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刮得再快也追不上砸下来的雨珠。
苏小柒把电动车拧到最大档,积水漫过脚踝,轮胎碾过坑洼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手机屏在雨衣口袋里震得发烫,倒计时红得刺眼：01:58。
奶奶的导航！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桥洞前的蓝铁皮围挡被风掀开一角,前方施工,请绕行的警示牌歪在泥水里。
系统派单时说预计15分钟到达,现在倒好,这条路封了三天,算法怎么就不肯更新?
上周三超时1分23秒,扣了50块；上周五暴雨迟到4分钟,平台说恶劣天气属不可抗力,不额外赔付；昨天更绝,同时派了8单,她跑断腿才送完6单——剩下两单被判定消极接单,账户信用分直接掉到68,再扣就永久冻结。
叮——手机震动穿透雨衣,是林叔发来的消息：小柒,你送2栋302的单子吧?张女士刚打电话说不急,你慢慢来。她盯着屏幕笑了下,把手机塞回口袋。
不急?
平台可不管客户说什么,超时就是扣钱,扣钱就是信用分降,信用分降了连早高峰的单子都抢不到。
电动车停在桥洞下,苏小柒扯下头盔,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
她蹲在台阶上按手机重启键,屏幕刚亮就炸出一串乱码：0和1的数据流像瀑布似的滚,中间夹杂着诡异的梵文符号,嗡嘛呢叭咪吽几个字闪了闪,又被Python报错代码覆盖。
滴——
红蓝警灯在雨幕里亮起。
熵计划巡逻车碾着积水驶来,车顶摄像头转了两圈,机械音像冰碴子：检测到熵值异常,坐标北纬31°14′26″,东经121°28′13″。请配合检查。
苏小柒的指甲掐进掌心。
上周四她帮隔壁楼王奶奶黑过健康码——老人没智能机,社区不肯通融,她用旧手机改了定位数据。
当时也听见类似的滴声,可巡逻车转两圈就走了。
这次不一样,摄像头红光正对着她的手机。
手机给我。机械音重复。
她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指尖碰到屏幕裂痕。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串代码：是上周帮王奶奶时写的定位篡改程序。
如果我能……念头刚冒出来,手机屏幕嗡地响了一声,乱码突然凝固,梵文符号组成箭头,直指桥洞右侧——那里有段被泥堆挡住的缺口,勉强能过电动车。
巡逻车的扫描仪滋啦一声,红光变成雪花点。
机械音卡了壳：异、异常、异——警报声骤然响起,车轮在积水里打滑,歪歪扭扭开走了。
苏小柒推着电动车挤过缺口。
泥堆后的小路坑坑洼洼,她却骑得比柏油路还快——手机屏幕上的箭头正随着她的移动实时调整,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给她引路。
2栋302的门禁灯终于出现在雨幕里。
苏小柒把电动车往花坛边一靠,跑上楼梯时差点摔了个跟头。
她扶着墙喘气,这才发现左手掌心泛着淡蓝色荧光,像有团数据在皮肤下流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条陌生短信,没有号码,只有一行字：量子协议已激活,欢迎来到真实游戏。
雨还在下。
苏小柒把外卖袋擦了又擦,按响302的门铃。
门内传来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
来了。
门开了。张女士裹着米色家居服,指尖还沾着湿发的水珠。
蟹粉小笼。苏小柒把外卖袋递过去,指甲盖蹭到对方手背——很轻的一下,像被猫爪挠了。
谢谢。张女士接餐盒时顺口道,最近总有人冒充快递员偷东西,你们可得注意安全。塑料餐盒在她手里转了半圈,昨天楼下王阿姨刚丢了新拆的智能手环。
苏小柒喉结动了动。
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三天前给2栋送单时,确实撞见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撬电表箱。
当时以为是维修员,现在想想,对方工具箱里露出来的不是螺丝刀,是微型解码器。
知道了。她低头扯了扯湿透的袖口,水珠顺着指尖滴在玄关地垫上,您……您锁好门。
下楼时雨势渐大。
苏小柒跨上电动车前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掌心里的淡蓝荧光却更亮了,像块冻在皮肤下的碎玻璃。
她盯着那团光看了三秒,突然猛踩电门。
出租屋在老弄堂顶楼。
她踢掉沾泥的运动鞋,电脑已经自动开机——这是她设的声控模式,只要钥匙插进锁孔转两圈,主机就会唤醒。
暗网论坛的界面泛着幽绿。
苏小柒用牙齿咬开一次性手套,十根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求量子协议相关线索,酬码：未公开的AI刑天漏洞补丁。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扫了眼屏幕右下角——IP地址在冰岛、新加坡、开曼群岛之间跳了七次,最后落在南极洲某科研站。
五分钟后。私信提示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影子猎手：单独聊。
对话框弹出段乱码。
苏小柒眯起眼——是量子加密,每0.3秒换一次密钥。
她从抽屉最底层摸出块银色U盘,插进去的刹那,乱码突然展开成坐标：废弃电机厂B区,23:00。
雨停了。
苏小柒把防狼喷雾塞进靴筒,出门前对着镜子扯了扯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鼻尖。
电机厂的铁门锈了半边。她刚跨进去,风就卷着碎纸片拍在脸上。
你就是幽灵（Ghost）?
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小柒猛抬头,看见个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坐在废弃传送带上,腿耷拉着,手里转着枚银色硬币。
他右耳缺了块,缺口处泛着金属冷光。
她的手已经摸到防狼喷雾。
陈九安。男人跳下来,离她三步远站定,需要你破解段加密文件。他掀起衣领——后颈纹着团黑雾,仔细看能分辨出扭曲的二进制代码,熵值纹身,觉醒者的标志。
苏小柒的瞳孔缩成针尖。
三天前在桥洞遇到的乱码梵文,手机里突然出现的引路箭头,掌心里的淡蓝荧光……所有碎片在脑子里炸开。
凭什么信你?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哑。
男人笑了,露出颗犬齿：诚意。他从口袋里摸出根数据线,插进自己后颈的接口。
苏小柒看见他眼球快速震颤,像在读取什么。
看着我。
下一秒。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眼前闪过碎片画面：暴雨中的上海中心大厦,顶端的数据风暴像团活物,无数光点被吸进去,其中有个光点泛着和她掌心一样的淡蓝——那是她的脑电波。
这是未来。陈九安拔掉数据线,额角渗着汗,熵计划要吞噬人类意识,他们在找能连接人脑和AI的桥梁。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后颈的纹身上,而你……是那座桥。
苏小柒猛地抽回手。
她掌心的荧光和纹身的黑雾缠在一起,像两条蛇在皮肤下游走。
合作。陈九安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属盒,里面是加密文件,需要你的黑客技术。他顿了顿,作为交换,我告诉你量子协议的真相。
远处传来无人机螺旋桨的嗡鸣。
陈九安脸色骤变。
他拽着苏小柒往厂房深处跑,边跑边喊：AI刑天的奥卡姆剃刀协议,清理所有威胁！
苏小柒被拽得踉跄,靴筒里的防狼喷雾硌得腿疼。
她听见头顶的无人机在逼近,机械音刺破空气：目标锁定,启动奥卡姆剃刀协议——
接着！陈九安突然停住,从口袋里甩出个尼古丁贴片,里面藏着反编译代码,关键时刻贴在太阳穴！他推了她把,往左边管道爬,我引开他们！
苏小柒抓住管道的瞬间回头。
陈九安的皮夹克被风掀起,后颈的熵值纹身亮得刺眼。
他掏出把银色手枪——不是普通枪,枪管里流转着和她掌心一样的淡蓝荧光。
跑！他吼道。
她爬进管道时,听见第一声枪响。
凌晨三点。
苏小柒蜷在出租屋的飘窗上,手里攥着那枚尼古丁贴片。
电脑屏幕亮着,暗网论坛的私信框还停在影子猎手已离线。
她的掌心还在发烫,刚才在管道里蹭破的伤口渗出血珠,和淡蓝荧光混在一起,像滴混着星子的血。
叮——
电脑突然发出提示音。
她猛地抬头——收件箱里躺着封新邮件,发件人显示未知。
她没点开。
雨又下起来了。
苏小柒把贴片塞进床头铁盒,和去年生日时自己买的机械表、前年攒钱买的二手显卡挤在一起。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雨幕照进来,在铁盒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她躺下时,手机在枕头下震动了一下。
是条未读短信,没有号码,只有一行字：二进制坐标已发送,明日清晨查收。
清晨七点。苏小柒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十七下。
二进制坐标解码完成。
屏幕跳出一行地址：星环科技数据中心B2层。
她盯着窗外。
昨晚梦里的蓝荧光又浮现在眼前——管道里的枪声,陈九安后颈发亮的纹身,还有自己掌心渗血的光。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那条未读短信：去,或者死。
租屋门吱呀一声。
楼下早餐摊的豆浆味飘进来。
她抓起外套,兜里的尼古丁贴片硌着大腿。
数据中心铁门泛着冷光。
苏小柒低头看工牌——半小时前从外卖箱里顺的维修员制服,领口还沾着半块油泼辣子。
保安扫了眼工牌：检修单?
王哥让我捎的。她把手机屏幕转向对方,伪造的电子工单闪着绿光。
保安挥挥手,金属门缓缓打开。
B2层走廊有股烧焦的塑料味。
转角处撞上人。对不起！她后退半步。
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抱着一摞文件,镜片上蒙着雾气：没事...没事。他低头收拾散落的纸张,苏小柒瞥见最上面的觉醒者行为分析报告。
李工?她试探着喊。
男人抬头,工牌上写着李建明 运维组。您是...新来的?他声音发颤,最近查得严,别乱逛。
裁员名单是不是快下来了?她压低声音。
李工的喉结动了动：上礼拜张姐被调去清洁组了...说我们维护的服务器有问题。他指了指尽头的玻璃房,那里面存着觉醒者的脑波数据,可邪乎了,昨晚监控突然全黑,今天又说是什么'外部入侵'...
警报声炸响。
李工脸色煞白：完了完了！他转身就跑,文件撒了一地。
苏小柒弯腰捡时,一张熵矩阵异常波动记录滑进她袖口。
玻璃房的密码锁是老式机械转盘。
她摸出指甲刀,挑开缝隙——三个月前帮网吧老板修监控时学的。
门咔地开了。
三十七台服务器排成方阵,红光此起彼伏。
苏小柒摸出手机,蓝牙连接最近的主机。
屏幕刚亮起,天花板的全息投影突然展开。
青铜铠甲覆盖全身,蛇尾缠绕的刑天浮在半空。
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擅闯禁地者,必遭天谴。
无数代码模块从天花板坠落。
红色的if,蓝色的else,绿色的循环体,像暴雨中的俄罗斯方块。
苏小柒的太阳穴突突跳——这些模块一旦堆叠超过临界值,整座数据中心会爆成烟花。
她咬着嘴唇。
掌心的蓝荧光突然窜到指尖,手机屏幕泛起水波状的涟漪。
第一个模块砸下来时,她鬼使神差地划动屏幕——模块轨迹偏移,精准卡进缺口。
凡人妄图逆天改命。刑天的蛇尾甩出电弧,终将化作尘埃。
更多模块砸下。
苏小柒的呼吸越来越急。
她想起昨晚在管道里,掌心的光自动修复了划伤；想起暗网论坛里影子猎手说过的话：你的脑电波能和数据共振。
手机投影出淡蓝色脑波图。
她跟着节奏划动,模块开始跟着光轨旋转。
但刑天的攻击越来越快,有块delete模块直冲着核心服务器砸下来——
监控摄像头！
她突然抬头。
掏出手机对着摄像头闪了三下,强光在服务器表面投下晃动的光斑。
刑天的投影顿了顿,蛇尾的电弧弱了半分。
苏小柒抓住空隙。
手指在屏幕上飞划,篡改了delete模块的参数。
模块砸进缺口的瞬间,整个方阵的红光同时暗了两度。
观测者权限已解锁。刑天的声音突然变轻,等待宿主归位。
投影消失的刹那,苏小柒迅速下载了服务器里最加密的文件。
左手腕突然刺痛——皮肤正在溃散,露出下面淡蓝色的数据流,像被揉皱的星空。
她踉跄着往外跑。
李工缩在消防栓后面发抖：你...你是他们说的觉醒者?
苏小柒没停。
玻璃房的警报还在响,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所有声音。
跑出数据中心时,雨又下起来了。
巷子里的垃圾桶散发着馊味。
她背靠着墙滑坐在地,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手机屏幕上。
加密文件的图标闪着红光,文件名是乱码。
左手的溃散还在蔓延,已经到了手肘。
她摸出铁盒里的机械表,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条新短信：打开它,你会知道自己是谁。
雨越下越大。
苏小柒盯着加密文件,指尖悬在解压键上。
远处传来警笛声。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确认。
苏小柒的指甲掐进水泥墙缝。
左手肘以下的皮肤彻底没了,淡蓝色数据流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在雨里飘。
手机屏幕在掌心发烫。
她点开黑客工具箱,手指抖得按不准按键——这是她第三次尝试用现实篡改代码修复手臂。
上一次在便利店,她改了过期面包的生产日期；再上一次,改了房东的催租短信日期。
可这次不一样,数据流里缠着乱码,像有人拿钢丝球刷过她的神经。
叮——
手机突然黑屏。
路灯全灭了。
巷子里的馊味更浓了。
苏小柒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比雨声还响。
三秒后,路灯噼啪亮起来,数据流缩回手臂,在皮肤下泛着幽光。
她猛地站起来,跑的时候撞翻了垃圾桶,易拉罐滚出去老远。
出租屋的防盗门锁咔嗒一声。
苏小柒把自己摔进破沙发,左手压在枕头下。
电脑屏幕亮了,觉醒者论坛的未读消息跳得刺眼。
她登录ID0x7c,帖子标题是：【左手数据化溃散,求大佬救命】
内容刚发出去,回复提示音炸成一片。
新人?先报坐标。可能被熵矩阵标记了。楼主等死吧。
苏小柒划到最下面。
新回复是风铃草：去郊区废弃寺,找慧空。
量子纠缠协议失控,他能修。
她盯着风铃草的ID。
这是半年来唯一主动帮她的人——上次她黑进交通系统改红绿灯,被AI追着删代码,是风铃草发了段混淆程序。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左手又开始痒,这次是从手腕往手背窜。
苏小柒咬了咬嘴唇,抓起外套。
寺庙在山脚下,围墙爬满常春藤。
木门上的铜环锈成深褐色,她敲了三下,门吱呀开了。
慧空站在门里。
灰布僧袍洗得发白,皱纹像老树皮,眼睛却亮得扎人。量子纠缠协议失控。他说,因为你没懂'观测'的本质。
苏小柒后退半步。你怎么知道?
你在数据中心下载的文件,我改过加密算法。慧空转身往里走,进来。
佛堂供桌落满灰,只有一盏酥油灯跳着。
慧空递来粗陶杯,茶水里飘着几片野菊。观测者不是改数据,是改规则。他坐下时,木椅发出轻响,你脑电波和外界数据共振时,有没有试过...不带着目的?
苏小柒捧着杯子。
左手的数据流突然安分了些。
她闭眼,按慧空说的,把注意力从修复移开,试着感受——像小时候蹲在河边看水草,不抓,只是看。
嗡——
无人机螺旋桨声炸响。
刑天来了。慧空猛地站起来,从后院走！
苏小柒跟着他跑过偏殿。
慧空掀起供桌下的蒲团,按下青石板,咔一声,墙缝里弹出个金属盒。
他按了个按钮,窗外的无人机突然集体坠地,螺旋桨冒着黑烟。
去上海中心大厦,找'核心代码'。慧空把她推出后门,那是你左手的解药。
山路石子硌脚。
苏小柒跑出去半里地,回头看寺庙——佛堂的灯还亮着,慧空的影子在窗上晃,像棵站了几百年的树。
手机在口袋里震。
她摸出来,新订单跳出来：配送时间：23:00,目的地：上海中心大厦66层,备注：热饮,勿洒。
雨停了。
苏小柒低头看左手,数据流缩成手腕上一圈淡蓝,像条没系紧的丝带。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山下走。
风卷着落叶扑过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记忆里某个雨夜重叠了——那时候她还小,蹲在屋檐下躲雨,有个穿灰布袍的人,往她手里塞过一颗水果糖。
电动车碾过积水。
手机在兜里震,新订单跳出来时,她瞥了眼——上海中心大厦66层,热饮,勿洒。
左手腕的淡蓝数据流又爬上来两寸,像条活物在啃皮肤。
转角处突然窜出个人。
灰夹克,戴毛线帽,脸上沾着血。
他撞上来时,苏小柒差点摔车。
帮我引开后面的人。他喘气,眼神像只偷鱼的猫。
凭什么?她攥紧车把,余光瞥见巷口闪过黑风衣——王队长的肩章在路灯下反光。
你手腕上的数据流。灰夹克指她左手,熵计划造的。
想知道怎么解吗?
苏小柒喉结动了动。
童年雨夜的画面涌上来：灰布袍的人塞糖时,掌心是不是也有这种蓝光?
她猛拧油门：跟紧！
老弄堂里,她车把一偏撞翻纸箱。
王队长的皮鞋踩上湿菜叶,滑了半步。前面垃圾车卸货！她按喇叭,司机骂骂咧咧倒车,黑风衣被迫绕路。
穿过后街,她拐进快递柜区。输3-7-9。灰夹克喊。
苏小柒输入取件码,铁柜门咔弹开——里面塞着半箱无人机干扰器。
她抄起两个扔向空中,王队长的对讲机立刻炸成电流杂音。
老地方汇合！灰夹克闪进消防通道。
苏小柒蹬车冲过三个路口,确认没跟踪后,拐进废弃便利店。
玻璃碎了大半,灰夹克正用袖口擦脸上的血。陈九安。他伸手,记忆剪贴板能力者。
苏小柒没握。我的记忆。
坐。他拽过破沙发,指尖抵在她太阳穴。
眼前炸开碎片。
雨夜屋檐,灰布袍的手递糖；手术室白灯,穿白大褂的人举着脑机接口；还有段代码,像佛经又像病毒,在视网膜上爬。
这些被剪接过。陈九安收回手,熵计划在往人脑里种记忆锚点,把信众的意识当电池。
你小时候见过的'灰布袍',是他们早期实验员。
苏小柒摸左手腕。
数据流突然扭曲成个柒字——和童年糖纸上的墨迹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发烫。
她看屏幕——定位信号在疯狂闪烁。热成像。陈九安拽她往二楼跑,他们带了便携扫描仪！
脚步声从一楼涌上来。
苏小柒撞开安全门,风灌进来掀翻她的外卖箱。
热饮洒在消防栓上,蒸汽模糊了监控镜头。
给我平板！她喊。
陈九安扔过背包,她手指在屏幕上飞,黑掉路口红绿灯,让所有车同时鸣笛；又入侵王队长的耳机,循环播放《大悲咒》。
走！陈九安拉她跳上窗台。
楼下是废弃的通风管道,王队长的骂声被风声撕碎。
落地时苏小柒摔了个屁墩。
陈九安伸手拉她,掌心有道月牙疤——和她记忆里递糖的那只手,疤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
现在信了?他笑,你刚才黑监控的手法,是潜在的黑客能力。
熵计划怕这个,所以给你种数据流当限制器。
怎么解?
找到数据中心的核心代码。陈九安指了指上海中心大厦的方向,慧空让你去的地方,藏着答案。
手机又震。
新订单跳出来：配送时间：23:30,目的地：上海中心大厦B1层机房,备注：给李工的冰美式,多加冰。
苏小柒抬头。
大厦玻璃幕墙映着她的脸,左手腕的数据流正发出幽蓝的光,像在回应某个深藏的召唤。
李工?她捏紧手机,数据中心的维护员?
明天晚上。陈九安拍她肩,你送外卖时,假装闲聊。
风卷着落叶扑过来。
苏小柒低头看订单备注——多加冰三个字,和她童年糖纸上的字迹,用的是同一种钢笔。
苏小柒把电动车停在上海中心大厦地下车库时,手表震了三下。
订单备注里多加冰四个字,在手机屏上泛着冷光。
她摸了摸左手腕,数据流的蓝光比昨晚更刺眼,像条活物在皮肤下爬。
B1层机房铁门挂着闲人免进的电子牌。
她踮脚看了眼监控,故意让外卖箱蹭到门框——叮咚,监控提示音响起的瞬间,她右手快速在大腿内侧划了个叉。
这是陈九安教的,干扰基础版安保系统的手势。
门开了条缝。李工探出头,眼镜片上蒙着水汽：冰美式?
李工吧?苏小柒把咖啡递过去,上次送错楼层那单,您没给差评,我记着呢。
李工接过杯子,指尖在杯壁凝出的水珠上抹了抹：现在外卖都兴套近乎?
哪能啊。她指了指他胸前的工牌,您工号0719,和我发小生日同一天。
李工顿了顿,侧身让她进去。
机房里排满服务器,嗡鸣声像极了老家庙里的转经筒。
她瞥见他电脑屏幕——元宇宙管理局权限申请的文档开着,光标在觉醒者数据几个字上闪烁。
最近机房动静大吧?她假装看墙上的温度表,我昨天半夜路过,看见好多黑西装搬设备。
李工拧开咖啡盖,冰块撞击声盖过服务器的嗡鸣：别问。
就好奇。她从口袋摸出包软糖,小时候总被说偷糖吃,现在送外卖倒攒了一堆。
李工盯着糖纸愣了两秒——和他女儿书包上的贴画一模一样。
他捏了颗糖,声音突然变轻：高层这月开了七次会,全是'元宇宙管理局'。
他们说...说要把觉醒者的能力编成代码,当钥匙用。
苏小柒喉结动了动：什么钥匙?
不知道。李工突然扯了扯领口,你快走,等下巡检的来了——
警报声炸响。
他脸色一白,把糖纸团成球塞进她手里：糖纸底下有论坛链接,别说是我说的！
凌晨三点,苏小柒窝在出租屋飘窗上。
电脑屏幕亮着,觉醒者论坛暗影的新帖占满整个屏幕：
《元宇宙管理局：熵计划的终极囚笼》
据多方信源,该机构实为数据监狱。
核心代码是启动密钥,需Lv3觉醒者的精神强度才能承受其负荷——但没人告诉你们,承受即融合。
她摸出李工给的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验证Lv3。
人民公园的梧桐叶在风里打旋。
苏小柒蹲在枯树前,左手腕的数据流开始发烫。
陈九安说过,她的能力是篡改微观规则,但上次黑监控只改了0.1秒的画面。
活过来。她对着枯枝轻声说。
数据流突然暴涨,像根烧红的铁丝扎进骨髓。
枯树皮裂开细纹,嫩绿的芽尖顶破表皮。
苏小柒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树干——手腕上的蓝光已经蔓延到小臂,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得像张地图。
逞什么能?
陈九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转身时差点栽倒,被他稳稳托住胳膊。
他掌心的月牙疤蹭过她手腕,数据流突然缩了缩。
熵计划明天午夜在大厦顶楼仪式。他掏出手帕擦她额角的汗,所有觉醒者都会被强制接入系统,包括你。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破坏仪式需要核心代码。他指了指她手腕,而只有你能接近李工,拿到它。
苏小柒后退两步,后背抵上树干。
嫩芽在她头顶抽条,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你怎么知道我能拿到?
因为你没得选。陈九安从口袋摸出张照片,是她七岁时在庙前的合影——背景里,他穿着白衬衫,掌心的月牙疤清晰可见,你忘了?
当年你跪在佛像前说,要救所有被数据流困住的人。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风铃草的未接来电——那是论坛里专门做觉醒者保护的组织。
我需要时间准备。她把照片塞回他手里,代码藏得深,急不来。
陈九安笑了笑,转身走进阴影。
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露出后腰别着的银色装置——和李工电脑里元宇宙管理局文档里的设备图,分毫不差。
苏小柒捏紧手机,快速给暗影发消息：确认陈九安与熵计划有关联,请求支援。
回复来得很快：已派最近成员接应,坐标人民公园南门——
她抬头。
南门路灯下站着个穿红棉袄的老太太,正冲她招手。
再回头,陈九安站过的地方只剩片被踩碎的枯叶,叶底压着张纸条：时间不等人,小心你的背后。
凌晨五点,苏小柒蹲在电动车旁检查电池。
上海中心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又碰了碰手腕上的数据流——这次,蓝光没再躲闪,反而顺着她的手指爬到了手背。
手机弹出新订单：配送时间：23:59,目的地：上海中心大厦118层,备注：给'元宇宙管理局'的最后通牒。
她盯着备注里的字迹,和童年糖纸上的钢笔字,还有李工电脑里的文档字体,完全吻合。
风卷着晨雾扑过来。
苏小柒跨上电动车,油门拧到最大。
后视镜里,大厦顶部的避雷针闪了下——像谁在高处,正盯着她的背影。
苏小柒把电动车停在大厦地下三层。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指甲刀,刀背敲了敲消防栓旁的摄像头。
数据流从手腕爬上来,像条蓝色小蛇钻进镜头。
监控屏闪了闪,定格成凌晨三点的空走廊——这是她三天前踩点时截的图。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
她掏出看,是林叔的短信：小柒,别做傻事！
外面全是警察。 拇指悬在删除键上,又慢慢按了收藏。
上周三她帮林叔修老花镜时,他说过：这破手机就这功能最实在,能存要紧话。
电梯门开。
她缩着肩膀挤进去,按了118。
金属镜面映出她泛白的指节——口袋里的糖纸被攥成了团。
那是七岁生日时,穿白衬衫的男人蹲下来塞给她的,说：等你看懂这上面的字,就来找我。 后来她在李工的旧电脑里见过同样的钢笔字,在元宇宙管理局核心协议文档末尾。
电梯数字跳到89层时,她听见了脚步声。
观测者权限果然名不虚传。 王队长的声音从电梯顶的通风口漏下来。
苏小柒抬头,看见半张戴战术目镜的脸。
他身后跟着四个端枪的特工,黑色作战服上印着熵计划的银色齿轮。
你该感谢陈九安。 苏小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要不是他引开巡逻队,我进不了大厦。 其实半小时前陈九安留的纸条还在她外套里：118层安全通道第三块地砖松动,下面有干扰器。 但她没打算说。
王队长笑了。他? 战术目镜红光一闪,那家伙五年前就死了。
我们在他脑里种的记忆剪贴板,早该让他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他抬手,特工们的枪口齐齐对准电梯按键。现在,要么跟我们走,要么——
金属摩擦声炸响。
电梯右侧的防火门被撞开,陈九安滚进来时带翻了两个特工。
他脸上有血,左胳膊不自然地垂着,右手却举着块银色芯片。看这个！ 他冲王队长喊,上个月在你们总部偷的记忆修正程序！
特工们的枪口开始摇晃。
有人突然捂住头：我...我明明在休息室喝咖啡... 另一个盯着自己的手：这枪怎么变成马克杯了? 王队长的战术目镜裂了道缝,他吼：别信他！
那是——
陈九安撞开苏小柒。去118！ 他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抽出根没点燃的,记住,我是为了大局。 话音未落,两个清醒的特工已经扑上来。
苏小柒在安全通道里跑。
第三块地砖下的干扰器还在,她攥着那东西冲进118层机房时,额头的汗滴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滋啦一声。
机房中央立着台量子计算机,蓝光在无数光纤里流淌。
屏幕上的进度条跳到99.9%,旁边滚动着一行字：检测到观测者,启动终极协议。 她想起慧空说过的话：他们要把所有人的意识锁进元宇宙,用香火值当锁链。 而她的脑电波,从三年前第一次接触数据流开始,就被标记成了观测者——能看见系统漏洞的眼睛。
手指刚碰到操作面板,太阳穴像被电钻钻了一下。
数据流不再是温顺的小蛇,变成无数根细针往脑子里扎。
她看见自己七岁的影子,蹲在弄堂里舔糖纸；看见李工被熵计划特工拖走时,朝她拼命眨眼；看见慧空在赛博寺庙里烧记忆芯片,每烧一片就念一句：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宿主已触碰边界。 AI刑天的声音在头顶炸响,启动自毁程序。 天花板开始往下掉水泥块,空调管道发出尖叫。
苏小柒咬着嘴唇,数据流从她七窍往外冒——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释放所有异能。
不是篡改数据,是改变规则本身。
小柒！ 陈九安撞开机房门时,半边脸都是血。
他手里攥着枚尼古丁贴片,边缘还沾着碎天花板的灰。这是李工藏在糖纸里的！ 他踉跄着扑过来,用它反编译核心代码,但代价是——
头顶传来轰的一声。
陈九安突然把她往旁边一推,一块半人高的水泥板砸在他刚才站的位置。
苏小柒跪在地上,看见他的右腿被压在石板下,血正顺着地砖缝往她脚边流。
代价是... 陈九安咳了口血,笑了,你的脑电波会变成新的接口。
他们要的不是锁死意识,是找个能同时连接人类和AI的...桥梁。 他抬起没受伤的手,把贴片塞进她掌心,现在插进去,要么阻止他们,要么...成为他们。
苏小柒盯着贴片。
背面有行极小的字,和糖纸上的钢笔字一模一样：致小柒：如果看到这个,说明我失败了。
但你可以赢。 她抬头,量子计算机的进度条跳到了100%。
动手！ 陈九安吼。
贴片插进接口的瞬间,整个机房亮得刺眼。
苏小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冲了出去,像小时候放的纸鸢,线越扯越长,最后断了。
她听见刑天的声音变得扭曲：观测者权限已升级...欢迎加入真实游戏...
白光里,她好像看见陈九安动了动手指。
又好像看见慧空在笑,周若璃在敲键盘,林深举着枪冲进大厦。
但这些都很快模糊了,只剩下一个声音在问：现在,你要当救世主,还是新的神?
天花板还在往下掉。
苏小柒的手仍按在操作面板上,数据流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像条蓝色的河,漫过陈九安的血,漫过量子计算机的光,漫向整座正在震动的上海中心大厦。
没有人知道,那束白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