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心口剧痛,像被人拿钝刀子活活剜肉。
我猛地睁眼,入目是熟悉的拔步床,床顶悬着半旧的明黄色流苏帐。
不对。
这帐子,明明在我被那对狗男女逼宫时,亲手用金错刀划烂了。
一个修长身影立在榻前,绯袍似血,乌发如墨,一张脸妖冶得不像凡人,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邪气。偏生那唇色淡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一片病态的青影,平添几分阴郁。
是他,容非。
权倾朝野,手段狠戾,大夏朝人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
他手里拈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下闪着寒芒。
公主殿下,醒了他声音低哑,像淬了冰,你的心头血,本督笑纳了。
我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合着我重生回来,就是给这死太监当移动血包的
等等,他刚才叫我什么
公主殿下
我还没死透,大夏还没亡
我垂眸,看向自己被绑在床柱上的手腕,雪白皓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清晰可见。这是上元节偷溜出宫看花灯,不慎被拐子划伤留下的。
国破家亡前一年。
我,前朝嫡公主楚月华,重生了。
剧本不对啊!前世我拿的是公主剧本,被反派按在地上摩擦;今生我直接成了反派的专属‘医疗包’,这叫什么专业对口
好家伙,我这是从地狱难度直接跳到修罗场了开局就是BOSS战
容非见我不语,以为我吓傻了,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怎么,公主殿下这是怕了放心,本督手艺好得很,保证不让你多受罪。
他捏住我的下巴,指尖冰凉。
我心底那股对他的恨意翻江倒海。前世,就是他,坐视我父皇被三皇子和楚灵儿那对贱人囚禁,坐视我大夏江山易主,坐视我楚氏一族被屠戮殆尽!
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可现在……
形势比人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眼睫微颤,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带了哭腔:疼……九千岁,月华怕疼……
他动作一顿,凤眸微眯,似在审视我。
我心下暗忖,这死太监生性多疑,我若表现得太过平静,反而惹他怀疑。不如顺水推舟,演一出娇弱无助的戏码。
哦公主殿下也会怕疼他语气玩味,本督还以为,皇家的人,骨头都是铁打的。
他松开我的下巴,银针却未放下。
本督身子不适,需公主的心头血做药引。公主配合些,本督或许会考虑,让你少吃些苦头。
我咬唇,眼泪汪汪:那……那千岁爷轻些,月华……月华受不住。
他嗤笑一声,不再废话,银针干脆利落地刺入我心口。
痛!
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
我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血珠顺着银针渗出,滴落在他早已备好的白玉碗中,殷红刺目。
他盯着那碗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取血之后,他并未如我预想中那般,将我灭口,反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银针上的血迹,淡淡道:从今日起,公主便住在本督府上,贴身伺候。
我一愣。
贴身伺候
他一个太监,要我一个公主贴身伺候
随即恍然,这是把我当成随叫随到的人形血库了。
也好。
前世,我视他为阉贼,不共戴天。今生,他是我复仇路上最粗的大腿……虽然这大腿随时可能要我的命。
楚灵儿,三皇子,还有那些曾经背叛我、构陷我楚家的人,你们等着,我楚月华,回来了!
我被安置在九千岁府一处偏僻的院落,名曰静心苑。
名字倒是雅致,只是这院子,除了一个哑巴老妪负责洒扫,再无旁人,冷清得像座坟墓。
容非这老狐狸,防我跟防贼似的。
不过,这正合我意。
我开始扮演娇纵无脑的亡国公主。
水太烫了!想烫死本宫吗我将茶杯扫落在地,瓷片四溅。
哑巴老妪瑟缩一下,默默收拾。
这菜色也太素了!本宫在宫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我将筷子一摔。
老妪依旧沉默,只是添菜的手微微发抖。
这些自然是做给容非的眼线看的。
果然,不出三日,容非召见了我。
书房内,檀香袅袅。
他一身玄色常服,坐在案后批阅文书,见我进来,眼皮都未抬一下。
听说公主在我府上,住得不甚舒心他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我撇嘴,走到他书案前,故作不满:你这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也闷死了!还有那饭菜,简直不是人吃的!
他终于抬眸,凤眼幽深,看得我心里发毛。
哦那公主要如何才舒心
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本宫渴了,要你亲自喂。
他挑眉,放下手中朱笔,起身走到我面前。
我心中暗笑,看你这死太监如何应对!
他却真的端起桌上的茶盏,递到我唇边,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公主请。
我一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硬着头皮,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嗯,白水,还带着他指尖的微凉。
本宫乏了,要听睡前故事。我又出幺蛾子。
他唇角微勾:好啊。从前有个人,犯上作乱,被判了凌迟,先是第一刀,从眉心开始……
我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停停停!本宫不听这个!
他从善如流:那讲个剥皮的
我:……
这死太监,绝对是故意的!
几番试探下来,我发现容非对我这些小动作洞若观火,却出奇地纵容,甚至……觉得有趣
他身边的亲信,那个叫玄七的冷面侍卫,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仿佛在说:我们九千岁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
俗话说得好,要想骗过敌人,先要骗过自己……身边的人。我这奥斯卡级别的演技,连容非这老狐狸都得给我点个赞吧虽然他可能只是把我当猴儿看。
利用他的纵容,我开始寻找机会。
一日,我无意打翻了他书案上的药材,那些瓶瓶罐罐滚落一地。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轻笑:公主开心就好,反正用的也是公主的血来补。
我:……算你狠!
趁着他派人重新采买药材,府内人手调动略有混乱之际,我终于寻了个空档,在后花园的假山后,见到了林嬷嬷。
林嬷嬷是我母后的陪嫁,自我出生便一直照料我,忠心耿耿。国破前,我将她送出宫,未曾想她竟辗转打探到我被容非所掳,想方设法混入九千岁府当了个粗使婆子。
公主!林嬷嬷见到我,老泪纵横,就要下跪。
我急忙扶住她:嬷嬷快起,此地不宜久留。
我压低声音,将我的计划简略告知。
……嬷嬷,楚灵儿和三皇子狼狈为奸,害我父兄,覆我大夏,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你替我暗中收集他们的罪证,尤其是楚灵儿,我要让她身败名裂!
林嬷嬷含泪点头:老奴遵命!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公主、为大夏讨回公道!
复仇第一步,正式开始。
机会很快来了。
宫中设宴,庆贺太后寿辰。
容非作为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自然在受邀之列。
而我,作为他府上的特殊住客,也被他顺便带上了。
马车摇摇晃晃,我与容非相对而坐。
他闭目养神,那张妖冶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更显苍白。
我暗中打量他,这死太监,究竟在想什么带我入宫,就不怕我当众呼救,揭露他囚禁公主的罪行
还是说,他笃定我不敢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到了宫门口,玄七在外禀报:千岁爷,到了。
容非睁眼,眸光清冷,掠过我时,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他率先下车,我跟在他身后。
一入宫门,便有内侍总管笑脸相迎:哎哟,九千岁您可算来了!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念叨您好几回了!
容非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那总管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谄媚:这位是……
不等容非开口,我抢先一步,微微屈膝,学着宫娥的姿态,柔声道:奴婢月华,见过总管大人。
总管一愣,随即了然,笑得更殷勤了:月华姑娘好样貌,有福气跟着千岁爷。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宴设在昭阳殿。
金殿生辉,丝竹悦耳,觥筹交错间,暗流汹涌。
我被安排在容非下首的偏僻位置,倒也乐得清静。
目光扫过全场,很快便锁定了我的目标。
楚灵儿,我那好庶姐,此刻正坐在三皇子楚明轩身边,巧笑倩兮,媚眼如丝。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云鬓高耸,珠翠琳琅,比我这个正牌公主还要风光。
前世,就是她,与楚明轩勾结,给我父皇下毒,伪造传位诏书,将我远嫁蛮夷和亲,最终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
我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泛白。
楚灵儿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朝我看来,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浓浓的嫉妒和不屑。
她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声音娇嗲:这位妹妹瞧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竟能得九千岁青睐,一同赴宴。
她故意将青睐二字咬得很重,意有所指。
周围几道目光立刻投了过来,带着好奇与暧昧。
我心下冷笑,楚灵儿,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我起身,怯生生道:民女……民女只是千岁爷府上的一个小小婢女,当不得贵女二字。
哦婢女楚灵儿掩唇一笑,妹妹这般花容月貌,做个婢女倒是可惜了。只是不知,九千岁这般人物,妹妹是如何‘伺候’的
这话就更露骨了,分明是在暗示我与容非有染,还是个身份低贱的玩物。
我眼圈一红,泪珠儿滚滚而下,转身便扑向容非……的衣袖,(真想直接扑他怀里,膈应死他,也膈应死我自己),千岁爷,这位……这位小姐她……她欺负我!
我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容非正与邻座的官员低声交谈,闻言,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移向楚灵儿。
他并未说话,只是那眼神,冷得像冰锥。
楚灵儿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大约没想到,我竟敢当众向容非告状。更没想到,容非会为了一个婢女给她脸色看。
楚二小姐,容非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角落都安静下来,本督的人,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楚灵儿脸色煞白,双腿一软,竟当场跪了下去:千……千岁爷息怒!灵儿……灵儿只是与这位妹妹开个玩笑,并无他意!
三皇子楚明轩见状,连忙起身打圆场:九千岁,灵儿年幼无知,口无遮拦,您大人有大量,莫与她计较。
容非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眼皮都未抬:三皇子的人,还是自己管教好。本督,不喜欢旁人动本督的东西。
他这话,一语双关。
既是警告楚明轩,也是在宣示我对他的所有权。
我心中冷笑,这大腿……真香,虽然有点硌得慌。
楚灵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从袖中摸出一张叠好的纸笺,假装是从怀里掉出来的,带着哭腔道:千岁爷,都怪月华身份卑贱,才让这位小姐误会……月华蒲柳之姿,怎敢与小姐争辉。只是……只是方才在殿外,月华拾到这张纸,上面写着……写着一些关于楚二小姐苛待宫人、私相授受的琐事,不知真假,还请千岁爷明断。
林嬷嬷果然给力,这么快就搜集到了楚灵儿的一些小辫子。
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恶心恶心她,还是绰绰有余。
容非接过纸笺,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手递给一旁的内侍:呈给陛下看看。
皇帝楚明德,我的皇兄,此刻正坐在上首,脸色有些难看。
他本就忌惮容非权势,如今容非又当众发难,他若不处置楚灵儿,便是驳了容非的面子。
楚灵儿行为不端,有失体统,罚禁足三月,抄写女诫百遍!皇帝沉声道。
楚灵儿面如死灰,被人扶了下去。
初尝复仇的甜头,我心情舒畅。
楚灵儿,你也有今天前世你泼我脏水,今生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反作用力’。
至于容非……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
他正端着酒杯,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老狐狸,心思深沉得可怕。
为什么皇帝会怕容非这背后涉及多少利益链和权力制衡,堪比一部《古代权力结构分析报告》。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宴会后几日,风平浪静。
楚灵儿被禁足,三皇子也安分了不少。
我依旧在静心苑过着养尊处优的囚徒生活。
只是,容非召我侍寝……哦不,是放血的次数,似乎频繁了些。
这夜,我睡得正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月华姑娘!快醒醒!千岁爷急召!是玄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我心中一凛,这么晚了,莫不是……
披衣起身,跟着玄七匆匆赶往容非的寝殿。
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夹杂着药味扑面而来。
榻上的容非蜷缩着,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湿透了寝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清瘦却不失力量的身体轮廓。
平日里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此刻紧闭,长长的睫毛濡湿,微微颤抖。他双唇紧抿,溢出压抑的、破碎的呻吟。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平日的阴鸷狠戾,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痛苦和隐忍。
快!取血!一旁的太医见我进来,如蒙大赦,急声道。
我定了定神,走到榻边。
容非似乎察觉到我的气息,猛地睁开眼。
那双眼,布满血丝,带着几分迷离和疯狂。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惊人,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阿……寻……他唇间溢出破碎的低喃,声音嘶哑,带着罕见的温柔和痛楚,别走……阿寻……
我心头一震。
阿寻
这死太监,居然还有白月光
他口中的阿寻是谁听这语气,似乎是个女子。
我正出神,他抓着我的手猛地用力,将我拉向他。
我猝不及防,跌坐在榻边。
他迷蒙的眼神聚焦在我脸上,似乎想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血……快给他放血!太医在一旁急得跳脚。
我回过神,忍着手腕的剧痛,另一只手颤抖着拿起银针。
这一次,他似乎毫无察觉,任由我刺破他胸口的肌肤。
不,不是心口,是靠近心口的位置。
太医说过,九千岁体内的奇毒,每月月圆之夜前后便会发作,需以至亲或命格奇特之人的心头血为引,辅以汤药,方能压制。
我的心头血,便是那味特殊的药引。
而他自己放血,是为了以毒攻毒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胸膛流下,触目惊心。
我默默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容非疼得蜷缩成一团,我突然觉得,这货虽然不是人,但疼起来……还挺像个人。
等等,我这是在同情他
楚月华你醒醒!他是你仇人!是你复仇路上最大的障碍,也是最大的阻力!
血止住后,太医手忙脚乱地为他处理伤口,又灌了汤药。
他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再睁眼时,眸光已恢复清明,又变回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九千岁。
仿佛方才的脆弱与痛苦,只是我的错觉。
他瞥了我一眼,眼神淡漠,仿佛不记得方才发生过什么。
下去吧。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我默默行礼,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靠在床头,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我似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破碎感。
一个权倾朝野的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会不会只是最简单的温暖和救赎
我甩甩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
容非这种人,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救赎。
他要的,只有权力和掌控。
容非毒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的利用价值也水涨船高。
他似乎也懒得再掩饰,索性将我从偏僻的静心苑挪到了他主院旁的暖阁,美其名曰方便伺候。
我自然乐得如此。
离他越近,能接触到的核心机密就越多。
借着替千岁爷整理书房的由头,我不小心翻到了几份兵部调防文书,以及一些官员的任免名册。
其中一个名字,让我瞳孔骤缩。
镇国公,李莽。
前世,就是他,手持三皇子伪造的兵符,率领虎狼之师,屠尽我楚氏皇族三百余口!
我的父皇、母后、太子哥哥……全都惨死在他的屠刀之下!
李莽,我复仇名单上,第一个S级目标!
文书记载,李莽常年驻守边疆,近日因西戎部落内乱,边境暂安,不日将回京述职,并献俘。
算算时日,他此刻应该已在回京途中。
机会来了!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打探李莽回京的路线和具体时日。
容非的势力遍布朝野,这些信息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我旁敲侧击,从玄七口中套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日,我正对着一张简易的地图,用朱笔勾画着什么,容非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公主在研究舆图他声音幽幽。
我吓了一跳,连忙将地图藏到身后,干笑道:没……没什么,闲来无事,随便看看。
他走到我面前,从我手中抽走地图,目光落在上面我标记的几个红圈上。
雁门关,紫荆道,卢龙塞……他念出声,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公主对这些兵家必争之地,倒是颇有研究。
我心下打鼓,这老狐狸,不会是看穿我的心思了吧
我……我只是好奇。我强作镇定。
他将地图随手放在桌上,端起茶盏,慢悠悠道:李莽将军此次回京,途经雁门关,那处地势险要,山匪横行,倒是个‘意外’频发的好地方。
他语气寻常得像在说今日天气,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我心底所有秘密。
我心头一凛。
他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我要对付李莽,甚至不经意地透露了李莽的行军路线和防卫弱点!
本督听说,李将军治军严谨,但也有些刚愎自用,尤其不喜夜间宿于驿站,偏爱在野外扎营,说是能让士兵保持警惕。他又补充了一句,意有所指。
我心下冷笑。
这老狐狸,是想看戏,还是想借我之手除掉政敌
李莽手握重兵,是三皇子楚明轩的得力干将,也是容非在军中的一个潜在威胁。
不管怎样,箭已上弦,不得不发。
多谢千岁爷提点。我垂眸,掩去眼底的杀意。
他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李莽,你的死期到了。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全部行程,问就是大数据时代,你的隐私在我这里裸奔。
至于容非……呵,互相利用罢了,谁也别想当白莲花。
天时地利人和,我占了几样容非这老狐狸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是‘友军’还是‘中立’,或者干脆是‘黄雀在后’
不管了,先弄死李莽这个刽子手再说!
我开始暗中联络林嬷嬷,让她替我物色一些可靠的江湖好手。
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熊熊燃烧。
这一世,我不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还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第2章
第2章
夜色如墨,雁门关外荒野,风声凄厉如鬼哭。我伏在一人高的草丛中,心跳如擂鼓。林嬷嬷寻来的几个江湖好手,皆是亡命之徒,此刻也屏息敛神,只待李莽的队伍进入伏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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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容非无意泄露的消息,李莽今夜会在此处扎营。
马蹄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刺破黑暗。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毒针。
动手!一声令下,数道黑影如箭矢般射出。
刀剑相击声、惨叫声瞬间划破夜空。我趁乱冲向李莽的帅帐,却见帐前灯火通明,数十名亲卫严阵以待,李莽本人更是甲胄在身,手持长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李莽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嘲讽。
我心头一沉,中计了!
他早有防备!
更让我心胆俱裂的是,从他身后转出两人,正是楚灵儿和三皇子楚明轩!
皇妹,好久不见,别来送死啊楚明轩笑得阴险。
楚灵儿娇声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乖乖做九千岁的玩物不好吗非要出来丢人现眼。
给我上!死活不论!李莽大喝一声。
亲卫如潮水般涌来,我带来的江湖好手寡不敌众,转眼便倒下一片。我双拳难敌四手,背上挨了一刀,火辣辣的疼。
绝望之际,一道绯色身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
他手持一把软剑,剑光如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那张妖冶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眼底是嗜血的猩红。
容非!
他怎么会来
他一人一剑,竟硬生生在重围中杀开一条血路,来到我身边。
九千岁李莽显然也未料到容非会亲自出手,惊疑不定。
容非看都未看他,一把揽过我的腰,将我护在身后。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混杂着血腥气,意外地让人安心。
楚月华,本督的人,也是你能动的他声音冷得掉冰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莽脸色一变,忌惮地看着容非。三皇子和楚灵儿也面露惧色。
就在这时,李莽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顾一切地朝我拍出一掌!
小心!
我只觉眼前一花,容非已旋身挡在我面前,硬生生受了那一掌。
噗——他闷哼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千岁爷!玄七不知何时也带着人赶到,与李莽的亲卫战作一团。
走!容非抓住我的手腕,身形暴退。
突然,天空中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瞬间便成了瓢泼大雨。
雨水混着血水,糊了我一脸。我狼狈不堪,却清晰地看见容非为我挡下那一掌时,眼中那抹决绝的猩红。
他妈的,这死太监,居然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呸!楚月华,清醒一点,他只是不想他的‘血包’爆了而已!
李莽见容非的人马越来越多,不敢恋战,就带着人退走了。
回到九千岁府,容非一进寝殿便栽倒在地。
他身上那掌印乌黑发紫,显然李莽掌力非同小可,且淬了毒。更糟的是,他强行动武,又受此重创,体内的奇毒竟提前猛烈爆发。
他蜷缩在榻上,浑身滚烫,冷汗浸湿了寝衣,青筋自额角蔓延至脖颈,狰狞可怖。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溢出野兽般的低吼,平日里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此刻充斥着血丝,涣散而痛苦。
千岁爷!太医们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手忙脚乱地施针、喂药,却收效甚微。
心头血……心头血的效用大大减弱了!一个老太医颤声道,千岁爷此次毒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又添新伤,怕是……怕是……
我站在一旁,看着奄奄一息的容非,内心五味杂陈。
他救了我,却把自己搭进去了。这算什么买一送一的恩情捆绑销售
公主殿下,您……您的血,或许还能再试试……太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我。
我没犹豫,拿起银针,刺向自己心口。
血滴入玉碗,太医连忙端去调药。
可这一次,我的血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奇效。容非服下药后,情况并未好转,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太医们束手无策,纷纷告退,只留下我和玄七守着。
公主,您也去歇息吧,这里有属下。玄七声音沙哑。
我摇摇头,坐在榻边,看着容非那张比纸还白的脸,突然觉得,死太监这个称呼,好像有点过分了毕竟,他现在这副鬼样子,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我这是……圣母心泛滥了
我拧了帕子,替他擦拭额上的冷汗。他的睫毛很长,湿漉漉地搭在眼睑上,像受惊的蝶翼。
夜深了,我趴在榻边迷迷糊糊地睡着。朦胧中,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睁眼一看,竟是容非。
他依旧昏迷着,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什么噩梦,嘴里无意识地溢出破碎的呓语:阿寻……别……别丢下我……
他的手抓得很紧,指尖冰凉。
我试着抽回手,他却抓得更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叹了口气,索性由他抓着。
前世在宫中,我曾翻阅过一些医书杂记,知道有些草药有清热解毒、固本培元的功效。虽然对容非这种奇毒未必管用,但聊胜于无。
我吩咐玄七按我说的方子去抓药,亲自煎了,一点点喂他服下。
一连几日,我衣不解带地守着他,喂药、擦身、听他断断续续地喊着那个阿寻。
他身子时冷时热,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偶尔睁开眼,那双凤眸也是一片迷蒙,看着我,却像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这日,我替他换下汗湿的寝衣,无意间碰到床头暗格的机括。
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机密文书,只有一方锦盒。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幅卷轴。
展开画卷,画中是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立于梨花树下,眉眼弯弯,笑靥温柔。
那眉眼,竟与我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她看起来更温婉娴静,不似我这般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桀骜。
画卷右下角,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月华如水,思之如狂。
我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月华……阿寻……
难道他之前念叨的名字,画上的女子,都与我有关
他对我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纵容,那些异于常人的兴趣,难道是因为……把我当替身了
这狗血剧情,连于妈都不敢这么写!
好家伙,我楚月华重生一回,从公主变血包,现在还要兼职当别人的白月光替身容非你出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份兼职工资没结!
我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既有被欺骗的愤怒,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正当我心绪翻腾之际,榻上的容非悠悠转醒。
他眼神依旧有些迷离,看到我,或者说,看到我手中的画,眸光微微一凝,随即又变得涣散。
阿阮……他哑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脆弱的祈求,别看……别生气……
阿阮不是阿寻吗这死太监到底有几个白月光
我将画卷收好,放回暗格,冷着脸道:千岁爷,你醒了。该喝药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渐渐清明,方才的脆弱瞬间隐去,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扶我起来。他命令道。
我依言扶他坐起,将药碗递到他唇边。
他喝了药,闭目调息片刻,才缓缓开口:方才……本督说了什么
千岁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做了噩梦。我面无表情。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追问。
容非大病一场,元气大伤,朝中一些蠢蠢欲动的人便按捺不住了。
三皇子楚明轩的生母淑妃,以探望病重的容非为名,带着大批赏赐来到九千岁府。
哎哟,九千岁这病容,可真是让人心疼。淑妃一脸悲戚,眼角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身后跟着楚灵儿,楚灵儿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
劳淑妃娘娘挂心,本督无碍。容非靠在软枕上,声音虚弱,气势却不减。
淑妃嘘寒问暖一番,便命宫人呈上一盅汤药:这是本宫特意为九千岁寻来的方子,熬了几个时辰,对九千岁的身子大有裨益。月华姑娘,劳你喂千岁爷服下吧。
她将汤盅递到我面前,笑得和蔼可亲。
我正要伸手去接,眼角余光瞥见人群后的林嬷嬷对我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神凝重。
我心中一凛。这汤药有问题!
楚灵儿和三皇子见一计不成,又生毒计!这是想趁容非病重,下毒害死他,再嫁祸于我!
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伸手去接汤盅,故作惶恐道:奴婢身份卑贱,怎敢……
手腕不慎一歪,汤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汤药泼洒一地,一股刺鼻的异味弥漫开来。
哎呀!我惊呼一声,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淑妃脸色一变,厉声道:大胆奴才!连个汤碗都端不稳!
楚灵儿也尖声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害死九千岁!
我泫然欲泣,指着地上的汤药,颤声道:娘娘息怒,小姐明察!只是……只是这汤药的颜色,怎么是黑紫色的闻起来……还有一股怪味……奴婢在宫中时,从未见过这样的补药……
容非一直冷眼旁观,此刻闻言,凤眸微眯,闪过一丝寒光。
玄七,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太医来验。
淑妃脸色瞬间煞白,强自镇定道:九千岁,这……这或许是药材的缘故……
是不是药材的缘故,太医一验便知。容非打断她,语气冰冷,本督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本督的药里动手脚!
太医很快被传来,取了地上的汤药仔细查验。片刻之后,太医脸色凝重地回禀:启禀千岁爷,此汤药中,确实含有一种名为‘断魂草’的剧毒,无色无味,一旦服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淑妃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面无人色:不……不可能!本宫……本宫不知情啊!
楚灵儿也吓得花容失色,指着我叫道:是她!一定是她动了手脚!她想害死九千岁!
我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奴婢冤枉!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婢女,怎会有这等歹毒心思方才汤药一直是娘娘宫中之人捧着,奴婢连碰都未曾碰到啊!
想让我当替罪羊淑妃娘娘,您这剧本拿错了吧我可是钮祜禄·月华,专治各种不服!
容非虽然虚弱,但脑子清醒得很。他冷冷看着淑妃和楚灵儿,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淑妃娘娘,他声音幽幽,这‘断魂草’,本督记得,是你母家南疆的特产吧
淑妃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来人!容非厉声道,将淑妃和楚二小姐‘请’回宫,此事,本督会亲自向陛下一个交代!
玄七领命,带着人将失魂落魄的淑妃和楚灵儿押了下去。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我依旧跪在地上,心有余悸。
容非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起来吧。他淡淡道。
我依言起身,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楚月华,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清晰,本督的后背,暂时交给你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另类的投名状
他病着都不忘算计人,将计就计,把淑妃和三皇子拖下水。而我,似乎成了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种有人一起升级打怪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等等,我怎么把他归为‘队友’了一定是错觉!
他可是容非,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九千岁。我与他,不过是互相利用。
只是,这一次联手破局,似乎让我们之间那根紧绷的弦,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松动。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轻声道:奴婢遵命。
容非这老狐狸,心思深沉。李莽之事,他袖手旁观,甚至乐见其成。淑妃下毒,他又借力打力。他到底想做什么
大夏的这潭浑水,因为我的重生,似乎搅得更乱了。
而我,楚月华,不仅要在乱局中保全自己,更要手刃仇敌,夺回一切!
容非,你这条大腿,我暂时抱定了。
第3章
淑妃和楚灵儿被请回宫,九千岁府暂时恢复了平静。我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凋零的秋叶,心头却不平静。容非那句本督的后背,暂时交给你了,像一块石头投入湖心,激起千层涟漪。这死太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与他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棋子与棋手。他需要我的血续命,我需要他的势复仇。如今这暂时交付后背,是信任,是试探,还是更深的算计
日子并未因淑妃的倒台而一帆风顺。楚灵儿那贱人,虽然被禁足,却没闲着。她深知直接对我下手已无可能,便换了条路子——舆论。
几日后,京中悄然流传起一则谣言。说我楚月华,乃是前朝妖妃转世,身负不祥,以妖术迷惑了九千岁,才使得九千岁性情大变,甚至不惜为我以身犯险,硬接李莽一掌。
听说了吗那月华姑娘,原是九千岁从宫外掳来的,身份不明!
何止啊!我听说九千岁自从得了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多杀伐果断,现在竟为了她受伤!
怕不是什么狐媚子转世,专吸人精气的!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谣言如插了翅膀,越传越玄乎。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自称得道高人的邋遢道士,在街头摆摊算卦,逢人便说我面相不祥,乃是祸国殃民之兆,若不早日除去,大夏必将灾祸临头。
一时间,我成了京城百姓口中的妖女,人人避之不及。连宫里都传出了风声,据说父皇听闻此事,龙颜不悦,已召了钦天监去问话。
玄七奉容非之命,派人弹压了几回报社……哦不,是几个嚼舌根最厉害的据点,抓了几个造谣生事的混混,却收效甚微。这种事,堵不如疏,越是压制,传得越快,反而坐实了妖妃心虚的说法。
楚灵儿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阴毒。她这是要将我彻底钉在耻辱柱上,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我坐在窗边,听着林嬷嬷从外面打探回来的消息,气得差点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公主,现在外面都说您是……林嬷嬷欲言又止,满脸忧色。
妖妃我冷笑一声,楚灵儿这想象力是真丰富,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不过,比起当个任人宰割的公主,‘妖妃’这名头,听起来倒带感多了!
林嬷嬷急道:公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万一陛下信了……
我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楚灵儿想用舆论毁我,那我就用舆论反击。她以为她是古代版水军头子那我就是危机公关的祖师奶奶!
嬷嬷,你附耳过来……我低声吩咐了几句。
三日后,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秋日祭天大典。皇帝会亲率文武百官,在城郊祭天台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容非虽在养伤,但如此重要的场合,亦需出席。而我,作为他身边人,自然也要跟着。
祭天台高耸入云,旌旗招展。皇帝拈香祝祷,百官肃立。轮到容非上前时,他脚步略显虚浮,由玄七搀扶着。我跟在他身后,一身素净的宫装,未施粉黛,却依旧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
就在祭祀礼将成,众人屏息凝神之际,异变陡生!
只听啾啾几声清越的鸟鸣,数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不知从何处飞来,盘旋在祭天台上空,绕着容非和我飞舞了三圈,而后齐齐向东南方飞去,转瞬不见。
紧接着,祭天台后方,突然腾起数道绚丽的彩烟,赤橙黄绿青蓝紫,如彩虹般绚烂夺目,映照得整个祭天台都笼罩在一片祥瑞的光辉之中。
祥瑞!是祥瑞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众人哗然,纷纷交头接耳,面露惊异之色。连龙椅上的皇帝楚明德,也微微变了脸色。
我适时地脚下一软,恰好倒在容非怀里,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和神秘:千岁爷……月华……月华方才似看到……看到神光……神光自东南方而来……
说完,便恰到好处地晕了过去。当然,是装的。那些鸽子和彩烟,自然是我让林嬷嬷提前安排的小机关。
接下来几日,我便病了,闭门不出。而京中,关于祭天大典上祥瑞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更巧的是,我晕倒前说的那句神光自东南方而来,竟也应验了。
祭天大典后第二日,东南沿海传来捷报,为祸数年的海寇被平定,主帅正是镇守东南的大将。
第三日,京城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缓解了持续数日的秋燥。而我之前无意中跟府里丫鬟提过一句这两日怕是要下雨,衣裳该收了。
一时间,风向大变。
听说了吗月华姑娘不是妖妃,是福星转世!
是啊是啊,祭天大典上的祥瑞,就是因她而起!
还有那海寇平定,东南大捷,不正是应了她说的‘神光自东南方而来’吗
九千岁得此福星,难怪大病初愈,气色都好了许多!
容非也适时放出话去,说我命格贵重,能助他压制体内奇毒,是他命中的贵人。
于是乎,妖妃的污名不攻自破,我楚月华摇身一变,成了能带来好运、预测吉凶的神女、福星。
楚灵儿在宫中听闻此事,气得摔碎了一套心爱的玉瓷茶具,脸都绿了。她大概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势,怎么就给我做了嫁衣。
我倚在软榻上,听着玄七的汇报,唇角微扬。
说我妖言惑众不好意思,我这是‘精准预测’,是大数据分析的结果。楚灵儿,想跟我玩舆论战,你还嫩了点!
这波操作,我愿称之为反向PUA,效果拔群。
风波平息,容非的身体也在我的心头血和悉心照料下,一日好过一日。他看我的眼神,也越发深邃难懂。
这日,他精神尚好,竟破天荒地在院中石桌旁摆了棋局,邀我对弈。
我棋艺稀松,自然不是他这老狐狸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公主心不在焉。他落下一子,淡淡道。
我撇撇嘴:千岁爷棋艺高绝,月华甘拜下风。
他放下棋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有些好奇。
打开看看。
我依言打开,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个名字和地址。
孙秀禾,城南柳叶巷,甲三号院。我念出声,不解地看向他。
此人,曾是伺候你母后饮食起居的贴身宫女。容非声音平静,却像在我心湖投下一颗巨石。
我母后!
我母后当年薨逝,太医诊断是积劳成疾,旧病复发。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母后身体一向康健,怎会突然病重不治这孙秀禾,是母后身边最信任的宫人之一,母后薨后,她便被放出宫,不知所踪。我曾派人寻找,却杳无音信。
没想到,容非竟找到了她!
她知道些什么我声音有些颤抖。
她知道的,或许正是公主想知道的。容非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本督说过,会为公主筹谋后路。这,算是第一份‘聘礼’。
聘礼!
我手一抖,檀木盒子险些掉在地上。这死太监,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别人送聘礼,都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他倒好,送个灭口证人
不对,是可能知道真相的证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惊与翻腾。
千岁爷这份‘大礼’,月华受之有愧。
他轻笑一声,凤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公主不必客气。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是啊,互相利用罢了。
我将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泛白。
母后的仇,我一定要报!这份聘礼,我收下了!
当夜,在玄七的暗中安排下,我带着林嬷嬷,避开耳目,来到了城南柳叶巷。
那甲三号院,是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院门紧闭。
林嬷嬷上前叩门,许久,才有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打开一条门缝,警惕地向外张望。
你是……林姐姐看清林嬷嬷的脸,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秀禾妹子!林嬷嬷亦是激动不已。
进了屋,孙秀禾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我才看清她的模样。她比林嬷嬷还要苍老憔悴,脸上布满皱纹,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公主殿下……待林嬷嬷说明我的身份,孙秀禾浑身一颤,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奴……老奴有罪啊!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孙秀禾断断续续地,向我哭诉了当年母后被害的真相。
果然不出我所料,母后并非病逝,而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下毒之人,正是淑妃!
当年,淑妃妒忌母后盛宠,又恐太子哥哥威胁到三皇子的地位,便暗中勾结太医院的败类,寻来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一点点下在母后的饮食之中。
而楚灵儿,那个时候虽然年幼,却已是蛇蝎心肠。她利用自己庶女的身份,时常去母后宫中请安,博取母后怜爱,暗中替淑妃传递消息,甚至……亲手将一些下了药的糕点,送给母后!
皇后娘娘薨逝前,曾察觉不对,暗中让老奴将她用过的一只银簪收好……孙秀禾从床底摸出一个布包,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只已经发黑的银簪。娘娘让老奴设法出宫,将此事告知镇国公府……可老奴还没来得及出宫,便被淑妃的人盯上了……他们要杀人灭口,老奴侥幸逃脱,躲藏至今,苟延残喘……
我听得浑身冰冷,怒火中烧。
淑妃!楚灵儿!
这对狠毒的母女,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害死我的母后!
此仇不报,我楚月华誓不为人!
公主,淑妃当年不仅害了皇后娘娘,她……她自己也不干净!孙秀禾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此话怎讲我心头一动。
老奴在宫中多年,曾无意间撞见过……淑妃年轻时,与宫外一个男子私相授受,关系暧昧不清……后来那男子不知所踪,淑妃便安分了许多。但老奴总觉得,淑妃入宫前,怕是……怕是已非完璧之身,甚至……可能珠胎暗结过……
我心中巨震。淑妃与宫外男子有染还可能生过孩子
这个消息,比她毒害母后更让我震惊。
我下意识地想到了容非。
淑妃的年龄,与容非入宫成为太监的时间,似乎……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若孙秀禾所言属实,那容非……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让我不寒而栗。
那个与淑妃有染的男子,你可知其身份我追问。
孙秀禾摇摇头:老奴只远远见过一面,是个文弱书生模样,具体身份便不知了。此事事关重大,老奴也不敢声张。
离开孙秀禾的住处,我心乱如麻。
母后被害的真相已经查清,淑妃和楚灵儿的罪证确凿。但淑妃与宫外男子的私情,以及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又像一团迷雾,将容非也牵扯了进来。
他为何要帮我查母后死因仅仅是为了拉拢我还是……另有目的
他口中的阿阮,那个与我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画中女子,又与这一切有什么关联
回到九千岁府,已是深夜。
容非的寝殿还亮着灯。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并未入睡,正靠在榻上看书。见我进来,他放下书卷,眸光清冷:公主深夜到访,有事
我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将从孙秀禾那里听来的,关于淑妃的另一个秘密,和盘托出。当然,我隐去了那个孩子可能与他有关的猜测。
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公主殿下,待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知道太多秘密,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反而让我更加怀疑。
千岁爷,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认识‘阿阮’,对吗她和淑妃,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放下茶杯,抬眸看我,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第一次,我看到了一丝……裂痕。
他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楚月华,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又是这句话!
我心中冷笑,这死太监,嘴巴真紧。
容非,我直呼他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他看着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是谁,重要吗他反问,重要的是,公主想做什么,本督能帮你做什么。
我被他噎了一下。
是啊,他是谁,与我何干我的目标,是复仇,是夺回一切。
至于容非……他这瓜田里的瓜,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大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淑妃和楚灵儿,我要她们血债血偿!我斩钉截铁道。
他点点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如你所愿。
窗外,月凉如水。
我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突然觉得,大夏这潭浑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而我与他,在这浑水中,究竟是同舟共济,还是……各怀鬼胎,互相吞噬
第4章
证据在手,东风已备。我深吸一口气,将孙秀禾和那支发黑的银簪,连同淑妃这些年构陷忠良、意图扶三皇子上位的种种罪证,一并整理成册。容非虽未明说,但玄七调拨给我的暗卫,已足够我将这些东西安安稳稳地呈到父皇面前。
金銮殿上,气氛肃杀。我一身素衣,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将淑妃和楚灵儿的罪行一一陈述。孙秀禾作为人证,被带上殿来,颤抖着复述了当年皇后被害的真相,以及她是如何被淑妃的人追杀,九死一生。那支发黑的银簪,由太医当场检验,证实确曾沾染慢性毒物。
父皇!我重重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儿臣母后死得冤枉!淑妃心肠歹毒,楚灵儿更是帮凶!她们害死母后,又屡次三番欲置儿臣于死地,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请父皇为母后做主,为儿臣做主!
淑妃和楚灵儿被押上殿时,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淑妃面如金纸,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辩解:陛下!冤枉啊!臣妾没有……臣妾是被陷害的!
楚灵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指着我尖叫:是她!是楚月华胡说八道!父皇,您不要信她!
父皇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手中的玉扳指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滔天怒火与深深的失望。证据确凿,容不得她们抵赖。
淑妃德行有亏,毒害中宫,即日起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楚灵儿,身为公主,心如蛇蝎,助纣为虐,赐……白绫一条,即刻执行!
三皇子楚明轩,包庇纵容,品行不端,废黜太子之位,圈禁宗人府,无诏不得出!
一连三道旨意,雷霆万钧。
淑妃听到冷宫二字,便彻底晕死过去。楚灵儿则哭喊着父皇饶命,被侍卫强行拖了下去。
我伏在地上,听着楚灵儿渐行渐远的哭嚎,心中一片冰冷的畅快。楚灵儿,淑妃,前世你们欠我的,今生我加倍奉还!看着你们从云端跌落泥潭,这感觉,比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爽!
只是,这复仇的滋味,畅快之余,竟也带着一丝空茫。大仇得报一半,三皇子也倒了,可我总觉得,事情还没完。容非身上的谜团,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回到九千岁府,我遣退了众人,独自坐在窗前。林嬷嬷端来燕窝粥,我却没什么胃口。
公主,淑妃和楚灵儿已经伏法,您也该放宽心了。林嬷嬷劝道。
我点点头,心中却不轻松。容非……他今日未曾上朝,听玄七说,他身子又不好了。
我起身,去了他的寝殿。
他果然躺在榻上,脸色比前几日更差,苍白得近乎透明。见我进来,他勉强撑起一丝笑意:公主……大仇得报,可还快意
快意。我走到榻边坐下,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心头莫名一紧,你的身子……
他咳嗽几声,摆摆手:老毛病了……咳咳……楚月华,本督……怕是时日无多了。
我心头一震:胡说什么!太医呢!玄七!
别喊了。他拉住我的手,力气小得可怜,本督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那‘刹那芳华’之毒,早已深入骨髓……你的心头血,也只能延缓,不能根治。这次……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刹那芳华我第一次听到这毒的名字。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痛苦,似追忆。是啊,刹那芳华……多美的名字,却歹毒无比。他喘了口气,缓缓道:这毒,本是淑妃当年为了争宠,从西域寻来的秘药,想用在别的妃嫔身上……却阴差阳错,被当时还是个内侍小太监的我……误食了。
我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原来,他身上的奇毒,竟是拜淑妃所赐!
那……阿阮呢我涩声问道,你画中的女子,她……
他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释然,和无尽的悲伤。阿阮……她是我入宫前的青梅竹马。他声音低哑,我净身入宫后,她……受不住打击,家人将她许了人,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了。那幅画,是我凭着记忆画的,她眉眼间是与你有些相似,但……纯属巧合。
他凝视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和认真:楚月华,本督从未将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一开始,确实是需要你的血续命。但后来……你太鲜活了,像一团火,烧尽了本督心里的阴霾。本督……是真心待你。
我脑中一片空白。搞了半天,我不是替身,容非也不是渣男这剧情反转得,比过山车还刺激!原来他那些深情款款的眼神,不是看‘阿阮’,而是看我楚月华妈呀,这死太监,居然真的爱上我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我胸中翻涌,酸涩,又带着一丝丝甜。
就在我心绪激荡之际,府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兵刃相击之声。
玄七脸色大变,冲了进来:千岁爷!公主!不好了!李莽……李莽反了!他勾结了北狄国,率兵逼宫,现在正派人围攻我们府邸!
我霍然起身。李莽!这老匹夫,竟然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他见淑妃和三皇子失势,容非病重,以为时机已到,想来个渔翁得利!
他倒是会挑时候。容非冷笑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又是一阵猛咳。
你别动!我按住他,玄七,府里还有多少人手
能战者不足百人,对方……怕是有数倍之多!玄七声音沉重。
慌什么!我厉声道,九千岁府经营多年,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传令下去,死守各处要道,利用府中机关,给我狠狠地打!
容非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公主……说得对。玄七,听公主的。他转向我,握住我的手,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楚月华,本督的命,今日便交给你了。
我回握住他的手,心头一片滚烫: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李莽你个老匹夫,还想搞宫变问过我手里的剑和容非的脑子了吗想动我们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厮杀声越来越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指挥着府中护卫,利用熟悉的暗道和机关,与冲杀进来的死士周旋。容非虽不能亲自动手,却靠在榻上,冷静地分析着战局,不时提点我几句,竟也让我这半吊子水平的指挥官打得有模有样。
前院的喊杀声渐渐稀疏,我正要松口气,却听见寝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保护千岁爷!玄七嘶吼着,与数名黑衣人战在一处。
不好,有人摸进来了!
我拔出腰间软剑,护在容非榻前。几名黑衣死士突破玄七的防线,如饿狼般扑了过来。
我咬牙迎上,剑光闪烁,前世在冷宫中苦练的剑法,此刻竟派上了用场。只是我毕竟实战经验不足,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险象环生。
一名死士觑准空当,手中钢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我的面门!
我心头一凛,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将我紧紧护在怀中。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心悸。
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我的衣衫。
是容非!
他不知何时从榻上下来,用他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为我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容非!我失声惊呼,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涌出,染红了他素色的寝衣,也染红了我的眼。
楚月华……本督……护住你了……他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那几名死士见状,还要再上,玄七已带着人解决了外面的敌人,返身冲了进来,将他们尽数斩杀。
千岁爷!玄七扑到榻边,看到容非的伤势,双目赤红。
李莽的宫变,在禁军和及时赶到的京畿大营兵马的联合绞杀下,很快便被平息。李莽本人,被活捉后,皇帝下令凌迟处死,满门抄斩。
前世屠我满门的仇,终于彻底得报。
我抱着容非,任凭太医们手忙脚乱地施救,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他身上的生机,正一点点流逝。
楚月华……他抓住我的手,眼神渐渐涣散,别哭……本督……不疼……
容非……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我泪如雨下,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和无助。复仇的快感,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淹没。
这个死太监,这个算计我、利用我,却又处处护着我、甚至为我豁出性命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在我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容非!我泣不成声。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双曾经勾魂摄魄的凤眸中,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眷恋,然后,缓缓地闭上了。
容非——!
仇,报了。可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容非,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会为我筹谋后路的,你怎么能……先走一步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窗外,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了黑暗,照亮了满室狼藉,却照不进我冰冷死寂的心。
大夏的天,要变了。
而我,楚月华,失去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第5章
公主!公主!找到了!找到了!她声音带着哭腔,又像狂喜。
我茫然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是……是解药!‘刹那芳华’的解药!她将玉盒递到我面前,颤抖着打开。
玉盒里,躺着一朵通体洁白,晶莹剔透的雪莲,散发着极寒之气。
这是……这是老奴年轻时,跟随老夫人去北疆,偶然得知的一种奇物。据说生长在极寒之地的万年冰川之下,是‘刹那芳华’唯一的克星。当年淑妃娘娘下毒,老夫人便留心此事,曾派人寻访,只是太过稀罕……老奴……老奴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让人去寻访,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找到了!林嬷嬷语无伦次。
希望,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照亮了我冰冷的心。我颤抖着接过玉盒,雪莲的寒气透过指尖,直达心底。
太医!快!给千岁爷用!我急忙唤来太医。
太医们小心翼翼地检查了雪莲,又诊了容非的脉。他们的脸色,却渐渐变得凝重。
如何我急切追问。
一位老太医叹了口气,拱手回禀:启禀公主……此物,确是传闻中的‘冰魄雪莲’,是‘刹那芳华’的解药无疑。只是……此莲药性极为霸道,需以深厚内力或极佳体魄方能承受。千岁爷体内的毒素已深入骨髓,又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至极,此刻服用,非但不能解毒,反而会因药性过猛,加速……加速油尽枯竭……
我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那……那谁能用我声音干涩。
老太医看我一眼,迟疑道:公主虽然失血,体质有所亏损,但底子尚好,且体内并无‘刹那芳华’的毒素。此莲药性虽猛,公主服用,不仅能补益气血,更能将体内可能残留的‘药引’之物尽数清除,强身健体,百毒不侵。
唯一的解药,他用不了,我却能用这算什么上天开的玩笑吗我宁愿这雪莲根本就不存在!
我看着榻上人事不省的容非,又看看手中的雪莲,心如刀绞。这朵雪莲,是生的希望,却是他无法触及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容非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我红肿的双眼和手中的雪莲,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虚弱地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释然,和无尽的温柔。
傻丫头……他声音微弱,气息不稳,哭什么……本督……已经够本了。
他伸出手,想抚摸我的脸,却抬不起力气。
听本督的……将雪莲……服下。他看着我,眼神坚定,你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不!我摇头,眼泪再次涌出,容非,你是不是傻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将雪莲紧紧攥在手中,指甲甚至嵌入了花瓣。
本督知道……你心疼本督……他轻咳几声,嘴角溢出血丝,可本督……累了……真的……累了……
他闭上眼,似乎已经放弃了求生。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心头一片死寂。没有他,复仇又如何荣华富贵又如何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我将雪莲放在一边,俯身抱住他。他身体冰冷,几乎感觉不到温度。我吻上他冰冷的唇,泪水滴落在他脸上。
容非,黄泉路上,我陪你。我声音沙哑,带着决绝。
我拿起那朵雪莲,打算将它毁去。这朵带来希望又带来绝望的雪莲,我不想要了。没有他,我也不想活了。
就在我即将用力捏碎雪莲的那一刻,他却突然动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手,将我手中的雪莲夺过。他动作极快,带着一股濒死之人爆发出的力量。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将雪莲掰下一小块花瓣,塞入了我的口中。
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另一小瓣雪莲,被他自己含在了嘴里。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虚弱却带着眷恋的笑容,傻丫头……本督……舍不得……
舍不得。
这两个字,像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雪莲入口即化,一股极致的寒意瞬间冲向我的四肢百骸,又迅速转化为一股磅礴的暖流,游走全身。我体内的亏空,仿佛在这一刻被迅速填补。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我体内滋生。
而容非那边……
我看到他含着雪莲花瓣,原本涣散的眼神,竟然渐渐凝聚了一丝光彩。他胸口的血,流速似乎减缓了。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刚才平稳了一些。
太医们惊呆了,围上来仔细诊脉。
奇迹!真是奇迹啊!
千岁爷的脉象……竟然稳定下来了!
虽然依旧凶险,但……但那霸道的药性,似乎被什么中和了!
我看着容非,又看了看手中的雪莲,脑中一片混乱。
或许是我的心头血长期作为他的药引,早已与他融为一体,此刻我服下雪莲,又与他分食,我的体质和血液与雪莲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反应,中和了它霸道的药性,又或者……是他的求生意志,又或者……是我们分食雪莲的方式恰好达到了某种平衡
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知道,他活下来了!
他看着我,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浓郁的深情。
月华……他伸出手,这一次,他颤抖着,却成功地触碰到了我的脸颊。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掌心,泪水再次涌出,却是喜极而泣。
他说舍不得,他说要我好好活着。可他不知道,没有他的世界,再好,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一片荒芜。
等等……这雪莲,好像……有奇效
时间是疗愈一切的良药,也是沉淀一切的容器。
李莽宫变失败,伏法。淑妃和楚灵儿的下场,也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三皇子被圈禁,太子之位空悬。朝堂震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容非虽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冰魄雪莲也稳住了他的生机,但刹那芳华毕竟是奇毒,又在他体内盘踞多年,根基已损。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运筹帷幄,掌控朝局。他向父皇请辞,以养病为由,退出了权力中心。
父皇经历此事,心力交瘁,也无心挽留。容非的党羽,在玄七的运作下,也逐渐散去,有的投靠了新的势力,有的隐退。九千岁府,这座曾经权势滔天的府邸,渐渐归于平静。
我也没再回那个伤痕累累的皇宫。反正我的身份,早就因为祭天大典那场祥瑞和容非的福星论,变得扑朔迷离。如今容非倒了,我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京城的必要。
我以容非侍妾的身份,跟着他离开了京城,隐居在江南一处山水秀丽的小镇。
几年后,容非的身体在江南温润的气候、大夏最好的太医(被我借来)和我这个人形血库(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人形补品)的精心调养下,逐渐康复。虽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飞扬跋扈,但身体已无大碍,成了一个清闲的富贵闲人。
我们住在镇子边上一个安静的院子里,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还有一棵老梨树。春日看梨花如雪,夏日听雨打芭蕉,秋日赏叶落缤纷,冬日围炉夜话。日子平淡,却温馨。
偶尔,我们会听到京城的消息。新皇(某个不起眼的皇子,容非当年随手扶持过,为人敦厚)勤政爱民,大夏国泰民安。李莽的余孽被肃清,朝堂渐渐稳定。淑妃和楚灵儿的名字,也渐渐被世人遗忘。
某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我们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他靠着我,手中拿着一卷闲书。金色的光芒洒在他脸上,为他增添了几分暖意。
月华,他放下书卷,看向我,眼神温柔依旧,后悔吗放弃了公主的尊荣,跟着我这个‘废人’。
我笑着依偎在他怀里,头靠在他肩上。
后悔什么我轻声说,我现在可是‘九千岁夫人’,走到哪儿都横着走,谁敢惹我
他轻笑出声,搂紧了我。
再说了,我抬头看他,眼中带着戏谑,比起当什么劳什子公主,我还是更喜欢……当你的‘药’。
我的一语双关,让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笑意更浓。
所以,最后的最后,我这个前世惨死的公主,重生后成了死太监的药引,绕了一大圈,经历了宫斗,复仇,权谋,甚至差点阴阳相隔,居然真的跟他HE了
他吻了吻我的发顶,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融为一体。
大夏的天,已经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