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包厢里,烟雾缭绕,酒香馥郁,醉生梦死。
熏得我喉咙发紧。
我快速敲击键盘,只想着快点完成工作然后借口离开这里。
钟晚!就差你了!赶紧关上你那破电脑,别扫兴!
林妍的声音穿透我的专注,她一把合上我的笔记本,差点夹到我的手指。
我下意识紧了紧脖子系着的丝质手帕,确保它能完全遮住锁骨处的输液港。
我抬眼,看到十几道谴责的目光射过来。
角落里站着两排衣着光鲜的男女公关,正等待着被挑选。
这家高档酒吧的陪聊服务是出了名的贵,看来公司这次团建下了血本。
我就不用了,你们玩。
我重新打开电脑,报表还差最后几行。
不行!!!
几个女同事异口同声,你都单身多少年了,今天必须点一个!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熟悉的闷痛感又来了。
就最后那个吧。
我头也不抬的虚指,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哇!不愧是业绩王钟总监,一挑就挑中最贵的‘璞悦’头牌!实习生小李惊呼道。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继续盯着屏幕上的季度报表。
管他什么头牌不头牌,反正走的是公司账。我只想赶紧完成这份该死的报告,拿到属于我的奖金。
好久不见,'冰山美人'。
熟悉的声音刺破嘈杂。
陆逸晨斜倚着门框,唇角挂着那抹曾让我沉溺的笑。
桃花眼里淬着冰,
却烧得我胸口发烫。
五年时光让他的轮廓更加硬朗,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但那双带着挑衅笑意的眼睛一点都没变。
同样的白衬衫黑西裤,穿在他身上就是格外扎眼。
还是这么拼命。
他端起酒杯替换掉我面前的果汁。
傍上的老头没给你零花钱,连杯酒都舍不得买
我慢悠悠地把酒倒进一旁的盆栽。
比不上陆先生时薪八千的新事业。
怎么现在不喝了
陆逸晨又重新推过来一杯酒,带着明显的讥讽。
五年前,在‘夜色’和张总喝交杯的时候,笑得多开心啊。
酒对我的病来说是毒药。
但五年前我为了拿回兼职的报酬,被逼着喝下了一整杯酒,而陆逸晨看到的照片,偏偏只截取了我举杯的瞬间。
所以你现在是在报复
我直视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逸晨没有回答,只是将酒杯又往前推了推,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刺耳。
我缓缓伸手,握住冰冷的酒杯。
钟晩!
他突然低吼,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针孔处的皮肤被他的指腹碾过,泛起细密的刺痛,但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陆先生。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我熟悉的慌乱。
陆逸晨屈身撑住我两侧沙发扶手,松木香混着玛格丽特的气息扑面而来。
钟抠抠,五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啊。
钟抠抠。这个绰号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我结痂的伤口。
当年因为我拼命攒钱,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他就给我起了这个外号。
你懂,你就是收钱让别人享受呗。
我反击道,故意上下打量他,看来你还挺沉浸其中啊。
那也好过你有钱没命花强,抠门姐。
他忽然倾身逼近,威士忌的琥珀色液体随着他仰头的动作滑过喉结,在锁骨凹陷处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这么拼命赚钱是图什么
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我耳际,一点都不懂享受生活。
我的指甲在键盘上刮出几道白痕。
他不知道,他这句话有多残忍。
他习惯性摸出打火机,金属盖弹开的脆响在嘈杂中格外清晰。
却在撞上我视线的瞬间顿住,五年前养成的肌肉记忆让他本能地收了手,就像当年无论在何时,我皱皱眉他就知道该掐灭烟头。
你还是这么...
他忽然啪地合上我的笔记本,无趣。
尾音轻得像声叹息,却重重砸在我心尖上。
陆逸晨的指尖突然勾住我颈间丝巾:不过选男人审美倒是一如既往……
真丝布料滑落瞬间,我们同时看见丝巾一角歪歪扭扭绣着的晨字。
我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五年前那个暴雨夜,浑身湿透的陆逸晨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攥着这块被他绣坏的真丝手帕。助学贷款买的...他当时笑得那么温柔,而我却骂他浪费钱。
你还留着
他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锁。
我抢回帕子系紧:懒得扔而已。
把结扣重新整理在左侧输液港的正上方,毕竟……很贵。
同事们惊讶地看着一向不苟言笑的我与男公关唇枪舌战,气氛一时诡异。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我站起身,突如其来的眩晕让眼前一阵发黑。
我下意识伸手抓住身旁的盆栽枝干,借着力道才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
陆逸晨欺身向前,服务单几乎贴到我脸上:这就走不觉得浪费
那串数字刺得我眼睛生疼,足够买我一周的靶向药。
我抽出钞票塞进他大敞的领口,纸币边缘在他喉结刮出一道红痕。
小费。我的声音比夜风还冷。
陆逸晨怔了一瞬,随即勾起唇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钟扣扣居然这么......
我没等他说完就转身离开。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初秋的冷空气像一记耳光迎面而来。我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却突然被胸口的刺痛击中。
世界天旋地转的瞬间,一双手稳稳接住了我。
钟晩!
陆逸晨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慌乱。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烫得我心头一颤。
我闭眼缓了三秒,再睁开时已挂上疏离的微笑。
陆先生,我慢慢推开他的手,指腹下的脉搏跳得飞快,五年前我们就两清了。
现在,请遵守职业操守。
他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但很快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当然,钟小姐说得对。
他夸张地鞠了一躬,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酒吧,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
我扶着墙,从包里摸出药瓶倒出一粒吞下。胸口的疼痛渐渐缓解,但心脏的抽痛却愈发清晰。
我以为五年的时间足够忘记一个人。
可当陆逸晨出现在眼前时,那些刻意封存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大学校园里他张扬的笑,打工结束后他等在路灯下的身影,还有分手时他眼中的厌恶……
手机震动打断了回忆。
是医院发来的短信:【钟小姐,您的复查报告已出,请尽快预约门诊。】
我转身走向出租车,没有回头看他是否还在原地。
夜风吹散了我眼角溢出的湿意,也带走了我心底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钻进鼻腔,尽管月月都来,我还是闻不惯这个味道。
CT室外的长椅上,我攥着检查单,等待着命运的再一次宣判。
钟小姐,请进来吧。护士推开门,我机械地站起身。
诊室里,李医生眉头紧锁,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影像。我数着他鬓角的白发。
钟晩,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肺动脉压力比上个月又升高了。右心室已经开始扩大,再这样下去...
我还有多长时间
我直接打断他,声音冷静得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如果保守治疗,半年到一年。但如果能尽快进行肺移植...
你筹到多少钱了
我报了个数字。
李医生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还差多少
至少还需要八十万。这还不包括术后抗排斥药物的费用。他叹了口气,钟晩,你现在必须停止工作,减少身体负担。过度劳累只会加速病情恶化。
我扯了扯嘴角:停止工作手术费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走出医院,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我站在台阶上,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去。口袋里手机震动,是公司发来的消息,催问项目进度。
八十万。我算了算,就算不吃不喝,以现在的收入,至少还需要两年。
但我可能连半年都没有了。
公交车上,我靠着窗户,玻璃随着车身震动轻叩我的太阳穴。五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钟晩,你为什么要这样陆逸晨把我精心挑选的礼盒摔在地上,腕表碎片溅了一地。那是我同时做家教和家政,省下每一分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我可以解释...胸口的疼痛刺得我说不出话。那天我打扫完别墅,好心的主人见我脸色苍白,坚持用他的车送我回学校。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从豪车上下来陆逸晨冷笑,苏雪茹都告诉我了,你经常出入高档小区!
苏雪茹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关切:逸晨,别生气,她可能只是太喜欢钱了吧……不过装柔弱博同情这招确实高明。
我想解释那只是工作,但尖锐的疼痛再次刺穿胸口,我弯下腰,呼吸困难。
又来了!苏雪茹夸张地叹气,每次被拆穿就装病。
我的闺蜜兰婷冲过来扶住我:你们够了!钟晩她真的有——
婷婷!我死死抓住她的手,摇头制止。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病情,尤其是陆逸晨。我不要他同情我。
有什么说啊!陆逸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是不是看不起我穷所以要去傍大款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疼痛和窒息感吞噬了我,最后的意识里,是兰婷叫救护车的声音...
公交车猛地刹车,我从回忆中惊醒。
窗外闪过一家酒吧的招牌,正是那晚遇见陆逸晨的地方。
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一点都不懂享受生活。
陆逸晨的话回荡在耳边。
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击中了我。
如果生命只剩下半年,如果无论如何也凑不齐手术费...我为什么要过得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能伸手够一够我的幸福
下车时,我的脚步比平时轻快。
不是因为有了希望,而是因为已经放弃了希望。
我回到那家酒吧,现在是下午,还没开始营业。一个穿着制服的酒保正在擦拭杯子。
您好,我想打听个人。我直接走到吧台前,在这里工作的陆逸晨。
酒保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变得警惕:您找他有什么事
私事。我递过去几张钞票,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酒保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我,突然笑了:这么多年了,追他的女人不少,但像您这么直接的还是第一个。
这么多年我愣了一下。
看来陆逸晨比我想象的还要困难。难怪当年他对傍大款那么敏感。
酒保递给我一张便条:这是他的电话,别说是我给的。
谢谢。我收起便条,犹豫了一下又问,他……一直在这里做男模吗
酒保的表情变得古怪:男模随即恍然大悟,哦,您是说那晚...哈哈,算是吧。他似乎在憋笑,陆哥确实很受欢迎。
走出酒吧,我盯着手中的电话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了三秒。
还是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五年了,他竟然没换。
电话接通得比我想象的快。
谁那个熟悉的声音让我的手指微微发抖。
是我,钟晩。我深吸一口气,有时间见一面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有事
有笔交易想跟你谈。
又一阵沉默。地址发你,一小时后见。
他发来的是一家普通咖啡厅的地址,不是高档场所。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一小时后,我坐在咖啡厅角落,看着陆逸晨推门而入。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比那晚看起来清爽许多,像极了大学时的样子。
什么事这么神秘他拉开椅子坐下,要了一杯水。
我直奔主题:我要包养你。
陆逸晨刚拿起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你说什么
三十万。
包你半年。
我抽出那张磨损的银行卡推过桌面,卡面上还贴着五年前我们一起去庙会求的平安符贴纸。
他的表情介于震惊和好笑之间:钟晩,你疯了吗三十万是你多少年的积蓄你不是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吗
这不关你的事。我平静地说,我有条件,这半年你不能再去酒吧工作,必须专属于我。
陆逸晨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危险。
为什么是我,难道你对我余情未了
因为你贵。这个谎我说得面不改色。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他凑近了些,声音低沉,拜金女。
我迎上他的目光:巧了,我也最恨别人叫我拜金女。
三十万不够。
他先别开眼,语气突然变得轻佻。
我这种头牌,市场价起码十万一个月。
你怎么不去抢啊!我在心里暗骂。
我知道他在刁难。但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先付一半。我拿出准备好的协议,但我要加一条,协议期间,你不能爱上我。
陆逸晨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我可能爱上你吗
那你敢不敢签
签就签咯,谁怕谁。
他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然后把笔一扔。
满意了
我收好协议,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这荒唐的交易究竟是止痛药还是催命符,我已经懒得去想了。
明天晚上八点,我来接你。
等等,陆逸晨叫住我,你住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没有告诉他,为了这次包养,我已经退掉了自己简陋的出租屋,租了一套像样的公寓。
如果只剩半年,我想住得好一点。
走出咖啡厅时,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忍不住回头,透过落地窗看见陆逸晨仍坐在原处。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张银行卡,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荒唐的事。
但既然死亡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为什么不能任性一回
我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窗外早已华灯初上,电脑屏幕还亮着,财务报表还停留在未保存的状态。
我分不清刚才究竟是昏睡还是又一次的晕厥。
推门而入的陆逸晨拎着行李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头。
这就是钟小姐的待客之道
让我自己送上门
我仓皇合上笔记本,胸口骤然袭来的刺痛提醒我今天第三顿药还没吃。
地址发你了,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七点半,我没有迟到。
陆逸晨把行李袋扔在地上,环顾四周:就这六十万把我买来就让我住这种房子
我咬住下唇。
这套两居室公寓已经是我精挑细选的结果——离医院近,小区安静,装修温馨。
你的卧室在左边,卫生间有24小时热水。我故意忽略他的嘲讽,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这是大门钥匙。冰箱里有食材,如果你会做饭的话。
你在家也化全妆
他一步步逼近,为了迎接我啊
职业习惯。
我仓皇逃回房间,颤抖着吞下药片。
门外,脚步声,水龙头声,冰箱开合声,奇妙地缓解了疼痛。
深夜醒来时,身上多了条毯子。
客厅里,陆逸晨正调低电视音量。
饿吗他没回头。
我僵住!茶几上,我的药瓶排成一排。
补血药他晃着瓶子。吃这么多
我一把夺过:别碰。
脾气真大。
他突然伸手拨开我汗湿的碎发。只是贫血
协议没规定要汇报。我躲开。
但你生病了,就是我的失职。他晃了晃协议。
而后眯起眼,你不会是专门买我来当护工吧
没得反悔。我哑声说。
厨房里,铁锅被他嫌弃地敲响。不一会儿就飘来熟悉的香气,红糖枣泥蛋饼。
大学时我最爱却不敢常吃的奢侈点心。
尝尝。
他端着盘子,眼里带着当年翻墙送早餐时的光亮。
耳边仿佛又响起他第一次做给我吃时的话:跟食堂王师傅学的,百分百复刻。
我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炸开。
还是那个味儿吗
他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夸奖。
糖放多了。
我扭过头,怕他看见我发红的眼眶。
此后的日子,他变着花样做补血食物。红枣粥,猪肝汤,菠菜炒木耳。
每次我咳嗽,他都怪自己做得不够好。
而我,继续用腮红掩盖苍白,用口红涂抹病容。
半个月后复查时,我被消毒水的气味熏得反胃。
手表指向4:20,离我告诉陆逸晨的下班时间还剩四十分钟。
李医生将CT片插在灯箱上,那片阴影又扩大了些。
首都心肺医院有个实验性治疗项目,他递给我一份文件,风险高,但费用可以减半。
我机械地翻着同意书,30%生存率几个字刺痛眼睛。窗外急救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恍惚间觉得那像是为我而来的丧钟。
如果...我的指甲在可能引发大出血的条款上反复划过,如果早两周知道……
现在决定还来得及。李医生轻声说,你的存款不是刚好……
不够了。
护士突然推门进来:钟小姐,您手机一直在震。
屏幕上闪烁着陆逸晨的消息:【今天做了新口味山药鸽子汤,求金主大人赏脸验收】后面跟着个摇晃狗耳朵的表情包。
两周前,我的账户里还静静躺着80万整——刚好是现在这个数字。
多可笑啊。
我花三十万买来一场美梦,
命运就涨价三十万卖我生机。
兰婷在电话那头急得跳脚:你把他退了!把钱要回来啊!
我想起陆逸晨在厨房里熬汤的模样,他总爱先尝一尝汤的咸淡。他衬衫袖口沾着红枣皮,脚上还穿着我买的毛绒拖鞋。
来不及了...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滑落。
我重复地按着计算器,仿佛多算几次就能变出钱来。屏幕上的数字冰冷而残酷,就像我逐渐衰竭的肺一样不留情面。
回到家门口,我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生日快乐!陆逸晨站在门口,把生日帽轻轻扣在我头上。
我愣在原地。
今天...是我生日
这段时间忙着应付病情和协议,连自己都忘记了。
怎么,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陆逸晨笑着拉我进门,快进来,蜡烛要烧完了。
公寓里,餐桌被移到了客厅中央,陆逸晨捧着黑糖红枣蛋糕,烛光映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餐桌上摆着三杯红色饮品:红枣桂圆茶、石榴汁、葡萄汁,像列队的补血卫士。
你...我的喉咙发紧,怎么知道
他指尖轻轻拨弄蛋糕上的蜡烛,烛光在他眼里晃出一片暖色:好歹当过你男朋友,这点事还是记得住的。
语气轻松,却让我心头一颤。
我许了一个奢侈的愿望:希望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凑近,银叉上的奶油抵在我唇边,前男友特权。
我下意识张嘴,他却故意用叉子描摹我的唇线。
沾到了。他拇指擦过我的嘴角,忽然定住。
我们呼吸交错,他眼底翻涌着我熟悉的暗潮,五年前那个没来得及兑现的生日吻,此刻正悬在我们之间。
为什么不亲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挑眉:金主大人,那是另外的价钱。
多少钱
他假装思考:怎么也得一千一次吧
我直接转账三万元。
包月。抬起他的下巴,过来亲我。
陆逸晨突然大笑,五年了,我几乎忘记他这样笑的样子。下一秒他扣住我的后脑,气息灼热:验货吧。
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五年积攒的思念与渴望。他的唇瓣温热柔软,辗转厮磨间,我尝到了蛋糕的甜腻和他独有的气息。
当我回应时,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喘,手臂骤然收紧,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我猛地推开他,可以了。
他抵着我额头呢喃,我降价,一块一次。
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覆上来。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沾湿了我们相贴的皮肤。
他动作微顿,尝到咸涩的滋味后却吻得更深,专注得近乎虔诚。
给了钱就这么卖力……我酸涩地想。
他表现得如此投入,如此热情,仿佛真的渴望了我很多年。
第三次……
第四次…他喘息着离开我的唇,拇指抹去我的泪痕。
我睁开眼,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欲望和某种更深邃的情绪,像是压抑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这眼神太具有欺骗性了,我几乎要相信他爱着我。
满意吗他沙哑地问。
我不敢回答,甚至不敢抬头让他看到我狼狈的表情。
满意我的心都成渣了。
胸口突然刺痛,却被他误认为动情。
陆逸晨将我打横抱起,跨坐放在他腿上,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我惊呼出声。
嘘...他的食指抵在我唇上,包月服务才刚刚开始。
他的唇再次贴上来,这次温柔了许多,像是安抚又像是试探。
可越是温柔,我越是难过。
他怎么能把虚假的深情演绎得如此真实
而我,明明知道这只是交易,为什么还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陆逸晨...
我喘息着叫他的名字,胸口的疼痛更加尖锐。
他立刻察觉到了异常:怎么了
没事,我勉强笑笑,推开他一些,就是...太刺激了。
陆逸晨没有追问,但眼神里的担忧一闪而过。
包月服务才刚开始,他故作轻松地说,金主大人可别想退货。
我低头喝水,掩饰眼中的湿润。三万块,可能是我生命最后时光里最奢侈的一笔开销——用金钱丈量的,虚假的爱情。
这一个月来,陆逸晨把亲吻包月发挥到了极致。
早安吻、晚安吻、出门前的幸运吻、回家时的欢迎吻……
他甚至发明了各种名目的附加服务:做饭时从背后偷袭的厨师小费,看电视时抢遥控器要的赎金吻。
把这个喝了。
陆逸晨将汤推到我面前,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
温热触感残留的瞬间,他已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我皱眉看着黑乎乎的汤:又是黑暗料理
当归乌鸡汤。他贴近时碰到了我的鼻尖,补血圣品。
我勉强抿了一口,喉间突然发痒。咳嗽还未出口,他的掌心已贴上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迫我抬头。
一个红糖味的吻堵住了所有咳声。止咳秘方。
他得意地舔掉唇边沾到的汤渍。
包月结束了。我偏开头。
我降价了啊~
他轻笑,指腹擦过我唇角:一块一次,够我还到下辈子了。
心脏突然抽痛,陆逸晨永远不知道,他随口的情话,是我用命换来的奢侈品。
后天出差。我转移话题。
出差去哪多久
沪城,一周。正好给你放个假。
我也要去。他斩钉截铁。
不行!
我的反应过于激烈,引得他挑眉。
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
陆逸晨眯起眼睛,像看嫌疑人似的盯着我。
钟晩,你最近很不对劲。
哪有
总躲着我吃药,半夜偷偷起来咳嗽,现在又突然要出差...
他凑近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强装镇定地喝了口汤。
想多了,就是普通出差。
他盯了我几秒,最终妥协。
好吧,但每天要视频三次,少一次我就飞过去抓你。
我点头,胸口却疼得厉害——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谎言。
住院那天,我特意化了全妆,穿得像是真要出差。
陆逸晨在门口抱着我不肯松手。
真不用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公司派车了。
我轻轻推开他,记得给绿萝浇水。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长呼一口气。
医生说我这次必须住院观察,如果肺动脉压力继续升高,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住院的第四天,我正坐在轮椅上做检查。
突然在走廊尽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逸晨扶着一个孕妇,小心翼翼地从产科诊室出来。
我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那个孕妇明显已经怀孕六七个月。
陆逸晨脸上的温柔表情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他们亲密的样子,绝不是普通朋友。
钟小姐您没事吧血压突然升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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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惊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死死攥住轮椅扶手,指甲陷进掌心,看着他们上了一辆豪车。
原来如此……
他签协议时眼都不眨,原来是早攀上了真正的金主。
而我,不过是他闲暇时的消遣。
我原打算死后把积蓄都留给他,让他能开个小店,至少不用再做这行。
只是不知,到时候,这笔钱会变成婴儿奶粉,还是高级月子会所的定金
我要出院。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医生强烈反对,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签了免责书。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家,却发现陆逸晨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哼着歌做饭。
晩晩他惊讶地转身,怎么提前回来了
你有孩子了
他手里的锅铲咣当掉在地上。
什么孩子
今天在医院,产科。
我每个字都像刀尖上滚落的血珠。
协议第七条,禁止与第三方发展亲密关系。
她快生了吧。
我们签协议才三个月。
空气凝固了几秒。我看着他张了张嘴。
我无意破坏你的——
那是我姐!
亲姐!
我愣住了。
你看,他掏出手机翻出全家福,这是我姐陆雅晨,比我大五岁。她怀的是双胞胎,预产期在下个月。姐夫在国外出差,所以叫我陪她产检。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我今天看到的孕妇。
一阵强烈的羞愧感涌上来,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处钻心的痛。
我扶住墙,却控制不住下滑的身体。
晩晩!
陆逸晨一个箭步冲过来接住我。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额头细密的汗珠渗出来,我疼得说不出话。
我送你去医院!
我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冷汗浸透了额前的碎发。
别……别去医院…
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药…我有药…
陆逸晨的手臂绷紧了,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
求你…了。
晨光透过纱帘时,我轻手轻脚地起身。
陆逸晨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他守了我一整夜。
我刚拿起包,他就惊醒过来。
今天有个早会,我得先走。
我送你。
不用。我迅速抹上口红遮掩苍白,你看,我好多了。
等等。他从床头柜拿出一个小药盒,先把补血药吃了。
我盯着他掌心的药片——那根本不是补血药,而是我偷偷换掉的靶向药。
他以为我只是贫血严重,每天变着法子给我补血。
我自己来。我接过药片迅速含住,假装喝水咽下,实则藏在了舌下。
陆逸晨满意地点头,又在我唇上啄了一下:路上小心。
关上公寓门,我立刻将药片吐进纸巾。
今天我必须去签署实验性治疗的同意书,这是李医生为我争取的最后机会。只要同意用新药,费用可以再减半。
我将合同反复看了三遍。
30%的生存率、可能引发严重出血等字眼刺痛我的眼睛,但我还是签了名。
横竖一死,那就赌一把。
四天后启动,那边已经安排好床位了,最晚明天要赶过去。
我点点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陆逸晨的名字跳出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他声音轻快。
晩晩我在你公司楼下。
给你带了爱心午餐!
我着实被吓到。
你...你怎么突然...
想给你个惊喜!
快下来,保安不让我上去。
我手忙脚乱地拦出租车。
等、等一下,我马上到!
出租车在公司楼下急刹。
我看到陆逸晨站在大堂中央,手里拎着食盒,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我气喘吁吁地跑向他。
陆逸晨...
你三个月前就请长假了。他的声音不带温度。
那你这几个月上的什么班!
我张了张嘴,却因为跑得太急突然心悸,眼前一阵发黑。
陆逸晨瞬间变了脸色,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他厉声制止想解释的我。
先回家。
公寓门一关,陆逸晨就爆发了。
为什么骗我
我避开他的问题。
协议第三条,不得向外界透露彼此关系!你为什么要去我公司。
陆逸晨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钟晩!我就那么拿不出手吗
这几个月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在尝试换工作……还没稳定。
放屁!
钟晩,你是不是在外面有……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我弯下腰,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陆逸晨立刻跪下来拍我的背,所有的怒气都化为了担忧。
他的声音突然柔软得像融化的棉花糖。
晩晩…
协议还剩两个多月……我不想只做你半年的男朋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比PAH发作时还要剧烈。
协议终止。
我悄悄擦掉唇角的血迹。
钱会照付。
你说什么
陆逸晨猛地站起身。
钟晩!我在你眼里算什么耍着好玩吗
他竟带着哭腔。
明天搬走。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
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突然跪下来握住我冰凉的手,掌心被浸得湿润。
对不起……晚晚,五年前是我太蠢…
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鲜血喷溅在茶几上的协议书上,将禁止爱上我五个字染得猩红。
陆逸晨的脸色瞬间惨白,直到我颤抖着掏出准备好的血包,他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你就这么决绝
我晃了晃血包,声音轻得像叹息。
再不走…
讹你了。
晚晚……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却在碰到骨骼突出的腕骨时猛地松开力道,像是怕捏碎我。
……求你,别赶我走。
那瞬间我几乎心软,可胸腔突然涌上的腥甜让我仓皇起身。
随你。
第二天清晨,熟悉的蛋饼香气从门缝钻进来。
我化了全妆,涂了最艳的口红,推开房门时,陆逸晨正端着焦边的蛋饼转身。
他愣在原地,盘子哐当砸在桌上。
……你要去哪
我转了个圈,裙摆扫过苍白的脚踝。
好看吗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柔。
嗯,很美。
我想吃校门口那家千层,你早点去买。
我低头系着围巾,特意强调。
要现做的。
陆逸晨看了眼手表:这个点去要排很久...
突然就想吃。
我把他往门口推,快去吧。
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我靠在门上数了六十秒,确认他一时半会回不来。
早高峰的城东高架,至少要堵上两小时。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个月的地方。
新换的锁芯闪着冷光。
他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门边,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万现金。
我蹲下身,手指擦过箱杆上我们上次旅行时贴的托运标签,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字条压在钱堆上。
协议终止四个字被电梯间的穿堂风吹得微微卷边,就像这三个月来被我们反复揉皱又展平的关系。
走吧。我蜷进兰婷车的后座,手术同意书在膝头簌簌发抖。递出的信封上还沾着咸涩的水渍,等我进了手术室...再给他。
信纸上是我用尽全力才写下的字:
谢谢你,不曾爱我。
车子发动时,我最后看了眼阳台——那盆刚来时蔫头耷脑的绿萝,在陆逸晨三个月的精心照料下,如今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嫩绿的新叶正迎着晨光舒展。
一周后,兰婷去帮我收拾衣物时,在楼道里撞见了守在那里的陆逸晨。
他像变了个人,兰婷后来告诉我,胡子拉碴,眼睛里全是血丝,手里还攥着你留的字条。
我躺在病床上,听着化疗泵规律的滴答声,想象他这七天是如何度过的。锁骨下的输液港隐隐作痛,就像他嘶哑的声音通过兰婷的转述,一下下戳着我的心:告诉我她在哪...手术费我来付...
兰婷又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神情有些古怪。
他写的。
她把信重重拍在床头柜上。
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很惨。但是你知道吗他根本不是什么男模!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
钟晩,他是盛源集团的继承人!那个地产大亨陆建国的独子!那晚在酒吧,不过是他和朋友打赌输了的大冒险!
我盯着信封上晕开的水渍,轻声道:婷婷,把窗帘拉上吧,阳光太刺眼了。
兰婷突然抓住我的手:如果早知道他的身份...
哪有那么多如果。我打断她。
我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晩晩:
今天做的蛋饼更好吃了,等你验货。
绿萝长出新叶子了,我每天按时浇水。
五年前买的礼物,现在终于能送出手了。
校门口的千层蛋糕我每天买,老板娘问我是不是失恋了。
我说没有,我的老婆是去修炼了,哈哈!
我把公寓买下来了,养我一辈子吧。
你总说人生没有如果,
但我想求一个'如果'——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早点告诉你,
那年图书馆的初见,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信纸里滑落一枚素戒。
内圈刻着2020.5.20。
我的眼泪突然砸在戒面上——那年的五月二十日,他确实在图书馆趴了一整天,原来不是在睡觉,而是在等一个告白的最佳时机。
兰婷突然按住我发抖的手:回血了。她叹了口气,他给你预存了两百万,不用担心治疗费了。
一个月后,首都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陆逸晨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保温桶,西装革履,却瘦得颧骨凸出。
……蛋饼。
趁热吃。
我盯着他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和随信而来的那枚是一对。
哪来的钱
他低头笑了笑,从钱夹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过来:二十岁的他站在豪宅前,身旁停着那辆我曾误以为是金主的玛莎拉蒂。
不穷的男模……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我手背上的针眼。
金主大人还要吗
病房门外的走廊上。
那位陆先生又来了,护士压低声音,朝病房努了努嘴,每天这个点准时到,对着空病床能说两小时话。
听说他把这间病房包年了新来的实习护士好奇张望。
玻璃窗内,陆逸晨正弯腰整理根本没人用过的枕头。
他西装笔挺,左手无名指上的素戒闪着冷光,右手却小心翼翼地抚过床头柜上那盆绿萝,那是他特意从公寓搬来的。
人都走了一个多月了...年长的护士摇摇头,昨天我还看见他对着空气喂蛋饼,说什么'这次更好吃哦'。
病房里,陆逸晨从内袋掏出封信,轻轻放在枕头上。信封上晩晩亲启的字迹已经有些磨损。
这封信他写了三十七个版本,却没有一封被拆开过。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城市。
他摩挲着绿萝的新叶,突然轻笑出声:今天,蛋糕店老板娘又问你了,我说...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走廊上,护士们看着那个总是优雅从容的男人,突然蜷缩在空病床边,把脸深深埋进那床粘着血渍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