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囚鸟新生 > 第一章

我已经十年没踏出过这栋房子了
继母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但我知道
最危险的是这个把我锁在阁楼的女人
今天她又克扣了我的饭量
因为我不听话地多看了几眼窗外
1
囚鸟初现
今天,我二十二岁了。
餐盘里放着一小堆食物。
这是奖励。
二百克。不能多,不能少。
继母的眼睛紧盯着电子秤的数字。
她下撇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
算是满意。
她拿起那本厚厚的硬皮本子。
翻到新的一页。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声。
记录下今天的数字和种类。
这本子,比我记得的岁月还要厚。
里面是我过去十年的食谱。
每一餐,都用冰冷的数字标注。
这更像是在填写一份实验报告。
我垂下眼帘,叉起一点食物送进嘴里。
机械地咀嚼,吞咽。
胃里空空荡荡,只有酸水在搅动。
愤怒屈辱早就麻木了。
那只是一种钝痛。
藏在胸腔深处。
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检视物品般的审视。
看到我低眉顺眼的样子。
她似乎很受用。
这个阁楼,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四面墙壁围成一个狭小的空间。
窗户木板钉死了大部分。
只留下一指宽的缝隙。
勉强透进一丝光和气。
更像是为了防止我窒息而留的。
脚踝处,金属环箍得紧紧的。
那是电子脚镣。冰冷,沉重。
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
再往前一步,靠近那道窄缝。
尖锐的警报就会撕裂寂静。
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
打印的作息表。
7:00
-
7:15
洗漱。
7:15
-
7:30
早餐。定量。
后面密密麻麻,直到晚上熄灯。
每一分钟,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十年,每一天,都刻板重复。
楼下传来门铃声。单调,急促。
是周阿姨,社区的工作人员。
我竖起耳朵。
听见继母下楼梯的脚步声。
她的声音隔着地板传来。
瞬间变得柔弱不堪,带着哭腔。
哎呀,周姐!又让您白跑一趟!
小满她…她情况不好,不能见人。
受了刺激,又要发病…
我这心呐,天天提着…
声音里充满了关切与疲惫。
演技炉火纯青。
周阿姨的声音低低地劝说着什么。
但很快就安静了下去。
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
很轻,却重重砸在我胸口。
希望的微光,再次熄灭。
屋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晚上。四周万籁俱寂。
只有继母在楼下看电视的模糊声响。
我屏住呼吸,像只壁虎般无声地移动。
挪到地板的那个角落。
那里,木地板因为年久失修,微微变形。
一道细细的裂缝,藏在交错的木纹阴影里。
这不是凭空出现的运气。
是无数个日夜,我用指尖一寸寸抚摸这冰冷地面,用眼睛一遍遍搜寻这四方牢笼,在彻底的绝望中抓住的唯一稻草。
它成了我的秘密通道。
我小心翼翼地趴下去,冰冷的地板硌着消瘦的脸颊。
眼睛紧贴着缝隙。
视野狭窄得可怜,但足以让我窥见楼下客厅的一角。
她正在那里。
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擦拭着一个相框。
是那张合影。爸爸,她,还有幼小的我。
我看见她的手指。
用力地划过相框里爸爸的脸。
那地方,有一道深深的、发黑的刻痕。
贯穿了爸爸温和的笑容。
是她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
心脏猛地抽紧。喉咙发干。
我知道。一定是她。
2
裂缝中的光
裂缝成了我窥视外面唯一的窗口。
我像阴沟里的老鼠。
偷偷摸摸,观察着一切。
几天后,我看到她又在客厅里忙碌。
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个盒子。
里面是爸爸的东西。
那块他从不离身的旧手表。
一叠发黄的信。是他写给谁的
她看也没看。
直接将它们扔进了壁炉。
火舌贪婪地卷了上去。
纸张蜷曲,变黑,发出噼啪的轻响。
细碎的灰烬飘散开。
爸爸存在过的痕迹,就这样被抹去。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这时,她又拿出一份文件。
折叠着,看不清全部。
但我认得那抬头的几个字。
死亡医学证明。是爸爸的。
我看见她拿起笔。
小心翼翼地。
在日期那一栏上涂改着什么。
为什么她想掩盖什么日期
爸爸的死…不是意外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瞬间传遍四肢。
又过了几天。
我再次趴在裂缝边。
视线偶然往旁边一瞥。
竟然透过缝隙看到了邻居家的窗户。
是角度变了吗
一间亮着灯的书房。
一个年轻男生坐在桌前。
侧对着我。低头专注地看书。
台灯光线勾勒出他安静的轮廓。
书很多。摆满了整个书架。
好像有医学书,还有…心理学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个陌生人。
一个自由呼吸的,真实存在的人。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
一个念头疯狂滋长。
我要告诉他!
我要让他救我!
我从日记本上撕下一小块纸。
手抖得厉害,铅笔差点握不住。
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
救我…阁楼…十年…
用尽全力,让字迹清晰。
我捏着纸条,手心全是湿冷的汗。
瞄准裂缝。屏住呼吸。松手。
纸片轻飘飘地落下。
我的心也跟着下坠。
几乎是同时。
窗外传来风声呼啸。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屋顶。
一道缝隙里,我看到雨水倾盆而下。
那张纸条呢
它被打湿,紧紧贴在楼下的玻璃上。
墨水晕开,成了一团模糊的污迹。
希望,瞬间破灭。
我无力地趴在地板上。
眼泪无声地滑落。
但接下来的几天。
那个男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我好几次看到他抬头。
目光望向我这个方向的阁楼窗户。
眉头微微皱着。
似乎在疑惑。
终于,一天晚上。
黑暗中,一点红色的光束投了进来。
落在对面的墙壁上。
一闪。一灭。
长短不一。很有规律。
摩斯密码!
是求救信号
SOS!
他看懂了他相信了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
血一下子涌到头顶。
快要死掉的心,又活了过来。
脚步声!
清晰,急促,就在楼梯上!
是继母!她突然回来了!
我魂飞魄散。
连滚带爬地过去。
抓起角落里堆着的破木板。
死死压住那道裂缝。
我的动作笨拙又慌乱。
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腔。
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千万,千万别让她发现。
3
危险的通讯
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格外刺耳。
我僵在原地,屏住呼吸。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阁楼的每个角落。
最后停留在我身上。
我努力做出温顺的样子。
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哼。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最好给我老实点。
脚步声远去。门被重新关上。
我全身脱力,瘫倒在地。
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衣服。
不能就这么算了。
绝不能。
我在爸爸留下的那些杂物箱里翻找。
手指划过冰冷的铁器,陈旧的书籍。
竟然找到一本很旧的密码手册。
封面都快掉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夜晚,万籁俱寂。
我借着那一点点从缝隙透进的月光。
开始对照墙上闪动的光点。
艰难地辨认着。
学习,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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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
他问我是否明白。
我用一面捡到的小化妆镜。
笨拙地反射月光。
-/./…
(是)
他告诉我他叫许明远。
医学院的学生。
问我发生了什么。
交流很慢。
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运气。
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被发现。
有一次,继母突然推门进来。
我手里正拿着那面小镜子。
她狐疑地盯着我。
我心脏骤停。
下意识地把镜子塞进了墙角的一道裂缝里。
用一团破布死死堵住开口。
她走过来,踢了踢那堆杂物。
最终什么也没发现,骂骂咧咧地走了。
每一次侥幸逃脱,都让我更加恐惧。
几天后的下午。
难得继母提着包出门了。
我立刻凑到窗缝边,发出约定的信号。
很快,邻居窗户那边有了回应。
一根细长的、类似晾衣杆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从他家窗户伸出来。
杆子顶端用胶带缠着一个黑色的物体。
是手机!一部看起来很旧的手机!
杆子在空中微微颤抖,努力够向我的窗缝。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它掉下去。
我用尽全力伸长胳膊,手指探出缝隙。
冰冷的金属外壳终于触手可及。
我死死抓住它,飞快地缩回手。
那根长杆也迅速收了回去。
整个过程短暂而惊险。
我躲在阁楼最黑暗的角落。
身体缩成一团。
颤抖着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发出微弱的光。
我深吸一口气,调出拨号界面。
指尖悬在空中,犹豫着。
最终,用力按下那三个数字。
1…1…0…
电话接通的声音,嘟…嘟…
在死寂的阁楼里,格外清晰。
每一次响铃,都敲在我的心上。
钥匙!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清晰地从楼下传来!
继母!她怎么回来了!
明明才出去没多久!
巨大的恐慌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手指下意识地猛按。
挂断!必须立刻挂断!
屏幕暗了下去。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手机塞进藏镜子的墙缝。
用破布和杂物掩盖好。
她上楼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带着一种巡视领地的悠然。
突然!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
是回拨!是刚才那个电话!
警察回拨过来了!
铃声穿透楼板,直刺我的耳膜!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眼睁睁看着她走上楼梯平台。
拿起放在那里的无线座机。
喂谁啊她语气不善。
停顿了一下。
有病吧你!大白天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怒气。
再打过来我报警了!骚扰!
啪!
她狠狠摔下话筒。
然后,抬起头。
目光锐利地,射向阁楼紧闭的门。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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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地下三十天
完了。
她知道了。
就算没找到手机,那通电话也说明了一切。
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恶毒光芒。
她像拎小鸡一样揪住我的头发。
力气大得惊人。
我被她一路从阁楼拖下楼梯。
头磕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最后,被狠狠甩进地下室。
贱人!翅膀硬了是吧!
还敢报警!我看谁来救你!
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给我反省!
砰的一声巨响。
厚重的木门在我眼前关上。
接着是铁链哗啦啦的声音。
彻底锁死了我所有的希望。
地下室。
我最恐惧的地方。
阴暗,冰冷,潮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混合着说不清的腐败气息。
呛得人想吐。
没有窗户。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
只有墙角偶尔渗出的水珠。
滴答…滴答…
有规律地落在积水的地面上。
发出空洞的回响。
这是我唯一能获取的水分。
每天,门底下会塞进一点食物。
通常是发硬的面包边,或者一点剩饭。
少得只能吊着命。
黑暗彻底吞噬了时间。
我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恐惧是唯一的伴侣。
它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身体和灵魂。
但我不能倒下。
绝不能死在这里。
我要活下去。
我用指甲。后来指甲断了,就用找到的小石块。
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刻画。
一道,两道,三道…
每一道,都用尽全身力气。
指尖磨破了,渗出血。
血混着墙上的污垢,留下暗红的印记。
这成了我唯一的日历。
记录着我在黑暗中挣扎的每一天。
我在对抗遗忘,对抗绝望。
外面,许明远一定觉察到了异常。
我们约定的信号,彻底中断了。
后来我才知道。
他确实心急如焚。
信号消失的那几天,他几乎没去上课,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耗在了我家附近。
像个焦躁的影子,一遍遍徘徊,试图从紧闭的门窗里捕捉任何蛛丝马迹。
医学生的直觉和之前获取的信息让他判断,我可能遭遇了更可怕的事情。
他还联系了那位热心的快递小哥,简略说明了情况,拜托他送件时多加留意。
每一份微小的可能,他都不愿放弃。
而继母,则在外面进行着她的表演。
她变得更加狡猾。
不知从哪里弄到一份伪造的精神报告。
印着我的名字。
她拿着这份报告,在邻里间哭诉。
说我精神病加重,开始自残。
编造出各种耸人听闻的故事。
她甚至拿出一些染血的碎布。
说是从我身上找到的。
她的眼泪,她的说辞,博取了不明真相者的同情。
也为她的囚禁找到了合情合理的借口。
许明远和小哥的蹲守,像一场耐心的狩猎。
他们轮流利用隐蔽角度,观察着老宅的动静,尤其留意后院的垃圾桶。
整整一个星期,顶着多变的天气。
终于,在一天傍晚,继母倒垃圾时,他们拍到了关键画面。
用手机的长焦镜头。
她将一个黑色垃圾袋扔进桶里。
袋口没有扎紧,散开时,里面露出的不是普通的生活垃圾,而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倾倒时,几块肉和整团的米饭清晰可见!
这与她对外声称的女儿没胃口完全矛盾。
而且他们连续几天拍到类似情况。
这些视频和照片,足以构成虐待的旁证。
墙壁上的刻痕,我已经数不清了。
蜿蜒曲折,布满了整个墙面。
血和污垢凝固在一起。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意识也开始一阵阵模糊。
全靠着那一点求生的本能在支撑。
我用尽最后力气,继续刻着。
石头摩擦墙壁,发出沙哑的声音。
是生,还是死
我不能睡着。
我知道,一旦闭上眼,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5
破笼时刻
许明远拿着收集到的视频和照片,再次去了警察局。
这一次,张警官没有再犹豫。
多次拍摄到的食物浪费证据,结合之前的报警未遂记录。
警方迅速申请了搜查令。
警笛声由远及近。
然后是急促的敲门声,和继母惊慌失措的叫喊。
地下室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
光!
汹涌的光芒瞬间涌了进来。
白得刺眼,灼痛了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抬手去挡。
手臂却虚弱得抬不起来。
几个穿着警服的身影逆光站着。
像从天而降。
没事了。一个声音传来,沉稳而有力。
我们来了。你安全了。
我被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
双腿软得站不住。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走出地下室。
走出那栋吞噬了我十年的房子。
当脚终于踏在门外的土地上。
当久违的阳光,真实地照射在我的皮肤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袭来。
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
仿佛要被点燃。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变白。
我软软地倒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
四周是纯粹的白色。
天花板,墙壁,床单。
鼻腔里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陌生,冰冷,让人不安。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我身边晃动。
还有…许明远!
他就站在床边。
脸上写满了担忧。
是他…真的…救了我。
可下一秒。
陌生的环境触动了深埋的恐惧。
身体的记忆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
我猛地缩起身子,试图挣脱手背上的输液管。
想要找一个黑暗的角落藏起来。
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呜咽。
别怕!别怕!小满!
许明远连忙按住我。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声音带着让人镇定的力量。
护士也赶过来,柔声安抚。
我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手指紧紧抓着床单。
视线模糊中,看到许明远焦急的脸。
眼泪汹涌而出,无法抑制。
后来,我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外面的情况。
就在我被抬上救护车时。
继母扑了上来。
抱着我,哭得惊天动地。
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啊!
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她的表演太过逼真。
围观的邻居不明就里,窃窃私语。
甚至有人开始指责我不懂事。
就在那时。
许明远站了出来。
他举起手机,点开了那些视频和照片。
清晰地展示给众人看。
垃圾桶里那些几乎没动过的饭菜。
与继母的哭诉形成强烈对比。
这就是您说的‘悉心照料’!
他的质问,响亮而清晰。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接着是哗然。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继母身上。
指责,鄙夷,难以置信。
她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
变得惨白,然后铁青。
眼神里的怨毒一闪而过。
被彻底的惊慌所取代。
6
自由的代价
我在医院住了几天。
身体上的虚弱慢慢恢复。
但心里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出院后,在许明远和周阿姨的帮助下。
我住进了一个社区提供的临时安置点。
一间很小的单间。
有窗,阳光可以照进来。
没有锁链,没有监视。
可我夜里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一身冷汗。
更残酷的现实接踵而至。
继母因为虐待行为,受到了法律的惩处。
但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
也许是那份伪造的精神报告。
她最终没有被判刑。
只是罚款和社区矫正。
更让我心寒的是。
在法律上,她仍然是我的监护人。
这意味着,父亲留给我的那笔钱。
那栋老宅的产权。
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下。
我去银行。想知道账户的情况。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礼貌地查询后。
公式化地回答:林小姐,抱歉。
查询或动用这个账户,需要监护人同意。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
把我从获救的喜悦中彻底浇醒。
我空有自由身。
却还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着。
愤怒在胸中燃烧。
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我必须学会独立。
学会在这个我已经脱节了十年的世界生存。
第一步,是使用智能手机。
许明远给我买了一部新的。
耐心教我怎么开机,怎么触屏。
但那个小小的发光屏幕。
不断跳出的信息,五颜六色的图标。
复杂的手势操作。
都让我头晕目眩,心慌气短。
仿佛有无数只手从屏幕里伸出来。
要把我拖回那个黑暗的阁楼。
强烈的恐惧让我失控。
我尖叫着,把手机狠狠砸向墙壁!
屏幕瞬间布满蛛网裂纹。
我蹲下去,抱着头,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第一部,第二部…接连摔坏了好几部。
每一次,都加深了我的挫败感。
许明远没有责备我。
他只是默默收拾好碎片。
然后找来了专业的心理医生。
他陪着我,进行系统脱敏治疗。
从不开机的手机开始。
只是拿在手里,感受它的形状和重量。
然后是开机,看锁屏壁纸。
再到解锁,滑动屏幕。
尝试打出第一个字。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
都伴随着剧烈的内心挣扎。
手心总是布满冷汗。
但他总是在旁边。
眼神温和,语气鼓励。
没关系,小满,我们慢慢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存在,是黑暗中的一盏灯。
微弱,却执着地亮着。
在艰难的适应和无声的调查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鼓起勇气,决定再次尝试独自出门。
这次的目标,还是街角那家面包店。
上次我在门口就退缩了。
今天,我一定要走进去。
买一个面包。用我自己的钱。
我慢慢走到店门口。
玻璃门上映出我苍白紧张的脸。
里面温暖的光线,面包的香气。
还有顾客走动和交谈的声音。
一切都那么正常,又那么陌生。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
胸口发闷,心跳加速。
双腿像灌了铅,钉在原地。
那种熟悉的恐慌感又来了。
我死死抓住门把手。
指节泛白。
身体微微颤抖。
路过的人好奇地看我一眼。
我低下头,猛地转身。
几乎是跑着,逃回了那个小房间。
背靠着门,大口喘气。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自由,原来这么沉重。
这条路,我走得好艰难。
7
复仇的种子
在周阿姨不遗余力的帮助下。
我开始能接触到一些尘封的社区档案。
我又鼓起勇气,去拜访了一些老邻居。
那些还依稀记得我家往事的人。
碎片化的信息,被一点点拼凑起来。
真相,带着冰冷的寒意,浮出水面。
继母。她居然是我生母曾经最亲近的闺蜜!
她们几乎形影不离。
而在我生母意外坠楼去世后不到半年。
她就带着所有行李,搬进了我家。
成了新的女主人。
更有邻居提到。
生母走后,她似乎得到了一大笔钱。
像是…保险赔偿金。
那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彻底清晰了。
不是意外!绝对不是!
我近乎疯狂地翻找生母留下的所有东西。
在一个早已被遗忘的首饰盒底部。
我摸到了一个暗格。
里面,藏着一本小巧的,带锁的日记本。
锁已经锈蚀,我用发卡捅开了。
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是生母的!
日记断断续续。记录着她生命最后几个月的心情。
她写到了和继母(当时还是闺蜜)的交往。
字里行间,流露出隐隐的不安和疑虑。
她提到继母对家里的事情过于热心。
甚至对她的财务状况了如指掌。
日记的最后一篇。写于她出事前一天。
她最近很奇怪…总是在套我的话。
我必须和她说清楚。明天。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后面的页面,全是空白。
在找到生母日记的那个旧首饰盒更深的夹层里,日记本下面,压着那枚古旧的黄铜钥匙。
原来它一直和日记放在一起!是生母的东西。
日记里隐晦地提到过一个她用来存放最重要东西的小箱子,也许这钥匙就是开那个箱子的
那个箱子在哪
我忽然想起,老宅地下室那个被遗忘的角落,似乎见过一个样式相似的旧皮箱!
时间在压抑和挣扎中流逝。
不知不觉,我获救已经一年多了。
我换了住处,找了一份糕点店学徒的工作。
生活在缓慢地,但确实地变好。
心理治疗也初见成效。
虽然噩梦还在,但白天的恐慌发作少了很多。
我和许明远之间,也多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他的陪伴,始终是我最大的支撑。
平静,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是继母。
她找到了我的新住处。
站在门口,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
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苍老憔悴了不少。
但眼神深处,依然藏着那份算计。
手里拿着一份医院的诊断证明。
字迹模糊地写着老年痴呆早期。
小满啊…她拉长了声音,语气哀伤。
你看,我病了…记性越来越差了…
医生说需要人照顾…
她开始表演。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最后,图穷匕见。
法律规定,赡养父母是你的义务。
你得管我啊…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期待。
似乎笃定我还会像以前那样。
逆来顺受,任她摆布。
胃里一阵翻腾。是恶心。
但那一瞬间。
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
都化作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像冰一样冷,像钢一样硬。
复仇。
就用你教我的方式。
用你最擅长的手段。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
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温柔的微笑。
好啊,妈。声音平静得可怕。生病了,是该好好休养。
我拿出手机,给她看一家顶级私立养老院的宣传册照片。
环境好,服务也好,就是贵点。不过没关系,您的医药费和疗养费,我会负责的。
我故意顿了顿,观察她的反应。
用爸爸留下的钱。本来也该孝敬您。
提到钱,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和算计。
我趁热打铁,拿出那份养老协议:
这是全托协议,签了它,以后您在那边的一切事务,我都能帮您打理好,包括费用支付和探视安排,省得您操心。
她拿起协议,浑浊的眼睛眯起来,仔细看着。脸上疑虑重重。
我轻描淡写地补充:
当然,您随时可以…嗯…如果记得的话…自己做决定。但这协议能保证您安心疗养,费用无忧。
她权衡了许久,大概觉得掌控财产和享受最好服务更重要,再加上对自己伪装的自信,最终还是拿起笔,签下了名字。
她的手,在落笔时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送走继母后,我立刻回了即将拆迁的老宅。
地下室阴暗潮湿,我打着手机手电筒,直奔记忆中的角落。
果然,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皮箱还在!
箱子不大,锁孔的形状和那枚黄铜钥匙吻合。
我的手颤抖着,将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扭。
咔哒,锁开了!
箱子里面,除了几件生母的旧物,最上面放着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
拆开,里面是一份遗嘱!
是父亲亲笔签名,并有律师见证的真正遗嘱!
他将所有财产指定由我成年后继承,并委托了执行律师。
遗嘱末尾写着:若我遭遇不测,务必彻查XXX(继母的名字),另,请务必找到并保护好小满,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或能揭示部分真相。
文件袋底部,还有几张被篡改过的保险单复印件,以及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和电话。
真相和反击的武器,终于握在了我的手中!
我紧紧攥着那些文件,指甲陷入掌心。
冰冷的眼泪,终于滑落。
为了无辜枉死的父亲和生母。
为了那被偷走的,暗无天日的十年。
第二天,我握着那张写有地址和电话的字条,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位姓王的律师助理,当我报出父亲的名字和那份遗嘱时,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转给了王律师本人。
王律师的声音苍老但沉稳。
他对我父亲的遭遇表示震惊,并确认他确实是父亲生前指定的遗嘱执行人。父亲当年将真遗嘱副本和一些关键资料秘密寄存在他这里,并留有指示,只有在我本人联系他时才能启动。
接下来的几个月,是一场艰难但目标明确的法律战。
我拿着生母的日记、箱子里的真遗嘱、被篡改的保险单复印件,以及我被囚禁和虐待的证据(虽然部分证据不足以刑事定罪继母谋杀,但足以证明她不适合担任监护人且长期侵占财产),在王律师的帮助下,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
我要求:
确认父亲真遗嘱的法律效力,依法继承我应得的全部财产。
撤销继母的监护人资格,恢复我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追究继母侵占财产和伪造文件的责任。
庭审的过程充满了波折。继母请了律师,试图继续用我精神不稳定来狡辩。
但王律师准备充分,父亲的遗嘱铁证如山,加上社区、医院和许明远提供的关于我被虐待和囚禁的旁证,最终法庭做出了判决:
父亲的真遗嘱有效,我继承了全部遗产。
继母的监护权被正式撤销。
她因侵占财产和提供虚假证明等行为,受到了法律的进一步惩处(虽然可能依然不够解恨,但足以剥夺她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来源)。
当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证,自由地走进银行,看着账户里属于我的数字时,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终于拥有了真正的自由——
法律上的,经济上的,也是心理上挣脱她控制的开始。
8
鸟笼易主
十年。光阴飞逝。
那场法律上的胜利,让我夺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父亲的遗产,让我有了重新开始的底气。
我用那笔钱,加上自己的努力,在城市的一个安静街角,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面包店。
每天和面粉、黄油、酵母打交道。
烤箱里散发出的温暖香气。
能抚平内心深处残余的褶皱。
许明远,现在是许医生了。
他依然在我身边。
我们过着平静而踏实的生活。
很少再提起过去。
这天下午,店里不忙。
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当初继母住的那家养老院打来的。
护工的声音有些慌张。
林小姐,不好了!
您母亲…她今天早上不见了!
我们找遍了院区都没有…
我握着电话,指尖冰凉。
但声音却异常平静。
我知道她可能去哪儿了。
麻烦你们不用找了。我来处理。
挂断电话。我脱下围裙。
我知道。她一定会回那个地方。
那个她一手打造。
最终也困住了她自己的牢笼。
老宅的拆迁被搁置了。
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弃的工地上。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我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
一步步走上去。
阁楼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
她果然在那里。
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
穿着不属于这里的,单薄的病号服。
头发花白,枯槁。眼神空洞,浑浊。
嘴里不停地,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
妈妈是为你好…都是为你好…
外面太危险了…
她看到我,似乎愣了一下。
然后露出一个讨好的,孩子气的笑容。
小满…你回来了…
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经主宰我命运的女人。
如今,被困在她自己制造的恐惧幻象里。
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需要被保护的病人。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怜悯。
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和一种冰冷的解脱。
像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
我联系了一家以管理严格、尤其擅长处理特殊老人(例如有攻击性或走失风险)而闻名的专业疗养院。
然后,依据法律赋予我的监护权,以及她签署的具备法律效力的全权委托协议,将她转了过去。
入院前,我向院方详细介绍了她的情况:
包括她的病情(有走失史、情绪不稳定、有潜在攻击性需要约束)、以及我对她晚年生活的期望——清静、规律、健康。
基于这些信息和我的监护人要求,院方为她安排了:
安保级别最高的单人房间(理由是防止她受打扰或打扰他人);
极其严格的作息时间表(有利于病情稳定);
由营养师根据其健康状况(恰好需要低脂低糖)精确计算的餐食份量;
极少的非必要社交活动(避免情绪波动);
以及非常有限的探视时间和人员名单(遵家属意愿,保障病人休养)。
每一个细节,都在养老院规章和法律允许的框架内,最大限度地剥夺了她的自由和尊严。
这并非阁楼的完美复制,但足以构成一个合法的、让她余生备受煎熬的鸟笼。
她歇斯底里地反抗,哭闹,声称自己没病。
但在详尽的医疗记录和我的恳切要求面前。
她的挣扎只被视为病情的一部分,淹没在专业而冷漠的程序里。
鸟笼,以另一种方式,易主了。
处理完这一切。
我向相关部门确认了老宅即将被拆除的日期。
那天,我独自一人,远远地站在警戒线外。
看着巨大的机械臂,一下下砸向那栋承载了我所有噩梦的建筑。
墙体崩塌,窗户破碎。
阁楼,那个曾经囚禁我的方寸之地,在轰鸣声中坍塌,变形,最终化为一堆瓦砾。
尘土飞扬,遮蔽了天空。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
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仿佛随着它的物理消失,心里的那座牢笼,也彻底瓦解了。
转身离开时,我在附近一个安全的废弃铁桶里,烧掉了那本记录痛苦的日记副本,还有几张能找到的,与继母有关的旧照片。
火苗舔舐着纸张,将它们化为灰烬。
在跳动的火光中,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许明远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并肩站着,看着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风中。
是的。都过去了。
旧的鸟笼,已经烧毁。
心里的枷锁,也彻底挣脱。
空气中,仿佛能闻到远处自家店里。
刚出炉的面包的香气。
那是新生活的味道。
踏实,温暖,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