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周公公踩着时辰踏入内武堂,惯例领着念了几遍功法。
李平安主动上前,恭敬作揖道:“公公,请问‘会阴涌泉,百会天清’作何解?”
周公公嫌恶的甩袖,厉声呵斥道。
“没听到咱家的话么?滚回去自行参悟!”
李平安模样很是委屈,一瘸一拐回到座位。
早上还殷勤奉承的小太监们,见此情形面色各异,少有人怜悯,多是讥讽嘲笑,或是咬牙切齿暗恨。
凭白拍了几天马屁,浪费咱家功夫!
李平安埋头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在无声啜泣。
自那日起,他就回到角落座位,认字之余观察、模仿小荣子的言行举止,不断降低存在感。
直到这天。
内武堂来了个新人,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方正,肩宽体阔,身形颇为健硕。
得了王提督赞赏……“
小忠子气息微弱,说话声细若蚊呐:“未曾想武试遇上个老太监,境界相差太多,实在比不过。”
李平安疑惑道:“比不过便认输,怎至于受此重伤?”
小忠子无奈叹息,那老太监武功奇高,招招夺命,哪怕自己高喊认输,仍被一掌击中胸口。
最终老太监因违规被罚退,第二名的小忠子重伤垂死,印绶监的缺儿顺延落在第三名头上。
李平安眉头紧锁,察觉出其中异样。
宫中有不少年岁大的老太监,积年累月修行《莲花宝典》,个个实力深不可测。
譬如周公公、许公公,虽无实职品级,但是真正的“公公”遇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这些老太监要么寿元将尽,要么醉心武学,从来不会掺和官缺争夺,更何况区区印绶监的小官。
眼见小忠子气息愈发虚弱,李平安按捺疑虑,不断宽慰鼓励。
“努力撑住,等他俩回来帮你运功疗伤。”
小忠子苦笑道:“小安子,你还是太天真了。”
李平安不明所以,奈何自己没有修炼内功,只能帮着盖好被子、擦一擦汗、喂一喂水。
小忠子看着他忙碌身影,虽然对伤势毫无用处,心底却也泛起些暖意。
“小安子,咱家是衡阳县伏牛村人,若有机会帮着落叶归根……”
“残缺不全之人,入不得祖坟,附近山上挖个坑埋了就行,记得记得栽棵松树”
“咱家原名陈富贵,为表忠心才改叫小忠子,墓碑墓碑莫要刻错了”
“我家里还有个弟弟,那年他才五岁,不知还记不记得我这哥哥……”
小忠子眼神逐渐涣散,说话声断断续续。
李平安强忍泪水,一一应下,按照村里的习俗,将死之人的心愿不能拒绝。
若是带着遗憾、执念而死,魂魄会化作凶魂厉鬼。
一直等到子夜,小方子二人仍未回来。
李平安眼看着小忠子咽下最后一口气,尸身渐渐僵硬,双眼到死都圆睁着,显然是死不瞑目。
吱呀一声。
房门终于被推开,小方子、小圆子并肩而入。
小方子眼中闪过悲戚:“明儿通知都知监,送去中官坟埋了。咱家会使银子,给小忠子单独起个坟,日后好迁回衡阳。”
李平安闻言,恨声问道。
“为什么?”
小方子听见了小忠子遗言,说明早就在门外已久,却不肯进屋运功救人。
小圆子身形一闪,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咱家做事,哪轮得到你小子指手画脚?”
李平安捂着脸,仍然怒目而视。
小圆子还要再打,小方子伸手拦住。
“咱家劝过小忠子,印绶监的缺儿早有内定,他偏偏不听,非要去触霉头、惹人嫌,又怨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