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科幻小说 > 只因深情终错付 >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飞机降落在维也纳国际机场时,窗外正飘着细雪。
纪清让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冷风夹着雪花扑在脸上,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街上的行人匆匆,德语广播在耳边模糊成一片陌生的音节。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地图,又抬头望向站牌上的德文,手指有些轻微的发抖——却不是因为冷的,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不真实感。
她真的逃出来了。
没有纪宴北,没有谢予霜,没有那些噩梦般的回忆。
只有一座陌生的城市,和一场初雪。
她顶着满脑袋雪花辗转到了租住的公寓。
房东是个满头银发的奥地利老太太,会说几句蹩脚的英文。
暖气,可以晚上开,省电。老太太比划着,递给她一把铜钥匙,超市,直走拐弯,三百米。
公寓很小,但有个大大的窗户,阳光落进来,不算暖和,却让她松了口气。
木质地板有些年头了,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纪清让放下行李,推开窗户,一阵哈气消散在空气中。
对面建筑的屋顶上积了一层薄雪,几只麻雀正蹦跳着啄食面包屑。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里,带着陌生的自由。
公寓里配有冰箱,只是空荡荡的。她摸了摸正在乱叫的肚子,抓起钱包出了门。
谁知道,她顺利找到了超市,却在超市里面迷了路。
德文包装的牛奶和麦片让她有些敬谢不敏,最终还是只拿了一袋面包和水果。
结账时,收银员笑着说了句什么,口音很重,她有些茫然地摇头。
中国人身后突然传来中文。
转头看见一个亚洲面孔的女生,眼睛弯成月牙:我刚来时也这样,牛奶在冷藏区最里面,是有点难找。
女生的名字叫林晚,在维也纳大学读艺术史。
在得知纪清让也在维也纳大学时,她更高兴了。
她带着纪清让重新采购,琳琅满目的商品塞满了她的购物车,碳水、水果、调料……一应俱全。
最后,林晚还塞给她一张纸条:这是附近的中餐馆地址,如果你想家了,可以去试试,这家味道最正宗。
傍晚,纪清让坐在街角咖啡馆,捧着一杯热可可。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玻璃上凝着雾气,她用手指画了一只小小的燕子。
手机传来‘滴滴’的消息提示声。
【林晚::-D】
她轻笑出声,这是在她到达陌生的国家时,第一次感到一丝安定。
纪清让猛地睁开眼,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床单。
她点开手机,凌晨三点。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暖气嗡嗡的声响。
梦里,还是那个病房,还是纪宴北冰冷的声音:你让我恶心。
她蜷缩在床头,死死咬住嘴唇。
维也纳爱乐乐团的线上音乐会正在直播。她戴上耳机,让交响乐淹没耳鸣。
天亮时,她发现自己靠着窗台睡着了。
Guten
Morgen!(早上好)
语言班的老师是个活泼的德国姑娘,在简单的教学后,她要求每个学生使用德语试着点一次咖啡。
纪清让结结巴巴地说完,她紧紧捏住衣角,一瞬的安静之后,是全班一起响起的鼓掌声,她耳尖发烫。
下课后,一个银发老人拦住她:你的发音很好。
他递来一张传单,我在教堂教钢琴,免费。
老人叫约瑟夫,是退休的音乐学院教授。第一次听他弹奏莫扎特时,纪清让在琴房里无声地哭了。
音乐比语言更诚实。约瑟夫递给她一块手帕,下次你来,我教你。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可她的噩梦始终没有平息。
她环视一周,发现心理医生娜塔莎的诊所墙上,挂着一副梵高的《杏花》。
请进。
这是一位温柔的中年女性,灰蓝色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包容和理解。
笔尖落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可以试着回忆一些温暖的片段,她轻声引导,比如小时候的事。
纪清让闭上眼睛。
她其实是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的。有的人或许会有模糊的印象,但她是全然空白。
她人生的开始,就是在纪家别墅里,纪母蹲下身,用带着茉莉香水的手帕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小乖,怎么哭了啊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小蛋糕好吗
纪宴北站在楼梯转角,小少年抿着唇,半晌才走过来,把一颗彩色的玻璃珠塞进她手心。
给你的。
继续,还有吗娜塔莎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雾。
于是她看见十岁的自己发着高烧,额头上贴着退烧贴。
纪宴北偷偷溜进房间,把一本童话书放在她枕边。
哥哥……
嘘——小点声他耳尖发红,我答应过爸妈不吵你睡觉的。
半夜醒来时,她发现少年还蜷缩在自己的床边,手里还攥着体温计。
娜塔莎注意到沙发上的人嘴角无意识扬起的弧度:看起来这段记忆让你感到很安全
十五岁的雨季,她在琴房弹错第三个音符时气恼地将琴谱摔在钢琴上,发出震耳的声音。
纪宴北推门进来,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她身边按下琴键。
跟着我。他的肩膀贴着她的,勃拉姆斯的摇篮曲在雨声中流淌。
后来他们溜到天台,暴雨初歇的夜空满是星辰。他指着最亮的那颗:以后如果你找不到路了,就看着它吧。
下一秒,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十八岁生日那天,纪宴北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是什么
掌心温度透过睫毛传来,她闻到雪松混着皮革的香气。
可画面突然扭曲成那份鉴定报告,变成他冷笑着把项链扔进喷水池,一道嗤笑声响起:你也配戴这个
停下吧。娜塔莎及时按住她发抖的手腕,递来一杯温水,今天我们已经收获了很多光明的东西。
下次试试把这些画下来。娜塔莎指着窗台上的素描本,美好的记忆值得被固定,因为它们是组成你的一部分。
纪清让摩挲着本子的扉页。
阳光落在她的肩上。
她坐在诊室的沙发上,一片静谧,只有笔尖的沙沙声。
从深秋到冬末,素描本一页页翻过,窗外的风景逐渐落在纸上。
纪清让轻轻晃着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做噩梦的频率降低了娜塔莎在笔记上记录,最近有开心的事吗
纪清让想了想:上周……学会做苹果卷了。
很好。娜塔莎温柔地笑,下次可以带给我尝尝吗
纪清让点点头。
回程的电车上,她买了一小盆绿植。
卖花的女孩用英语说:它叫‘希望草’,很难养死。
晚上,她把绿植放在窗台,旁边是语言班的笔记和琴谱。窗外飘着雪,但房间里很暖。
她在博物馆纪念品店挑了一张克里姆特《吻》的明信片,却不知道寄给谁。
最后,她写下一行字:
维也纳下雪了,我很好。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她把明信片夹进了日记本里。
那天晚上,她梦见自己站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弹奏一首没有名字的曲子。台下空无一人,但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把她的手指照得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