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保安哥哥》
作者:井观夫子
第一章:夜灯与初遇
深秋的汉沧县一中,梧桐叶在路灯下打着旋儿。戚江裹紧军绿色大衣,沿着围墙巡逻。他的步频均匀,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这是他退伍后在学校当保安的第三个年头,每一块砖瓦的位置都刻在他心里。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还亮着最后一盏灯。透过薄雾,他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扎着低马尾的女生,银色框边眼镜总往下滑,她总爱把褪色的蓝布书包抱在胸前,仿佛那是最珍贵的宝贝。袁亮亮,他从登记簿上记住了这个名字,一个总在闭馆前十分钟才匆匆离开的学生。
哐当!一声巨响刺破夜色。戚江循声望去,图书馆东侧的香樟树下,四个黑影将瘦小的身影团团围住。他瞳孔骤缩,认出那是高三(2)班的几个女生,为首的李妍正扯着袁亮亮的衣领,口红印在夜色里格外刺眼:装什么清高我的限量版钢笔不是你拿的还有谁
袁亮亮的白衬衫被扯得歪斜,镜片后的眼睛蓄满泪水,手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被揉得皱巴巴的:我真的没拿......她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雏鸟,在寒风里抖个不停。
戚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迷彩靴碾过落叶发出沙沙声:住手!他铁塔般的身影笼罩住几个女生,退伍时留下的刀疤在额角微微泛红。李妍松开手,染着紫色指甲的手指指向袁亮亮:保安大叔,她偷东西!
证据呢戚江的声音像结冰的湖面,他瞥见袁亮亮手腕上青紫的抓痕,胸腔里腾起无名火。当李妍支支吾吾说不出时,他猛地掏出对讲机:我现在联系德育处,调今晚图书馆监控。
几个女生瞬间慌了神,骂骂咧咧地散开。袁亮亮蹲下身捡拾散落的书本,手指冻得通红。戚江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闻到淡淡的油墨味和廉价雪花膏气息:以后遇到这事,就说我是你远房表哥。他顿了顿,我叫戚江,记住了。
袁亮亮仰头看他,路灯在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她突然想起课本里的一句话——黑暗中总有星火,此刻这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就是她的光。
日子在图书馆的夜灯与清晨的晨雾中悄然流逝,戚江和袁亮亮之间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天晚上十点,当图书馆的灯光即将熄灭时,戚江总会特意绕到图书馆门前,看着袁亮亮抱着书本匆匆走出,他才放心继续巡逻。
然而,这天晚上,十点的钟声已经敲响许久,图书馆的大门始终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戚江站在寒风中,盯着空荡的门口,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不安。他在图书馆外徘徊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去袁亮亮的班级打听情况。
教室里早已空无一人,戚江找到袁亮亮同桌的位置,在抽屉里翻找着联系方式。好在那张泛黄的课程表背后,歪歪扭扭地写着同桌的电话。拨通电话后,戚江才得知,袁亮亮已经因为高烧不退,在县人民医院住院好几天了。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戚江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立刻找到同事,好说歹说地和对方换了班,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朝着医院狂奔而去。
医院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戚江在护士站打听清楚袁亮亮的病房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推开病房门的瞬间,他看见袁亮亮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还敷着一块湿毛巾。
亮亮!戚江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袁亮亮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戚江的那一刻,眼眶瞬间红了。保安哥......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戚江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袁亮亮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他眉头紧皱,转身去打了盆温水,小心翼翼地为袁亮亮擦拭着额头和脸颊。怎么病得这么严重都不告诉我他的语气里既有责备,又满是关切。
接下来的几天,戚江几乎把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花在了医院。他给袁亮亮买清淡的粥和小菜,陪着她做检查,在她打点滴时给她讲部队里的趣事。医生和护士见戚江忙前忙后,都以为他是袁亮亮的亲哥哥。
夜深人静的时候,袁亮亮躺在病床上,看着坐在椅子上已经睡着的戚江。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道刀疤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不那么狰狞了。
袁亮亮轻轻拿起放在床头的日记本,借着床头小夜灯的微光,写下:保安哥哥,你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我孤独的心房。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但我希望,以后的日子里,我也能成为你的力量......
袁亮亮出院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但戚江很快发现,袁亮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每天出入校门都行色匆匆,眼神里满是忧虑。
这天傍晚,戚江在食堂门口拦住了袁亮亮。亮亮,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袁亮亮,语气里满是担忧。袁亮亮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原来,袁亮亮的奶奶在家后院塘中的竹桥板上不慎跌倒,腿骨粉碎性骨折,正在县矫形医院住院救治。家里就只有她和奶奶相依为命,现在奶奶住院,她既要照顾奶奶,又要兼顾学习,实在是力不从心。
戚江听完,二话不说,当晚就给乡下的娘打了电话。第二天一早,戚江的母亲就赶到了县城。戚江带着母亲来到医院,将照顾袁奶奶的事情托付给她。娘,您就把这儿当自己家,该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戚江嘱咐道。
袁亮亮看着戚江和他母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保安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哽咽着说道。戚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别忘了,我可是你远房表哥。好好读书,别辜负了自己的努力。
从那以后,袁亮亮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每天晚上,图书馆的灯光依旧准时亮起,那个抱着蓝布书包的身影,在夜灯下显得格外温暖。而戚江,依然会在巡逻时,特意绕到图书馆门前,默默守护着这份温暖。
第二章:月光下的守护
凌晨两点,门卫室的老式挂钟发出垂死般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戚江的心上。他用冻僵的手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窗外的小雪不知何时变成了冰粒,砸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玻璃内侧结满了不规则的冰花,将路灯晕染成朦胧的光晕,仿佛给这个寒夜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裹紧磨得发亮的毛毯,目光却始终固执地望向图书馆方向,那是袁亮亮每天深夜归来的必经之路。
果然,那个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袁亮亮的低马尾被风吹得凌乱,发丝在寒风中肆意飞舞。褪色的蓝布书包上堆积着厚厚的雪,随着她的步伐簌簌掉落,像背着一座随时会坍塌的小雪山。
当她踩着积雪走到门卫室前时,戚江已经将泡好的姜茶递了过去,搪瓷杯上优秀士兵的字样被岁月磨得只剩模糊的红痕,仿佛在诉说着他曾经的辉煌与荣耀。
这么晚不安全。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被寒风吹过千百遍。袁亮亮接过杯子,氤氲的热气瞬间模糊了她的镜片,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在温暖中悄然融化:谢谢......哥。这声称呼让戚江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想起三个月前视频里儿子缺了门牙的笑容,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孩子的校服又小了一圈。有爷爷奶奶照顾,应该没事。他对着茶杯里翻涌的热气呢喃,却没发现袁亮亮透过雾气,正专注地盯着他眉间的愁绪,那里面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疲惫与牵挂。
日子在晨雾与暮色的交替中缓缓流淌。戚江渐渐摸清了袁亮亮的作息规律——总是在食堂即将关门时出现,专挑最便宜的白菜豆腐。深秋的一个傍晚,他站在打饭窗口后的监控屏幕前,看着袁亮亮将饭卡放在刷卡机上,余额显示3.2元的数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同样穷困潦倒的自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疼惜。当晚,他就把五百块钱塞进食堂阿姨的围裙口袋:以后她来打饭,悄悄多加个荤菜,钱从我工资里扣。
第二天中午,袁亮亮望着餐盘里油亮的红烧肉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撞上戚江假装看手表移开的视线。两人隔着食堂蒸腾的热气对视了一秒,又慌忙错开目光,却都没发现对方耳尖泛起的红晕。那一刻,空气仿佛都变得甜蜜而又紧张,两颗心在不经意间靠得更近了。
月圆之夜,月光将操场的双杠镀成银色。袁亮亮突然停住脚步,运动鞋碾碎一片冻得脆硬的枯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的声音轻得像要被夜风卷走,影子在月光下微微发颤,如同随时会消散的雾气。
戚江望着天上那轮圆月,想起18岁那年被迫放弃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想起袁亮亮课本里用七种颜色标注的笔记,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像永不熄灭的火苗:因为你让我看到了读书改变命运的希望。
袁亮亮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磨旧的布料传来:可我不想只当你妹妹......戚江如触电般猛地抽回手,军用手表重重磕在双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居民楼的灯火明明灭灭,他却想起妻子最后一次视频时,身后传来陌生男人的调笑声。那笑声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感到一阵阵地刺痛。
就在这时,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戚江借着月光看清屏幕,是战友发来的视频。霓虹灯牌的光影中,烫着波浪卷的女人亲密地挽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大红裙摆扫过台阶的瞬间,那枚他亲手挑选的蝴蝶翡翠胸针在女人胸口闪烁。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强装镇定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那一刻,他的心碎成了无数片,在寒夜中飘零。
而袁亮亮的生活也陷入了新的危机。同班的谢兵每天带着鲜花堵在教室门口,油亮的头发上喷着刺鼻的发胶,在全班同学的哄笑声中大声喊:袁亮亮,我爸是财政局局长,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毕业后直接进机关!
他的牛皮鞋踩过袁亮亮桌角沾着墨水的笔记本,精致的钢笔在廉价的作业本上划出长长的裂痕。那是袁亮亮无数个日夜努力的见证,如今却被无情地践踏。
那天傍晚,袁亮亮攥着被揉皱的情书冲进门卫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哥,他总跟着我......话音未落,谢兵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装什么清高!跟着个保安有什么前途戚江猛地推开门,军大衣带起的冷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
他比谢兵高出一头有余,阴影完全笼罩住对方,刻意扯开领口的保安制服,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我是亮亮表哥。再敢骚扰她,我这双手可不认什么局长!那刀疤是他在部队时英勇作战的见证,此刻却成了震慑恶人的武器。
谢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退时慌乱地撞到自行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袁亮亮望着戚江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那个说读书改变命运的夜晚。月光下,他的影子与双杠的轮廓重叠,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三天后的教师例会上,新来的教导主任杨明辉将保温杯重重拍在会议桌上,杯盖震出清脆的响声。最近校园里出现了不良风气!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扫过在场二十几位班主任,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与不满,个别保安利用职务之便,频繁接触女学生,这种行为必须杜绝!坐在后排的数学老师欲言又止,却被谢明辉举起的手打断:学校将成立专项调查组,从下周起,保安室的出入记录、监控录像都要严查。那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已经给戚江定了罪。
当天傍晚,戚江正在核对巡逻日志,教导主任带着两名保安科长突然闯入。杨明辉用钢笔尖敲了敲桌上袁亮亮常坐的木凳:听说你总给学生留门他眯起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保安的职责是守护安全,不是和学生搞特殊关系。
戚江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只能看着对方在记录本上重重写下重点观察对象几个字。那一刻,他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寒潮突袭的那个清晨,校门口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戚江正在给学生测体温,转头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警戒线外。车门打开,染着栗色卷发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走下来,身后跟着满脸陌生的儿子。
爸爸!孩子怯生生的声音让戚江的手微微发抖,妻子林曼曼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已经环上他的脖颈:怎么看到我们不高兴她的香水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让戚江想起视频里她依偎在男人怀里的模样。那画面像噩梦一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谢兵正巧从校门口经过,瞥见这一幕后嘴角勾起冷笑。当天下午,校园论坛突然出现匿名帖:《惊!保安大叔在校门口与神秘女子亲密接触》,配图里林曼曼的红唇和戚江紧绷的表情格外刺眼。
袁亮亮攥着手机冲进门卫室时,戚江正蹲在地上给儿子系松开的鞋带,夕阳将三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扭曲的画。那画面充满了讽刺与无奈,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命运。
月光再次爬上双杠时,戚江望着手机里疯传的帖子,听见袁亮亮在电话里压抑的啜泣。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窗户,他忽然发现,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守护,正在现实的重锤下出现裂痕。
戚江已经从近两天极度反常的情形深深感觉到了危险正在向自己和袁亮亮袭来。他感到了极度的压力和恐惧,他担心不仅不能保护好袁亮亮,有可能会贻误她的终身。他越想越害怕,世上的谣言是一把锋利的刀,有时比刀还要伤命。
不,我怕什么我问心无愧,堂堂男子汉我只是出于善良之心,保护了这个女孩,我有什么错戚江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他站在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与双杠融为一体。他决心反击,为了自己的清白,为了袁亮亮的未来,也为了那份坚守的正义。他知道,前方的道路充满荆棘,但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守护住这份珍贵的情谊,打破所有的谣言与恶意。
第三章:破碎与执念
梅雨季的潮气如同浸透毒液的棉絮,死死捂住汉沧县的每一寸空气。戚江摩挲着保温杯上凝结的水珠,玻璃窗外,雨丝斜斜划过保安室斑驳的玻璃,将灰蓝色的天空搅成一团混沌。
手机在桌面震动第三遍时,屏幕上跳出战友发来的视频——霓虹灯下,妻子米色风衣的肩带滑落,陌生男人的手掌顺着她裸露的锁骨探入衣领,而她脖颈扬起的弧度,分明是他曾在无数个相拥的夜晚,用指尖描摹过的温柔曲线。
保温杯砰地磕在金属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灼得他指节发颤。记忆突然翻涌,九年前婚礼上,妻子也是这样扬起脖颈,任由他将戒指套进无名指。教堂彩窗的光影落在她睫毛上,像缀满细碎的星辰。如今这抹风情,却成了扎进他心口的钢针。
刺耳的哭闹声由远及近时,戚江正在整理学生请假记录。推开门的瞬间,儿子戚小川涨红的小脸撞进视线,九岁孩子的校服上沾着泥渍,鼻涕混着眼泪糊了半张脸:爸爸不要妈妈!妻子林曼曼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跟进来,猩红的口红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她一把将孩子拽到身后,刻意放大的抽噎声在狭小的执勤室回荡:戚江,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你就不打算解释跟女学生的事
戚江的目光扫过妻子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谢兵正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校裤口袋里露出半截手机,显然是在录像。
这个县财政局长的独子,三天两头因为打架斗殴被通报批评,此刻眼里的得意让戚江瞬间明白:又是这个混小子在兴风作浪。他甚至能想象出谢兵与林曼曼在某处阴暗角落的交易——用莫须有的绯闻,换取财产分割的筹码。
林曼曼,你闹够了没有戚江攥紧了腰间的警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九年来,他在边疆服役时她抱怨聚少离多,退伍后他为了照顾家庭当了校保安,她却嫌弃他没出息。现在倒好,先出轨的人理直气壮,被背叛的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执勤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照得周围同事们的表情忽明忽暗,有人低头假装整理文件,有人交头接耳的窃语像毒蛇吐信。
人群中突然传来抽气声。戚江转头,看见袁亮亮攥着课本站在门口,马尾辫上还沾着图书馆的木屑。女孩澄澈的眼睛里,震惊与痛苦翻涌成潮,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般浑身僵硬。
林曼曼见状,突然扑进戚江怀里,滚烫的泪珠砸在他肩头: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你......那股熟悉的香水味混着廉价粉底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戚江想起视频里陌生男人身上的烟草味。
戚江的身体僵成雕塑。他能感觉到袁亮亮灼热的目光,也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他强忍着推开妻子的冲动,反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语:演够了吗余光却死死盯着袁亮亮,用最凶狠的眼神示意她离开。
当女孩转身时,书包带勾倒了门边的扫帚,清脆的声响仿佛也碾碎了某种珍贵的东西。那一瞬间,戚江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细微的脆响,像是冰层裂开的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戚江像困在蛛网里的飞蛾。他数着袁亮亮进出图书馆的时间,看着她深夜十点抱着书本匆匆路过,笔记本上永远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直到某天看见她和同桌说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只要她没事。他对着执勤室墙上的挂钟喃喃自语,却没注意到自己在每个深夜,都会不自觉地翻出袁亮亮塞给他的薄荷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角。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戚江紧张的情绪稍得到缓解,袁亮亮也再没来找他。看到袁亮亮和往常一样,很晚从图书馆出来,他心坦然了许多。
可平静下暗流涌动,某个暴雨将至的午后,一个低年级学生跌跌撞撞冲进执勤室,雨衣上的水珠在地面汇成小溪。孩子嘴唇发白,声音带着哭腔:戚叔叔,我看见谢兵他们在厕所隔间......
戚江一听,先是惊讶,在反复询问得到确认后,立马发信息给在县公安局禁毒大队担任侦查的战友。夜色中的汉沧县笼罩在暴雨里,警笛声刺破雨幕。他站在保安室门口,看着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帘中闪烁,恍惚间想起九年前自己穿着军装执行任务的夜晚。那时的他以为,脱下军装就能守护好家庭,却没想到生活远比战场更让人无力。
第三天,长沙雨花区公安分局几名缉毒警察也来了汉沧县公安局。原来,谢兵的父亲在省城买了一套豪华别墅,谢兵暑期休假时和长沙的几个烂仔在别墅中吸过毒,省城的贩毒人员被抓,线索追到了这里。
长沙警方立案在先,谢兵等人被长沙公安接走关进了看守所。一周后,县检察院反贪局的战友打来电话,谢兵的父亲、县财政局局长因在稻虾套种项目中滥用职权,在项目补贴中,收受項目方老板贿赂,被检察院拿下,消息像野火般在校园蔓延。
当教导主任杨明辉因假文凭被辞退的通告贴出来时,戚江站在公告栏前,看着围观学生们兴奋的表情,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些曾经看似坚不可摧的权势,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塌。可戚江高兴不起来,他和妻子的关系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他想拖延一段,哪怕深受其辱。
他心里明白,他这是保护袁亮亮、堵住学校闲言碎语的最好办法。每当深夜巡逻经过高三教学楼,他都会在袁亮亮班级的窗前驻足片刻,看着月光洒在她空着的课桌上,像铺了一层银色的霜。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那天傍晚,戚江正在整理巡逻记录,手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林曼曼的声音裹着电流刺进耳膜:离婚吧,我怀孕了,是他的。
窗外的惊雷炸响,他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恍惚间又看见视频里那个男人的手。雨水顺着领口灌进来,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泪还是雨。执勤室的老挂钟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仿佛在数着他破碎的婚姻倒计时。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彻底转向。当袁亮亮抱着复习资料出现在门卫室后巷时,戚江正蹲在墙角,指间的烟头明明灭灭。女孩发间的茉莉花香混着潮湿的空气,让他想起某个春日,她笑着说哥,这道数学题我又解出来了的模样。那时的阳光穿过图书馆的百叶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而现在,那双眼睛里只剩破碎的星光。
我不在乎。袁亮亮突然扑进他怀里,温热的泪水浸透他的制服。戚江浑身僵硬,儿子天真的笑脸、她模拟考全市前十的成绩单、林曼曼冷漠的离婚通牒,在脑海里疯狂交织。
他狠下心推开她,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别犯傻,你值得更好的。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看见袁亮亮后退时绊倒在台阶上,膝盖磕在碎石子上的声音,比任何誓言都要清晰。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不仅斩断了袁亮亮眼中的光,也割裂了戚江最后一丝幻想。女孩开始整夜失眠,课堂上频繁走神。月考成绩公布那天,戚江盯着光荣榜上滑落至83名的袁亮亮三个字,心脏被攥得生疼。
他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找到蜷缩的女孩,她怀里的成绩单被泪水晕开,像朵凋零的花。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却盖不住她压抑的啜泣。
暴雨再次倾盆时,戚江在走廊发疯般寻找袁亮亮的身影。雨水顺着帽檐灌进衣领,浸透的制服紧紧贴在背上。他推开一间间教室,声音混着雨声嘶哑:看见袁亮亮了吗终于在女厕所门口,听见了压抑的啜泣。
隔着门板,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此刻他多想告诉女孩,他拒绝不是因为不爱,而是不敢用自己残破的人生,去毁掉她光明的未来。但所有话语都化作一句叹息,混着雨声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远处,警车的红蓝灯光划破雨幕——谢兵吸毒被捕的消息,正在这个雨夜悄然传开,而他与袁亮亮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永远地淹没在了梅雨季的洪流中。
第四章:承诺与蜕变
高考倒计时100天的阳光斜斜照进储物柜,戚江的手指拂过泛黄纸条上晕染的水渍,那些被泪水浸泡过的褶皱仿佛在诉说着袁亮亮写下时的决心。哥,我会考上985,等我。字迹有些模糊,却字字重若千钧,将他拉回那个飘着柳絮的离婚日。
民政局门口的柳絮如雪花般纷飞,戚江望着手中的离婚协议,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想到袁亮亮炽热的爱意,他深知此刻必须稳住这个即将高考的女孩。
等你考上中南大学,我们聊聊。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在心里暗暗叹气——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等她见识到大学的广阔天地,被优秀同龄人环绕,这份懵懂的情愫自然会消散。
放榜那日,袁亮亮风风火火冲进门卫室,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拍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说话算数!她眼底跳动的光芒让戚江既欣慰又不安,这个倔强的姑娘,竟真的把他随口的承诺变成了现实。
大学四年间,袁亮亮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而戚江的人生也在悄然蜕变。当袁亮亮踏入大学校园,戚江便一头扎进自学考试的世界。
白天,他和战友们并肩作战,将保安公司的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深夜,值班室的台灯下,他如备战高考的学子般啃着书本,从中文大专到湖南师范大学本科,每一张文凭都浸透着他的汗水。
重感冒引发的剧烈咳嗽持续了整个深冬,咳到血丝染红纸巾时,县医院的CT报告单让空气瞬间凝固。怀疑肺TC几个字刺得戚江眼眶发烫,颤抖的指尖捏皱了诊断书。
袁亮亮连夜从长沙赶来,哭着拽着他往湘雅医院跑。检查那周,她总躲在病房外抹眼泪,而戚江却强撑着开些没心没肺的玩笑。当良性肿瘤的诊断结果出来,两人抱头痛哭,泪水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对彼此深入骨髓的牵挂。
生活的波澜并未就此平息。袁亮亮与农村保安青年恋爱的事传到了在广州打工的父母耳中。父母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母亲,反应强烈,坚决反对这门亲事,甚至扬言:要继续和戚江在一起,就断绝母女关系。
袁亮亮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一边是深爱的人,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母,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戚江与妻子离婚后,一直未结婚的同班同学乔姗找到了他,表达了想要成家的意愿。
袁亮亮得知此事,立刻从长沙赶回汉沧县,态度坚决地要拉着戚江去民政政务大厅办结婚登记,还威胁说若不同意,她就退学回汉沧县找零工。戚江无奈,只能回绝乔姗的好意,耐心安抚袁亮亮的情绪。经过彻夜长谈,袁亮亮终于答应回长沙复学。
在读书期间,袁亮亮身患重感冒,省医药总公司经理的儿子、同班同学梁宁对她全力照料。梁宁多次向袁亮亮表露爱意,还告诉她,父母已在班级合影中看过她的照片,对她非常满意,若确定恋爱关系,可帮助她留在省城工作。然而,袁亮亮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戚江,她婉言谢绝了梁宁的追求,坚守着对戚江的那份感情。
转机出现在戚江拿到本科文凭的那个春天。汉沧县保安公司改制,沈青岳拍着他的肩膀:老戚,这全县保安业务你最熟,钱的事我兜底!凭借多年积累的经验,加上战友的全力支持,戚江一路过关斩将,成功拿下公司60%股权,成为董事长。
他将军队管理模式引入公司,成立督查队,在县委支持下建立保安党总支部,五百多名退伍军人穿上统一制服,成为汉沧县最坚实的安全屏障。党政机关、八成企业的安保业务纷纷向他抛来橄榄枝。
而袁亮亮,不仅顺利从中南大学毕业,更以优异成绩考上本校研究生。拿到硕士录取通知书那天,她不顾父母反对,直奔汉沧县民政局。现在就去领证!她拽着戚江的手腕,眼里满是执拗。
戚江无奈又心疼,劝她先完成学业。最后在战友们的见证下,他郑重写下保证书,袁亮亮才破涕为笑,眉眼间尽是甜蜜。
承诺的种子在岁月里生根发芽,蜕变的过程虽布满荆棘,却也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戚江和袁亮亮在生活的磨砺中,坚守着彼此的约定,也在不断成长与改变中,寻找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第五章:明月照初心
常陵市纪委的黑色轿车停在汉沧县礼堂外时,礼堂内正播放着婚礼进行曲。袁亮亮身着洁白婚纱,挽着戚江的手臂缓缓走过红毯。证婚人——市纪委书记笑着调侃:我们袁科长可是铁面无私,戚总以后要小心咯。宾客们哄笑起来,谁也没料到,这句玩笑竟成了命运的谶语。
时光倒回七年前,袁亮亮捧着硕士学位证书,不顾父母的反对和戚江的劝说,毅然报名参加了省委组织部的乡村干部招聘考试。
她忘不了奶奶佝偻着背送她去县城上学的场景,忘不了奶奶用布满老茧的手给她煮的鸡蛋。为了回报奶奶的养育之恩,也为了追寻心中的那份牵挂,她放弃了留在省城机关的机会,坚持回到出生地汉沧县神仙桥乡工作。
在神仙桥乡的日子,袁亮亮白天走村串户,深入了解村民需求,晚上就陪在奶奶身边,听老人絮叨家长里短,一起数星星、看月亮。
凭借出色的业务能力和坚持原则的工作态度,她在全市廉政建设演讲竞赛中脱颖而出,被市纪委书记看中,一纸调令将她调入市纪委立案室。
两年后,27岁的袁亮亮在市纪委书记的见证下,与戚江步入婚姻殿堂。戚江的保安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队伍素质过硬,群众口碑极佳,连续多年被省公安厅评为优秀单位。婚后第二年,他们迎来了爱情结晶,一个胖乎乎的儿子让这个小家充满欢声笑语。
然而,随着保安行业改革推进,省国资委计划在常陵市试点并购保安公司。戚江请来资产评估公司进行评估时,战友沈青峰撺掇他通过不正当手段抬高资产估值。
起初,戚江坚决反对,但想到当初是战友帮他拿下公司控股权,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人情压力。他们向评估师行贿20万元,使得公司资产估值虚增38%。
当并购复查发现异常线索移交市纪委时,立案科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袁亮亮身上。这位素来雷厉风行的科长只说了句:按程序立案调查,该移交的移交。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审讯室里,戚江没有丝毫抵赖,将事情和盘托出。他独自揽下了所有责任,没有提及沈青峰的教唆。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戚江因涉嫌行贿被移送看守所。
隔着看守所厚重的玻璃,袁亮亮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在律师陪同下来见戚江。看到妻子明显消瘦的面容,这位向来铁骨铮铮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望着幼子嚎啕大哭。
他颤抖着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离婚协议书,贴在玻璃上。袁亮亮接过协议书,只匆匆一瞥,便将其撕成碎片。她红着眼眶,声音坚定:不管多久,我和儿子都等着你回来。
三年后,戚江刑满释放回到了汉沧县。窗外,雨渐渐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戚江望着远处汉沧县一中的轮廓,那里承载着他们青涩的相遇,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能被利益玷污,就像他守护袁亮亮的初心,永远炽热如初。而袁亮亮也坚信,只要心中的明月还在,总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2025年5月12日于湖南汉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