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季槐!眼前的画面像被按下了慢放键,鸟状妖兽下踹的身影一寸一寸逼近,清晰可见,而季槐纵身一扑却仍迅猛如疾风,在空中炸出一连串尖利的音爆声!噗嗤——!不过眨眼一瞬,一切都已结束,方才发生的所有恍若一场幻觉。
鸟状妖兽无力地垂下脖子,接连不断的血染红了小半个河滩。
季槐的喉咙不断滚动,似有闷雷在身体深处回响,过了一会,他炸起的毛发才慢慢平顺下来,身形也变回平时的大小。
他没回头看陶明安一眼,爪子重重地踩了几下水,转身又要消失在一片云雾中。
绝对不能让他走了!陶明安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安,她意识到如果在这里如果没能留下季槐,那么以后再想见到他就难了!想到这,陶明安爬起来飞身扑了上去,死死抱住季槐的胳膊。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说的话也搅成一团:“等等!你别走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走啊啊啊你听我说你要不要吃点烤鸡再听我说好的你不吃我直接说我不该用食物哄骗你我是怕你不愿意去我一个人去也找不到但我的确伤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你能不能别跑……”季槐显然是被她这一番举动弄得手足无措,退后了几步都没能把陶明安甩下来,他急得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气得用手扒拉她。
陶明安见他身上的毛又渐渐蓬松了几分,干脆顺着季槐扯她的动作往地上一躺,无赖一样,捂着胳膊地开始叫唤:“啊,好痛哇,对不起啦,你不要走嘛。
”季槐犹疑地顿住了。
他既觉得自己没用几分力,又知道人类的脆弱,更何况她还倒在地上哇哇大叫,一时间难以判断。
倘若陶明安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会在心里嘀咕,这叫“无可奈何地碰瓷”。
不过,她虽然没有读心的能力,但见他暂时没有要跑掉的意思,便装模作样地爬起来拽住他紧实的手臂,半拖半拉地把他拽到两只还冒着香气的烤鸡前,一边顺毛一边解释道:“对不起呀哎哟你不要看到吃的就又生气了,这是专门做给你的道歉礼物,不是吃了就会被我骗走,好了吃吧吃吧。
”原本季槐想闭紧嘴巴以示自己的决心,可是鲜嫩多汁的鸡肉,还有在自己背上轻轻梳动的手指,都在不停催促着他大快朵颐,等他反应过来时两只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眼前只剩下陶明安笑眯眯的脸。
真是像狐狸一样狡猾的人!他又有点生气了。
不过,虽然暂时分辨不出,但他知道这样的生气和昨天的并不相同。
见他态度有所软化,陶明安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继续趁热打铁:“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如果没有你今天我可能就要丧命于此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沉,不仅是因为再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凶险,更因为她意识到一些更加难能可贵的东西。
她坐了下来,握住季槐的双手:“季槐,我要谢谢你,更要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季槐听出了她的语气里的不同,这样的态度使他后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痒,他本能地想要跳起来跑开,或者狠狠地往后颈处挠几下,只要不要再犯起奇怪的感觉,即使鲜血淋漓也没有关系。
可是她握着他的手,明明是随便一动就可以挣脱的手,却像神明的法宝一样把他牢牢地按在原地,动弹不得,忐忑不安。
“你可以原谅我吗?”她问道,眼神像太阳下的花一样。
“……可以。
”最后他用一种非常冷酷的声音回答道。
就这样,日子恢复了往日的和谐。
稍稍有些不同的是,陶明安不必等季槐离开后再开始地吃东西,而是坐在一起共进美餐。
除此之外,季槐发现她出去探索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每次都能带回许多味道独特的调料,但是身上偶尔会伴随着大小不一的伤口。
不仅如此,她现在还多了一个习惯,每次回来后她都会用木灰在石板上涂抹,画出许多他看不明白的线条。
“这是什么?”这天,陶明安又在画,季槐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慢慢地凑过来问。
“是我这几天出去探索的路,是钩吾山的一小部分。
”“为什么要做这个?”“唔,因为我想了解这里一点,也想找找有没有回家的通道。
”季槐听出她没有再骗他,心里有点高兴也有点不高兴,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问道:“你为什么想回去?这里不好吗?”陶明安停下绘制,托着腮想了想:“这里的风景很好,你也很好,在这里我体验到了从前根本不可能见识过的生活。
可是,那边的生活虽然普通平凡,但是我的家在那里,重要的人也在那里,我必须回去。
”季槐不说话了,他看着她被蹭灰了一小块的脸,沉默地拖着身子走开了。
这天下午,季槐又没有回来,晚上也还没有回来,陶明安想到上午发生的对话,他是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吗?陶明安躺在终于晒干的鹿皮毯子上,夜晚的风呜呜地叫着,月的寒光从藤蔓的缝隙处冷冷地穿过。
可是这和昨天的情形不同,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家的。
次日,伴随着阳光来到洞穴门口的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碎响。
陶明安跳起来,透过藤蔓缝隙,她看到漫天白色在眼前铺开,整个世界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是我。
”白色的世界说话了。
陶明安拉开藤蔓走出洞穴,才发现并不是全世界突然覆盖了一层厚雪,而是一个有着季槐两倍大的白色毛球堵在洞口。
“季槐?!你怎么变这么大了?”陶明安走过去,看着他厚厚的毛发,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
哎呀,毛茸茸的。
季槐动了动耳朵,瓮声瓮气道:“去做了点准备而已,走吧,跟我来。
”清晨,山间云雾如河水般流淌,偶尔山峦露出点翠绿,转眼又消失在云海,他们正往山上走,漫步其间,难免有一种踏在虚空的感觉。
陶明安攥住季槐一小缕长毛,悠悠忽忽辨不清方向,直到云雾消散,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一座宫室之中。
陶明安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
自他们踏入这里,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嗡鸣,四周不燃自明。
毫无切割痕迹的石柱上篆刻着看不懂的铭文,微光流转,便能看见其上有金光闪烁。
大幅大幅的壁画从四壁一直覆盖到穹顶,黑色与红色的线条有一种原始粗犷的美感,陶明安仔细辨认,只能认出一条人头蛇身的生物接受人类祭祀。
“那是女娲吗?”“不是,是这里以前的山神,后来被我吃掉了。
”“噢,所以这是祂的宫殿,现在变成你的了。
”陶明安总结道。
他们继续向前走,走到一条宽广的横廊前,横廊的一侧有数十道大门,扇扇大门都直达穹顶。
季槐在一道大门前停下,这道门便自动敞开了。
走进去,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陶明安从未见过的物品,宛若真人的人偶,巨大的四足鼎器,高大雄伟的战车……她还在一一观赏,这边季槐就已经选中一架车辇将它拖了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陶明安凑了过去。
季槐回头“瞥”了她一眼,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陶明安却莫名有一种他用眼神指了一下自己的感觉。
“到时候出发,你可以坐在车上。
”他解释道。
“那你呢?”陶明安猜到了什么,故意问道。
“当然是走路,我又坐不下。
”“哦——”她拖长了调子,“所以你会陪我找回家的路吗?”他小小声地哼了一下,不再回答,转而伸手像以前的人修电视机一样用力地拍了几下车辇。
有意思的是,那架车辇被拍了几下后,扑梭梭掉下一层灰尘,露出流光溢转的玉色原貌来,随后它竟然滴溜溜飞了起来,在空中悠悠转了几圈才回到原地停下来。
有了这架飞车,寻找回家路途的进程必能大大加快。
“天哪,季槐!”陶明安看着这架会飞的车辇,一脸震撼。
她走过去,上手摸了摸,手感温润,她不由得惊叹道:“谢谢你!”由于现在季槐的体型过大,她只能扑在他身侧,使劲地用手给他梳了几下毛。
但季槐明显哄高兴了,他点了几道菜,在陶明安连连答应声中又对陶明安说这里的东西有没有路上需要的,有就都带上。
得了他这句话,陶明安便自在地四处逛逛。
除了刚刚那间有着奇特用具的宫室,有一间宫室摆放了许多乐器,有几座铜器与现代博物馆里的十分相似;另一间宫室则堆满了矿石、玉器与黄金,一进去就闪了陶明安好几眼,其中一种矿石和她在山间探索时的很像,但是成色更美更夺目;还有一间宫室立着几尊大鼎,陶明安踮起脚尖往里一看,竟是色泽如玉,粒粒饱满的大米!她惊喜地伸手抓了一把,可在离开鼎的那一瞬间全都化成了飞灰。
唉,真是可惜了。
挑到最后,她拿了一套可以层层嵌套收纳进一个大瓶子里的铜餐具,一个存放着厚厚油脂以供燃烧的暖炉,几把趁手的刀具,几张厚厚的毛毯,还有她穿来这个世界的所有物品,待全部都安置好后,穿过层层云雾,他们出发了。
飞车跟随在季槐身后低低飞着,陶明安看着他用羊一般的后蹄轻轻点过山岳,一下便跳跃了好几米。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季槐的……脚?之前他都是长毛垂到地上,小卡车一样从山洞开到溪边,再从溪边开回宫室的。
陶明安看了好几眼,觉得他跳来跳去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有风呼啦啦吹过,她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去找一个知道这种情况的家伙。
”他的声音被风带到耳畔。
于是他们向太阳坠落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