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以佛骨饲修罗 > 第一章

1.我以我命助你渡劫成佛
小七!腕骨之痛,可及你弃我之万一
陈渐生手尖滑过我惨白的脸,两行血泪滴落在他手背。
我躲开他的手,别过脸去。
当年本就无意与你,何来舍弃你一说你还是那个样子,事事不顺都归咎他人!
他要是看到你这般模样,会不会失了佛心,成魔嗜血,大开杀戒啊,哈哈哈......
血泪流进我的嘴里,腥涩。
你已经对我动了膑刑,膝盖骨被你取出做成了药杵,放在我的捣药罐里,眼睛也被你剜了,你说喂给了黄米。今日又想出什么法子残害我
黄米是我养在药庐的一条周身黑色,额见一撮米黄色毛的犬,嗅觉异常灵敏,若是良药它嗅嗅便罢,若是毒药它便狂吠!
数月前陈渐生从京城回来,黄米一反常态,似不认识了他一般欲扑咬他,被我呵住。
那时我虽然不解黄米为何突然对他产生敌意,却也因为黄米具有人的灵性小心提防他,只是万般想不到,他的手段如此残忍毒辣。
那条死狗,嗅出了这双眼睛是它主人的味道,哀嚎着怎么也不肯吃。
陈渐生幽幽地说:我便扒了它的皮,凿碎了它的骨,扔在你爹的坟头了,让他替你尽孝。
我还用从你身上割下来的腿肉养了一些蛆虫,等你的眼睛不再流血了,我就把那些蛆虫倒进你空洞洞的眼窝里,让阿满对着它们诵《往生经》。
陈渐生,你恶毒至极!你以为我怕你嘛!来啊,还有什么手段大可使出来,你别想听到一句求饶!
我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阿满因我失了佛性。
小七,你可不要怨我。我是让蛆虫啃咬你眼窝里残余的腐肉。
这法子不也是你们行医者治疗腐伤常用的嘛!
我心中一阵绞痛,喉间窒息一般。
陈渐生从小性格暴戾,可没想到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依旧未改变本性,反倒愈发残暴。
儿时我们三人下河捉鱼,只因鱼儿在木桶里求生乱蹦,陈渐生便拿起石头砸碎了鱼儿的脑袋;
还有一次,有了雏儿的喜鹊欢鸣,将午睡的他吵醒,他便趁着那对喜鹊觅食之机,将雏鸟活活烧死,那对喜鹊也因失去爱子郁郁寡欢而亡......
陈渐生恶狠狠地说:所有违背我心意的,都该死!
你这般折磨我就是为了报复阿满哥哥率武僧抗蛮胡,毁了你叛国弃义换来的前程。如今蛮胡投降,你大势已去,唯有死路一条!
我恨陈渐生!
他母亲出卖我,我爹为保护我被蛮胡残杀!
科举落第,他又叛国投靠外敌,为蛮胡带路屠杀了千名村民!
他设计害阿满哥哥坠崖,如今阿满哥哥生死未卜!
如今我被你折磨得鬼一般模样,若还没有泄愤,大可杀了我,挫骨扬灰也罢——二哥!
我无畏无惧地笑了。
陈渐生似是受了刺激,猛地用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地上,不得喘息。
他咆哮起来,疯了一般:想让我成全你们,去阴曹地府作鸳鸯做梦!我告诉你崔小七,我要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得相见!我要让他废了修行,嗜血成魔,不得往生!
我哼笑一声:二哥,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厌恶你,却喜欢阿满哥哥吗
陈渐生托起我的下巴,嘴巴贴近我的耳朵,辱骂着:因为你跟你娘一样,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下贱货!
噗嗤!一声,我将头上的菩提玉簪插进了他的颈中,温热的、腥涩的血喷溅到我的脸上。
陈渐生难以置信:你......你怎么可能......
二哥忘了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我多了解你啊!多亏你离我这么近,才让我这个没了眼睛的女医感受到你跳动的动脉!
陈渐生,那就让我用这双曾经救治无数大赵将士的手,送你下地狱!
小七!
药庐的门被踹开,风雪呼啸着席卷我残缺的躯壳,万般萧条,却又万般清明。
小七......
是阿满哥哥,他颤抖着双手,将我轻轻抱起,似乎害怕稍一用力,就会把虚弱的我捏碎一般。
小七,是阿满不好,是阿满没有保护好你,害你被折磨。
泪水滴进我的胸口,心中的那些苦,全部散了。
走,我带你去找金莲花救你。
阿满,永远包容我,爱护我,永远默默守护我的阿满哥哥。
我被他横抱在怀中,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热烈的心跳让我无比安心。
阿满哥哥,这次你终于不是隔着袈裟抱着我了。我笑着将头贴在他的胸口。
一滴泪落在我的脸上,化成了冰晶。
小七,阿满一定会让你恢复健康,守护你是我此生活着的意义。
风哭嚎,雪戚戚,他将鲜红的袈裟裹在我一点点冰凉的身躯,雪地上是一串串蹉跎的脚印。
阿满哥哥,你的袈裟不能沾染腌臜之人的血!
你要继续心怀苍生,不负我心!
阿满哥哥,你看,冰雪化了,剑纯草长出来了,芍药花开了,有个光脚丫的少女在河边捉鱼,岸上还有一个身材健硕的少年,正满脸宠溺地看着她笑呢......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那少女回头,荡起烂漫的笑脸,唤了一声阿满哥哥!
阿满跪在雪地上,泪水似断线的珠子跳进我的发丝,凝结成霜,凄美悲凉。
世间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金莲花,情爱纠葛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怀中的我手握菩提玉簪含笑归西!
阿满手中的佛珠断线,血红的菩提珠子散落在小七绣着卍字的裙袂上,霎时金光四起,似金莲花盛开。
阿满怀抱小七,仰天自渡:小七,佛若无情,何以普度众生!
2.从前有个崔小七
【方丈,崔小七为什么叫陈渐生二哥呢】
一个稚子武僧,穿着灰麻无垢衣,歪着圆脑瓜,眉头紧锁,心中不解。忽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胡须花白的方丈。
【方丈再给我讲讲这个故事嘛!】
小武僧小祁撅着粉嫩的小嘴,鼓着胖乎乎的小肚子。
【哈哈哈,你这个调皮徒儿,深夜三更只寻着故事,明天我可要罚你背《往生经》了。】
方丈阿满捋着胡须假装生气,故意吓他。
小祁垂头丧气,明艳艳的眼光暗了下来,走出房门睡觉去了。
方丈阿满一人迎着窗下的月光,打坐中,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魏家岗有个长生村,村里有个常穿男儿装的姑娘——崔秀才家的女儿崔小七,半年后就是小七及笄日子。
与崔小七一起长大的玩伴,村中大户人家的少爷,外表谦谦公子,实则喜怒无常的陈渐生。
另一个是村西头豆腐张的男儿——唤阿满,大头圆脸粗脖子,壮得像头牛,纯正善良。
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兄弟相称:大哥阿满,二哥陈渐生,三弟崔小七。
小七自幼聪慧,从小跟着娘翻山越岭采草药,寻常草药都认识,后来小七娘在云雾山采药时,跌下悬崖摔死了。
小七跟着崔秀才认识很多字,家里的书中她最喜欢读医书,娘在世时教了她很多治病救人的医术。如今是村子里的女医!
人人都喜欢小七,只有陈渐生母亲刘氏最讨厌小七!
刘氏原本相中的是崔秀才,崔秀才倒是看出来她不是个好惹的货,宁成光棍也不愿娶她,娶了温柔贤惠的小七娘,刘氏从此对小七娘和小七怀恨在心。
一日村里来了个和尚,听说是云雾山上云雾寺的方丈。朝廷又要开始打仗了,云雾寺自发担起抗胡救国重任,因此扩招武僧。
村里人都去了村正家,小七和阿满趴在窗子上伸脖子看看方丈长啥样。
嗯,慈眉善目,一看就是智者,听说武功高强着呢!
方丈选了半天没结果,一眼看到窗户上大脑袋圆脸的阿满,用手一指:那男儿面相纯善,身体健壮,乃天塑少林弟子。
啥意思选我啊管饭吗
阿满一脸天真,全然不知未来之路。
方丈笑笑点点头。
阿满咧嘴笑了:好啊,能管我饭就行,方丈,我不怕吃苦,我力气大得很呢。
方丈把阿满带走了。
小七莫怕,等大哥学一身武艺回来保护你。
小七怔怔地眨眨眼,泪花在眼里打转。
小七还是每天上山采药,回家以后把草药洗干净,再晒在簸箕里,晒干以后分门别类的收好:有治伤寒的,有凝血的,有以毒攻毒的,有补身子的......
小七在收拾书房的时候看见了一本《战伤急救药术》
她学得一秘方:金莲花与灵芝、甘露,混合血液炼制的丹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可是莲花多半是白的,粉的,哪有金色的灵芝没有,早上起来茅厕旁的草上倒是有甘露。
小七看着满天繁星,想起来大哥去了云雾寺半年没回来了。
小七,小七。陈渐生趴着墙头小声喊,明天你生辰了,想要什么礼物
你咋出来了你娘不是不让你见我
小七低头垂眼,眉头蹙起。
小七莫伤心,等我考取功名,我娶你。我一辈子都不叫你伤心!
小七一惊,抬眼看到陈渐生月光下俊俏的脸,心中有些许感动——大概是感恩吧。
第二天一早,小七翻到了娘留给她的裙子。
娘说过,从及笄日子起,姑娘就都要穿裙子了。
小七穿着一身翠绿长裙,胸前绣着一朵金灿灿的莲花,裙摆下是极其细腻肉眼不易见的绿色卍字图案。
瀑布似的黑发落在胸前,衬着白皙清秀的脸。
你跟你娘越发像了。
崔秀才看到女儿出落得清秀大方,心中慰藉几分。
爹今晚煮面条给你吃,不要太晚回来。
自小七娘去了至今儿,崔秀才头一次露出笑脸。
小七眼前一亮,喜滋滋地点点头。
三弟。陈渐生在小七常去采药的路口叫住了她,看到如今恢复女儿妆容的小七,眼睛呆住了,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二哥,你是来给我送礼物的吗
那是自然,你看。
一支玉簪放在小七手里。
喜欢吗
小七点点头,哪能不喜欢,从小到大她不曾有过一件属于女儿的饰物。
二哥帮我插上吧。
陈渐生恍惚了一下,忙把玉簪轻轻地插在小七头上。
陈渐生看着小七花一样的面容,呆呆地一时语噎。
以前的小七天天穿着男儿装,头发束得高高的,今日一招凤凰似的,叫人挪不开眼。
小七,明日我就要进京赶考了,等我中了状元回来娶你。
陈渐生心底里的喜欢,大抵是因为小七向来对他顺从,和如今的一面惊鸿。
小七只想快点去采药,晚上还要早点回来吃爹爹给她做的长寿面。
多谢二哥送我及笄礼,娶不娶的那是后话。
祝二哥高中。我采药去了,二哥回去收拾行李罢。说完逃也似地跑了。
陈渐生盯着小七,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光顾着乐了,脚下踩了一坨牛屎,刚才的得意忽而转为气恼。
晚上,小七采了满满一箩筐的草药回来,走到家门口看见一个秃脑袋的人正帮爹爹归拢草药。
仔细一看!
阿满哥哥!
小七扔下药篓,奔向阿满,围着他转了一个圈。
阿满原本胖乎乎的身子,现在健硕修长了,宽阔的胸膛强健有力,脸上有了棱角,眼睛里充满睿智,气质疏冷沉稳。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武僧的风范!
阿满哥哥,你如今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好生威武,好生俊朗!
阿满被夸得有些羞了。
三弟如今也不似从前了,明艳亮丽,清水芙蓉。
小七被夸得羞红了耳根,握着裙摆的手不停搓着。
三弟如今及笄,我是来给三弟送礼物的。
这本《佛藏制药经》是我得了方丈的允许拿来送你的,兴许对你炼药有帮助。
小七双手捧着经书,心中敬仰升腾起来。
还是阿满哥哥了解我。
送完礼物,我现在要回去了。
阿满行了单掌礼,深深地看了一眼小七离开了。
小七伸长脖子望着阿满的背影。
是个好儿郎,可惜了......
崔秀才悠悠地来了一句。
可惜什么呢阿满哥哥现在看起来多好。
蛮胡愈发猖獗,阿满让小七告诉大家做好防范。
小七把草药都藏在了地窖里,上面盖着一层稻草,自己又换了男儿装,这样才能避免一些危险。
晚上,火花四溅,婴儿啼哭声、救命声震破黑夜,沾满血的刀在火光中肆意闪动!
蛮胡来了!
村子的百姓都被蛮胡赶到坟地,为首的头子耳戴狼牙,手提弯刀,卷毛大胡子。
听说你们村有个赤脚女医,识得百草,医术高明,是哪一个
穿着男儿装的小七紧张得胸口起伏,口中干涩,手心一股股冒汗。
崔秀才悄悄地往小七脸上摸了把随手抓来的牛粪。
小七瞪大眼睛看着爹:您是要做啥
村民没人说话,大胡子急了!
大赵的子民血气方刚啊,我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硬!
大胡子随手揪起一个妇女,将刀架在了脖子上,刀刃一压,瞬间流血!
那妇女不是别人,正是刘氏!
大......大人,大人我知道是谁!我知道是谁!
贪生怕死的刘氏满脸泪水,全身哆哆嗦嗦朝着崔秀才那里指。
小七死死盯着刘氏,恨得牙咬得作响!
大人,崔......崔秀才家的女儿会行医,崔小七,你给老娘出来!
刘氏疯了一般要抓住小七这个救命稻草,换自己一命!
小七恨得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若藏着村民就得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刚要起身......
刘氏,你真是下贱歹毒的逆贼!
爹!
不要!
小七看着爹低垂下来的眼神:
小七,勿动!
崔秀才昂首挺胸地走到大胡子身前。
贼人!杀我大赵百姓,辱我大赵妇孺,还想让我女儿给你们疗伤
大胡子扔了刘氏,揪住崔秀才的衣领。
刘氏连滚带爬钻进人群中,依旧搜索小七的身影。
小七——在山里藏好了莫出来——陈渐生绝非良人——替你娘传承医术,报国救苍生——哈哈哈......
崔秀才对着大胡子身后一脉连绵的山峰高喊。
刀光一闪,崔秀才倒地身亡!
小七的眼睛里是爹爹颈间喷溅的血!
是爹爹坦坦荡荡的背影!
是爹爹倒地身亡!
一串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喉间的那一声爹化在了万分悲痛中!
大胡子失去耐心,大开杀戒。村民死的死,喊的喊。
只有小七,盯着爹爹的尸体茫茫看然着,不哭,也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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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一眼看到一动不动的小七。
在那,她在那,大人女医在......
话未说完,云雾寺的禅影镖插进刘氏太阳穴,死了。
阿满身着雪麻无垢衣,手握禅棍,率云雾寺众武僧悄然而至。
禅棍横扫处疾风骤起,旋得剑纯草飞溅迷了蛮胡的眼睛,武僧们手中的禅棍个个击中蛮胡要害。
那剑纯草是崔秀才生前所种,如今阿满让它们受佛之托,替小七爹报仇!
阿满棍法呼啸,雪白身影如魅。飞身一跃而起,禅棍劈向大胡子天灵盖。
瞬间,大胡子脑门血流不止,一命呜呼。
阿满雪白无垢衣滴血未沾,飘然至小七身后。
小七不哭,大哥来了!
阿满扯下半截无垢衣盖在崔秀才头上。
右手隔着无垢衣握住小七的手,她掌心的温度冷得像一捧正在消融的碎冰。
3.陪你悲伤陪你面对,待你无恙悄然身退自从亲眼看到爹死在眼前,小七的眼神总是空洞洞的。
白天她时常望着云雾山方向发呆,阿满知道她是想念了娘亲。
晚上小七手握医书,看着看着却哭泣起来。
阿满跟方丈告了假,日日夜夜守在药庐。
最开始的几天,小七不吃不喝,阿满便熬了白粥,端到小七面前一勺一勺给她吃,他的手却不曾碰她半点。
暴雨之夜,窗纸被击穿,阿满冒雨战在小七的窗外,看着屋内烛光映射出小七孤单怜弱的影子。
阿满不说话,却只靠近窗边,那双长满了茧子的手颤抖着触碰到窗纸上的破洞时,又猛地一下缩回,继而笔挺地站着。
一站,就是一整夜!
有时小七哭得伤心,阿满便隔着无垢衣替她擦泪,这时小七抬眼,与他眼神相对。
阿满几次伸出的手,总是在将碰到小七后背的时候,停在半空,又慢慢收回。
小七的每一滴眼泪,阿满都看得仔细,他时常在背诵佛经时,右手轻轻揉着被泪水浸湿的袖口,眉心紧锁,眼底失落。
有时月光之下,阿满守在熟睡的小七窗外,将发黄的剑纯草捋顺,一叶一叶地编织,最终一个莲花状的草篓,在他的手中,迎着月光盛开了一般。
每次编织完,他便悄悄地在草篓底放入一粒薄荷糖,再将草篓挂在小七房门上,第二天早上便不见了。
阿满知道,是小七将他编织的草篓收起来,放了丹药进去。
阿满笑了,他的小七快要走出阴霾了。
忽而他又忧了,那是他的小七吗
那是二弟早已给了玉簪作为定情信物的小七——别人的小七。
阿满终究内心煎熬,那双水涟涟的眸子清澈得可爱,亦让他心痛。
胸前那一百零八颗佛珠,一颗一颗减少了,为何
那是他每次诵读《金刚经》时脑海浮现小七的笑颜;
那是他在佛与卿之间徘徊时的悔;
那是他偷看她睡颜后的自责。
每次佛心不定,他便拿下一颗菩提珠,藏在篱门下的黄土里。
阿满自问他是谁
他还是当年那个可以毫无忌讳守在小七身边的阿满吗——不!
他是佛的弟子,是身负抗胡重任的武僧。
难道不能破戒还俗吗
亦不能!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他不能逃!小七也会看不起他,小七是何等刚烈坚强的姑娘!
如果今生他不能光明正大与小七相守,那就远远站在她的身后,怅惘也罢,期盼也罢,总归伤痛让他承受足够了!
阿满哥哥。小七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已惶惶数日,如今战事吃紧,边关的将士们伤亡越发严重,今日起我要继续采药制药。
小七可是要去云雾山采药
正是,阿满哥哥可愿陪我同去
小七的眼神里都是期待。
小七,我何曾丢下过你
小七和阿满都笑了。
阿满自是不知......
小七早就将爹娘的遗物装在木箱,剑纯草压顶,沉入井底,与悲痛做了了断。
可她还是希望他再多陪自己几天。
小七喜欢喝阿满哥哥熬的粥,醇香可口;
小七亦是在窗往外那只手靠近自己身影的时候,将脸贴近窗纸破洞,那手猛然缩回后,她又谨记:他是佛门弟子,不能坏了他的修行。
她唯有看着窗外站着笔挺的身影时,才觉得世上还有留恋;
那夜夜诵起的时断时续的经文,听得她心中明净,可一想到他佛子的身份又让她焦虑;
小七有时会偷瞄阿满哥哥归拢草药时的身影,帮她照顾黄米的吃食,忙忙碌碌的样子,让她心中一片安宁;
她也会偷笑,那个呆头呆脑的阿满哥哥,常常夜里不睡觉,为她编织草篓,孩子似的丢在篓底一颗薄荷糖;
阿满怎么知道,那些个莲花状的草篓里,装着的是由当归、莲子和竹茹调制而成的勿忘丹,关键时刻可救他性命。
愚钝钝的阿满啊,篱门下埋藏的菩提珠,都被小七偷偷取出,串在了玉簪上,偷偷戴在头上。
小七的内心终究是煎熬,放纵与抗争如同博弈的猛兽,教她将心里的爱意深深埋藏。
小七,如今你已走出阴霾,我也该回到云雾寺,抗胡大计还需继续。
小七捣药的手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捣药:阿满哥哥放心去吧,小七从小坚强。别忘了带上我为你炼制丹药。
阿满点点头,拿起禅棍,经过小七身边时,秋风微起,雪麻无垢衣与翠绿裙摆轻柔触碰。
霎时,檀香与药香交织凝练。
4.疯批陈渐生风雅变态【方丈,我想吃薄荷糖。】
小武僧小祁指着那斑驳的草篓,抿着小嘴,揪着方丈阿满的袈裟,满是期待。
【馋徒儿,可是听了故事里的薄荷糖,吵醒了你肚子里的馋虫】
如今那草篓里,哪里还有薄荷糖,可是阿满袖口总藏了一颗薄荷糖的习惯,这几十年从未改变。
小祁接过薄荷糖,一边笑一边摇头晃脑。
阿满恍惚,这模样似是在哪里见过
哪里呢
哦,小七每次吃薄荷糖时总是这般快乐!
【方丈,那陈渐生为何要害了小七姐姐,他不是小七姐姐的伙伴吗】
【小祁,你怎知人心叵测,本性难移啊】
【方丈,小祁知道您教我的‘人之初,性本善’。做人上善若水,无论经受多少磨难,都不可改变初心。】
阿满摸了摸小祁的头,道:【陈渐生自甘堕落,地狱之门他已踏入一脚,无人能渡他。】
那日小七正在妇女疗营给女子们讲授紧急包扎的医术,忽听士兵来报:崔医总,药庐有人找您。
小七交代了女医们一些事情,便匆匆赶回药庐。
篱门内,一个身着紫金常服的男人,望着吠叫的黄米,一动不动地站着。
二哥
小七快步走上前去,男人转头,眼里飘过一丝无常。
陈渐生回来了。
二哥,果真是你一别数月,黄米似不认识你了,二哥莫怪。
二哥几时回来的,怎么不提前来信,我跟大哥好去接你。二哥考得如何可是中了状元
小七一边热情拉话,一边为陈渐生倒了一碗热茶,双手端到陈渐生面前,笑盈盈地。
陈渐生一声不吭,手指抚摸着掌心玉镯。
那正是刘氏死时腕间的镯子,如何落在他的手上
啪!陈渐生打翻茶碗,冷冷的问:我娘怎么死的
小七的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刘大娘......刘大娘被蛮胡害死了。
小七越说声音越小,慢慢地低下了头。
蛮胡害死的
陈渐生幽幽地站起来,冷眸盯着小七的脸,逼得小七连连后退。黄米龇牙低哼,链子被它扽得旋地而起!
三弟,撒谎的把戏,你演一次露馅一次!我娘到底怎么死的
陈渐生逼得小七无路可退,靠着栅栏动弹不得。
二哥,那日蛮胡血洗村子,逼迫我为他们疗伤,刘大娘被蛮胡以死威胁,欲指认我,我爹......
你只说是谁杀了她!
陈渐生已不耐烦,额头青筋暴起!
是阿满是不是
陈渐生眯着眼睛,咬牙挤出几个字:是阿满用云雾寺暗器杀了她,对不对
小七身体微微颤抖,依旧解释道:二哥,你不要误会,是刘大娘指认我是女医,阿满哥哥为了抗胡迫不得已......
陈渐生手上青筋暴起,拽着小七的头发,愤怒喊道:所以,你跟大哥就联合起来杀了二哥——这个从小一起长大之人的娘亲
小七双手护头,泪水涟涟:不是的,二哥。是刘大娘她出卖我,出卖大赵抛了忠义。
好啊!
陈渐生一把甩倒小七。
真是好大哥,好三弟。
陈渐生阴暗暗地拍手笑着:谋划了多久,想了多少借口,煞费苦心啊!
小七,你教我对你好生失望,我怎会瞎了眼,看上你。
二哥,你娘她背弃信义,你怎么看不清事实
事实就是,你和阿满杀了我娘!
陈渐生身体颤抖,愤怒到极致:你们一个两个,都欺我考不得功名!
小七诧异:他科举落第了
朝廷负我寒窗苦读,让我名落孙山;你和阿满不顾我们鸠车竹马之情,杀了我娘;你!崔小七!负了我一片真情,苟合阿满!
陈渐生踉踉跄跄,双眼含泪。
二哥,你从小便是如此。将自己的失败全数归于他人,从不在自己身上反思。
小七直挺地站着,眉头蹙起: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了事情详情,今日也是有备而来,小七一问二哥:如何不问我爹是怎么死的
二问二哥:你科举失败,自有人高中,怎地朝廷就专门负你你为何不问问自己才华不显,是否功夫未到
三问二哥:身为大赵子民,自当顶天立地,你娘为了独活害死我爹,你是否觉得愧对大赵,愧对村人
四问二哥:阿满哥哥身为武僧,受朝廷之命抗胡,出生入死毫无怨言,你为何学不来他身上一二品行
五问二哥:你对我有男女之意,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
二哥,我们自小让你,从你,迁就你。可你也当羽翼丰满才行。
科举失败从头再来便罢,大丈夫何所惧事事蹉跎
报效朝廷有千万条路,我用医术为大赵将士们救命疗伤,阿满哥哥杀敌护国,二哥何苦执迷于科举
陈渐生抬眼,恨意锋芒:三弟说得头头是道!我不追求功利禄,难道像你们一样一辈子当个乡野村夫
继而忽然温柔地抚着小七秀发,在髻结处插上一根剑纯草。
这剑纯草是你爹种的,配你最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渐生狂笑离去,手心处是从小七发间顺下的菩提玉簪。攥在手里,恨不得碾碎。
小七飞鸽传书:阿满哥哥,陈渐生已疯魔,小心!
【方丈,陈渐生离开药庐之后去了哪里】
小祁又放了一颗薄荷糖在口中。
【那陈渐生离开药庐后,便投靠蛮胡,叛国变节了。】
【陈渐生真是坏到骨子里,是没有骨气的人!】
陈渐生离开后,小七和阿满时时防患,因为他们太了解陈渐生的为人——怨天尤人,阴狠恶毒。
阿满回信给小七,让小七常备一件护身武器在身侧。
小七马上想到的了那个菩提玉簪,可小七翻遍药庐也找不到,无奈之下,只能一边救治伤兵,一边让大家帮忙留意。
一天深夜,小七正在收拢草药,忽听村口处马蹄声起,践起的践起的尘土在月光下灰暗浓烈。
小七心中顿感不妙,跑到篱门处查看,果真是蛮胡的骑兵!
小七赶紧将草药藏在地窖里,如同那次一样,换上了男儿装。
这时村里早已火光滔天,喊杀声、救命声、哭喊声惊心动魄。
片刻功夫,长生村化为一片火海血湖。
哒哒的马蹄声最终停在了药庐篱门前。
女医崔小七,可原做个交易蛮胡踏进篱门,牵狗似的牵着仅剩的几个村民,弯刀夹在他们后颈上。
什么交易
当然是用你的医术,换他们几人性命。
小七,不要答应他们,可还记得当年你爹说的话不用管我们,你快走啊!
村正狠狠地瞪着蛮胡头子。
村民宁死护小七。
蛮胡没有人性,挥刀就要砍头。
好,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小七已经想好了,先救了村民,再想办法给阿满和大赵将士传信。
蛮胡头领满意地点头,抬手示意手下放人,又挥手,命人绑了小七。
各位长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小七愿以命回报。望各位经过我爹坟头时,告诉他‘剑纯草派上用场了’。
村正明白了小七的意思,她是让他们将暗语传话给武僧和大赵将士:长生村敌人来犯。
可惜,他们刚跑到篱门,就被人杀了。
头领糊涂了,这个几个人留着就会跟阿满告密。
陈渐生!小七咆哮着,泪水直流,你这个宁曾外邦,不予家奴的叛国者,杀了从小看你长大的村正!你罔为人!
是啊。陈渐生挑挑眉,我就是这么阴狠歹毒,你从小是知道的,我的好三弟,不,我的好小七。
陈渐生说完,伸手滑过小七的脸颊,一直落在胸口。
哟,我的小七今日这身男儿装扮,真是英姿飒爽,比你穿着长裙,更有一番滋味呢,嘻嘻嘻
拿开你的脏手,我宁愿死也不委身于你!
陈渐生受了刺激,一巴掌落在小七的脸上,嘴角流血。
崔小七,我得不到的,只能毁掉!
陈渐生转身俯首蛮胡头子:头领,您不知道,这崔小七如今是男儿装看着不出彩,等她换了翠绿罗裙,那真是秀色可餐。
蛮胡头子色眯眯地抬眼看去,淫荡在脸上浮起。
陈渐生眼角染寒,道:骑兵勇士们近来辛苦,得有发泄才行,不如就把这女医先给大家,略表慰问。
嗷!
呜呼!
蛮胡们听闻兴奋欢呼,个个脸上如狼似虎的急迫神情。
陈渐生!
小七恨极了:你恨我就杀了我!连杀我的勇气都没有,却让贼人辱没我,你就是个孬种废物!
陈渐生猛地回头,忽而阴柔一笑:别急嘛,我会杀了你的。说完,将菩提簪子戴在小七发见。
当年一幕在眼前闪现:陈渐生进京前给小七插上发簪。
小七闭眼落泪,如果有来生,她宁愿从未与他相识过。
陈渐生着紫金长衫在火海前,映着漫天红光漫舞,发髻散落飘荡,唱起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场景,亦如他在京城客栈时,科举落第焚烧诗书,在墙壁上题写反诗!
【陈渐生看似狠辣,实则懦弱无能】
方丈阿满对小祁说【他科举落第,将失败归于朝廷,于是便叛国通敌报复朝廷;母亲死了,他却强词夺理,将恨发泄到小七身上。懦夫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长生村的大火照亮了黑夜半边天,阿满在云雾寺望着远处闪烁的红光,心中一惊:那是长生村。
阿满告知方丈后,率领众武僧赶到长生村时,大火已减势。
阿满心急如焚,连忙跑到小七药庐,在篱门前被人死死拽住衣角,正是还剩下一口气的村正。
村正,您可见过小七
阿满,小七被陈渐生那个逆贼带走了,他叛国了。
村正口吐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陈渐生他们离开的方向后,便去了。
阿满眼底都是担忧,叫来了武僧集结。
诸位师弟,我们现在有三件事情要做,第一留下十八人为村民安葬超度;第二四人前往大赵军营告知叛徒陈渐生率敌军屠村,抓走崔总医;第三剩余所有人随我往东南方行进,摸探敌营。
随后阿满带着十几个武僧骑马奔向东南方。
陈渐生将小七带到蛮胡军营,与他独处一间营帐。
小七暗暗地将头上的菩提玉簪往头发里埋了埋。
乖小七,等到了明天,我再带你喂饱这些强悍的蛮胡骑兵,哈哈哈。
陈渐生笑着走出帐篷。
小七此时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逃出去,将消息带给阿满哥哥。
不到迫不得已,不能自杀,她还要跟阿满哥哥并肩作战。
小七记得阿满哥哥教过她探敌方法,所以她被带到敌营时,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翻。
敌营占地不大,应该不到千人,背靠连绵山脉,易守也易攻。营地前方地势平坦,有数米宽的河流,河水只没膝盖,起不到屏障作用。
小七为医者,目之所及过目不忘,这是她多年行医练就的本事。
此时陈渐生不在,小七拿下玉簪割破手指,将内里的衣服上撕了一块白布下来,用血描绘了一幅敌军营地图,藏在了衣服里。
此时天色将晓,营帐外的蛮胡守卫把小七看得死死的。
小七猜测阿满或许已经知道了陈渐生血洗长生村,眼下地图如何送出小七心中焦急万分。
天色一亮,陈渐生那个疯魔不知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折磨她。
如果假死呢
以陈渐生偏执变态的性格,小七只能死在他的手里,若自杀他铁定会就她。
小七心中琢磨,《本草纲目》记载曼陀罗花与丹参融合,加之冰片,可以让人呼吸骤停,全身冰凉,似是死亡。
可是她身上不曾带出任何草药。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而看到手中的菩提玉簪和指尖上的血渍,心生一计!
小七顺着脖颈,摸到了跳动的动脉,玉簪高高举起,刺向了上去。
小七痛苦呻吟。
外头蛮胡守卫听见声音,进帐一看,一股股血液流出,忙向头目报去。
片刻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七利用阿满哥哥赠给他的《佛藏制药经》龟息术——瞳孔骤缩,迷走神络,体温骤降。
哼,既然死了,便扔了喂狗。蛮胡头子一脸嫌弃,女医死一个,还能再找。
陈渐生盯着小七,满眼恨意:头领放心,她的药庐有的是灵丹妙药,我定能救活她,为咱们效力。
说完,扯下半截衣袖,缠绕在伤口处。而后抱起小七,策马扬鞭奔向药庐。
小七趴在马背上,将藏在衣服里的地图偷偷取出,顺着风势扔出,挂在了岔路边的枯枝上,红白交织,十分醒目。
这边阿满一路摸索,一路探查,终于找到了通往敌营的正路,只可惜陈渐生此时早已路过。
阿满率武僧重新上马,他焦急万分:小七,你到底在哪里啊
他耽搁不起,那陈渐生已然成了疯子,世间万恶之事没有他做不到的。
请佛祖赐教,弟子如何找到小七
阿满面对岔路口正不知往哪里走,却看到枯枝上挂着一块白布,似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十分显眼。
阿满取下白布,一张鲜红的血色地图清晰可见,描绘敌营大致方位。
是否是小七留给我的地图
顺着地图可以找到敌营,可这地图是否有诈
如果这是小七所绘,那说明小七已经离开了敌营,这路便是返回之路,小七回到了药庐。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拿这凭空出现的地图一探究竟。
小七,不怕,等我,等我!
阿满心中激动万分,他脑中思绪飞转:先去敌营,若无小七踪迹便直接回药庐。
阿满等人来到敌营,埋伏在后山。
地图果然真实可信。
他便让两个武僧将地图火速送往大赵军营。
阿满净心明目,让自己瞬时冷静,做出判断。
敌营中人进进出出,未曾出现小七和陈渐生的身影。
他心中了然:小七和陈渐生不在敌营。
想到这,阿满对其他武僧说道:众位师弟,我要回去救小七,你等在此等待王师到来,与之会合。敌我实力悬殊,不可轻举妄动,切记!
说完,阿满便飞身上马赶往药庐。
回到药庐时,小七通过控制经络已恢复如初,颈见血已凝固。
为了不让陈渐生起疑,小七佯装意识微弱。
陈渐生看到村里尸首已无,显然被人处理了,心中猜到十有八九是阿满他们干的,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的阿满哥哥会不会找到你,哈哈哈。
陈渐生又疯癫起来。
陈渐生,你不就是想要在蛮胡那里得到好处,我如今也快死了,就成全你——外头莲花草篓里有我从云雾寺得来的金莲花种子,你且拿去献给蛮胡换取前程,权当是我对刘大娘的歉疚。
哼,原来要强的小七也会低头,看来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不过,你若骗我,我就削你的肉,剜你的骨!
二哥的手段,三弟领教了。信与不信,无需多言。
陈渐生犹豫片刻,转身出去拿金莲花种子。
小七趁他翻找,忙从手边的药盒里摸出一粒丹药吞入口中,元气逐渐恢复。
吞下后,又悄悄将药盒藏回柜空处。
原来小七玉簪刺破的血脉,并非主动脉,而是稍微偏了一寸的寻常血脉,非医者看不出破绽。
那草篓里也不是什么金莲花种子,而是寻常的莲花种子,沾染了薄荷糖的清香,闻之使人心旷神怡。
陈渐生仔细端详手中的种子,狐疑之色在眉心渐起。
小七看在眼里,神情却淡然,只是又将菩提玉簪埋进头发。
这金莲花种子,看似也并无寻常。
陈渐生生性多疑,小七早有料到。
二哥有所不知,金莲花籽与寻常莲花籽不同有三。
哪三点
小七淡淡一笑:二哥难道没有闻到这种子有淡淡的薄荷香那是因为它们需吸收薄荷的湿寒之气保存。这是其一。
小七学医,所说的话真假参半。
其二,金莲花出土后,需取清晨灵芝上的甘露浇注方能无暇生长。
这其三嘛,就更神奇了。金莲花需混入人血,才有起死回生功效。
哼,三弟莫欺我不懂医术,我也是参加科举之人,什么书没读过。
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应该快死了才对。可你现在面色红润,看来是你摆了我一道。
二哥是个多聪慧的人,三弟可没有骗你。
方才二哥去取金莲花种子时,我将上次炼药剩下的金莲花药渣涂抹在伤口处,方才有了力气。
陈渐生听闻,看了一眼小七的伤口,再看看手中的金莲花种子,用匕首挑开表皮,铁锈气息扑鼻而来。
疑心打消。
药庐里的所有草药丹药,都有铁锈气味。
小七把陈渐生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心底终于落地。
二哥如今得了金莲花籽,可否饶我一命
陈渐生邪魅一笑:我喜欢棋逢对手,更喜欢狩猎的滋味!
小七当然知道陈渐生不会放过自己。
只是假如自己死了,也得拉着陈渐生陪葬,决不能将祸害留给阿满哥哥解决。
陈渐生这个人做好人做不成,做坏人可谓淋漓尽致。
二人对峙之际,篱门外传来马蹄声。
小七心中了然,阿满哥哥来了。于是抢先一步起身奔向门外。
陈渐生脑海飞快翻涌,瞬间明白。气得一拍桌子,抽出匕首,一个跨步到小七身后,匕首抵在小七喉咙。
小七只恨自己又落到陈渐生手中,成为阿满哥哥的软肋。
阿满手持莲花禅棍,翻身下马,面若冰霜,走向药庐。
莲花禅棍扫过枯黄的剑纯草,留下一道杀气腾腾的痕迹。
阿满看到小七颈间的匕首,眼底燃起怒火,胸口的起伏似乎即将撕破业火袈裟。
小七看懂了阿满的眼神,她对着阿满轻轻摇头。
不要!
阿满哥哥!
陈渐生亦是明白他激怒了阿满,眼中露出凶光:我的好大哥,好久不见!
陈渐生,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阿满刀削似的脸庞肌肉紧绷,牙根咬紧。
阿满还是希望陈渐生能够迷途知返。
哼,大哥,你手刃我娘时就应该知道你今天对我的规劝,就是一滩烂泥。
陈渐生,你娘是我用禅影镖杀害,与小七无关。若要报仇,冲我来!
哈哈,武僧哥哥果然英雄气概。迷得我的小七拼死也要保护你呢。
陈渐生柔声柔气地笑着。
阿满看着小七,眼中流露出心疼,面色柔和,心中纠缠绞痛。
小七,无需多言,都在我心中。
阿满哥哥,无需多言,我都明白。
陈渐生深吸一口气,发起狂来:全都给我闭嘴!少在这里苦命鸳鸯似的编排给我看。
手中力道多了几分,匕首压入小七的皮肤,血涔涔滴落。
阿满握着莲花禅棍的手青筋暴起,禅棍卷风横扫,剑纯草旋风而起,杀气呼之欲出!
阿满,我提醒你。你我之间的距离,小七会死在你禅棍到来之前!
陈渐生阴柔地对着阿满笑着。
莲花禅棍被阿满扎进土里,剑纯草飘落在三人之间。
你到底想怎么样说!
大哥,我就是想像小时候一样,玩躲猫猫的游戏。
陈渐生憋着嘴,眉头上挑哼起了小时候三人喜欢的歌谣。
阿满哥哥,不要相信他,他已经疯了。他想把我们两个都害死!
闭嘴!
阿满,我就是玩个游戏而已,你赢了我就放了小七,你输了,我还是放了小七换你当人质。
陈渐生,你破皮无赖!阿满哥哥,他在耍阴谋诡计,不要相信他!
阿满,她太吵了,再多说一句,这喉咙就该开个缝了,到那时候就真真的安静了呢。
我答应你。若我赢了,放了小七,你随我入佛门修身养性;我输了,放了小七,我任你千刀万剐。
对了嘛,这才是当大哥的该有的气派。
说完,匕首依旧抵在小七喉咙,绕过阿满朝篱门走去。
小七与阿满彼此眼神纠缠。
寒风忽起,业火袈裟衣角随风飘向小七,却终究来不及触碰到她,便又随风落下。
似乎冥冥之中,佛祖已告诉了阿满小七的结局。
一炷香之后到今夜来临之前,大哥若找不到小七,小七可就随我任意处置了。
说完,驾马西去。
阿满手握莲花禅棍,端坐在药庐,他冷静不得,急也不得。
阿满手捂胸口,只觉空荡荡没了念想一般,满腹经文一句念不出。
满脑子都是小七的身影。
初冬已至,初雪未到,药庐冷清得萧肃。
一炷香尽,阿满解开铁链,带着走米,马背之上,阿满望着前方表情坚定。
黄米,入夜之前必须找到小七。
说罢,马蹄扬起,黄米在前急速奔跑。
【方丈,黄米帮阿满找到小七了吗找到了吗】
小祁急切地问。
【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
【云雾山的悬崖边】
小七被陈渐生那个畜生缠着麻绳悬在云雾山悬崖半空,另一端拴在树上。
那树显然是陈渐生特意挑选的,不顾粗壮,却也不十分脆弱。
正好吊得动小七,却又向崖边倾斜。
5.此生勿忘,来世回响【陈渐生真是坏到骨子里。】
小祁的小脸气得通红。
【那阿满是怎么救下小七的】
【阿满拽着绳子向上拉,黄米也咬着绳子使劲往后拉。】
小七被吊了半天,拉上来的时候已经晕厥。
阿满急忙蹲下身来解小七身上的麻绳,此时黄米也累得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陈渐生从暗处走来,不知撒了什么东西,眯得黄米翻地打滚,嗷嗷直叫。
又趁着阿满还没反应过来,一脚踹上去,阿满滚落悬崖。
陈渐生看着地上的黄米上去一脚,也被卷到崖边。
死狗!
转身抱起小七,骑马返回药庐。
第二天早上,小七醒来,却发现手脚动弹不得,软绵无力,周遭酒味浓烈。
心中一惊:乌头醉麻酒
小七全身动弹不得,唯有眼珠能够转动,显然是被灌了乌头酒麻药过了量。
三弟真是好习惯,每一种药瓶上都贴了所治疾病,教我也好下手啊。
小七欲张口说话,舌头也麻酥酥的毫无知觉,只说了含糊不清的一句。
三弟说什么哦,是不是想说阿满怎么样了
陈渐生端着装有弯头解刨刀、纱布、烈酒、药罐、桑皮线,银针的盘子走到小七身边。
小七面露恐惧,胸口起伏,呼吸急促。
三弟莫怕,二哥已经给你施了麻醉,你不会觉得疼。
说完,退去小七下装,露出了白玉修长的美腿。
小七痛哭流涕,全身没有一处能动,连声音也含糊不行。
陈渐生望着小七的腿,伸出手从上至下抚摸起来。
真是可惜了三弟这一双让人欲罢不能的美腿,如今要残缺了呢。嘻嘻嘻......
小七感受不到陈渐生的手在皮肤上的触碰,可她心中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小七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浸湿了鬓发。
陈渐生突然面露狠色,拿起弯头解剖刀,对着膝盖骨上一扎,顿时鲜血流出。
陈渐生两眼冒光,听到了刀与膝盖骨头的摩擦声,似是锯木之音。
刀行肉端时如削泥,白花花的嫩肉混杂着血水翻滚。
陈渐生全身亢奋,汗毛竖起。
对,就是这个感觉。这么多年了,总觉得心中空虚无可填补。
陈渐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谢谢三弟成全,如今才知道原是我喜欢这种感觉。‘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
小七感受不到疼痛,却能感受到每一刀的游走,心中绝望。
知道大哥怎么样了吗
小七睫毛闪动,呼吸急促起来,这显然是她想知道的事情。
大哥太在乎你,没对我防备,被我踹下悬崖了,哈哈哈哈。
至于黄米嘛,被我撒了曼陀罗花粉,迷瞎了眼,也掉下去了。
陈渐生说这些的话语,就仿佛吃饭喝水一般寻常冷漠。
小七听闻阿满哥哥坠崖,心中万念俱灰!不再流泪,眼神暗淡空洞下去。
眼前与阿满过往画面一一闪过,心中却再不起波澜。
膝盖骨剥离的瞬间,小七似乎闻到薄荷糖的清香——绝望之境,人总是回忆到美好!
【方丈,我不要阿满哥哥死,坏人为什么得不到惩罚】
小祁眼角留下泪水。
方丈阿满拭去小祁的眼泪,忽然恍惚。
这画面......
当年,他也是这样给小七擦去眼泪的。
不同的是,给小祁擦泪未曾隔着无垢衣。
【阿满当然没死,阿满攀住了半空的枯木,晕倒在那里。后来被歼灭蛮胡凯旋归来的王师救下,送回了云雾寺。】
【黄米瞎了双眼,循着气味回到了药庐,前后四个爪子都磨得溃烂,鼻腔流血。】
小祁听到这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方丈,这个故事讲到徒儿心里去了。徒儿心中被压了一样难过。】
【乖徒儿,莫哭。那陈渐生最后不是死了吗。】
【可是小七姐姐,黄米也死了。徒儿不喜欢这个结局。】
小祁泪眼涟涟,看得方丈阿满愣神。
这目光多像当年的小七啊......
陈渐生取出小气的膝盖骨做成了药杵,放在了药罐里。
乌头酒的麻醉效果已去,锥心的痛袭来,小七面色惨白,额头上汗珠滚滚,嘴角咬得鲜血淋淋,但就是不哼叫一声。
她绝不在陈渐生面前示弱,这样才对得起阿满哥哥的死。
陈渐生狠狠地盯着小七的眼睛:这几日你这双眼睛看我,总是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
哼,你既有自知之明,就好生注意着,别被我杀了!
小七狠狠地说。
好啊,那就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剜了你的眼睛!
陈渐生,我恨你,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啊——!
一声惨叫之后,小七的一双眼珠握在陈渐生鲜血淋淋的掌心。
小七的脸上露出两个恐怖的血淋淋的窟窿。血不断地从窟窿里冒出,滴落在她扭曲的腿上。
陈渐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小七晕厥过去。
阿满被送回云雾寺后,被方丈等人喂下了小七之前给他炼制的勿忘丹。
服下丹药后,阿满气息流畅,脉搏跳动强劲有力。
初冬多日,寒风乍起,黑云积压在阳光之下,遮住了云雾寺的万丈光芒。
恰似陈渐生虐待小七,害伤阿满。
可阳光终究要照到云雾寺;
陈渐生也终究如黑云早晚散去。
阿满的伤已无大碍,醒来后披上业火袈裟,手握莲花禅棍,不顾众人劝阻,骑马奔向小七的药庐。
寒风萧萧,落雪艾艾,似是质问阿满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小七,我该怎么做才算是不负如来不负卿
耳边风声呼啸,眼底恨意绵绵,那抹丹红袈裟在茫茫白雪中孤独飘逸,却如窜动的火焰,燎烟袅袅。
【方丈,这个故事我曾听到过的。】
小祁眨着天真的眼睛。
方丈阿满一惊:【你怎么听到过哦,可能是故事的套子都这么说的】
【不,我似乎听到过,看到过,不知何人讲起,不知何处看到。】
小祁真挚无邪地说:【不知为何,如此熟悉。】
方丈阿满看着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回想起当初遇到小祁的一幕:
阿满继承方丈衣钵,成为了云雾寺的新主持。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边境安定,大赵实力渐起。
阿满受朝廷之命,云游四方,招纳武僧,发扬云雾寺忠君爱国的精神。
那日来到一处山间溪涧之地,正坐下来休息,去听到一妇人唤小七,跟娘回家吃饭了。
阿满心中震惊,望向那个穿着肚兜的娃娃,眼中泛起泪光。
那娃娃转过身来,是一个男娃娃,肚兜上绣着金莲花,眨着明艳艳的眼睛。
阿满走上前去,询问妇人:孩儿可唤小七
妇人笑了,道:方丈,我儿小祁,祁连山的祁。
阿满心中有些失望,脸上依旧笑着:不知女施主可愿让他随我如云雾寺,学习功夫
妇人大惊:原来是云雾寺的方丈啊!方丈果真看中我儿
阿满笑着点点头。
小祁,你可愿意
那娃娃对母亲笑着说:娘亲放心,孩儿坚强,不怕吃苦。
妇人大喜。
阿满牵着小祁的手走在山间,小祁忽然说道:方丈,您慈眉善目,我似是在哪里见过您。在哪里呢......
方丈阿满心中了然!
阿满哥哥,今生不能相伴,来世愿幻化男儿,陪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