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瑰正一边观察一边心里嘀咕着,人群侧方却出现了一点骚动,云瑰侧头看了过去,是四峰的弟子整齐排列着往这边来了。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宗门的白色弟子服,腰上佩着象征四峰的红色腰带,整齐划一。
云瑰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和秦舒,万剑宗对弟子平日里的衣着没有要求,只在重要典礼与大型活动时要求穿着弟子服。
她和秦舒都没换就过来了,周围旁观的他峰弟子,也是衣着各异。
四峰弟子如此装扮而来,必定是上面下令。
云瑰往台上掌门所在之处看了一眼,现在四峰过来有上千余人,包括不参与宗门大事的外门弟子,也全都被召集过来了。
台上的白长老站了起来,喊了一声:“肃静。
”本就没多大动静的周围,更是针落可闻了。
“四峰大弟子何在?”秦舒上前一步,红着眼道:“回长老,大师兄外出历练,不在宗内。
”“那二……”白长老话音停住了。
秦舒眼眶更红了。
四峰二弟子于三年前去寻自己的灵剑后失踪,命灯灭了。
三弟子筑基后修炼走了岔子,入魔自尽了。
四弟子外出斩妖,于任务中牺牲了。
五弟子死于重病……总之就排到云瑰这里了。
她年纪虽小,却也当起了师姐。
云瑰估计白长老是要请四峰中能领众的弟子,满打满算,现在是她最大……白长老转过了身去直接吩咐:“四峰弟子听令!站到前方来!”秦舒上前两步,看着侧方人群分开,四峰的弟子成群结队走了进来。
秦舒面色有些难看,如今白琦面临刑罚,白长老却召集了四峰所有的弟子前来。
这是要将白琦的脸踩地上了。
云瑰看了白长老一眼,又看了淡然坐在主位的掌门一眼,也不知是谁的主意。
四峰众弟子不安地站在台下,频频向云瑰和秦舒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之中也有人听说了一点,但是都难以置信。
白琦一直以来的形象都还是高大的威严的,如今却传出杀人夺宝还强迫弟子替罪的事。
可是再不信,看到跪在问心台上的白琦,也该信了。
四峰众人跟站在刀山火海上一样,脸色各种焦灼不安,还不得不站在最前面。
“白琦。
”台上,掌门清虚开了口,声音以问心台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带着灵力厚重的压迫感荡在所有弟子的心头。
音量在灵力的加持下,不大不小恰好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本座封你为四峰之主,看重你的能力、你的心性,对你寄予厚望,这些年,你为宗门的辛勤付出,本座看在眼里,但功归功,过归过,你为夺宝残杀星河宗弟子一事,有违宗规,你可认?”“认。
”白琦的声音从台上响起,她脸色平静,虽然是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
人群中不少吸冷气的声音。
“你行事后抹去参事弟子记忆,又指使你的亲传弟子云瑰为你遮掩,企图脱罪,你可认?”白琦道:“禀掌门,云瑰是我最亲近的弟子,她无父无母,是我带回宗门养大的,我们形同母女,这个孩子是不忍我遭受刑罚。
”人群中又是一阵抽冷气的声音,目光纷纷看向云瑰,云瑰虽然站在最前头,但是那灼灼的目光投射而来,实在难以忽略,她回头看了一眼,就收获了震惊、钦佩、同情、愚蠢、复杂等等诸多目光。
云瑰心里笑了下,心里也咂摸着白琦的话,……形同母女。
原来她心里也知道,知道她将她视作亲人,所以利用起来,这般肆无忌惮。
那你是真不冤啊。
云瑰凉凉地望着台上的白琦,恶人者人恒恶之,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白琦继续道:“只是考虑到四峰尚需要人主理,但我的心中也因此百般煎熬千般不愿。
”白长老当台嗤笑了出来:“身为人师,不说为弟子周全考虑,还将弟子推出去顶罪,简直厚颜无耻全无半点责任心!什么四峰无人主理,实在缺人老夫我还得空,去给你搭把手!至于煎熬悔恨的,你可以继续。
”全场挺安静的,主要是没人敢出声。
云瑰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白长老今天这气出得,她都顺了。
白琦面上闪过一丝怒意,压了下来,平静道:“请掌门裁决。
”掌门清虚抬了抬手,示意白长老回去落座,道:“杀人夺宝一事,四峰弟子属不知情,听命行事,本座与戒律堂诸位长老商议决定,法外容情,涉事弟子只罚俸三月。
而白琦知法犯法,更欲掩盖罪行,有违宗规、有背师德,请戒律堂——”戒律堂三长老起身,他掌管问心台上刑罚。
三长老对掌门行了一礼,转身朗声道:“四峰白琦所犯之罪有二,其一,杀人夺宝,造下杀业。
依门规,处以七七四十九道业火鞭罚,以正其身。
其二,知过不改,设法掩盖罪行,其心不澄,难证道心,处以九道天雷,拷问其心。
”台下众人微微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九道天雷!宗门近百年来还没有过如此重罚。
云瑰眉心一动,指节抵着唇畔面露思索,事情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出现了。
白琦谎借杀人夺宝来掩盖自己对星河宗的野心,此事不知掌门知不知晓。
看这情形,像是没有信白琦,才会如此重罚。
但是又不拆穿。
台上,三长老说完,对着白琦客气了一句:“四峰主,得罪了。
”白琦默然起身,走向问心台中心的石柱,石柱有十几个人合抱那么粗,白琦贴着柱子站定,双手张开贴于石壁上,灵力凝成的锁链缠绕上她的手腕,将她锁在问心石柱上。
“行刑。
”掌门清虚发话。
三长老手中变出一条长约三尺,漆黑细长的鞭子,一瞬后鞭子上泛出了红色的纹路,隐隐跳动,其内蕴藏着极为危险的气息。
“业火鞭,四十九道。
”三长老的声音无情地响起,话罢,手中鞭子扬起,极为轻巧地甩在白琦的身上。
啪的一声,鞭子落在白琦的身前,火焰的爆破气息一闪而出,攀爬在她的身上消失不见。
白琦外表看着没有什么异样,鞭子落下也不见什么血痕。
只有挨过的人才知道,业火鞭带来的不是外伤,而是灼烧的痛苦像火蛇一样钻进经脉之中,每一下都痛入骨髓。
时隔多年,云瑰看到这一幕,还忍不住清晰地浮现出当年承受之时的痛楚。
业火鞭罚还有一个特点,掌刑者会根据受刑者的修为高低,去定下其能承受的最大极限。
因此白琦所受的创伤,不会比她当年轻。
鞭子不停地抽打在白琦的身上,到三十鞭的时候,她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异样,下颌绷得紧紧地,嘴唇已然有些发白。
秦舒双手捂着嘴,泪珠子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上面白琦又挨了几鞭,口中痛呼出声,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滑落,身体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秦舒禁不住上前一步,哭出声来,直喊:“师尊……师尊……”哭着哭着脚下倒跌回来,后背撞到了云瑰的肩膀,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扯着云瑰的衣襟道:“师姐,师姐,你想想办法!”云瑰:“……”她能怎么办,恶有恶报好吧?秦舒仍一个劲地扯着云瑰哭,鼻涕眼泪都要喷到云瑰身上了,云瑰忍了忍,终究是道:“你站好,我想想。
”秦舒立马站好了,眼巴巴看着云瑰,满是期盼。
云瑰见状嘶了下,她其实很好奇,秦舒是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
凭她还能左右掌门的决定不成。
这师徒二人将她往死路上送的心,当真是无处不在。
云瑰正默着,台上四十九道业火鞭已经打完,白琦脸色苍白,嘴角挂了一缕血迹,嘴唇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着,面上还算端得住。
“杀人夺宝,非君子所为。
我万剑宗乃名门正派,绝不纵容此等行径,望尔等引以为戒。
”清虚的声音传遍台下。
“是!弟子谨遵掌门教诲!”众人声音不太整齐但是很响亮地响起。
清虚看向白琦道:“四峰主也当牢记今日,宗规不容挑衅。
”白琦应是。
“接下来是九道天雷。
四峰主可需要缓口气?”三长老道。
白琦的目光扫过台上众人,平静中带着一抹决然道:“不必。
”天上乌云密布,渐渐聚拢到白琦的头上,越来越厚地压了下来,周围狂风骤起,雷电频频闪动,周围弟子都忍不住有些骇然。
先是一声尖锐的咔嚓声,随即轰隆——巨大的轰鸣声中,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白色的巨大雷霆之力直直地劈到白琦的身上!只见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痉挛着,一声痛呼从唇齿中溢了出来,嘴角的血丝直直流淌而下,淅淅沥沥地挂在了身前素白的衣襟上。
天空中雷霆之力再次聚集,轰隆——又是一击!乌云越来越重压在问心台顶,覆盖了周围区域。
万剑宗近百年来头一次引动雷罚,站在台下的弟子面色光是看着脸色就有些发白。
雷罚对修士而言是最重的刑罚,每一道雷霆劈下来都是极为恐怖的摧残,雷电轮过每一寸肌肤骨肉,冲击着修士的元神和根基,心性稍有不坚的人,能直接吓到魂飞魄散。
再加上白琦受雷罚之前,还受了四十九道业火鞭,体内早已被摧残至重伤。
再这么下去,白琦恐怕不死也废了。
轰隆——第四道天雷狠狠劈下,白琦隐忍的痛呼再次从嘴里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喷吐而出,面上已无人色。
台下弟子骇得大气都不敢出,已经有人目光躲避着不敢再看了。
这其中属四峰的弟子面色最为复杂。
白琦今日能指使自己的亲传弟子为她顶嘴,那来日呢,又会做出什么事?担心,难受,害怕,摇摆不定等各种复杂的情绪都浮现在四峰弟子的脸上。
“啊——”人群中,秦舒忽然一声悲呼大喊。
云瑰就在她旁边,被这声尖叫冲击得耳朵里还有回音,转过头去看她发什么疯,便见她整个人冲了上去。
但是没等她冲上台,就被白长老一声怒斥,伸手挥飞了出去,紫色的小娇花在空中翻飞滚落,啪嗒一声,摔在台边缘上,再啪嗒一声,掉落台下,然后翻滚翻滚,回来了。
回到了云瑰的脚边,紫色的衣裳已经将她裹住,已经变成了一条娇花。
云瑰眨了眨眼睛。
秦舒就地跪起,衣裙在她身周散落一圈,又变回了一朵娇花,声泪俱下:“求掌门法外开恩,这替罪是师姐自行主张的,也没有真的发生,为什么,为什么如此重罚?”云瑰:?忽然想把她踹上台去,跟白琦一起感受一下什么叫痛苦。
“放肆!宗门行刑之地,哪有你一个弟子说话的份!”白长老挥袖怒斥。
“本座念你护师心切,且恕你这次言语有失。
”清虚道。
“求掌门法外开恩,师尊一心为了宗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宗门的光辉啊!”秦舒哭着磕头,随着她的哭求,四峰弟子全体哗啦啦跪了下来,整齐划一道:“求掌门法外开恩!”云瑰也跟着跪在人群里,心里一个劲儿地鼓掌:好好好,小娇花比她孝顺,掌门明显要打压白琦,秦舒还嫌白琦不够显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