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小乞丐,时常从狗嘴里抢东西吃。
为此附近的狗见了我都会绕道走。
有时候饿的实在寻不到吃的,也会去乱葬岗找东西。
阿乞就是我从乱葬岗捡回来的。
他当时只剩一口气,被人用草席裹着。
我一眼就看到了崭新的草席,我想把它拿走做铺盖。
阿乞突然抓住我的手,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
我不是个好人,并不想救他。
可他一身劲装,腰间配有利剑。
或许将来是个有用的武器。
我问他：我救你,你做我的剑可好
他点点头,我将他带回家。
1
阿乞受伤很重,可我没有银子给他请大夫。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破山洞,山洞外有草药。
流浪多年,为了活命,也识得一些治病疗伤的草药。
我摘了些,胡乱煮一起,给阿乞灌下。
我同你讲,我不是大夫,这药你喝下活了便活了,死了就是你命不好。
阿乞命真是大,我试了好几种方子,终于救活了他。
他开始不说话,我问他叫什么他也不说。
我给他起名阿乞,他也不反对。
直到我们渐渐熟悉,他才开始简单的同我说话。
我看到他练剑,知道他武功奇高,意识到自己捡了个宝贝。
阿乞,你教我武功吧。
好。
为了可以安心练武,你去抢个山头,把土匪的金银弄来一些,咱们才能生活。
好。
第二天夜里,阿乞就把土匪的窝端了。
我们拿着银子去城里买了一处宅子,宅子院子空旷,用来练武正合适。
之前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每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乞讨偷窃。
现在不同了,我身边有了阿乞。
我每日会梳洗干净,换上一身合身的劲装,同阿乞学习练剑。
我对他说：我要学一招致命的剑术。
好。阿乞把剑递给我。
我大概是有些习武天赋的,又或者我足够勤奋。
两年下来,我已经可以同阿乞交手百招。
我没有感情,所以我会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城东的张员外。
张员外是个色痞子,欺男霸女臭名昭著。
我不过与他在街上偶然遇见,他当众调戏我,说要纳我做小妾。
大街上我不好出手,只掰断他一根手指头。
夜里,我潜入张府,一剑刺穿这张员外的喉咙。
血流如注,真让人痛快。
转身时,看到阿乞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他果真比我厉害,何时出现的我都不知。
我一脸的不悦：你跟踪我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张员外,目光落在我脸上时,低声开口：担心你。
虚情假意。我绕过他离开,人心是什么样子,我可比你懂。
当年娘因生我血崩而亡,父亲和嫡母说我不祥,将我送到了乡下外祖父家。
十岁时,外祖父一家一夜间被屠杀殆尽。
我被林裳表姐藏到水缸里侥幸逃脱。
这些年来,我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偷过寺庙的贡果,抢过野狗的食物。
也曾深夜潜入农家田地偷未成熟的瓜果,然后被打得半死。
但只要能活,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活着,才有希望。
我生来就是背负仇恨的人。
我坚信这世上除了外祖父一家,没有人会真心待我好。
阿乞也不会。
我救了他,他做我的剑,仅此而已。
2
外祖父年轻时是个教书先生,人也老实。
我娘去世后,外祖父怕楚家连我也不放过,于是哪怕我娘的死他心存怀疑,也一直忍着不发。
我听到他同舅舅说,等我再长大些,他拼了老命也要为我娘讨回公道。
我舅舅说,也算他一个。
外祖父带我来迁娘的坟,是楚家同意的。
父亲和嫡母沈氏都未露面,在他们眼里,我娘就跟家里的小猫小狗一样。
我就是这时候见到了楚湘,她站在大门口,授意丫鬟将泔水泼到我和外祖父身上。
她捂着鼻子指着我们,臭死了,乡下来的老头子和臭丫头,还不快滚。
楚湘比我大两岁,心却比我坏多了。
后来外祖父家被灭门,我就想,人啊,不能太好了。
我得比那些坏人更坏才行。
这些年我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仇恨已久,也该了结了。
楚湘即将嫁入信王府,我岂能让她如愿。
我和阿乞回京暂住在楚府不远的一家客栈。
当晚,我潜入楚家。
我那嫡姐睡得可真安稳,我坐在她的床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懒得在这里多逗留,刀起刀落,砍掉她左手两根手指。
等她一声惨叫坐起来,我已破窗而出。
楚家的护院真是群废物,连我都抓不到。
阿乞在墙外等我,见我出来,面有疑问。
3
我拿出帕子将匕首擦干净,没错,这是我家,我用匕首砍了我嫡姐的手指。
她想要嫁入信王府做王妃,我偏不让她如愿。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阿乞摇摇头,危险,下次要我来。
我笑了笑,行啊！你进去把里面的楚行俭和他夫人都杀了。
好。阿乞说罢就要飞身进楚府。
我将他拉住,逗你呢,真傻！
他却依旧严肃,你的话我都听。
我又笑他傻,我让你杀了你自己你也听话
听话。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回去的时候,城里已经乱了起来。
官兵开始拿着篝火提着剑抓匪徒,说是有人夜闯太傅府刺杀。
我和阿乞找了一处房顶赏月。
阿乞递给我一颗糖,我有心事时,他总能变出糖来给我吃。
我打开糖放入口中,你怎么总是给我糖吃,会坏牙的。
你心里苦。
所以他给我糖吃,至少我的味蕾是甜的。
这个傻阿乞啊,他是被我从乱葬岗捡回来。
他也一定很苦。
我对他说：其实今晚我挺开心的,阿乞,以后我还要杀很多人,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
阿乞点点头,嗯,除非我死。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甜。
梦里我回到了外祖父家,舅舅从外面给我和林裳表姐一人带回了一个木头小鹿。
我的小鹿有了划痕,林裳表姐将我俩的换了换。
舅妈端来一盘精致的糕点,糕点又糯又甜。
外祖父悠闲的在躺椅上哼着曲儿。
可是他们,都不在了……
4
楚行俭的宝贝女儿没了两根手指,与信王的婚事肯定是不成了。
城内依旧紧张的抓刺客,我也依旧整日在大街上晃荡。
这日沈氏去城外寺庙上香,回来的时候被我拦了道。
阿乞负责和护卫厮杀,我则将沈氏带走。
悬崖边上,我将面巾摘下,沈氏凝视了片刻,才将我认出来。
楚烟,居然是你,你居然还活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将磨的锋利的剑搭在她肩上,是不是很意外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
一向端庄的沈氏哆哆嗦嗦,湘儿是你伤的
是啊,只是我有些后悔了,我应该直接杀了她。
她可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我一剑刺向她的胸口,自然是跟你们学的,你在我娘生我时做手脚,造成我娘惨死。就连我外祖父一家都不肯放过,比起狠心,你可比我多多了。
我外祖父一家只想安稳度日,你为何非要将林家赶尽杀绝
沈氏面露恨意,谁让你那不知好歹的外祖父和舅舅调查你娘的死,既然他们和你娘感情深厚,我就送他们去见你娘。
只是没想到你这个贱丫头居然没死。
楚烟,今日你就算杀了我,老爷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会为我报仇的。
哦是吗那我等着。我的剑向她的肩膀压重了些,还有我不叫楚烟,我叫林乐安。
快乐永安,是外祖父给我起的名字。
我不想跟她废话,一剑贯穿她的胸/口,又一掌将她推下悬崖。
杀人的时候最忌讳话多,容易未遂。
阿乞已经追上来,他望了一眼身后的悬崖,递给我一颗糖。
我将糖打开放入口中,对阿乞笑了笑,真甜。
阿乞有些紧张的搓着手,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
楚行俭很快知道沈氏出事,派出众多官兵寻人。
最后在悬崖边上找到了沈氏的一只发钗。
连个尸首都寻不着,真是让人痛快。
夜里,我拿着酒让阿乞陪我喝一杯。
我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给他讲我的故事。
我外祖父可疼我了,有一次舅舅逗我玩,不小心将我磕伤,外祖父拿着扫把追着舅舅满院子打。
我舅妈特别漂亮,她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小宝宝,大夫说脉象像是男孩,舅妈和舅舅特别高兴,说终于要儿女双全了。
林裳表姐继承了舅舅舅妈的优点,又漂亮又聪明,她会把好玩的好吃的都跟我分享。
我是被林裳表姐藏到水缸里才活下来的,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孩子……
我昂起头饮下一杯酒,所以阿乞,你也不用对我太好,我不会对别人付出真心的。
还有,对我好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就是个灾星。
许是窗户未关好,有风吹进了眼睛,我脸上竟有了泪。
我将眼泪擦掉,复又饮了一杯酒。
我喝多了,口中一直喊着外祖父,喊着舅舅舅妈和林裳表姐。
阿乞将我手中的杯子夺走,别喝了,你醉了。
迷迷糊糊间,我看到阿乞的眼红红的。
这个傻瓜,居然心疼起我来了。
一个灾星,有什么好心疼的。
4
楚行俭在我要杀他前,先一步找到了我,我被他带的杀手围堵在树林。
我自生下来就住进外祖父家,给我娘迁坟的时候他也躲着不见,所以他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
准确的说,他也以为我早已死在林家那场灭门案中。
此时他指着我,眼中杀气腾腾,你是何人,为何伤我女儿,杀我妻子
我朝他走了两步,抬起左手将手腕上的朱砂痣显露出来。
楚家的孩子手腕上都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楚行俭看到我的朱砂痣,瞬间面色大惊,烟儿,怎么会是你你明明已经死了。
我嗤笑一声,没办法谁让我命大呢,我不仅没有死,我还活得好好的,我砍了你宝贝女儿的手指让她做不了信王妃,杀了你的妻子让你痛失所爱,这般滋味你可好受
她们一个是你嫡母,一个是你的亲姐姐,都是你的亲人,你怎可下此毒手
这话我听着可笑又刺耳,亲人楚行俭,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就忘了。我生下来就没了娘,是外祖父和舅舅舅妈将我养大,论亲人,他们才是我的至亲。
你的妻子沈氏,她在我娘生我的时候动手脚害我娘难产而死,怕事情败露,狠心杀我祖父全家。
当时距离我娘的死已经过去十年,哪怕我外祖父和舅舅想要为娘报仇,他们的能力也斗不过沈氏还有你。
可为何十年都过去了,他们还是难逃一死
我有幸活下来,不为他们报仇岂不枉为人！
楚行俭气得脸色发红,你杀了你的嫡母又如何,你的外祖父和舅舅舅妈,还有你那个表姐也活不过来了。
我将手中的剑握紧,所以怎么能让沈氏一个人死呢。
你……你这是连我也想要杀了
我没说话,将手中的剑抬起对着他。
既如此,那也别怪为父不念父女之情。
说吧,楚行俭一个手势,那些杀手一个个向我冲上来。
杀手众多,哪怕我已经算是高手,打斗间依旧寡不敌众肩膀被刺伤。
楚行俭把我关进水牢,将我鞭打的浑身是伤。
孽障,砍掉你姐姐的手指,杀害你的嫡母,罪不容恕。
我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呸！你纵容沈氏害死我娘,将我外祖父一家灭门,还替她将此事掩饰过去,如今有何脸面批判我为罪人！
若非今日被你埋伏,我定会将你也送去地狱。
混账！我乃你生身父亲,你若杀我,定会遭天打雷劈。
我冷笑,是吗只要能杀了你,那也值了。
楚行俭被我气得满脸通红,拂袖而去。
眼下我最想要的不是报仇不是逃出去,而是希望阿乞不要来救我。
楚行俭已经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他关着我为的就是引阿乞过来。
我把阿乞当作我的利剑,可这把剑给过我糖吃,白白送死有些可惜。
你这个傻瓜可千万别来。
但阿乞还是来了,水牢看守甚严,他为了救我肩胛骨和后背被砍伤,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逃出水牢后,又有许多的楚行俭的人围上来。
我有气无力的扶着他的胳膊对他说：我们大抵是要死在这里了。
阿乞死死盯着楚行俭,将一颗糖塞到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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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众官兵将我们连带着楚行俭统统围起来。
与此同时,围墙弓箭手准备,箭头直指我们。
随着一声尖尖的高喊：信王驾到。
一位身着锦衣华服,器宇不凡的男子走进来。
楚行俭惊慌跪地,不知信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信王扫了一眼楚行俭,吩咐道：楚行俭勾结前朝叛党有意谋反,本王奉旨将其捉拿归案。
楚行俭被带走了,我是他的女儿,我想我也躲不掉了。
可信王却走近我,对我客套的说了句：乐安妹妹,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他唤我乐安,他居然唤我乐安。
我下意识的朝门口望去,然后看到一个多年未见有些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
我孩子一般跑上前将她抱住,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林裳表姐,你是我的林裳表姐。
之前听闻信王有一心爱女子,为了这女子不肯和楚湘成婚,圣上干脆直接下旨让他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
真是没想到,他所爱之人竟是林裳表姐。
5
我和阿乞暂时住进信王府,阿乞的伤势比我重,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走动。
这期间林裳表姐天天来找我,像小时候一样给我带好吃的。
她跟我说：我把你藏到水缸后,逃到了后院,在那里被砍成重伤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周围已经起火,我无法往前院找你。
我从狗洞爬出去,然后遇到了信王殿下,他救了我给我疗伤,这些年他待我一直很好,只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不知你是否还活着。
那日我从水缸逃出后,熊熊烈火围绕下,我以为林裳表姐必死无疑。
幸好,她还活着。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外祖父和舅舅舅妈才会死,对不起。我不停地向林裳表姐道歉。
她的至亲都因我而死,哪怕我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弥补对林裳表姐的亏欠。
林裳表姐却抚着我的脸,为我擦掉眼泪,温柔的说了句：我们乐安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哭着摇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才知,林裳表姐起初并不愿留在信王身边,只是信王的身份会是她的依仗和利剑。
她用女儿的柔情融化了信王的男儿心,让信王一步步陷进她的温柔乡。
慢慢地,她把自己的遭遇说与信王听。
信王大抵是真心爱我表姐的,他说他会替林家报仇。
而这些年,他也确实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一直死死盯着楚行俭,终于将楚行俭送入大牢。
而林裳表姐也早已真心爱上这个视她如珍宝的男人。
如此,确为皆大欢喜。
楚行俭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幸好我和林裳表姐早已死于当年的林家灭门案。
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
只是我那个所谓的嫡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去天牢见了楚行俭,几日未见,他已经头发花白,整个人憔悴又狼狈,身上还有被鞭打的血痕。
他见是我,突然激动起来,伸着手对我说：烟儿,爹知道错,爹当年一时糊涂犯下了错,爹对不起你娘和你,也对不起你外祖父一家。
只是我们血浓于水,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爹就这样死了。
爹相信你,你一定有办法可以将爹救出去,等爹出去了一定会接你回府让你享福。
我嫌弃的往退了一步,楚行俭,你怕是认错人了,我叫林乐安,你的女儿楚烟早就死了。
哦,对了,我今日来是想要送你一份大礼的。
说完,我手指一弹,将一根银针扎到他的肩上。
楚行俭将银针拔下来,疼痛让他的五官扭曲。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转身离开这阴湿潮冷的地方,留给他一句：让你生不如死的东西。
银针里的毒素会让楚行俭每日受万虫撕咬之痛,直到行刑那一日才会结束。
这,是他的报应。
6
阿乞的伤势好后,我向林裳表姐和信王辞行。
如今林家大仇得报,楚行俭也被判了凌迟,我和阿乞也该离开了。
乐安,能不能再陪陪我,我们姐妹好不容易才团聚,我舍不得你。
我不舍得林裳表姐,可我心中不安,总觉得我越是离她近,她就越危险。
林裳表姐握着我的手,乐安,这些年辛苦你了,为了替林家复仇,我无法想象这些年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表姐你别这样说,我心里都明白,别看你呆在信王府,其实是你一步步引信王去除掉楚行俭,我是自己出手,你是借信王的手,但我们都没有忘记林家的深仇大恨。
林裳表姐抹掉眼角的泪,那你离开京城后,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不要忘了时常给表姐写信报平安。
嗯,我记住了。
我和阿乞离开京城后,暂住在京城外不远的小镇上。
我跟阿乞说：信王和福王两位殿下争夺皇位,势必会你死我活,我放心不下表姐,又怕给她添麻烦,所以才想着暂住此处,暗中帮助表姐。
好。阿乞帮我铺床,你帮信王,我帮你。
我饮着茶水,回他,那倒不必了,这几日你也想想你要去何处,林家的仇已报,你我恩情已情,我们该散了。
阿乞突然情绪激动,转身走到我身旁,第一次对我大声说话：我不走,我就要守着你。
阿乞对我是什么的感情,我又不是木头,自然感觉的到。
只是,……
阿乞,我提醒过你,我不要对我好,更不要对我产生不该有的感情,我这人无情得很,不会对你动心的。
我当初救你是出于私心,我想借你的手杀了我的仇人,既然是私心是利用,你也大可不必感念于我。
阿乞的声音软了下来,可我没帮到你。
我不再掩饰,笑容渐渐冰冷,楚行俭虽不是你亲手杀的,但你功不可没,不是吗
你都知道了阿乞眼眸震惊。
我不疾不徐,饮下一口茶,方才回他。
是啊,从我们回京我就察觉到你的身份不同,之前我还怀疑是不是我多疑,直到我被楚行俭带人围堵,我便确定了。
阿乞,你是信王的人。
阿乞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低头,对不起。
为什么害我我质问他。
我不想害你,乐安,我喜欢你。
喜欢我面若冰霜,喜欢我所以把我的行踪告诉楚行俭
那是因为我知道楚行俭不会真的杀了你。
算了吧阿乞,你和信王不过是想利用我让楚行俭府上混乱,好趁机去查他勾结叛党的证据,这些日子你们倒是有所收获,我们也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
只是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吧。
阿乞哪里也没去,整日守在我的房外。
我问他,从乱葬岗把你救回来便是你们的阴谋
不是,当年我执行任务失败被你所救,是真的想要一直留在你身边的,但你要报仇,我自然要跟着你来京城。
到京城后,信王发现了我,他说只要我帮他这一次,我便真正自由了。
尤其是当我知道信王身边的女子就是你的林裳表姐,我便决心帮助信王,让他去除掉楚行俭,远比你去除掉楚行俭要容易得多,也安全的多。
可你们的合作明明可以告诉我的,我们的目标一样。
牵扯朝堂之事,我怕你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我叹口气,被阿乞利用的气也消了许多。
他依旧不敢同我大声说话：你受伤是我害的,你杀我吧。
他把手中的剑递给我,一副赴死的样子。
我突然就被他这个傻样子逗笑了,狠狠瞄了他一眼继续把门关着。
7
不久后林裳表姐在一次围猎当中救了被野兽攻击的丞相,被丞相夫妇认作义女,顺利成了信王的王妃。
我替林裳表姐高兴,但又不好去打扰她,只能在房中准备佳肴美酒庆祝。
阿乞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微醺。
他这次没拦着我,还替我倒酒。
我嘴角勾起,打趣他,阿乞,今天我才发现,你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不知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阿乞真的害羞了,他的脸染上红晕,更好看了。
我抬手捏捏他的脸,你已经背叛了我一次,以后可不能再背叛我了,你若是再敢背叛我,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我告诉你,我不是同你开玩笑,我从十岁开始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个坏人,不然就会被欺骗我伤害。
这些年我没有朋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和你相处这几年,我觉得有个人陪着也挺好。
这样吧,我不逼你离开我了,如此无聊的时候我也能找你说说话。
你可不要多想,我没有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仅此而已。
阿乞回我,好。
我有些困了,浅浅一笑便趴在桌子上睡了。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到有人将我腾空抱起,又将我轻轻放到床上。
梦幻一般,耳边传来阿乞低低一声：对不起。
我口中呢喃,你是跟我说对不起吗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只是我人在睡梦中,呢喃过后依旧睡得香甜。
第二天,我去附近的寺庙里祈福,祈福签为下下签。
阿乞将签子夺走安慰我,你林裳表姐得信王宠爱,自然是幸福美满,这下下签不灵验的。
我目光飘然,林裳表姐当然会是幸福的,这签是我为自己求的。
阿乞握着祈福签的手突然有些颤抖。
其实我一直怀疑林家灭门案背后还有人,这也是我留在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这段时日我也已经查到了是谁。
而阿乞,此刻也都知道了。
一定要杀了他吗
我目光坚定：是。
阿乞不想我继续报仇,可我此生为复仇而活,他劝不动我。
福王最近多梦魇,下月初三会来云安寺求平安,并会住上几日,身边的守卫也不多,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当年京城林家灭门案震惊朝野,天子脚下土匪不惧,若真要查明真相岂会不易
沈氏区区一介妇人做不了这么大的事,而楚行俭确实未直接参与谋划。
那么便是沈氏背后有更厉害的人物在帮她,或者说是始作俑者。
更重要的是沈氏曾在悬崖边对我说：你真以为杀了我杀了你父亲便是为林家报仇了
这句话其中含义不用多想。
于是我查到林家灭门后,楚行俭开始对福王大肆赞扬。
最厉害的风是枕边风。
福王帮助沈氏灭林家满门,沈氏吹枕边风让楚行俭支持福王。
他们狼狈为奸,害死我外祖父和舅舅舅妈。
他们都应该死。
我把剑磨得十分锋利,在福王到达云安寺第二天的夜里刺杀。
此时恰逢福王想要独自散心身边无侍卫跟随,他走到后山时我与他交手。
他身手还行,但并非我的对手,百招下来,我皆占上风。
就在我将他一掌打倒在地准备一剑毙命的时候,一把利剑从身后置于我肩上。
我缓缓回头,与阿乞那双充满愧疚的眼睛目光相撞。
8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凉,真的很凉,一直凉到心底。
筹划多年,为的就是手刃仇人,阿乞他一直都知道我活的很辛苦,他更知道我的辛苦是为了复仇。
可在最后的时刻,他背叛了我。
为什么我疑惑而愤恨的看着阿乞,我说过的,你若是再背叛我,我一定杀了你。
一语成谶,阿乞他竟真的再次背叛我。
果真,这世上除了外祖父一家,没人会真心待我。
阿乞嘴唇颤抖,我真正的主子是福王殿下,跟着信王不过是我的任务而已。福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救命之恩那我呢你这条命若非我从乱葬岗捡回来,你怕是早就进了野狗腹中。
对不起乐安,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杀了福王殿下。
福王在我身后对阿乞大声吩咐：你还啰嗦什么,给本王杀了她！
我余光扫了一眼福王,又与阿乞对视,你都看到了,你不让我杀福王,他却让你杀了我。那么不如你选一个,是我杀了他,还是你一剑刺死我
阿乞慌了,放置在我肩膀的剑移开了些。
你选啊,他死还是我死我复又提醒。
阿乞的目光朝远处望了望,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是要等什么。
兴许是想等福王的人过来将我抓住,他便是立了大功。
我对阿乞说：今日哪怕死在你的剑下,我也要先杀了福王报仇。
我不仅要杀了福王,我还杀了你,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阿乞声音低沉,今日是我对不起你,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阿乞似松了口气,却又目光凄然地望着我,乐安,我不会让你杀了福王,但你想要的我也会成全你。
只是以后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突然想到阿乞曾经跟我说过,他会永远陪着我,除非他死。
我骤然回过神来,却见他吐出一口鲜血望向我的时候愧疚又不舍。
我脑中一片空白,不明白为何事情突然又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我将阿乞揽在怀中。
阿乞笑了笑,我阻止你报仇,所以我该死,我背叛福王所以我也该死,我要你活着,所以我必须死。
说话间,他将一把匕首放入我手中,然后握紧我的手,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御林军统领带人围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福王结党营私的证据。
一瞬间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哪怕福王伏诛,他也是皇帝的亲儿子,我杀了福王必定凌迟。
所以他拦着我杀福王,还了福王救命之恩,他把福王的罪证证据交出去,替我报了仇。
亦如他说的,我想要的他也会成全我。
而他是福王的人怕是已经泄露,就算证据是他交的,也会被定为福王同党,他让我杀了他,我便有功。
这个傻子,居然用命护着我。
寺庙里的下下签,是我的,更是阿乞的。
我不知道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可心中的某一处到底是空了。
阿乞抬手摸着我的脸笑了,以后别总皱着眉头,要多笑,你笑起来真的很美很美。
最后的最后,阿乞给了我一颗糖。
很甜,也很苦。
9
福王被诛,信王顺利成为太子。
我又见到了林裳表姐,此时的她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
她要做母亲了,我真心为她高兴。
表姐这般温柔,一定是个合格的母亲。
见我为她高兴,林裳表姐却有些惋惜道：阿乞曾经来找过我,问我将来他若获你芳心,我能不能让他娶你。
娶我我心中骤然一紧,竟有些隐隐作痛。
林裳表姐继续道：他还真是逗,居然说咱们家长辈已经不在,我是你的表姐,婚姻大事需得经过我的同意。
我跟他说,只要乐安喜欢你们的婚事自该你们自己作主。
可惜啊！他命不好。
他还跟我说你不喜欢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讨你欢心我跟他说,他只要一直陪着你,时间久了两个人习惯了在一起,便不会再分开。
想来那时候他也未有想到你们能走到这一步,他有所期许,只是化作了云烟。
我大概又被风吹到了,眼中蓄了泪。
我将眼泪擦掉,恨恨说了一声：别提他了,他就是个傻子。
我早就说过,我就是个灾星,不能对我好。
偏偏这个傻子不信,这下好了,命也没了。
等来世遇到,我定会好生教训他,打到他求饶。
林裳表姐诞下一对龙凤胎,两个娃娃胖乎乎的甚是可爱。
信王殿下无政务在身时,一直陪着林裳表姐。
我看着林裳表姐满脸幸福,心中终于好受些。
我的表姐是世间最好的女子,这份幸福她值得。
离开京城那日,十里凉亭,信王在那里专程等我。
他递给我一剑穗,上面编织着乐安二字。
这是府上一嬷嬷给我的,说是阿乞向她学习编织,我看上面有乐安二字自然是送你的,他那舞刀弄枪手定是花了好大功夫才编织好这剑穗,也真是有心了。
他临死前把这剑穗留在嬷嬷那里,说若是他没回来,就让嬷嬷帮忙收下尾,然后把它烧了。
如今到了我手中,我把它还给你,也算给你留个纪念。
不知阿乞后不后悔把福王的证据交的迟了,若是他早早交出来,或许你就不用去刺杀福王,你们二人也便可……
我打断信王,望向远处的云安寺,阿乞怎么可能后悔,只是他,太过为难了。
向信王微微福了福,我声音坚定,殿下对我表姐用情至深,明明知道娶了楚湘就能得到楚行俭的支持,却依旧万般不愿。
如今你们恩爱不疑,表姐也为你诞下儿女,但求他日殿下登上王位,依旧对表姐初心不改。
信王身份尊贵,却朝我还礼,定不负嘱咐。
我们就此别过,我骑马扬鞭而去,亦如当初和阿乞一起迎风而来。
我让他做我的剑,他说他永远会陪着我。
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除非我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