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汀呢你把我的阿汀怎么样了
听到沈徽的声音,我瞬间热泪盈眶。
麻木僵滞的心脏再次恢复跳动。
三年了,他还活着,真好啊！
7
委屈、悔恨、无助、绝望统统涌上我的心头。
我狼狈爬起身来,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发丝,想要去找他。
却被脚下的铁链死死拴住。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全身上下却传来钻心蚀骨的痛。
看来是柳清漪给的毒药起了作用。
沈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呆呆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双目无神,满身伤痕。
楚松筠有句话说的没错。
如今的我,再也不配出现在沈徽的面前。
我苍凉地躺在湿冷的地上,任由口中的鲜血往外溢出。
意识模糊之间,沈徽的身影映入眼帘。
青衫素簪,高洁如鹤。
若说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圣洁美好。
那我便是那腥臭腐烂的淤泥,肮脏不堪。
阿汀,我回来了,你醒醒,阿汀
白汀斓,你又装死是吧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没有资格死.
意识弥留之际,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安静起来。
我感觉自己的眼皮好沉好沉,仿佛有千斤重。
8
从国公府醒来后,楚松筠第一个扑了上来。
他双眼猩红,眼眶带泪的质问我：阿汀,你终于醒了,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朝着他挤出一抹冷笑。
你不配。
楚松筠怒不可遏,额头的青筋接连暴起。
我不配那谁配沈徽吗白汀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回来的消息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要离开我
他双手似钳,紧紧扼住我的双肩。
我疼到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剧烈咳嗽。
楚松筠见状慌了,一个劲儿的将我圈进怀里不停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我感觉自己的肺腑像是在被烈火灼烧一样,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一阵呛咳之后,我口中的黑血浸透了他的肩膀。
楚松筠怕极了,疯了似的抱着我大喊：大夫呢赶紧给我找大夫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我揽在怀里,双手颤抖着擦拭我唇角的血迹。
阿汀,你别吓我,你别吓我,阿汀,我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好吗
滚烫的泪珠浸湿我的发丝。
向来不可一世的楚松筠,此刻哭得像个孩童般破碎。
为了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几乎是请来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大夫。
得到的却是千篇一律的答复：夫人的毒素早已浸入五脏六腑,任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无力回天。
听到这话,我露出了进楚府以来的第一缕笑。
不可能,不可能。要是治不好她,我要你们全部给她陪葬！
楚松筠气急败坏,一脚踢倒大夫的药箱。
如此不解气,他又抽出侍卫的长刀抵上了大夫的脖颈。
跪在地上的大夫颤抖着说道：或许,或许还有一法,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楚松筠像只被惹怒的野兽,猩红的眼眸中蕴满了杀意。
只要查出夫人所中之毒的名字,或许还可配置解药。
楚松筠手中的刀刃钻入大夫的皮肤。
殷红的血迹顺着剑刃蔓延。
够了！
我强忍住剧咳,出言阻止他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滥杀无辜吗楚松筠,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楚松筠将大夫甩向一旁。
布满狠厉的脸上生出几分柔情地哄我。
好阿汀,乖,别闹了。告诉我,哪里来的毒药,告诉我我就能立刻救你,乖,听话好吗
看他如此,我心中的厌恶又增添了几分。
楚松筠整整在我床榻边守了一夜,都没能等到我开口回话。
此时距离我彻底解脱,还有五日。
9
秋日的凉风,寂寥落寞。
一连两日,楚松筠使尽浑身解数,强制为我灌下几十碗名贵汤药,全都被我吐了出来。
我还剩下三日时,沈徽带着府衙官兵将整个楚府围了起来。
沈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难道还想要强闯民宅不成
楚松筠派人将我所在的卧房围的水泄不通。
小公爷这是哪里话,本官今天来此,可是为您备了一份大礼！
沈徽不卑不亢,低哑的嗓音掷地有声。
你就不想知道,阿汀一个足不出户的官家贵女,为何会无端遭人迫害吗
你就不想知道,阿汀自小温善贤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却为何会背上伤你子嗣的污名吗
够了,大人莫不是要管我的家事不成
楚松筠言辞犀利,颇有些下逐客令的意思。
沈徽急了,不管不顾地呵斥他道：楚松筠,事到如今,你当真还要受奸人蒙蔽,不愿擦亮自己的狗眼
沈徽,你莫要欺人太甚！
今日我无论如何都要带走阿汀！
你敢！
屋外喧闹嘈杂,传来兵器打斗的声响。
我拼尽全力,翻下床榻,一寸一寸的朝门外爬去。
住手！
乌黑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楚松筠率先回头,疯了般扑向我,将我抱起在怀里。
沈徽一手示意衙役们按兵不动。
另一手则扔下手里的官刀,卸去乌纱帽朝我走了过来。
阿汀别怕,阿徽哥哥来了,我这就带你回家。
他面目沧桑,泛红的眼眶内溢满泪水。
我挣扎着想要从楚松筠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却被他死死禁锢,不愿撒手。
白汀斓,你生是我楚松筠的人,死也要是我楚松筠的鬼。想要跟沈徽离开你做梦！
他无情的按下我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抬起的手。
大笑着讽刺沈徽道：沈大人,您今日莫不是要强抢民女
见我气息微弱,沈徽原地泣不成声。
他声音哽咽着呵斥楚松筠。
楚松筠,事到如今,你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吗
你且仔细想想,要不是有人刻意为之,阿汀她哪来的毒药
楚松筠眉宇紧蹙,此话何意
沈徽双手紧紧握拳,咬牙切齿的回复他道：要想知道真相,且得问问你府中的柳姨娘！
柳清漪
楚松筠满脸疑惑,却还是吩咐下人将柳清漪带到了现场。
10
柳清漪被带来时。
沈徽瘦削的身子微微颤抖。
他满目猩红,痛心切齿的呵斥对方道：柳清漪,事到如今,你可认罪
柳清漪似乎被他吓到了。
原本红润的脸蛋瞬间煞白,若水的眸子里溢出委屈的泪。
她一边掩面抽泣,一边躲进楚松筠的背后,柔弱无辜的回应：大人这是何意清漪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敢犯什么罪
沈徽气急败坏,死不悔改,把人带上来！
片刻之间,两位带刀官兵押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
她抬头的瞬间,柳清漪脸色突变,吓到花容失色。
张婆子,你且仔细瞧瞧,那位可是当初花钱买通你陷害白姑娘清白的夫人
张婆子死死盯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
浑身发抖者对柳清漪说道：柳姨娘,事到如今,您就全招了吧。
柳清漪气急败坏,对着张婆子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野婆子,竟敢攀扯堂堂国公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婆子百口莫辩,诚惶诚恐地看向沈徽。
后又心怀不忍的看向楚松筠怀里奄奄一息的我。
她几乎是哭喊着指认柳清漪。
柳姨娘,当初若不是你找人威胁我的家人,我又岂会答应帮你做下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而且你分明告诉我,只要在她的饭食里放下蒙汗药迷晕她即可。
若我知道你会趁机找人污了她的清白,我老婆子就是豁出这条贱命,也绝不会受你要挟的！
她不管不顾地扑倒我的身前,拼了命的磕头认错。
白姑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狼心狗肺,是我错信她人,都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柳清漪见事情即将败露。
二话不说抽出侍卫腰间的刀意图杀人灭口。
却被楚松筠直接伸手拦下。
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打在我的脸颊上。
滚烫、腥咸。
见楚松筠受伤,她立马哭得梨花带雨。
抽出自己的帕子就要为他止血。
却被楚松筠一把推倒在地。
他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杀意,怒不可遏的失声质问她道：是你！
柳清漪被他这个反应吓到了。
泣不成声的向他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这都是污蔑,这一切都是白汀斓这个贱人在陷害我。
只听得啪的一声。
柳清漪苍白失了血色的脸上多出一道深深的巴掌印。
贱人这两个字也是你配叫的吗柳清漪,做戏做多了,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清漪见状,矢口否认。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不是我做下的事,我死都不会认罪的,除非你们能拿出证据来。
沈徽气到拂袖,面红耳赤的挤出几个字：死不悔改,来人,传老鸨。
11
我的气息越来越弱,眼前的一切仿佛都遮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耳边传来风声时,老鸨连同青楼里的医官一同被带了来。
对方拉着我的左右手,前前后后诊脉许久。
才颤颤巍巍着说道：这位夫人所中之毒,应是得了花柳病的妓子常用的七日散。
一旦染上那花柳病,全身上下的皮肤都会破损溃烂,生不如死。
而这七日散,一旦下肚,毒性便会慢慢侵蚀人的五脏六腑,中毒者会承受油煎火灼之痛,再无生还的余地。
所以她们常会选择吞下此种毒药,以痛制痛。
沈徽声音哽咽着看向柳清漪。
证据在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楚松筠一言不发,轻轻在我耳边呢喃：阿汀别怕,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别怕。
他小心翼翼将怀里的我交给身边的婢女。
踉跄着站起身来一手钳住柳清漪的脖子。
说,你怎么敢动阿汀你怎么敢
柳清漪被他掐到面目扭曲,声音沙哑着大笑起来。
楚松筠,这一切不都是你想看到的吗你不是每时每刻都觉得她不干净,她背叛了你。
真正折磨到她痛不欲生,一心求死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你应该谢我啊,她也应该谢我。
要不是我,她又怎么能得偿所愿呢哈哈哈哈哈。
楚松筠怒气冲霄,重重将人甩在地上。
他抬起长靴狠狠踩碾着柳清漪那张得意到扭曲的脸。
交出解药,留你全尸。
你做梦。
柳清漪疯癫大笑,发出痛苦的嚎叫。
楚松筠恼羞成怒,踢起地上的长刀划过她娇嫩的脸颊。
浓烈地血腥味随着凉风冲进每个人的鼻腔里。
柳清漪喊得撕心裂肺,却不忘刺激楚松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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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松筠,你个懦夫,真正害她的人,是你。你明明爱她深入骨髓,却偏要娶我进门羞辱她。
你明明那么怕她离开你,却放任自己的嫉妒猜忌,不择手段的折磨她。
是,我是找人污了她的清白,我是诬陷她害死我的孩子,我是亲手给她送上了毒药。
可这一切,不都是在你眼皮底下进行的吗若是你不愿意,我又岂能三番两次得手
闭嘴,闭嘴！
楚松筠彻底疯掉。
他粗暴提起柳清漪的头,照着我的方向重重磕了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阿汀,都是你。
柳清漪的额头被园子里的石子划到血肉模糊。
她怕了,痛苦的哀嚎着求楚松筠放过她。
可是楚松筠已经被愤怒蒙蔽了双眼。
他不管不顾地按着柳清漪的脑袋往地板上砸。
直到她奄奄一息,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时。
楚松筠才暂且停手。
他丧心病狂地对我说：阿汀别怕,我这就弄死她给你出气。
话毕,他双手握剑照着柳清漪的身体狠狠刺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楚松筠的脸被柳清漪的鲜血染成腥红色。
看到她彻底没了呼吸之后。
他面目狰狞,笑着对我说：阿汀乖,她已经死了,伤害你的人已经被我弄死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了,你要乖乖的,好吗
他撩起衣襟擦拭手上的血渍。
跪趴着从婢女怀中将我抢抱过来。
此刻的我,已经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楚松筠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死死将我揽进自己的怀里失声痛哭。
看到他如此悲痛欲绝,我强撑着挤出几个字：楚,楚松筠,我终于,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口中再次喷涌出乌黑的鲜血。
楚松筠被吓到了。
他全身颤抖着揪住医官的衣领威胁对方。
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的阿汀,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14
站在一旁的沈徽再也按耐不住。
他紧握拳头朝着楚松筠的脸重重打了上去。
楚松筠,事到如今,你还想罔顾她的心意,继续折磨她吗
是不是要她真的死在你的面前你才肯就此罢手
楚松筠疯了似的摇头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爱阿汀了,阿汀。
他狼狈地跪趴在地,朝着我的方向扑来。
却被沈徽一脚踹倒在地。
他不服输,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又被沈徽抽出长剑,刺穿了手掌。
嘶吼声布满整个院落。
楚松筠声嘶力竭地看着沈徽求饶。
求求你,放开我,我要去救阿汀,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啊,我要去救她。
沈徽满脸狠戾的转动剑柄,楚松筠的手掌被割到血肉模糊。
他歇斯底里地警告沈徽。
我可是小公爷,这里是国公府,你怎敢你怎敢
他痛苦的蜷缩在原地。
拼尽全力朝着我的方向呢喃：阿汀,你等着我,我这就来救你,等着我。
楚松筠,没机会了。今日,我便要带走阿汀,此生次世,你都休想再见到她！
国公府外的官兵又多了两倍。
沈徽抬手示意,楚松筠被官兵原地拖起来戴上了厚重的枷锁。
楚松筠,当年你因为一己之私,伙同国公爷以权谋私,残害忠良。
今日来之前,我已经将所有证据尽数交于大理寺。
剩下的日子,好好在狱中忏悔吧！
他单膝跪地,从婢女手中接过了我。
15
将我抱进怀里时,沈徽的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
他哽咽在我耳边低喃：阿汀,没事儿了,阿徽哥哥回来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乖乖睡一觉,阿徽哥哥这就带你回家。
滚烫的泪珠打在我的脸颊上。
很咸,但是却很温暖。
走出国公府时,身后传来楚松筠撕心裂肺的狂吼声。
阿汀,沈徽,你把阿汀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沈徽并未理睬对方,头也不回地抱着我离开。
我拼尽力气拽住他的袖子,示意他停下了脚步。
沦为阶下囚的楚松筠喜极而泣。
疯了般挣扎着想要靠近我。
阿汀,你别怕,我爹可是当朝国公,我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无罪释放的。
只要我出来,我就带你去治病,我有钱,我一定能找人治好你的。
他语气急促,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给我听。
我紧闭双目,冷冷地嗤笑一声。
楚松筠,不会了,我不会再给你折磨我的机会了。
你知道吗从你费尽心机陷害我爹,设计我不得不嫁给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心底恨透了你。
跟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感觉到无比的厌恶与恶心。
我在你的羞辱折磨中苦苦支撑了三年,还好老天有眼,终于让我搜集到了你们父子俩狼狈为奸,残害忠良的证据。
如今,能够亲眼看到你这个杀父仇人堕入无间地狱,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汀,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之所以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啊！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今天,你还是要选择沈徽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楚松筠声嘶力竭地大声质问着我。
我强撑着气息,字字珠玑的回复他。
楚松筠,你从来都不配跟沈徽作比较,因为你不配！
沈徽步伐稳健,带着我离开了国公府这个吃人喝血的地狱牢笼。
16
再次回到从小长大的家中时。
生命只剩下短短两日。
我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沈徽亲手修葺了园子里的秋千。
我像三年前那般静静躺在他的怀里,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听他讲着诗经里的典故。
这几日,他总是哭得厉害。
全然不像当初那个义愤填膺,敢与权贵作斗争的铮铮书生。
我忍着剧痛抬起手臂,想要擦拭他眼角的泪痕。
却不小心引起一阵剧咳。
至此,我已经闻不见任何气味。
就连鲜血的腥咸也尝不出了。
沈徽痛不欲生地抱着我失声痛哭。
阿汀,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没能早点儿回京。
要是我能早点儿回来,你就不会、不会.
我强忍着疼痛,撑出满脸笑意安慰他：阿徽哥哥,阿汀从未怪过你。
阿汀只怪,自己福薄命浅,害了爹爹,也害了你。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
若不是我多次拒绝,楚松筠便不会与爹爹为难。
更不会在沈徽下江南时想方设法派人追杀他。
还好他躲过了重重杀劫,安全回京。
还好我最后收集到了楚松筠的罪证。
生命剩下最后一日时。
沈徽将我带至刑场,亲自见证楚松筠这个禽兽被当众处以极刑。
他似乎看到了我,歇斯底里的大喊道：阿汀,我错了,我心甘情愿给你爹偿命,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好吗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不该欺辱你,我后悔了,阿汀,我后悔了。
我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低声呢喃：生生世世,不及黄泉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