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保护者》 > 第一章


1

雨夜的惩罚

雨水顺着程墨的雨衣帽檐滴落,在张明远公寓的橡木地板上积成一小洼浑浊的水洼。每滴雨水都在落地瞬间溅起微不可察的血腥气,与房间内凝固的死亡气息混合成某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味道。

程墨站在玄关处没有立即进入,而是用戴着乳胶手套的右手轻轻按住左臂那道隐藏在制服下的陈旧伤疤——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面对血腥现场时的习惯性反应。

法医林妍蹲在尸体旁,白色口罩上方露出的杏眼在无影灯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她手中的不锈钢探针轻轻拨开死者颈部的创口,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像被粗暴翻开的书页。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她的声音透过医用口罩过滤后显得格外冷静,死因是颈动脉被割断,但凶手先打断了四肢的桡骨和腓骨——用的是直径约3厘米的钝器,可能是钢管或者...

棒球棍。程墨突然打断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林妍的眉毛微妙地上挑了一毫米,这个细微表情被程墨敏锐地捕捉到。他急忙补充:茶几旁边的装饰柜里摆着少棒联盟的奖杯,而凶器不在现场。

林妍点点头,继续道:值得注意的是,四肢骨折都发生在死亡前1-2小时,这意味着凶手在死者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实施了...她停顿了半秒,某种惩戒。

程墨终于迈步走向客厅中央的尸体。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某个记忆的开关上。

张明远——这个五十三岁的二手车经销商被绑在一把北欧风格的餐椅上,双手反剪在背后,手腕处缠绕着某种特制的绳索。

程墨蹲下身,在距离绳结五厘米处停住手指。这不是普通的捆绑——七股细绳以特定角度交错缠绕,在腕关节处形成蝴蝶状锁扣,专业得令人不安。那些交错缠绕的绳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几何美感,最上层的绳圈以特定角度穿过下层,形成类似日本古流缚术中的逆海老缚变体。

这个绳结...程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左臂的旧伤突然传来一阵锐痛。二十年前的雨夜,养父的储藏室里,哥哥程枫就是用同样的手法绑住了那个醉汉的双手。

很特别,对吗数据库里没有匹配记录。林妍站起身时白大褂发出窸窣声响,她用镊子挑起一根纤维,这种绳索是特制的,芯层裹着钢琴弦增加强度。而且这种绑法,凶手要么受过专业训练,要么...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绳结中央那个独特的蝴蝶形收尾,经过长期练习。

程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死者张大的嘴巴里可以看到被齐根切断的舌头,切口平整得像是用手术刀完成的。最令人不适的是那张凝固的脸——扭曲的五官呈现出超越生理痛苦的恐惧,仿佛在生命最后时刻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程墨注意到死者瞳孔异常放大,虹膜周围布满放射状血丝。

凶手使用了致幻剂

初步判断是东莨菪碱。林妍指向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杯,杯沿检测出残留物。这种药物能让人在清醒状态下产生极度真实的恐怖幻觉。

程墨环视这个装修考究的客厅。米色布艺沙发上整齐摆放着三个几何图案的抱枕,65英寸液晶电视旁的音响设备价值不菲,一切都显示主人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但某些细节暴露了真相——电视柜抽屉半开着,露出几本色情杂志的边角;装饰画后面的墙壁上有几处不明显的凹痕,形状像是某种小型钝器反复撞击所致。

技术科的小李戴着印有刑技003编号的橡胶手套正在翻检书架。这个去年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人动作过于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惊动死者。

程队,他突然压低声音,您应该看看这个。递过来的文件夹上标着阳光儿童福利院-个案记录。

程墨翻开文件,一张男孩背部特写照片赫然入目。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呈现出不同时期的愈合状态,最新的一道还结着暗红色的痂。照片边缘标注着日期:2018年5月12日——正好是张明远出狱三个月后。后面附着的医院验伤报告用冷静的医学术语描述着:L1-L3脊椎区域二级烫伤,右肩胛骨线性骨折愈合期约6周,双侧大腿内侧...

受害者有前科。程墨猛地合上文件,塑料封皮发出清脆的啪声。他突然意识到整个房间的温度低得不正常,空调液晶屏显示16℃——远低于初夏夜晚的合理设定。查查最近两年出狱的类似罪犯,特别是...他的目光落在书架最下层那本《育儿百科》上,有儿童接触史的。

当程墨转身时,余光捕捉到沙发底部一抹刺眼的蜡笔红。他蹲下身,用证物镊子夹出那张边缘卷曲的儿童画。粗糙的蜡笔线条勾勒出一个高举棍棒的大人和蜷缩在地上的小人,画面角落歪歪扭扭写着爸爸不要。那些稚嫩的笔迹突然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1998年6月15日,养父储藏室的水泥墙上,八岁的他用捡来的粉笔头画过几乎相同的涂鸦。

程队林妍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程墨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伤疤,那是养父的皮带扣留下的纪念品。你脸色很差,需要休息吗

现场更重要。程墨将画装入标有证物7号的密封袋,动作刻意放慢以掩饰手指的颤抖。在袋子封口的瞬间,他注意到画的背面有用铅笔写的极小数字:0615。这个日期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黑暗的储藏室,皮带抽打的脆响,哥哥程枫挡在他身前时单薄背影透出的决绝...

阳台窗户有撬痕。小李的声音打断了程墨的思绪,凶手可能是从防火梯进入,得手后从正门离开。奇怪的是...他指着玄关处的智能门锁,系统记录最后一次开门是今晨3:17分。

程墨皱眉:死亡时间确定在午夜前

胃内容物和尸斑不会说谎。林妍斩钉截铁地说。

这意味着凶手在杀人后,又在现场停留了至少三小时。

凶手在等什么程墨喃喃自语,走向卧室,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主卧衣柜里的男士睡衣整齐叠放,但所有儿童衣物都被剪成碎片。

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但床头柜上的相框引起了注意——照片里的张明远搂着个戴棒球帽的男孩站在迪士尼乐园前,男孩的笑容勉强得像是被胁迫的。程墨拿起相框时,发现下面压着张对折的便签纸,展开后是一行打印字迹:

第三个不会哭出声。

这行没头没尾的文字让程墨的后颈汗毛倒竖。他下意识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衣柜门内侧有几道细微的刻痕。凑近观察,那些排列整齐的竖线组成五组,每组四条——正是他和程枫小时候记录被关天数的方式。

程队!小李突然出现在门口,鉴识科在浴室排水口发现了这个。他举着密封袋,里面是一小截暗红色绳索,与捆绑死者的材质相同,但末端有烧灼痕迹。

离开现场时,雨已经转小。程墨站在公寓楼下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不定。抬头望去,张明远家的窗户像一只浑浊的独眼回望着他。路灯在水洼中的倒影被雨滴打碎又重组,恍惚间变成了十二岁的程枫在少管所探视窗后的脸。

我会保护你的,小墨。记忆中哥哥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那年春天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程枫揉着他头发的手掌温暖干燥,永远都会。

香烟在指间燃尽,烫到皮肤时才惊觉。程墨掐灭烟头,摸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帮我调两份档案,一份是2003年城北少管所暴动事件的详细记录,另一份...他顿了顿,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是我哥哥程枫的尸检报告。

2

记忆的囚徒

第五天的清晨,程墨被手机震动惊醒。窗外,梅雨季的阴云低垂,将晨光过滤成病态的灰黄色。屏幕上显示着城南区派出所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时,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程队,朝阳幼儿园保安王志强,被发现在学校储物间里,同样的捆绑手法,同样的致命伤...年轻警员的声音里掺杂着电流杂音,和上周的案件特征吻合。

程墨的剃须刀停在左颊,镜中的自己右脸还残留着白色泡沫。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太阳穴的旧伤在泡沫中断续显现,像一条苍白的蜈蚣。十五年来第一次,他突然想起这道伤痕的来历——九岁那年,养父的烟灰缸划过眉骨时,程枫扑过来挡了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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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的铁栅栏门挂着市级示范园的铜牌,在雨中泛着冷光。警戒线外围着几个撑伞的家长,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让程墨想起啄食的乌鸦。穿过前厅时,他的目光被墙上的儿童画展吸引——那些色彩鲜艳的太阳房子旁边,贴着张黑白照片:王志强穿着保安制服,正在帮小女孩系鞋带。

储物间在走廊尽头。派出所所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今早保洁员发现的。现场完全保持原状,连灯都没敢关。

推开储物间的门,一股混杂着蜡笔味和血腥气的怪味扑面而来。程墨的瞳孔适应光线后,看到了那把被摆在房间正中的儿童椅——幼儿园常见的那种塑料椅,明黄色,椅背上印着卡通兔子。此刻它正以荒诞的姿态承载着王志强的尸体,男人肥胖的身躯将椅子完全包裹,像是被强行塞进儿童世界的成人。

死亡时间约在昨晚九点到十一点。林妍的声音从尸体后方传来。她今天换了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得近乎冷酷。颈部切口与上个案完全一致,但新增了左手小指截肢。她指向储物柜上摆放的玻璃培养皿,里面浸泡着一段苍白的指节,切口平整,应该是死后实施的。

程墨蹲下身。死者被捆绑的姿势与张明远案如出一辙,但绳索换成了某种泛着尼龙光泽的新材质。当他凑近观察绳结时,后颈突然掠过一阵刺痛——储物柜的金属门映出他扭曲的倒影,恍惚间变成了十二岁的程枫被养父按在柜门上的脸。

惩罚。林妍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王志强的档案记录,三起未立案的家长投诉,指控他对幼儿有不当接触。最详细的这份描述说...她停顿了半秒,他喜欢用左手小指触碰孩子的后腰。

程墨的胃部突然痉挛。他转身面对储物柜,上面用图钉固定着一张蜡笔画。画中的柜门被夸张地变形,变成张牙舞爪的怪兽嘴巴,角落里蜷缩着火柴人般的孩子。与上幅画不同,这次用的是红色蜡笔,笔触凌乱疯狂,某些线条甚至划破了纸面。

凶手在传递信息。他在惩罚这些伤害过孩子的人。程墨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目光落在画右下角的日期上:1998.6.15。这个数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年夏天的储藏室,程枫被养父用火钳烫伤时发出的闷哼,还有柜门上他们用指甲刻下的求救信号。

小李的声音突然插入:储物柜内侧有发现。他戴着手套的手指指向柜门内侧——五道平行的刻痕,深浅不一,最深处能看到木屑翻卷的痕迹。

程墨的呼吸停滞了。他九岁那年,养父的储藏室柜门上也有完全相同的记号。那是程枫发明的秘密日历,每道刻痕代表一天囚禁。最可怕的是第五天,当养父发现这些记号后...

程队林妍递来证物袋,里面装着半截断裂的指甲,死者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已经送检。

回警局的路上,程墨特意绕道去了老城区。十五年前的旧宅早已拆除,原地建起了连锁超市。他在停车场点了支烟,看着雨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成河。车载收音机里,早间新闻正用欢快的语调播报着警方锁定连环杀手特征。

办公室的白板上,两张现场照片并排列着。程墨用红色记号笔圈出共同点:特殊绳结、儿童画、虐待前科。当他写下1998.6.15这个日期时,钢笔突然漏墨,鲜红的墨迹像血一样顺着白板流淌。

绳结比对结果出来了。林妍敲门进来,文件夹在桌上发出轻响。她今天喷了淡淡的香水,茉莉混着檀木的味道,反常地掩盖了惯有的福尔马林气息。你可能会想亲自看这个。

程墨翻开文件时,纸张发出脆响。绳结分析图占满整整两页,三维建模图像展示出绳索每个转折处的力学结构。当视线落在第七个绳圈时,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个将两股绳索交叉后反向穿过的技巧,正是程枫十二岁那年自创的蝴蝶锁。当年在少管所接受问询时,年幼的他曾向警察演示过这个绑法。

不是军警常规手法。林妍的镜片反射着电脑蓝光,更像是经过长期实践的个人技巧。有意思的是...她指向绳结中心的凸起,凶手在每个节点都留了活扣,理论上被绑者可以通过特定方式挣脱。

程墨猛地抬头:什么

就像某种测试。林妍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给受害者最后的机会...或者说,最后的绝望。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程墨想起张明远公寓里那杯未喝完的威士忌,冰块融化后的水痕在玻璃上形成同心圆。当时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浮现——餐椅周围的地板上有细微的摩擦痕迹,死者曾经试图移动椅子。

我需要重新查看张明远的尸检照片。程墨的声音嘶哑。

当林妍离开后,他拉开抽屉最深处上锁的隔层。牛皮纸信封已经泛黄,里面的照片边缘卷曲。两个男孩站在梧桐树下,年长的那个搂着弟弟的肩膀,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片背面是养父潦草的字迹:1997.5.20

程枫程墨入园纪念。

三天后,他们被带离福利院。程墨至今记得养父的手掌温度——干燥温暖,完全不像会挥舞皮带的手。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将程墨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技术科的小张语速飞快:程队,DNA结果匹配到一个叫程枫的,有前科记录,但系统显示该人已于2003年死亡而且…程队,这个程枫的亲属关系栏显示...

是我哥哥。程墨平静地接话,同时注意到自己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伤疤。电话那头陷入尴尬的沉默,只能听到键盘敲击声。

数据库显示百分之百匹配。小张最终说道,但有个异常点...样本显示该对象近期服用过奥氮平,这种药物通常用于...

治疗精神分裂症。程墨放下电话,窗玻璃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十五年前少管所的暴动,档案记载程枫死于钝器击打,但尸检报告上注明面部损毁严重。当时负责辨认的福利院主任只是看了眼尸体后颈的飞鸟状疤痕就签字确认。

雨点敲打着窗户,节奏逐渐与记忆中的某个雨夜重合。程墨打开内网搜索栏,输入2003

城北少管所

暴动。模糊的新闻配图上,一个穿橙色囚服的背影正被押上警车,后颈处隐约可见深色疤痕。

打印机缓缓吐出一页资料。程墨盯着那张程枫的入狱照——十六岁的少年对着镜头微笑,眼神清澈得不像杀人犯。只有后颈那道飞鸟状的烫伤疤痕,无声诉说着另一个故事。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乌云。世界在程墨眼前旋转。程枫还活着这十五年来他在哪里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以连环杀手的身份

刹那间,程墨在玻璃上看到了双重影像——自己的倒影与记忆中的程枫重叠在一起,就像那些缠绕的绳结,再也分不清哪段是救赎,哪段是复仇。

3

血之回响

凌晨三点十七分,程墨被手机震动惊醒。黑暗中,屏幕的蓝光像一把刀划开卧室的寂静。来电显示是小李的名字,这个时间点只意味着一件事——又一起命案。

程队,锦绣花园小区,又一起凶杀案,受害者是刘建生,小李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和之前两起特征一致,但这次凶手...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他在墙上留了字。

程墨的指尖在床头柜摸索香烟,却碰倒了药瓶。白色的小药片滚落一地,那是医生两周前开的安眠药。具体地址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喉间还残留着噩梦的余味——又是那个雨夜,程枫背对着他站在血泊里,后颈的飞鸟疤痕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小区门卫室的灯光在雨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程墨竖起风衣领子,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衬衫,冰冷得像是死者的手指。7栋302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的血腥味与记忆中的气味重叠——十五年前他推开养父卧室门时,闻到的就是这种铁锈混着腐朽的味道。

现场保持原状。林妍站在玄关处,白大褂下露出深灰色高领毛衣。她今天没戴眼镜,眼下挂着两轮青黑。死亡时间约在午夜至凌晨两点,但有个异常点...她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门锁电子记录,智能锁最后一次开启是凌晨三点零五分。

程墨皱眉:凶手在杀人后又回来了

或者...林妍的睫毛在颧骨上投下扇形阴影,他一直在等什么。

客厅的惨状让程墨的胃部痉挛。刘建生——这个四十二岁的中学教师被绑在餐椅上,姿势与前两起案件完全相同,但墙面上的血字让整个场景宛如邪教仪式。他们不该伤害你——暗红的字迹歪斜扭曲,最后一个你字的竖钩拖出长长的尾迹,像是书写者突然陷入癫狂。

血型鉴定确认是受害者的。林妍指向尸体被割开的左手腕,凶手用他的血书写,但...她的声音突然压低,我们在'你'字上提取到另一组DNA。

程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墙上的血字突然扭曲变形,变成程枫十六岁那年写在少管所来信末尾的话——他们不该伤害你,小墨。永远不该。

程队林妍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你流汗了。

程墨抹去额头的冷汗,强迫自己观察尸体。刘建生的舌头被齐根切断,切口平整得像是外科手术。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手——十指指甲被逐个拔除,指尖血肉模糊地绽开,像是十朵糜烂的花。

邻居反映他经常辱骂儿子。小李翻开笔记本,上周有家长投诉他在课堂上用戒尺打学生手心,校方只是警告处理。年轻刑警的钢笔在戒尺二字上洇出墨点,法医认为手指创伤是生前造成的。

茶几上的相框玻璃碎裂,照片里刘建生高举皮带,他儿子蜷缩在沙发角落。程墨翻过相片,背面用红笔写着2003.4.12——这个日期像一根冰锥刺入他的记忆。那天下午,少年法庭的判决书落下,程枫被押上警车前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后颈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他在重现关键日期。程墨喃喃自语。三个受害者,三个刻骨铭心的日期——被关进储藏室的日子,养父死亡的日子,兄弟分离的日子。这不是随机杀戮,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黑暗戏剧。

卧室门吱呀作响。程墨推门而入时,一股淡淡的樟脑丸气味扑面而来。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但床头柜上的物品让他呼吸停滞——一个胡桃木音乐盒,与他们童年时被养父锁在柜子里的那个一模一样。盒盖上雕刻着《致爱丽丝》的乐谱片段,这是养父唯一允许他们听的曲子。

当《致爱丽丝》的旋律在寂静中响起时,程墨的指尖传来刺痛。音乐盒底部的暗格里,对折的纸条边缘渗出墨迹。展开后,熟悉的字迹让他的视界突然模糊:

小墨:

我一直在看着你。

他们伤害了像我们一样的孩子,

却逍遥法外。

我在做你做不到的事。

——永远保护你的哥哥

纸条从指间滑落。衣柜门上的刻痕突然闯入视线——五道一组,深浅不一,最深处能看到木材原始的纹理。这是程枫发明的密码,每道刻痕代表一天囚禁,第五道总是最深,因为那天养父会喝得最醉。

程队!小李的喊声从浴室传来,镜子上有指纹!

浴室的镜面被蒸汽模糊,但右上角留着一枚清晰的拇指印。技术员正在喷洒显影剂,纹路在紫光灯下逐渐浮现。程墨盯着那枚指纹,突然注意到镜面倒影中自己的后颈——在衣领与发际线之间,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养父的火钳原本瞄准的是他,程枫在最后一秒推开了他。

比对结果出来了。技术科的小张冲进浴室,平板电脑屏幕亮得刺眼,这枚指纹,果然属于程枫…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目光在程墨和屏幕间游移。

警局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了。投影仪将程枫的档案投在幕布上,已死亡三个红字像一道伤口横贯照片。局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节奏与程墨加速的心跳同步。

指纹和DNA都指向一个死人。局长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在场每个人,最后钉在程墨脸上,我需要合理解释。

程墨的钢笔在记事本上洇出蓝黑色的漩涡。十五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合——少管所暴动那晚,值班医生坚持要立即火化程枫的尸体;档案照片里尸体后颈的疤痕位置比记忆中偏左了半厘米;还有那个始终回避他询问的福利院主任...

尸体辨认可能存在错误。程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请求调取2003年城北少管所暴动事件的全部档案。

会议室突然鸦雀无声。局长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程枫还活着,这十五年来他在哪里为什么现在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幕布上三名受害者的照片上,用这种方式现身

他在完成未竟之事。程墨翻开笔记本,三个日期被红笔圈出,所有受害者都有虐待儿童的前科,但司法系统没能给予足够惩戒。程枫在...他的喉结滚动,用他的方式实现正义。

深夜的档案室里,程墨翻出了尘封已久的案卷。2003年少年管教所暴动事件报告显示,死者DNA与程枫匹配,但尸体面部严重损毁,仅凭颈后疤痕和随身物品确认身份。

太草率了...程墨喃喃自语。他拨通了当年负责管教所案件的退休警官电话。

程枫电话那头的老警官咳嗽了几声,那个案子确实有疑点。尸体手指指纹被刻意破坏,我们当时怀疑有人冒名顶替,但上面要求尽快结案...

程墨挂断电话,冷汗浸透了衬衫。如果程枫还活着,这十五年间他去了哪里为何现在突然以连环杀手的身份出现

第二天清晨,程墨驱车前往城郊的精神病康复中心。当年程枫被判入少年管教所前,曾在这里接受过心理评估。

满头银发的赵医生推了推老花镜:程枫我记得那个孩子。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分裂倾向,他坚信自己必须'保护所有受伤的孩子'。老医生叹了口气,评估报告里我明确警告过他有可能发展成迫害妄想,但法院还是把他送进了管教所。

如果他活到现在,病情会怎样发展程墨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十五年足够让妄想固化为牢不可破的现实。赵医生的目光变得锐利,在他的世界里,他可能已经成为某种'惩罚者'或'保护者'的角色。

回程路上,程墨接到了小李的紧急电话:程队,第四起案件!这次的受害者是城南小学教师马国栋,有学生家长举报他体罚学生,但教育局调查后不了了之。程枫在他家里留下纸条,把他带走了。

程墨火速赶回局里,被告知局长正在办公室等着他。

程队,你和这个程枫...局长欲言又止地看着程墨。

他是我哥哥。程墨平静地说,内心却如暴风雨中的小船,十五年前我以为他死了,现在看来有人帮他伪造了死亡。

局长沉默良久:这案子你该回避。

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程墨坚持道,我能猜到他把受害人带去了哪里。

争论持续到日暮西沉。当局长最终同意程墨留在专案组时,窗外的晚霞将会议室染成血色。唯一的条件是必须由林妍全程陪同——这个决定让女法医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解读的弧度。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程墨一人。电脑屏幕显示着第一个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截图。放大到像素格后,那个模糊背影的后颈处确实有浅色痕迹。但当程墨继续增强图像时,一个细节让他浑身冰冷——身影左手提着的东西,在锐化后显现出儿童书包的轮廓。

书包是蓝色的,与当年他被养父带走时背的那个一模一样。

程墨突然站起来,风衣带倒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白板上蔓延,将1998.6.15的日期泡得模糊不清。他知道该去哪里了——城北废弃的造纸厂,他们儿时的秘密基地。每当养父喝醉时,程枫总会悄悄对他说:如果走散了,就去老纸厂等我。

月光将造纸厂的破窗变成无数只空洞的眼睛。程墨的手电光束扫过积满灰尘的车间,在墙角照出一个新鲜的脚印。空气中有淡淡的医用酒精味,还混杂着某种程墨熟悉的香皂气息——程枫十六岁生日那天,他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那款柠檬草香皂。

我知道你在这里。程墨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手电光突然照到一个坐在废纸堆上的身影,那人缓缓抬头,月光照亮了他后颈的飞鸟疤痕。

小墨,熟悉的声音带着记忆中的温柔,你终于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黑暗,烛光映照出那张程墨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程枫,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眼神却依然温柔,如果忽略那里面闪烁的疯狂光芒。

哥...程墨的喉咙发紧,真的是你。

程枫微笑着,那笑容让程墨瞬间回到童年。我一直看着你,小墨。你长大了,当了警察...我为你骄傲。他的目光落在程墨的警徽上,笑容微微僵硬,但你没能保护那些孩子,就像当年没人保护我们一样。

那些谋杀...是你干的程墨的手按在枪套上。

谋杀程枫歪着头,表情困惑,我在拯救他们。那些恶魔伤害无辜的孩子,就像他伤害我们一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是在保护你!每一次,我都在保护你!

程墨这才注意到程枫身后的椅子上绑着的中年男子,他已经昏迷,墙上贴满了儿童受虐的照片。你为什么要带走马国栋

他打学生,用尺子抽他们的手心。程枫的眼神开始飘忽,我看见他...看见他打你,小墨。就像那时候他打你一样。我必须阻止他...

程墨的心沉了下去。程枫已经彻底混淆了过去和现在,将每个虐待儿童者都幻想成他们的养父。

哥,那不是我了。程墨缓慢靠近,那些孩子有其他警察保护。你病了,需要帮助...

不!程枫突然暴怒,抓起桌上的刀,你也被他们骗了!警察、法官、社工...他们都说会保护我们,但他们让他出来了!他差点又找到你!他的目光落在绑着的男人身上,举起刀,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住手!程墨拔出手枪,把刀放下,哥。求你了。

程枫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程墨,眼神逐渐变得陌生。你不是小墨...他的声音变得危险,你是他。你回来了。刀尖转向程墨,这次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弟弟。

程墨意识到程枫已经彻底陷入妄想,将他当成了养父。就在程枫扑来的瞬间,枪响了。

程枫低头看着胸口迅速扩散的血迹,表情先是震惊,然后奇异地平静下来。小墨...快跑...他喃喃道,倒下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保护弟弟的哥哥。

程墨跪在哥哥身边,泪水模糊了视线。十五年的谜团解开了——当年有人帮助程枫伪造死亡,而精神分裂的他在这十五年间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想象中的弟弟,直到最近才开始实施他的正义惩罚。

警笛声由远及近,程墨轻轻合上程枫的眼睛。在最后的最后,程枫或许又认出了他,因为他的嘴角带着解脱的微笑,就像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当他杀死养父后对程墨说的那句话:你再也不用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