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镜中诅咒
雨滴砸在报社办公室的玻璃上时,我正对着电脑改一篇民生新闻。
快递员的敲门声很急,隔着木门都能听见指节撞击的闷响。我打开门,塑料雨衣兜着的雨水顺着边缘往下滴,男人怀里抱着个牛皮纸箱,胶带缠得歪歪扭扭,收件人栏只写着
林夏收,连地址都是用歪扭的楷体手写的。
没写寄件人
我捏着纸箱晃了晃,里面传来细碎的碰撞声,像玻璃碴子在跳舞。
快递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站点收到时就这样,您签个字吧。
胶带撕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我扒开泡沫纸,掌心突然刺痛
——
最上面躺着片碎镜子,边缘锋利如刀,血珠正顺着指腹往纸箱里渗。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派出所的王哥打来的。
后山竹林发现具尸体,你快来。
他的声音带着喘,背景里有警车鸣笛,死状邪门,眼睛瞪得老大,瞳孔里全是镜子倒影。
纸箱
咣当
摔在地上,碎镜子滚到办公桌底,映出我发白的脸。
竹林里围了七八个人,警戒线在风雨里晃荡。死者是个中年男人,背靠老竹坐着,右手攥着面巴掌大的铜镜,指缝里渗着黑血。我蹲下身,闪光灯在镜片上闪过的瞬间,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
镜面上没有我的倒影,只有团模糊的红色人影,像件垂落的衣袍。
林记者来了
王哥递来鞋套,脸色比死人还难看,这是第三个了,和前两个一样,死时盯着镜子。
我摸出随身携带的微型记录仪,镜头扫过死者僵硬的手指:家属联系了吗有没有共同特征
都是光棍汉,平时独来独往。
王哥压低声音,村里最近传古镜诅咒,说三十年前苏宅那场火,烧死的冤魂附在镜子上索命......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骚动。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拨开人群,镜片上蒙着水汽,正是我同居三年的男友陈默。他是大学心理学教授,接到我电话后特意从市区赶来。
集体癔症的可能性更大。
陈默蹲下身,指尖按了按死者眼睑,恐惧来源于自我暗示,你们看
——
他指着铜镜边缘的刻痕,这是典型的巫祝符文,山区居民对神秘符号的敏感度会强化心理暗示。
我盯着记录仪屏幕,刚才镜头扫过铜镜时,画面突然出现雪花,紧接着闪过半张人脸
——
苍白的下巴,嘴角有颗红痣。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面容,却让心脏猛地抽紧。
回到实验室时,窗外暴雨如注。陈默正在电脑前分析记录仪数据,我盯着他后颈的旧疤发呆
——
那是三年前救我时被歹徒划伤的,此刻却像条蛰伏的蛇,在台灯下泛着青白的光。
数据异常。
陈默突然开口,指尖敲着键盘,这段十分钟的视频,有三十七次电磁干扰波动,和前两次案件的时间吻合。
屏幕上跳出马赛克般的画面,红衣人影在镜中忽隐忽现,长发垂落遮住面容。我刚要凑近,陈默突然按了删除键,蓝色进度条瞬间归零。
你干什么
我抓住他手腕,掌心全是冷汗。
他转头看我,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发红:夏夏,你最近太累了。
手指抚过我手背的伤口,正是拆快递时被碎镜划伤的,这些年你追着灵异新闻跑,从云南蛊术到湘西赶尸,哪次不是竹篮打水这次......
他没说完,因为我已经把纸箱摔在了桌上。从碎镜堆里翻出的照片飘落在地,边角烧得焦黑,却清晰映着童年的我
——
站在断壁残垣前,旁边牵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背影很像记录仪里的红衣人影。
陈默的呼吸突然变重,我抬头看见他盯着照片的眼神,像被雷劈中般震惊。还没来得及问,实验室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陈默压抑的痛呼。
我摸出手机照亮,只见他脚边躺着片碎镜,鲜血正从脚踝流出。而在手机冷光里,镜片上倒映着我扭曲的脸,嘴角竟有颗红痣
——
和记录仪里的人影一模一样。
窗外惊雷炸响,我突然想起王哥说的话:前两个死者,死时瞳孔里都有镜面倒影,而他们的共同点......
是都参与过三十年前的那场火灾。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背面,突然触到凹凸的刻痕。借着手电筒光细看,泛黄的纸背印着两行小字,像是被火烧过的残迹:
七月十五,镜门开。苏家养女,双生劫。
陈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呼吸拂过耳尖:夏夏,明天和我去趟苏宅废墟吧。
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指腹轻轻揉着我紧绷的肌肉,也许,你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我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红痣在闪电中明明灭灭。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医院体检,医生说我后颈有块淡红色胎记,形状竟和刚才镜中人脸的红痣位置分毫不差。
雨还在下,实验室外传来野猫的嘶叫。我把照片塞进抽屉最深处,指尖划过冰凉的锁扣时,突然听见陈默的手机震动。他转身接电话的瞬间,屏幕蓝光映出锁屏壁纸
——
那是我们去年在西湖拍的合照,照片里的我笑得灿烂,身后的断桥边,隐约有个穿红裙的身影,正站在雾气里望着我们。
2
苏宅往事
越野车在泥泞山路上颠簸时,陈默的手指一直抠着方向盘。昨夜他脚踝的伤口缠着纱布,踩刹车时会发出隐忍的吸气声,但我没说话
——
自从在实验室看见镜中红痣,他眼底的血丝就没消过,像团烧不尽的火。
苏宅废墟在半山腰,青石牌坊倒在杂草丛里,苏氏义庄
四个金字褪成深灰,边角爬满猩红的野蔷薇。我刚跨过断墙,鞋底就碾到块碎瓷片,绘着半只展翅的玄鸟
——
那是巫祝世家的图腾,我在民俗资料里见过。
三十年前这里着了场大火。
陈默蹲下身,指尖划过石墙上的焦痕,村民说是雷电引燃了祠堂,可消防队来的时候,整栋宅子像被火墙围住,根本近不了身。
他抬头看我,镜片反光遮住眼睛,后来人们在废墟里发现具女尸,怀里抱着面碎镜,死状......
像在护着什么。
我接口道,掌心触到潮湿的墙皮。记忆突然泛起涟漪
——
小时候做过无数次的梦,火场里有个女人的背影,红色旗袍在火中翻飞,她转身时镜面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废墟中央是座坍塌的天井,积雨潭里漂着半块木雕,雕的是双生玄女像,其中一尊的面容已被烧融。我蹲下身拨开水面浮渣,潭底沉着十几片碎镜,每片都映着扭曲的天空,像无数只破碎的眼睛。
林记者!
远处传来喊声,穿藏青色马甲的老人拄着拐杖走来,腰间别着老式猎枪,我是村里的老猎户,当年给消防队带过路。
他盯着我脖子看了眼,浑浊的瞳孔突然收缩,你后颈的胎记......
和苏太太长得真像。
陈默猛地站起来,鞋跟碾碎了块烧黑的木板:您说的苏太太,是当年的屋主
老猎户点点头,在天井边坐下:苏先生是城里来的文化人,解放后在这办了孤儿院。他媳妇是苗疆巫祝后人,总戴着面青铜镜,说能照见人心。
他摸出旱烟袋,火星在阴云中明灭,火灾前三天,我看见三个外乡人进了宅子,说是来收古董的,当晚苏太太就抱着镜子在祠堂哭......
我掏出照片,指着红裙小女孩:您见过这个孩子吗
老人的手突然抖了下,烟袋锅砸在石头上:这是苏家养女,双胞胎。姐姐叫苏绾,妹妹......
他猛地闭了嘴,视线转向陈默,小伙子,你脖子后面的疤是怎么来的
陈默的身体瞬间绷紧,我看见他指尖掐进掌心:三年前救人时受的伤。大爷,您刚才说双胞胎......
问村长去吧。
老猎户突然站起来,拐杖戳向西北方的破屋,那屋里还剩些旧账册,记着孤儿院孩子的名字。
他经过我身边时,压低声音:七月十五快到了,镜门开的时候,别让镜子照见你的影子。
破屋里的账册堆在发霉的樟木箱里,纸页黏连成团。我小心揭开最上面那本,泛黄的纸页上写着
苏宅收养记录,最后一页停在
1995
年
7
月
14
日,登记人栏盖着模糊的红印,像是个
陈
字。
找到了!
我指着名单上的两个名字,林夏、林绾,领养人写的是......
喉间突然哽住,那个名字被火燎去了一半,只剩
陈...
的残迹。
陈默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他的手按在我肩上,比昨夜更用力:夏夏,你看这个。
他翻开另一本账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是
1995
年的火灾事故认定书,最后一行批注用红笔圈着:现场发现两具儿童遗体,DNA
比对显示与苏姓夫妇无血缘关系。
窗外突然响起炸雷,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太阳雨。阳光穿过破窗,在积灰的砖墙上投下光斑,那些光斑竟组成了镜面的形状。更诡异的是,砖墙上隐约有手印痕迹,每个掌纹里都嵌着细小的碎镜渣,像被人硬生生按进墙里。
当年的孤儿院里,不止这两个孩子。
老猎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手里握着片完整的铜镜,前两任村长,还有刚刚死掉的老光棍,都是当年从苏宅逃出来的孩子。
他把铜镜递给我,镜面映出我和陈默的倒影,却在边缘多出个模糊的红衣轮廓,他们每年七月十五都会去祠堂上香,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怎么了
我攥紧铜镜,边缘的符文硌得掌心发疼。
老人看了眼陈默,欲言又止:算了,你们去问现在的村长吧。他儿子当年被火烧坏了腿,现在在村口开小卖部。
他转身时,猎枪枪管扫过墙角,那里堆着十几块残碑,每块都刻着
无名氏之墓,落款都是
1995
年
7
月
15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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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破屋时,陈默突然踉跄了下,膝盖跪在碎砖上。我看见他捡起块烧黑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
镜分双生,魂归其一,正是照片背面那两行字的前半段。
夏夏,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可怕,在医院急诊室,你发着高烧,却抓着护士问镜子里的人去哪了。
他的手指抚过我后颈的胎记,那时我就觉得,你和镜中世界有种奇怪的联系。
山风突然卷起碎叶,吹得废墟里的铜铃叮当作响
——
不知何时,陈默背包上多了串铜铃,正是老猎户腰间挂的那种。我盯着他后颈的疤,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说为了救我被歹徒划伤,可伤口的形状,分明是被锐器从背后刺中。
村口的小卖部飘着方便面香味,瘸腿男人坐在轮椅上打盹,裤管卷到膝盖,小腿内侧有片焦黑色的烫伤
——
和老猎户说的一样,他是当年的幸存者。
你是记者
男人睁开眼,目光在我脖子上停留,问苏宅的事我爹当村长时就不让提,说镜魂没散......
他突然盯着我身后,瞳孔骤缩,你背后站着个穿红裙的姑娘,她......
她手里拿着镜子!
我猛地转身,身后只有摇晃的木门,门后映着我的倒影,却在肩膀位置多出只苍白的手,指尖正划过镜面。再回头时,男人已咬破了嘴唇,鲜血滴在账本上,染开的痕迹竟和苏宅残碑上的符文号一模一样。
他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
陈默按住男人的手腕,声音却在发抖,夏夏,把铜镜收起来。
我这才发现,刚才老猎户给的铜镜不知何时出现在我手里,镜面映着小卖部的货架,却在角落的纸箱上,清晰映出
陈默实验报告
的字样
——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文件,封面上贴着张照片,正是三年前火灾现场的废墟,而站在废墟前的人,穿着和陈默同款的格子衬衫。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把苏宅废墟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摸着照片背面的刻痕,突然想起老猎户说的
镜门开——
明天,就是七月十五。
陈默蹲在越野车旁检查轮胎,我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片碎镜,镜片上粘着半张纸条,隐约能看见
意识投射实验1995
年
7
月
15
日数据异常
的字样。当他抬头时,我迅速别过脸,假装在看天边的火烧云
——
那片云彩的形状,像极了镜中红衣人影扬起的袖角。
3
镜像实验
实验室的白光灯在凌晨三点格外刺眼,陈默正在给那面老猎户给的铜镜做光谱分析,仪器发出的蜂鸣像根细针扎着太阳穴。我盯着监控屏幕,镜面上浮动的光斑突然聚成人形轮廓,裙摆位置的红色斑块猛地加深,像刚滴落的鲜血。
电磁脉冲指数又超标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智能眼镜,这是报社新配的设备,能捕捉肉眼不可见的光谱异常,和前两次案发时的波形完全一致。
陈默没抬头,镊子夹着棉签在镜背符文上取样:可能是铜锈产生的化学反应。夏夏,把那叠实验报告递给我。
他指的是堆在墙角的蓝皮卷宗,封面上用红笔写着
意识投射可行性研究。我伸手时,袖口蹭到他的笔记本,页面上画满双生玄女图腾,旁边标注着
1995
年
7
月
15
日脑电波异常者名单,第三个名字被圈得发皱
——
正是三天前死亡的老光棍。
铁门突然被撞开,穿灰布道袍的男人挟着夜风冲进来,腰间挂着和老猎户同款的铜铃,手里攥着台老式摄像机:快关掉所有电子设备!镜灵要借屏显显形了!
陈默的镊子
当啷
掉在金属台上:张玄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认出这个男人,上周在村头见过他给村民画符,当时以为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此刻他正把摄像机对准铜镜,镜头上蒙着层银色锡纸:陈教授的军方项目保密做得不错,可苏宅的地脉磁场早在三十年前就被镜阵锁住了。
他转头看我,瞳孔在镜片后泛着幽蓝,林记者,你后颈的胎记在子时会发热吧那是镜灵认主的征兆。
智能眼镜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镜片上炸开大片雪花。我慌忙摘下眼镜,却看见铜镜表面浮起细密的水珠,水珠汇聚成字:七月十五,带镜归位。
看到了吧这不是化学反应。
张玄从帆布包里掏出本牛皮封面的书,封皮上烫着
巫祝镜经
四个金字,镜分阴阳,阳镜照人间,阴镜存魂魄。苏太太当年用自己的魂养镜,想护住双生劫的两个孩子,可惜......
可惜有人不想让她们活。
我打断他,视线扫过陈默突然绷紧的肩膀,三年前的火灾,还有最近的命案,都是因为有人怕镜灵开口说话。
张玄的铜铃突然乱响,他猛地把摄像机转向陈默:你脖子后面的疤,是被阴镜碎片划的吧当年你跟着那三个外乡人进苏宅,想抢镜阵核心的双生镜,结果引发火......
够了!
陈默突然掀翻实验台,光谱分析仪摔在地上迸出火花,夏夏,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神棍......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捡起了他刚才碰掉的
U
盘。插入电脑的瞬间,屏幕跳出加密文件夹,密码框下自动填充着
19950715——
正是苏宅火灾的日期。
文档里是段监控录像,时间显示
2022
年
10
月
15
日,也就是第一个死者死亡前三天。画面里,陈默站在实验室,手里拿着面和老猎户给的同款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隐约能看见红衣人影举起手,掌心纹路和我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是意识投射实验的失败品。
张玄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当年军方想开发脑机接口,利用巫祝镜阵做意识传输,结果苏太太的镜灵反吞噬了实验体,你和你姐姐......
住口!
陈默扑过来抢
U
盘,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条形码刺青
——
那是军方实验体才有的标识。我向后退了两步,后腰抵在冰冷的铁柜上,智能眼镜不知何时又戴回脸上,镜中倒影里,陈默的背后多出个红衣身影,正把掌心贴在他后颈的疤痕上。
夏夏,你听我解释......
陈默的声音在发抖,镜片上蒙着水汽,当年我只是个实习生,他们说孤儿院的孩子都是实验失败品,那场火......
警报声突然响起,实验室的应急灯变成血色。张玄的摄像机突然对准铜镜,屏幕里的红衣人影竟转过了头,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上,露出半只眼睛
——
和我在照片里看见的红裙小女孩一模一样。
镜门要开了。
张玄把《巫祝镜经》塞进我手里,铜铃在胸前撞出急促的节奏,带阴镜去苏宅天井,七月十五子时,镜灵会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他话没说完,实验室的铁门被重重撞开。穿防化服的人冲进来,领头的举着麻醉枪,面罩上印着
军方特勤
的标志。陈默突然扑过来抱住我,温热的血滴在我手背上
——
他肩膀中了一枪,却还在笑:夏夏,快跑,去苏宅找你姐姐......
我抓着铜镜和《巫祝镜经》冲进安全通道,身后传来张玄的喊声:记住,镜中影不是你!千万别和她对视......
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智能眼镜再次启动,镜面上显示着陈默电脑里的实验数据:1995
年
7
月
15
日,双生实验体林夏、林绾脑电波同步率达
97%,镜阵启动时发生能量反噬,导致苏宅火灾。而最新的记录停在
2025
年
5
月
11
日,也就是昨天,数据栏写着:林夏脑波与镜中意识体共振,复活程序准备就绪。
外面下起了暴雨,我躲在楼梯拐角翻开《巫祝镜经》,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双生镜阵图,注解写着:镜分双生,一存人间,一困镜中。每逢月半,生魂可入镜寻魄,然切记
——
镜中影若笑,便是魂归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哥发来的消息:第三个死者的
DNA
比对出来了,和你有血缘关系。另外,陈默教授的档案显示,他
1995
年曾在苏宅孤儿院短暂生活过......
我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楼梯拐角的安全镜里,映出我自己的脸,嘴角带着微笑
——
可我明明紧咬着嘴唇,根本没笑。
智能眼镜再次发出蜂鸣,镜面上重叠的影像里,镜中我的嘴角上扬得更厉害,露出颗尖尖的虎牙。那是我从未有过的表情,却让心脏猛地抽紧
——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拍的照片里,红裙小女孩笑起来,就是这样的虎牙。
暴雨击打在实验室顶楼的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抓挠。我摸着铜镜边缘的符文,突然想起老猎户说的
镜门开。子时快到了,苏宅废墟的方向传来闷雷,像极了三十年前那场烧毁一切的大火,在天边滚出长长的尾音。
陈默的血还在我手上,黏糊糊的带着体温。他最后说的
找你姐姐
在耳边回荡,而《巫祝镜经》的某页边角,不知何时被血染红,显出半行小字:双生劫者,镜中存一,人间存一,若相见......
后面的字被火烧掉了,只剩下个
亡
字的残迹。
4
意识投射
苏宅废墟的青石板在暴雨里泛着冷光,我攥着铜镜的手心里全是汗,指腹磨过镜背的符文,像在抚摸某种活物的鳞片。子时的更漏声从山坳深处传来,老槐树的影子在断墙上晃成幢幢鬼影,《巫祝镜经》的纸页被雨水打湿,双生镜阵图上的朱砂线正慢慢渗出血色。
记住,镜面必须对准天井的玄鸟图腾。
张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跟上了我,道袍下摆沾满泥浆,手里提着盏蒙着红布的灯笼,当年苏太太就是在这儿用自己的血祭镜,想把你们姐妹的魂魄分开......
分开
我转身时,灯笼红光映出他下颌的黑痣,和记录仪里镜中人影的红痣位置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没回答,只是用灯笼指向天井积雨潭
——
水面不知何时结了层薄冰,冰面上倒映着完整的苏宅,飞檐斗拱间站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把掌心贴在冰面上。那是我在照片里见过的场景,却比记忆中清晰百倍,女孩转头时,我看见她后颈同样有块淡红色胎记,形状像片展开的镜瓣。
她是林绾,你的双胞胎姐姐。
张玄把灯笼放在石台上,铜铃在风雨中发出细碎的清响,三十年前军方来抢镜阵,苏太太启动镜分双生术,把你们的魂魄分别封进阴阳两镜。你在阳镜里活了下来,她却被困在阴镜的镜像世界......
智能眼镜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我摸出来时,镜片上正播放着陈默电脑里的实验视频:1995
年
7
月
15
日,年幼的陈默站在苏宅门口,跟着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往里走,他手里攥着面小铜镜,镜面映出走廊里奔跑的两个小女孩
——
其中一个被拽住胳膊,另一个摔在地上,镜子碎成两半。
陈默当年是军方安插在孤儿院的眼线。
张玄的手指划过我手腕上的碎镜划伤,他负责监视双生实验体,可当火灾发生时,他却把你抱出了火场,而你姐姐......
冰面突然裂开细响,镜中林绾的指尖渗出血珠,在冰面上画出个
逃
字。我刚要靠近,身后传来越野车的轰鸣
——
三道雪亮的车灯扫过废墟,穿防化服的人举着强光手电冲进来,领头的正是实验室里见过的军方特勤。
林小姐,跟我们回去。
男人的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陈默教授已经交代了,当年的火灾是场意外......
他撒谎!
我后退半步,鞋底碾碎了块烧黑的木牌,1995
年的实验报告显示,是意识投射失败引发的能量反噬,你们想抹掉所有知情者!
话没说完,张玄突然把我推向天井。我踉跄着跪倒在地,铜镜摔进积雨潭,水面顿时炸开无数涟漪。智能眼镜从口袋里滑出,镜片上显示着陈默的实验日志:2012
年
3
月,在西湖偶遇林夏,后颈胎记与实验体数据吻合。她失去了童年记忆,是重启镜阵的最佳载体......
水面突然平静如镜,我看见自己的倒影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
——
那是林绾在照片里的姿势。更诡异的是,倒影的嘴角又浮现出那种带虎牙的微笑,而我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倒影从水中伸出手,指尖沾满冰晶。
别对视!
张玄的铜铃突然炸响,他扑过来用道袍盖住铜镜,镜灵会借倒影夺舍!当年苏太太就是这么死的......
军方特勤的枪口对准了张玄,可他们的动作突然凝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我这才发现,积雨潭的水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镜面,镜中世界的苏宅完好无损,二楼的窗台上,成年版的林绾正抱着膝坐着,她抬头看向我,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
夏夏,你来啦。
她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却带着暖意,他们骗了你三十年,那场火不是意外,是陈默亲手点的......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
火场里的浓烟,母亲抱着我们姐妹冲向祠堂,镜阵启动时的强光,还有陈默那年幼的脸,他举着煤油灯站在门槛后,眼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原来当年他不是来救人的,是来销毁实验体的,却在最后一刻,把我塞进了消防队员的怀里。
他后来加入军方,就是为了复活你。
镜中林绾的指尖划过镜面,冰面上浮现出陈默的实验数据,通过意识投射,把我的魂魄转入你的身体,这样你就能拥有完整的人生......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车祸,陈默说我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可现在想来,车祸发生时,他明明可以避开,却故意把我推向了失控的车辆。那不是意外,是他在制造契机,让我濒临死亡,好让镜中的魂魄趁机融合。
所以最近的命案,都是他杀的
我盯着镜中逐渐清晰的火场画面,三个死者正是当年在火场帮忙搬运煤油的孩子,他怕他们说出真相,所以用镜阵制造诅咒假象,让他们在恐惧中死亡......
林绾点点头,她的红裙突然被风吹起,露出脚踝处的条形码刺青
——
和陈默小臂上的一模一样。原来她才是最初的实验体,而我,是从镜中世界分裂出来的半片魂魄。
军方特勤的脚步声突然靠近,张玄的道袍被扯掉,铜镜重新暴露在月光下。我看见镜中林绾的表情骤变,她拼命拍打着镜面:快走!他们要启动镜阵回收你的魂魄......
智能眼镜再次发出蜂鸣,镜片上跳出陈默的最后一条消息:夏夏,对不起,当年我没勇气带你一起走,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弥补了。七月十五子时,镜门大开,我会让你拥有完整的人生......
话没说完,镜中世界突然震动,林绾的身影开始透明化。我慌忙捡起铜镜,却发现镜面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陈默
——
他站在实验室里,身上连接着各种导线,面前的屏幕上,我的脑电波正在疯狂跳动。
意识投射准备就绪。
他的声音从镜片里传来,带着病态的温柔,夏夏,别怕,我们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积雨潭的水突然沸腾,我感觉有股力量在拽扯灵魂,后颈的胎记像被火灼烧。张玄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枚铜铃塞进我掌心:用你的血祭镜!记住,镜中影是假的,你的记忆......
他的话被爆炸声打断,军方特勤扔出的闪光弹照亮了废墟。我趁机把流血的手掌按在铜镜上,符文突然发出红光,镜中世界的林绾伸出手,与我掌心相贴。在强光闪过的瞬间,我看见三十年前的真相
——
苏太太在火场中破碎的镜子里,同时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而陈默,正举着煤油灯,走向瑟瑟发抖的我们。
5
双生镜像
掌心的血渗进铜镜符文的瞬间,积雨潭的水突然倒悬升空,形成直径十米的圆形水镜。我被吸入镜中世界时,听见张玄在现实世界大喊:记住!镜中时间流速是外界的十倍,子时一过,阴阳镜就会彻底融合......
水镜的冰凉触感掠过全身,再睁眼时,我站在苏宅的木质回廊上,廊柱上的玄鸟图腾正在滴血。前方传来脚步声,穿红裙的林绾正背对着我擦拭镜面,她转身时,我清楚看见她后颈的胎记
——
那是片完整的镜瓣,而我后颈的,只是半片。
欢迎来到阴镜世界,夏夏。
她的声音比镜中影像更真实,指尖划过镜面,廊外的场景开始变幻,三十年前妈妈用最后力气启动镜分双生术,把你的魂魄封进阳镜,而我......
她掀起袖口,整条手臂布满条形码刺青,成了军方永远的实验体。
智能眼镜不知何时戴在脸上,镜片上跳动着诡异的数据流,原本空白的镜中世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
雕花窗棂化作飞灰,青砖地面裂出蛛网状的缝隙,缝隙里渗出的不是泥土,而是实验室的金属地板。
陈默的意识投射实验,其实是在修复镜阵漏洞。
林绾抓住我的手,掌心温度和活人无异,他想把我从阴镜里拽出来,塞进你的身体,这样你就能拥有完整的人生,而我......
她指向正在融化的自己,脚踝处的刺青正在消失,会变成你记忆里的一个幻影。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陈默的身影从崩塌的墙缝里挤进来,身上还连着实验室的导线,每走一步,脚边就绽开黑色的裂纹。他看向我时,镜片后的眼睛不再是熟悉的琥珀色,而是泛着镜面特有的冷光。
夏夏,跟我回去。
他伸手时,袖口滑落,小臂上的条形码刺青正在渗血,当年在火场,我明明该烧死你们姐妹俩,可我下不了手......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你知道这三十年我怎么过的吗每次看见你后颈的胎记,就想起你姐姐在火里朝我伸手的样子......
记忆碎片突然在镜中炸开
——
火场里,年幼的陈默举着煤油灯犹豫的瞬间,苏太太把我们推进镜阵的暗格,镜光闪过前,我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原来他不是完全的执行者,而是在最后一刻,选择放走了半片魂魄的载体。
所以你制造连环命案,是为了灭口
我后退半步,撞在正在崩塌的立柱上,木屑掉进领口,却感觉不到疼痛,那三个死者,当年看见你在火场犹豫,怕他们说出你其实可以救我们姐妹俩......
陈默的肩膀突然垮下来,导线从身上脱落,露出胸口的旧疤
——
和我在实验室看见的镜中红衣人影心口的位置一模一样。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的裂纹:三年前在西湖遇见你,我就知道是时候了。军方要销毁所有实验体,只有让你和你姐姐的魂魄融合,才能真正活下来......
林绾突然剧烈颤抖,她的红裙开始透明,能看见背后实验室的场景:张玄正在现实世界用铜铃敲打铜镜,军方特勤举着枪瞄准他的太阳穴。镜中世界的崩塌速度加快,回廊顶部的雕花梁木正砸向陈默。
小心!
我扑过去推开他,木屑擦过脸颊,火辣辣地疼
——
在镜中世界,我居然能感受到痛觉。陈默趁机抓住我的手,把我按在即将崩塌的镜面上,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夏夏,子时快到了,只要你和镜子里的自己重合,就能永远摆脱镜阵的诅咒......
智能眼镜突然发出长鸣,镜片上显示着倒计时:00:03:00。镜中林绾的身影已经半透明,她拼命扒着即将闭合的镜缝:别信他!阴阳镜融合的瞬间,活下来的只会是占据阳镜的魂魄......
陈默的脸突然贴近我,呼吸拂过耳垂:你以为自己是阳镜里的幸存者错了,当年妈妈把完整的魂魄给了姐姐,你只是镜阵分裂出的残影。
他指尖划过我后颈的半片胎记,这些年你追着灵异新闻跑,其实是潜意识在寻找回家的路......
镜中世界突然完全崩塌,我掉进一片纯白空间,四面八方都是我的倒影。每个倒影的后颈都有完整的镜瓣胎记,她们同时开口,声音汇成千军万马:林夏,你才是镜中影。
最深处的倒影睁开眼,嘴角扬起带虎牙的微笑
——
那是属于林绾的表情。她伸出手,我看见她掌心躺着半片碎镜,正是我拆快递时划伤手的那片:三十年前镜阵破碎,妈妈把我的半片魂魄封进阳镜,让你以我的身份活在人间。而我,只能在阴镜里看着你长大......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陈默突然推开我,自己撞上了正在闭合的镜门。他后颈的旧疤裂开,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镜面碎片。在镜门彻底闭合前,我听见他说:夏夏,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勇气让你们姐妹相认......
现实世界的雨声突然清晰,我摔在苏宅废墟的青石板上,手里攥着完整的阴阳镜
——
镜面一半清明,一半蒙着血雾。张玄跪在旁边,道袍破损,铜铃只剩下半截:陈默用自己的意识堵住了镜门裂缝,军方的人已经撤走了......
智能眼镜躺在积水里,屏幕上是陈默实验室的监控录像:他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白布,手腕上戴着我送的银手链,链坠刻着
夏
字。录像时间显示,正是我们进入镜中世界的十分钟前。
原来刚才在镜中看见的陈默,是他提前录入的意识投影。真正的他,早在启动实验时就做好了牺牲准备,用自己的意识体进入镜中,只为给我争取和姐姐相认的时间。
林绾的红裙一角从镜中飘落,落在我掌心,化作一片湿润的水渍。远处传来晨钟,七月十五的月亮正在隐退,苏宅废墟的断墙上,阳光正一点点爬过玄鸟图腾。
我摸着镜面,突然看见镜中映出的自己,后颈的半片胎记正在发光,而在镜面深处,林绾朝我挥了挥手,转身走进雾气弥漫的镜中世界。她的红裙在风里飘着,像朵不会凋零的花。
三个月后,报社档案室。我对着电脑敲下结案报告,抽屉里的阴阳镜突然震动,镜面上浮现出新的字迹:冬月十五,镜门再开。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我摸着后颈的胎记,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门外站着穿红裙的女孩,抱着牛皮纸箱,抬头时露出带虎牙的微笑:林夏记者,我来送当年苏宅的旧账册......
她转身时,后颈闪过一片镜瓣状的光斑。我追出去时,走廊里只有晃动的树影,地上躺着片碎镜,映着半张似曾相识的脸
——
那是属于我,也属于她的,完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