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弘又一次吼了我。
只因我将他心爱的女人推落下水。
欧阳书艺,你这个毒妇,你要是见不得我和萋芜成亲。
你就去跟你皇兄求一张和离书啊!
他知我听不得这些,特地将和离二字说得重上几分。
可后来,我真的扔了一张和离书出来。
他又不干了。
1.
成亲三年,崔成弘终究是对我没了往日的耐心。
终日流连于教坊司等烟花酒巷之地,还迷恋上了一个官妓。
听人说,那名女子姓柳,名唤作萋芜。
原本是官宦家之女,但因家中突遭变故被贬为贱籍,落了那教坊司当一名乐妓。
其貌美似天仙,舞姿曼妙,更是弹得一手好琴为人称赞。
崔成弘爱她爱得那般深沉,不舍她只是一名乐妓整日在那教坊司任人欺辱。
发誓必要将其娶回家中。
三天两头上门,只为看一眼他那心爱的女子抚一曲琴、跳一段舞。
更是为了她,提刀踏马杀到教坊司逼迫一众王公权贵低头认错,从此不得随意靠近那女子。
此等荒唐的事情,一经传出就在整个平京城流传开来,成了京中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京中众人都将此事定为谈笑的趣事,称赞崔成弘与那乐坊女子之间冲破世俗隔阂的爱情。
而我这位正牌崔夫人也成了这平京城中最大的笑话。
平日里一贯瞧不起我拿着县主身份压她们一头的贵妇人们,每逢府上举办宴会之时,我总是能听见她们在背后议论我的丑事。
随着这一可笑的谈资越传越广,终是传进了宫中,传到了那位坐在龙椅之上的天子耳中。
有辱皇家颜面,天子震怒。
一气之下,将崔成弘押入宫中问罪。
2.
那女子听闻此事之后,一连三日跪在崔府门口,跪求我手下留情。
夫人,都是萋芜的错,求夫人莫要让圣人怪罪弘郎,我愿永生与弘郎不再相见。
她一步一个叩头,梨花带雨般悲切的落泪,在外人看来是那样爱崔成弘爱得真切。
哭得崔府上下人心里一颤,婆母妯娌纷纷为之感动劝说我进宫面圣,放崔家一马,放崔成弘一命。
可他们终是高估了我区区一个女子的身份。
虽是亲封的县主,却怎么能比得上崔成弘这位手握崔家军又屡建军功的镇国大将军呢
圣人震怒之下将他抓进宫中,不过就是口头训诫几句做点表面功夫罢了。
以崔成弘在圣人眼里的地位,远比我这个堂妹要重要得多。
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进宫求情。
可即便知道,我还是在柳萋芜跪在府门口的第三日时,松口答应她愿意进宫一趟。
后来,果真如我预想的那般一样。
正逢西南边战事吃紧,崔成弘不惧圣人威严,与柳萋芜一样一连三日跪在大殿之外。
求来了圣人的一个妥协应允,准许他带兵归来之后迎贱入良改籍进门。
崔成弘从宫中出来之后,迫不及待地赶去教坊司欲将此等好事告知柳萋芜。
却被小厮告知她还跪在崔府门口向我求情。
旋即又纵马赶回家中,马蹄还未停下就见柳萋芜已经晕倒在我面前。
崔成弘心急得从马上一跃而下,将人抱起后给了我一个狠厉的眼神。
欧阳书艺你这女人心怎么能这么狠,硬是让她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你好狠得心啊。
要是萋芜出了什么事情,我跟你没完!
放下这句狠话之后,抱着人径直往内宅走去。
而在崔成弘看不到的视线之下,柳萋芜面容憔悴的一张脸之上露出的得意笑容。
尽数被我看在眼里。
看向我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说:
县主又能如何,将军夫人又能如何,这男人你争不过我。
崔成弘他的心从来都不在我的身上。
我又何须要争。
我笑了笑,正了正头上的珠钗。
小钰,叫车夫备好车了吗
3.
崔成弘一去西南边境就是两个月。
临出发前,我与崔府一大家子人一同站在城门口送别崔成弘。
柳萋芜也追来了,站在城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崔成弘见了,不顾大军行进的速度,调头骑马回来特地与柳萋芜拥抱。
柳萋芜依偎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地望向我。
明明夫人只要在圣人面前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要让弘郎冒着生命危险去那什么边境。
可是夫人不愿我和弘郎在一起
她这话一出,彷佛我真的是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见不得两人好,不惜冒着当寡妇的后果也要将两人分开。
而崔成弘则是轻轻擦去柳萋芜脸上的泪水,什么也没有说旋即骑马离去。
人走远后,站在城门口的崔家人也齐齐散去,徒留我一人还站在原地。
瞧见我的状态,小钰赶忙从袖口里拿出手帕,小心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崔成弘只看见了柳萋芜眼里不舍的泪水。
却不曾看见我眼里满是担忧的泪水。
夫人,您别哭了,将军已经走远了。
小钰搀扶着我上马车。
夫人!夫人!
一声马啸声响起,是崔成弘身边的贴身侍卫。
夫人,这是将军要我交予您的信件,吩咐属下给您送过来。
我望着这封信件。
崔成弘他从来不曾主动给我写过信件,这还是头一封。
刚成亲时,我曾给他写过无数封信件,可是他一封都没有给我回信。
我只当他更喜欢当面细说,文墨表达不了他的话语。
坐在马车里,夫人,您不用走了,将军他还是在意您的。
小钰高兴得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信件里写的内容,好似刚才埋怨崔成弘的人不是她一样。
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我把信件打开:
欧阳书艺,不日我就要回京迎娶萋芜,她是个孤女,不像你身后有家族的依仗,你别妄想我不在的时候就欺负她。
萋芜住在我院子里,她喜牡丹,你命花匠在我院子里多种些名贵珍稀的牡丹。
萋芜的身子,目前还有恙,你请宫里的御医过来帮萋芜调理一下。
萋芜的嫁妆,就由你来准备,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房宅铺子跟你当时嫁进府里一样,不得怠慢。
……
满满两页纸,全是关于柳萋芜的。
夫妻三年,不及那柳萋芜的两个月。
心底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在此刻,消散得不知踪影。
擦去脸上的泪水,平静地说道:
回去吧,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4.
五岁那年,父王和母亲因意外而去世。
自此,我便被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接进宫中教养。
皇后膝下只有太子一人,并无女儿。
因此,她待我如同亲生的女儿一般对待,在外人眼里我这个县主与公主并无二异。
那段时日,我在宫里的各项吃穿用度、教习,皆是按照最高规格的待遇。
当时圣人刚登基没几年,根基尚且不稳,朝堂内外形势严峻。
为了国事利益,动了想要将我许给外邦或是朝中重臣拉拢联姻亲的想法。
可是皇后她不舍我及笄之后竟是因为这等利益之事,就胡乱许配人家出宫去,硬是在圣人跟前求了又求。
才劝得圣人放弃这个想法。
不过,终究是解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在我及笄后那一年,皇后突然病重,御医诊断其命不久矣。
卧在病榻之上的皇后,害怕我今后再无任何依靠,开始命人满京城为我寻一户好人家。
崔成弘就是其中之一。
我仍记得那日在众多画像送至皇后宫中时,我一眼就瞧见了崔成弘。
媒官欣喜地抽出我选中的画像,送至皇后面前说:
此乃,前任镇国大将军崔睍之子崔成弘,年今十九,今年刚承袭其父将军之位,着实与平宁县主是一对良配。
宫里的人办事效率极高,从我看见画像起,不到两个时辰,一纸圣旨就送到了崔府。
向众人宣告,不日平宁县主就要与崔成弘成亲。
临出嫁前一夜,皇后来到我房中,细细为我梳着头发轻叹道:
书艺,你当真看中了那崔家你当真是想好了吗
那崔成弘我原先并不知道是你皇兄塞进来的,恐怕你皇兄还是拿你当一枚政治棋子。
我笑了笑,抚上皇后的手,依偎在其怀中。
作为皇家的一员,既是要为了我大夏朝作出一点贡献的。
是不是崔家又如何,我选定的人只要是他便好。
5.
我与崔成弘大婚之时,圣上和皇后御赐给我的宅子与崔府仅一街之隔。
为了与崔府中的婆母妯娌上下打好关系,我花钱买下那条街,命工匠把两个宅院连接打通。
还在两处宅院中间开辟一个小庭院,开一个人工湖,亲自种植了许多名贵的花草。
夫人,小钰已经将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嫁妆清点装好了。
这庭中的这些花花草草该作何打算,要不要迟上个一两日请花匠过来整理一下带走
看着满院的花草,我摇了摇头。
算了,皇兄已经命人起草好了和离书。
该清理干净就清理干净,这些花草扔了去。
工匠将砌墙将两处宅子重新隔开那日,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崔成弘的别院。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我回想起曾经站在门外听见他们腻歪的话语。
萋芜,我现在已经帮你脱去了贱籍,你以后不用再回到教坊司那等腌臜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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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芜,你且好生在我这房中待着,那欧阳书艺绝不敢轻易动你。
萋芜,你放心此次我出征归来之后,定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到那时满京城的人,我看谁还敢说你不是我的人。
萋芜,你看我去街上最有名的珠钗店给你选的这些首饰可好
萋芜,你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你就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
崔成弘他从来不曾待我这般好过。
也从来没有这样亲昵的唤过我。
手上这串红豆珠串,是他唯一送过给我的东西。
自成婚起一直戴到现在,已经整整戴了三年,珠子上面的光泽都已经被磨得黯淡无光了。
夫人,我近日回来得比较晚,你不用再来等我了。
县主,我近日很忙,我就不在你这院中睡了。
欧阳书艺,你烦不烦啊,为着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要追来书房。
……
柳萋芜并不是我与他之间的隔阂。
在她出现之前,我这强扭的瓜就注定甜不了。
你怎么也黯淡无光了,那就留下来吧。
6.
两个月后,得胜归来的崔成弘回到家。
发现原本打通的两处宅院,突然在中间又砌上了一堵又一堵厚厚的墙。
可是摆在他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要迎娶萋芜。
这堵墙砌了就砌了,他没空去理会。
只当是欧阳书艺跟他欲情故纵,想要挽回他的心。
崔成弘扬唇,挑了挑眉。
当初她欧阳书艺作为一个县主,只一眼就匆忙答应嫁与他。
成亲后也是处处都乖巧听话,满心满眼都是他。
当日自己在城门口与萋芜抱在一起离别之时,她丝毫不敢有半分妒妇的心去忤逆他。
倒是流着眼泪向天保佑他平安归来。
这个模样根本就离不开他。
管家,她不是让你准备的婚礼吗准备好了吗
管家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说。
额……这,这婚礼夫人并未交代小人去办。
嗯这女人岂有此理,竟敢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崔成弘破天荒地在自己大胜归来当日,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柳萋芜,反倒是来了县主府。
看着横锢在两处宅院之间高大的墙,让他的怒气更涨了一分。
绕了一个大圈,好不容易进了县主府。
可看见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宅院,我人已经不见踪影。
崔成弘倏地拽住管家,一脸怒意地问道:
她人呢我问你她人呢
管家慌张开口:
不知道,夫人并未同小的交代,夫人的院子平日我们崔府的人也不敢随意进入,这……
许是,夫人……离家了,这是夫人留下来给将军您的东西。
是那一串红豆珠串。
崔成弘一把将管家甩来,将那串红豆珠串紧紧攥在手心里,恨不得将其捏碎。
离家
欧阳书艺你有能耐了是吧还敢给我离家!
柳萋芜听闻崔成弘一回来,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去她那里,而是去了我的院子。
急得匆忙赶过来。
弘郎!
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传来。
弘郎,还好你平安归来了,要不然你让萋芜可怎么活啊。
姐姐,这是不喜欢我吗
所以才会离开的吗
下一秒,她就红了眼圈。
都是萋芜的错,弘郎你还是放我走吧……
噗嗤!
崔成弘一声嗤笑。
离开
她欧阳书艺能离开他去到哪里去
自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堂堂县主,又没有封地,离开京城能到那里去
她那个没实权的父王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能护着她的皇后娘娘,也在两年前薨逝了。
太子也面临着要被废的境地。
现在后宫是陈贵妃一人做主,一心想要扶持二皇子上位。
谁能有空去护她。
圣上吗
圣上要是把她这个堂妹放在眼里的话,当初就绝对不会准许他带兵出征了。
管家,你现在去召集府上所有的人,我要在明日给萋芜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他倒是要看看,离家,她能离到什么时候。
7.
按照大夏朝的律法,我既已成婚,的确是不能随意离开崔成弘。
女子要想离开夫家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休妻,二是和离。
县主、公主也不例外
爱我护我的皇后已经不在了。
视我如‘长姐’一般的太子,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这皇宫我也是回不去的。
只要他崔成弘想要寻我回去,我是离不开他的。
可这强扭的瓜,我不想再要了。
我与他的这桩婚事,事关皇室颜面。
于是,在他出征那日,我没有回家而是进了一趟宫里。
跪在皇兄面前,哭着求来了一份和离书。
你当初只与那崔成弘见了一面,就仓促决定此生嫁与他。
要知道会有今日,你又何必先向我求来那张画像呢
是的。
早在媒官送上画像之时,我就已经见过崔成弘。
那是,在一场春闱宴上。
崔成弘一举猎了七八头鹿,夺得全场头名,风光无极。
只是在人群中匆匆看了一眼,我就看见了那张脸。
那张与他一样的脸。
回来后,我就依着皇后的意思,把从皇兄那里求来的那张画像塞进其中。
可终究是我想错了,他终究不是他。
跪地叩头:
求皇兄出面让我二人好聚好散。
圣人摇了摇头,最后甩了甩手让我出去,算是应允我的要求了。
8.
临走那日,我将一封已经签好字按好手印的和离书,以及那串红豆珠串留下了崔家。
带上我的东西,一路顺着河流乘船而下。
我不知道终点目的地在哪,只知道离开了便好。
崔成弘纳妾之礼当天,我依旧没有出现在崔府
他眼见着我迟迟还未出现。
心中的怨气越发比平日里来得要重。
劈里啪啦将书桌上所有东西全都推翻在地,墨汁掉落在地上,喷溅在婚服上。
欧阳书艺!
还敢离家,你有能耐啊。
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
柳萋芜推开书房门,脚下一歪:弘郎~
崔成弘赶忙将其扶住。
萋芜,没事吧小心点。
突然,鞭炮鸣响,门外宾客悉数协礼入府。
弘郎,我没事,宾客已经在前院了,你快去同他们一道。
席间,崔成弘亲昵地牵着柳萋芜的手站在众人面前。
举杯道:感谢诸位今日来我崔府,见证我与萋芜的大婚之礼。
此番,前去西南边境平定战乱得胜归来,都是我妻萋芜的功劳。
席下众人听见这话,无人言语,纷纷摇头小声叹出一声声唏嘘。
忽然坐在底下的一个声音说着,唉~这崔将军竟为了要纳一个官妓为妾,也不惜要和平宁县主和离,唉~
崔成弘听见此话后,立马将人像拎小鸡一样拽起来。
你说什么和离
9.
我已离开京城一月有余,顺着水路一路南下,最终是寻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也是在此处,我遇见了袁成。
他虽是一个小乞丐,却和那人长得很像。
我把他从街边捡回家中,让他当了我的侍从。
这天,我们出门买书回家的路上,他一路上话少得可怜。
可瞧见他脸色像是心里憋了什么似的。
计上心头,就忍不住想逗一逗他。
哎呀,有人今日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真是可惜这一袋红豆糕,要不我们转头回去退了吧
一听见我要将红豆糕给退了,小孩子立马就慌了,急忙抢过我手里的红豆糕紧紧抱在怀里。
小嘴委屈的撅起,小姐,我没有不高兴,你别把红豆糕给退了。
我……我就是,见不得有人说小姐您的坏话,她就是一个坏女人。
什么跟什么呀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袁成,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
许是太过于琢磨袁成这小子说的是什么,以至于推门进到院子里,都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坐着一个人。
小钰,我和袁成回来了,你快出来帮我们搬一下东西放好。
院子里格外的安静。
哧!
冷冷地一声嗤笑传来。
欧阳书艺,这可真是有能耐啊,跑了一个多月跑到这么个破地方当村妇来。
身后还跟着个捡来的小乞丐。
呦~这长得倒有几分与我相似啊!
10.
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这几句话。
不知怎么的,时隔多日再次看见他。
我仿佛感觉他好似与从前不一样了。
瞥见他即将起身要向我走过来。
我防备地赶忙将袁成护在身后。
不知道崔将军,特地到此处寻我是作何
他看见我这一举动,气得脑门直发颤,却并未言语回答我的话。
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掀开甩在我的脸上,是我先前留下的那封和离书。
和离
就凭你欧阳书艺想跟我和离没门!
说着,捡起落在地上的和离书,当着我的面撕碎。
随手一扬,纸屑落得满地都是。
随后两三步上前来,恶狠狠地将我护在身后的袁成掐住脖子。
我想要阻止,反被他扣住手按在墙上。
放开!崔成弘你放开我!
你想要干什么你别动他。
见我在此关头,还在担忧着另一个男人的性命。
顿时火冒三丈,红着眼睛望着我。
怎么舍不得你的小情郎死了
欧阳书艺,你在院子里砌了一堵墙,把家中一带走也就算了。
跟我闹,跟我耍性子也要有个度,你就不想要我关心你吗
你现在还在这里搞出一个我的替身来,你就不怕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11.
笑话
简直是好笑。
他现在知道会让人笑话了,当初我在京中因为他和柳萋芜那点子破事。
受到的嘲笑还少吗
他何曾时候关心过我受到的嘲笑
我噌地一下用力挣开他的手,反手朝着他的脸扇了一巴掌。
这把巴掌来得很是突然,崔成弘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他不明白,往日里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甚至舍不得他在家中舞刀弄枪伤到自己,还把家中所有的刀枪扔出去的女人。
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长得像他的乞丐,打了他一巴掌。
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就打弘郎。
柳萋芜娇软的声音一出,我这时才注意到她早已站在我院中,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柳萋芜察看崔成弘伤势的时候,我趁机将袁成从他手里拉出来。
崔成弘不愧是常年习武,能打仗带兵出征打仗的将军。
他方才扣住我的时候用的力气并不是很重,但是掐住袁成时用的力气就重上了许多。
看着红红的一圈印记显现在袁成的脖子处。
我心疼地一揪,眼泪落了下来。
转头看见崔成弘和柳萋芜。
起身快步走过去,用力一把将柳萋芜推倒在地。
欺身压在她身上,拔出头上的发钗,作势要扎在她的脖子上。
柳萋芜一时来不及反应过来,等看见我手上攥着的发钗。
她顿时慌张起来,两三秒就红了眼圈。
姐姐不要杀我。
弘郎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儿……
听见柳萋芜肚中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崔成弘也慌了起来。
蹙眉看着我:欧阳书艺,你这妒妇,这是干什么
你不要伤了萋芜。
我气得发笑。
将手上的发钗重新插回头上,从柳萋芜的身上起来
崔成弘,你伤了我的人,怎么
我就不能伤了你的萋芜吗
最后,崔成弘扶着受惊过度的柳萋芜离开我的院子时。
气得指向我的手都在发抖:
行!
欧阳书艺,你可真行!
不回崔府,你就跟你那个替身过一辈子吧!
12.
我当然不会再跟他回到崔府。
可是有一点他说错了。
袁成就是袁成,不是他崔成弘的替身。
事实上,崔成弘才是袁成的替身。
五岁那年,我被皇后接进宫。
那时的我年幼,又刚失去父王和母亲,因此看见宫里的那些陌生人就害怕。
皇后心疼我,特地选了好几名七八岁的小宫女侍从来我殿中侍奉我,顺便当我的玩伴。
我和崔成弘成亲时从宫中唯一带出来的小钰,是后来的一批。
而袁成则是第一批。
他自小家境贫寒,父母养不起就被卖进宫里来,净身当了一名小侍从
虽才七八岁,可那一张稚嫩的脸上五官清秀端正,尤其是他那一双黑亮的眼睛,生得是那般的好看。
当时还是一个五岁孩童的我,俨然就是一个被美色蛰伏的小孩子。
一眼就觉得袁成很是亲切,胖嘟嘟的小手就这么牵上去。
而那也是我和他唯一一次的牵手。
在宫规森严的皇宫里,我需要学习的繁杂事情很多。
每当这时,袁成总是能够找到一些乐趣逗我笑解闷。
背着教习姑姑和皇后,半夜偷偷溜出殿中,爬上假山看星星、爬上树上掏鸟蛋、跑去御膳房偷糕点……
这等在皇宫里离经叛道的事情,我和袁成干了不老少。
我不爱吃甜腻的糕点,可偏偏御膳房每日都会送来不少的茶水糕点来我殿中。
说是宫中每日的惯例。
而这些糕点大都进了袁成的肚子里,其中他最爱吃的就是红豆糕。
有次,我问他放着那么多名贵精致的糕点,为何爱吃最为廉价的红豆糕。
袁成告诉我,他自打记事起在家中吃过的唯一一次糕点就是红豆糕,而买红豆糕的钱就是他的卖身钱。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落泪,哭得直打嗝。
为此还被袁成嘲笑了好久。
原以为,我和袁成能一直这样快乐地待在宫里一辈子。
我十四岁那年,宫里走水,火势很大迅速蔓延到我所在的寝殿当中。
就在我沉睡在梦中因此葬身火海之时,袁成拖着病重的身体不顾性命冲进来,将我背了出去。
而他本就病重的身体因为吸进了太多浓烟,出来没几天就病逝了。
而我是在走水后昏睡了七天七夜醒来之后,听皇后说的。
得知这件事情,我第一次抱在皇后怀里哭了整整一天。
那个曾经说要照耀我一生的小太阳,就此不在了。
我只能不断麻木自己,找到了崔成弘,找到了现今的袁成。
其实,随着年岁过去,崔成弘的样貌已经不像当年在围猎场惊鸿一瞥时那般像他。
想来这样也好,不是他终究就不会像他。
如今,崔成弘已经找过来扰了我的清净。
这个地方时候也该离开了。
13.
都说自己结下的因,那就要自己的果去解。
我却觉得柳萋芜和崔成弘两个人是来成心恶心我孽缘。
隔天,柳萋芜就只身一个人来到了我的院中,盯着一旁正在和小钰收拾行李的袁成,似笑非笑道:
姐姐,可真是使得一番好手段啊,随便找了一个替身就让弘郎决定留下来。
这手段妹妹可真是佩服啊。
白眼一翻,抄起手上的扫帚扬起一地的灰尘呛得柳萋芜直咳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好狗不挡道,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崔成弘又岂会为了我留在这个小破镇里,真是可笑。
你!
柳萋芜被我气得不轻,满头的金钗晃悠得叮当作响。
觉得挤走我这个正牌夫人,她就能上位当上将军夫人。
原本一身素雅的衣裙装扮也变贵气庸俗起来了。
挺腰露出平坦的肚子:纵使妹妹我没有像姐姐这样好的手段,可是只要我想,姐姐你是斗不过我的。
一步一步走到我身前,附在耳边。
姐姐,用一个孩子换一个将军夫人,这手段你说好不好
说着,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扫帚,一棍子敲在额头上。
随后肚子朝下撞在凸起的石头上。
惊呼一声:姐姐,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肚子的孩子
正巧此时,崔成弘推开我院中的门走进来,刚好就看见是我将柳萋芜推倒在地,而她的身下流出一泓鲜血。
血!血!
弘郎,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柳萋芜晕了过去。
崔成弘将人抱起来,冷冷地看着我。
我亦冷冷地看着他。
我就不相信,他方才推门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分明就是柳萋芜她自己倒下的。
我根本就没有推她,甚至站得离她好几步远呢。
可崔成弘他到底是眼瞎看不见。
欧阳书艺,你好狠的心!
14.
这么多次了,他也就只会说我狠心。
这些话术我早就听腻了。
狠心也好,心狠也罢,随他怎么说吧。
至于柳萋芜的孩子倒是是因为推倒而没的,还是因为她早就服用了滑石粉没的。
我已经不想再多浪费口舌说什么了。
反正我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
那就让他继续活在自己所认为的世界里吧。
我并未将柳萋芜小产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继续有条不紊的整理行李,打算继续往东南走。
只是,我不去理会他们,他们倒是来找我的麻烦。
每次外出采买物件的时候总是能够碰见崔成弘。
柳萋芜自从小产之后变得越发黏上他,有时候他会感觉很烦,就从客栈跑出来喝酒。
看见我的时候,想要主动上前来找我。
可想了想,又并未起身。
看见我和袁成有说有笑的时候,拳头紧紧握起又放开。
从前,我也曾这样对他笑过。
只是他只会嫌我烦,转身走进书房关上门看兵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每每这时,我也不恼,只要他叹一声气说一句口渴了、饿了。
我就眼巴巴上赶着给他端茶倒水。
好像刚才那般不愉快,已经被我自我消化了。
崔成弘不明白,我与他之间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
15.
接连在街上躲了好几次崔成弘,采买在路上使用的东西也买得七七八八,这行囊很快被我收拾好了。
我还买了一艘行船,打算自己亲自使船离开,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和小钰他们过好安生日子。
直到,临行前一夜。
崔成弘喝得醉醺醺敲开了我院中大门。
一个劲地拍打着我的房门唤我出来。
欧阳书艺,你出来,你出来。
我从未见过喝得如此醉醺醺失态的他。
手里拿着半瓶酒,红着眼睛哭着问我:
欧阳书艺,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真的和你皇兄说让我们和离吗
我点了点头。
他又说:书艺,我错了,我看你当时推萋芜落水,我那说的都是气话。
我没有真的让你去找你皇兄要和离,我真的……我真的没有。
我不明白他都已经清楚我们两个和离这件事已成既定事实。
他终于可以将柳萋芜娶回家,要做妾室还是扶正任他选择。
为什么现在还要找她,假惺惺在这跟她说这些话。
崔成弘,这难道不是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离开好成全你和那柳萋芜成双成对的,这不就是你所想要的吗
我离开好成全你和那柳萋芜成双成对的,这不就是你所想要的吗
良贱婚,说出去多好听啊,崔成弘你知道我为着你两个在京中遭受到多少嘲笑吗
你心里可曾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他拉起我的手,开始疯狂狡辩。
不,不是的,书艺,不是这样的。
那日我和萋芜并未完婚,我们还没有……
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竟然被那个女人骗得是团团转。
是我误会你了,那柳萋芜才是恶毒的女人,她为了陷害你,甚至不惜喝药害死肚子里的孩子。
要不是,我不小心听见药房掌柜的话,我还被她蒙在鼓里,我错了书艺,我不应该误会你。
实在是不想听他再说话,我拽出手打断了他的聒噪。
够了,小钰,袁成快出来把这个醉汉给我拉出去。
崔成弘瞅见袁成就要伸手过来将他拉开,用力一挣将人推开。
声音里带着些许怒色:
滚开!欧阳书艺,我已经如此低三下四地求你了,你还要这样羞辱我。
这小子他就是长得像我的一个替身,你还拿他当个宝,那我算什么
欧阳书艺,我问你那我算什么
16.
不,你才是那个替身,崔成弘你才是那个替身。我淡淡的开口道。
他懵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脸无助地望向我。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始仰天长笑起来。
我就说,我就说,你为什么总是坐在房中看着那张画像,为何明知道我不能吃红豆,还总是给我做红豆糕。
我原以为你是在看我,可那张画像上我看了,那上面那一双眼睛他不是我。
他不是我,他根本就不是我……
崔成弘最终还是被小钰和袁成扛到院外。
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清楚之后,心里顺心多了。
我安稳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带上行李和小钰、袁成一行三人离开。
一大开门,就看见崔成弘竟在院外坐了整整一宿。
见到我,尚且还未酒醒的崔成弘抱住我的脚。
书艺,你别离开我好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就算是当那人的替身,我也无所谓的,你别离开我好吗
你知道吗与你的这桩婚事也是用军功向父亲苦苦求来的,当年在春闱宴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了你。
……
现在他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也许他后面还说了什么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要了,都不要了。
站在船头,望着那一江春水。
看着手上这枚用红玉新雕刻的红豆手镯。
袁成,我给你重新改个名字可好,原先那个名字是我考虑不周。
我不应该拿别人的名字给你,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袁成乐呵呵地拿起一枚红豆糕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
好,只要是小姐给取的就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