有热爱。
那之后的整整一个月,他都不和说话,甚至无视我。
直到我妥协,全心全意培养他。
我放弃事业,倾注了全部心血培养的儿子。
如今连同他出轨的爸一起指责我。
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世界有时候,的确挺荒谬的。
霍城嘴唇嗫嚅,张张合合。
妈,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他的眼神难得多了丝茫然和无措。
霍言深的脸色也缓和下来,语气诚恳,傅霁,这些年辛苦你了,我们以后好好的。
不。
我打断他们。
离婚协议记得签,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了。
6
离婚协议霍言深一直没签。
他时不时来我这里,就一个人守在我家附近。
神情落寞,脊背微弯。
我每每散步路过时,都无视走开。
那天他喝了酒,我们隔着几米远,他给我打电话。
傅霁,我难受。
以往的这句话,会让我如临大敌。
给他测体温,亲自给他煮醒酒汤,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此刻,我平静如陌生人,难受就去医院。
他最后醉倒在路上。
到底是心软,我把他带回家。
转身要给他拿温度计的那刻,他扯住我的衣角。
傅霁,你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和我将就下去吗
谁会要一个离异的老女人
一字一句,如坠冰窖。
我极力遏制颤抖的手,气血上涌。
霍言深,别逼我恨你。
他微醺的脸上有些不耐烦,傅霁,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为什么你还不依不饶
也许,在他的世界观里。
他犯错了,哄我我就要知足。
打电话给霍城,让他过来把人带走。
霍城来得很快,他临走之前忍不住道,
妈,你变了,变自私了。
可笑。
当我把精力都给他们时,也没人夸我无私。
当我全心全意爱自己时,倒是我自私了。
为了避免父子俩继续打扰我生活,我报了一个川西的老年团。
坐上前往川西的车,对面竟然是个小伙子。
男生染了头黄毛,操着嗓门对电话那头说道,
爸,少操心我吧,赶紧给自己找个老伴！
挂完电话,一抬眼和我对视上。
小伙子眼前一亮,把他爸照片推给我。
阿姨,一个人啊
我淡淡回他,不谈。
可看到照片的那刻,莫名觉得眼熟。
这件事作为一个插曲过去了。
第二天,隐隐发觉头有些沉,整个人晕乎乎的。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了那个小伙子的叫声。
再次醒来时,已经在诊所打点滴了。
哎哟,别乱动。
说话的人,看上去年岁和我差不多。
想起来了,那个小伙子的爸。
傅霁同学,你这身子骨这么多年也没变好啊
那人笑笑。
程遇。
高中时一个性格狂傲的男生,身上天天都带伤,据说是和人打架打的。我和他交集不多,只是毕业那晚聚会。
他把我堵在墙角,给我送了张纸条。
里面写的是——
【6
月
29
号,逸夫楼。】
我没去,原因是怕他找我麻烦。
后来才知道,他是程家私生子,家里其他兄弟喜欢欺负他,高考结束就被送出国了。
收回思绪,我避开他的视线。
好久不见。
接下来几天,我们一起去了红海子、鱼子西、理塘勒通古镇、稻城白塔......
见证雪山的连绵起伏,洁白的雪顶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程遇像狗皮膏药,我去哪儿就往哪儿走。
就连旅行团的人都察觉到不对。
晚上,同行的人围在在一起。
有人问我们什么关系。
他抹了把脸,语气沉痛,当年打算表白来着,结果她没来的关系。
有人起哄,让他再来一次。
他假装听不到,一杯杯灌自己酒。
我心下松口气。
才刚结束一段感情,实在不适合再次投入。
见证了这么多美好,我才明白,原来人可以不止有爱情。
不需要等人爱,自爱才是最好的答案。
7
旅行即将结束,我们在玉龙雪山待了一天。
早上,程遇敲开我房门。
要不要去堆雪人
他看上去兴致勃勃,我没拒绝。
玩了会儿,他递给我一个小雪球,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后——
霍言深像个木桩立在那里,身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老婆。
不是傅霁。
没想到,他还会这么叫我。
我恍惚了半秒,眉头微皱,我们要离婚了。
知意,怀孕了。
霍言深的一句话,震住了我。
我掐住自己手心,回神,
高龄产妇,确实不能再等了,离婚协议早点签吧,也好给你的白月光腾位子。
不过你婚前出轨,财产我多要点不过分吧
霍言深看向我,眼睛暗淡了。
紧接着,我看着他面上微皱,不苟言笑的人竟哭了。
我也不知道......
我扶额,霍言深,你是说——
你不知道上床会怀孕吗还是你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
心里连一丝气愤都没有了。
都是成年人,没必要闹得难堪。
霍言深头微垂,身子向下弓,他鬓间的白发在光下越发刺眼。
我们,是不是不可能了
他还带着希冀,看起来很可笑。
我远离他,
首先,你的白月光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该高高兴兴的吗其次,很认真告诉你,你败坏了我所有好感,我们,结束了。
霍言深喃喃,我不想和你走到这一步的,傅霁,我好像没那么爱知意,也不想和她结婚。
他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
我的教养,不允许我在垃圾堆里找男人。
转身才发现,程遇目睹了全程。
我没和他解释,径直回自己房间。
打开手机,看到了沈知意的朋友圈。
是一张验孕棒的图片。
配文是：
等不来你头婚,那我就等你第二婚,我可以是你的备选项,但你绝对是我的必选项,暧昧到此为止,许愿余生一直是你。
当晚,我蜷缩在床上不想动。
8
程遇心乱如麻。
他在傅霁的房门口停滞了很久。
手里还握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之前拍下的礼物,很精致的项链。
白天,他将礼物放进了雪球,想着等雪慢慢融化,傅霁惊喜的神色。
没想到直到雪球化开,也没机会送。
儿子靠近他,爸,我看你没戏。
程遇一脚踹开他,
去去去,老子还没开始,少在这里喝倒彩。
儿子立马躲开,还不忘絮叨。
哎哟,恼羞成怒。就你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怎么追人
老程啊,不是我说,你但凡勇敢点,拿出踹我的力气......
两人一追一赶往外跑。
我打开门的时候,两人还在互相扔雪。
程遇走过来,饿了
我点点头,没吃晚饭。
他二话不说,去厨房给我端了吃的。
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
我没客气,拿起碗筷吃饭。
他顺势坐在我对面,静静看我吃完。
傅霁,你喜欢什么有没有能让你开心点的
我思索了半天。
从前喜欢工作,喜欢好看的事物。
后来喜欢霍言深和儿子的笑,他们的开心就胜过一切。
半晌,我答：
喜欢自由。
一生所求,不过爱与自由。
爱,我不要了。
但自由,我要。
和程遇对视的瞬间,我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川西旅行结束,我和程遇维持朋友关系。
之后我爱上了爬山,跟着不同的团去全世界爬山。
偶尔在朋友圈晒晒风景照,轻松自在。
没再特意关注霍言深,除了从新闻上看到。
两年后,我等来了迟来的离婚协议。
霍言深没和沈知意结婚,但沈知意拿孩子要挟,她要霍氏集团的股份。
期间,沈知意第一次给我发微信。
【傅霁,我们见一面吧。】
我原本以为对方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但坐在我对面的女人：
状态跟之前天差地别,皮肤粗糙,衣着朴素。
沈知意这次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同情。
准确来说,是艳羡。
之前同情你,为霍言深付出这么多,也没守住他的心,现在竟觉得,他的心也不过如此。
沈知意说着说着,苦涩发笑,我和他年少相爱,却被家庭条件限制,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稍稍给点甜头,他就回来了。
我泯了口咖啡,望着窗外落叶,
认识霍言深这么多年,他就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除非是他不够爱。
拿起身后的包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知意什么反应,我不感兴趣。
他们之间的事,和我无关。
我和霍言深离婚后,霍城也给我发过很多消息,他说——
【妈,沈阿姨太贪心了,你快回来吧。】
【凭什么私生子有继承权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别人】
【妈,好怀念你在的时候。】
我想,我是这辈子都不怀念过去的。
人只有现在不如意的时候,才会怀念过去。
现在,我又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物,不再拘束于从前的小家。
此后,我要将生命释放于大地长天、远山沧海。
9
霍言深（番外）
霍言深回到家,随手把衣服递出去,
老婆,我回来了。
没有人给他接住,回应的是沉默的空气。
这才想起来,他和傅霁已经离婚三年了。
霍言深这三年都没明白——
傅霁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认识的傅霁,永远谨慎、无私、懂得容忍。
在他看来,他不过是和沈知意私下见面了,不过是陪沈知意看了几次极光。
傅霁的脾气发得毫无由头。
虽然沈知意后来怀孕了,是他没把持住,对不起傅霁。
可他也没娶沈知意,傅霁不能再回头吗
因为沈知意的事,儿子也不理他了。
儿子告诉他,不追回傅霁,就不回家了。
他不是没去找过傅霁,一个人远远地去看她一眼,随后又投入紧张的工作里。
此后无论去到哪里出差,都会把他认为好看的东西,买回家。
他珍藏了一柜子珠宝,想着送给傅霁。
在得知傅霁攀登的峰发生雪崩时,他担心了几个小时,买了机票飞过去。
可看见的是另一个男人,将她视若珍宝地搂在怀里。
他们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他承认：
那一刻,他的世界灰暗了。
原来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正在慢慢消逝在他的世界。
连同带给他的光,一并退散。
霍言深蹲坐在地上,保姆走上前,战战兢兢道：
先生,今天收拾房间时,那瓶牛奶洒了。
保姆知道,那瓶牛奶对主人家有多重要,心里忍不住在想：
她的工作没了。
可霍言深只是微微侧目,嗯。
保姆摸不准态度,退下了。
霍言深疲惫的身躯在玄关处滑落,面前的全身镜将他此刻的样子展露出来——
胡子稀疏、衣衫凌乱、不修边幅。
他在黑暗里发出声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