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意晚。
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得到你的嫁妆。
”青玉酒杯自手中滑落,江意晚望着杯中所剩无几的鸩酒,兀自笑出泪来,她终于意识到——原来无论选将军还是书生,终究逃不过不得好死的宿命。
这,已经是第二世了。
第一世,她顺承父母之命,嫁进了当今权势最盛的护国将军府。
既来之,则安之。
入府之后,江意晚虽未与那少将军情意绵绵,二人相敬如宾,日子也称得上惬意。
直到她无意从府内侍卫口中得知,自己夫君日思夜想的原来是那与她面容有五分相似的庶妹江念欢。
她心生不忿,与少将军争执理论,却在醉酒之后失足落入府内莲花池中溺毙。
反倒是嫁给了穷书生的江念欢扶持着丈夫一朝科举高中探花,此后便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探花郎步步高升的同时,还依旧对妻子宠爱有加,最终成为了世人称赞的一对神仙眷侣。
这一世,庶妹趁乱偷偷换了她与自己的婚帖,庶妹如少将军所愿嫁入府内,而她则是阴差阳错嫁给了尚且一事无成的穷书生。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如前世庶妹一般平静度日,等待书生风生水起,却未想到这厮原是个不求上进的主。
碌碌无为也就罢了,还偏偏生得一副歹毒心肠。
眼看仕途无望,便是生了谋骗嫁妆的心思。
这不,一杯鸩酒下肚,江意晚就落得一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反观江念欢嫁于少将军后,对方便是将府内掌家之权悉数移交,二人郎情妾意,举案齐眉。
少将军一生再未纳妾,她享尽了荣华富贵,当真是羡煞旁人。
两世为人,均是错嫁。
于是当第三世重生的系统音在她耳边响起时,江意晚只觉可笑,并不想应答。
系统还在孜孜不倦地提示道:“宿主宿主,请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要继续重生啦。
”“大缸,我不想继续了,反正怎么选,不过是换种死法。
”江意晚叹了口气。
这系统名叫大缸,是她第二世重生时忽然出现的。
虽然是个系统,却是个被淘汰的残次品,没有任何有用的功能不说,只会在她脑袋里胡言乱语般地发出指令,一会儿说“宿主,你要寻找回你的人生轨迹”,一会儿又说“宿主,你是被选中的人,需要实现自身的价值”。
她本不是个喜好竞争的人,所求之愿也相当简单——平安地长大,嫁给一个平凡的人,然后平和地度过这一生。
可偏偏两世都是得非所愿,含恨而终。
若是再重来一次,想来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哎呀宿主,你不能这么想呀!其实……其实你之前那两世所经历的,本都不是属于你的。
”大缸欲言又止,眼看江意晚仍是死气沉沉,才继续说道,“你没发现你和江念欢好像互换了人生吗?”互换人生?江意晚一听,顿感醍醐灌顶。
说来也奇怪,原本她在家中颇为受宠,可随着七岁那年母亲病重离世,父亲便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姨娘与庶妹身上。
庶妹原本是个怯懦胆小的性子,年岁渐长倒是越来越俏皮活泼,颇得父亲喜爱,甚至将她的闺名都改成了“欢”字。
相比之下,倒是原本机灵爱笑的她变得不爱开口,最终渐渐在府里失去了存在感。
若是二人互换了人生,那这一切或许便都说得通了。
“可是,这是如何做到的?”江意晚迟疑问道。
大缸刚想解释,却发现一旦涉及关键词语,便是会被消音,无奈只得含糊道:“你可以这么理解,江念欢夺走了你的气运,过上了原本为你写好的人生,甚至连你的性格都改变了。
总而言之,宿主,你要记得,你的命运并非如此,你一定要将一切带回正轨。
时间不多了,宿主,我们现在要进入第三次重生了。
”江意晚回过神来,已是在江府正殿。
大缸自将她带来后便是沉默不语,任凭她如何呼唤都并无任何反应,她只得抬起头望向端坐殿中央的江老爷。
“晚晚啊,为父刚刚说的你可有听见?少将军派人上门提亲,说是要迎娶江府嫡女。
为父已经答应了,下个月初十是个好日子,你们便于初十成亲吧。
”江老爷接过姨娘王氏递来的茶碗,轻轻刮着茶盖。
“父亲,我不嫁。
”江意晚语气冷静,目光扫过立在一旁的几人,“少将军想娶的并不是我,而是意欢妹妹。
”江老爷手中茶碗一抖,上好的龙井飞溅而出,连手掌都烫红了几分。
他重重将茶碗拍至桌上,顾不上皮肤被烫伤,怒斥道:“岂有此理!为父已经应承了将军府,哪有你说不嫁就不嫁的道理。
何况你妹妹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识得少将军!”大周朝礼教森严,名门闺秀都以养在深闺足不出户为荣,更有甚者,在出嫁前连闺房都未曾出过,唯有那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才会在街头抛头露面。
江老爷自诩清流,对江念欢的管教更是严苛,在他看来,他这娇贵的掌上明珠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江意晚嘴角微勾,冷冷答道:“意欢妹妹自是没有出过门的。
”剩下半句未说出口的,则是——“因为每次出门,她都用了我的名字和身份。
”第一世,江意晚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还是第二世在大缸的不断催促下,她才偷偷出门前往了城里生意最旺的食肆“拜月楼”。
拜月楼中,宾客摩肩接踵。
江意晚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在最边缘的位置坐下。
初次独自出府,她自是小心谨慎,换了一身男装不说,还将长发牢牢护在帽檐中,又往脸上胡乱涂了些粉,一番乔装打扮后,这才安心地踏出家门。
如今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个身形瘦小的普通男子,并不引人注意。
也正因如此,坐在她前方不远处的江念欢和少将军才未曾发现她的存在。
“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你我在此处再次偶遇本是有缘,但小女家教森严,并不敢与公子多言。
若是被旁人瞧见你我二人共坐一桌,难免嚼舌根。
公子慢饮,小女还是先行离去得好。
”江念欢垂眸起身,又轻抬起手腕,袖口欲拒还迎地遮住了她娇媚的下半张脸。
她今日身着一袭广袖薄纱苏锦裙,淡粉色将她衬得更是面若桃花,睫翼轻扇,一双莹润的杏眼波光粼粼,令人很难移开视线。
果不其然,少将军一见她要离去,立马跟着站起了身子。
他刚欲抬手拉住对方手腕阻止,又忽然想起先前她所言的什么男女有别,只得讪讪地收回手问道:“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姓名?上回相遇,我便是令随从前去寻你,可却不见踪影。
如今再遇,在下当真想知道姑娘究竟来自哪个府上?即是有缘,不如你我互换姓名,也可交个朋友。
在下季将离,敢问姑娘芳名?”“只是交个朋友?”江念欢侧过脸庞,漫不经心地垂眸,“自古以来,哪有适婚男女擅自交友的道理。
若是这般,小女当心今日告知了公子姓名,明日便是要被沉于江中了。
”季将离一时语塞,还是他身边的侍卫及时补充道:“姑娘,其实自打上次见到您,我们少爷就对您芳心暗许了。
这不,这些日子少爷茶不思饭不想的,就等着再遇到那湖边的仙女。
今日好不容易您二位又遇上了,您就行行好,告诉我们少爷您的闺名吧!”“放肆!小三,看来我是平时对你太纵容了,今日居然在此处胡言乱语的。
”季将离一时面色微红,连忙错开视线训斥道。
“公子不必责罚下人,小女听了这些话……很欢心。
”江念欢见状浅笑,“我乃是当朝太仆江御之女江意晚,能与少将军结识,实属小女之幸。
”二人身旁的江意晚一口茶刚刚含入口中,听闻此言,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不是,妹妹你自己出来撩汉,为何要借用我的名号啊?季将离似乎并未预料到对方会有此言语,错愕道:“你认识我?”江念欢娇笑:“小季将军驰骋沙场多年,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
小女既为大周子民,自当识得少将军名号。
今日相谈甚欢,但小女真的要回府了。
若是有缘……还望能与小季将军再度相见。
”江念欢目光轻轻扫过季将离,便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许久后,季将离才被小三的问话寻回了神志:“少爷?少爷?你怎么傻了?江姑娘已经走啦。
要小的去追吗?”“无妨,我自有安排。
比起这个……”季将离摇摇头,却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江意晚的桌前,他伸出手,一把拉住江意晚的胳膊将她拽起,目光阴冷决绝,“你又是何人?为何一直窃听我们对话?”江意晚先前差点被呛到,正在补偿性地往自己嘴里塞着桂花糕。
却没想到桂花糕还没吞入肚,便是猝然被人拽起,一时间只得口不择言大声喊道:“我我我我,我是江府家丁!”“哦?”季将离手上的力度松了几分,“江府家丁都是这么没有教养的吗?都胆敢尾随主子在旁窃听主子说话了?”江意晚顺势拨开了季将离掐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讪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太仆最心疼的就是小姐了。
小姐偷偷跑出来,太仆怕发生什么意外嘛,这才叫小的出来暗中观察。
公子放心,小的什么也没听到,看到小姐安全回府,小的这也就撤了。
”“都装作没听见倒也没必要。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不日,我便会上门提亲。
话又说回来了……”季将离闻声却是一笑,目光上下扫视过江意晚,“你们江府家丁也未免太瘦弱了些,就这副模样,如何保护得了意晚?不过无妨,日后我们成亲了,我派营中士兵前去江府协助操练便是。
”江意晚强行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我谢谢你啊!本人就是生得这么一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还真是抱歉了呢!她紧抿着几乎要抽搐的唇,低低应道:“好的公子,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胡思乱想之际,她听见江念欢柔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父亲,欢儿来啦。
您找欢儿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