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可是被冰雨浇醒的。
他睁开眼时，整片断龙崖正在下陷。蚀骨风裹着青铜椁的残片在头顶盘旋，像一群啄食腐肉的铁喙鸦。右臂的暗金纹路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蚀孔——每个孔洞深处都有雷火在蠕动。
"别动。"
清冷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一柄玉尺抵住他后颈新生的逆鳞。梁小可嗅到雪松混着铁锈的古怪气息，余光瞥见月白色法袍的修士正蹲在身侧。那人左眼戴着嵌满齿轮的琉璃镜，镜面倒映出他脊椎上蔓延的蚀纹。
"劫器寄生体，蚀化二期。"修士的镜片闪过一串赤篆，指尖突然刺入梁小可肩胛骨，"天机阁第七席白寄云，依《渡厄律》第三卷"
剧痛让梁小可暴起挣扎，却发现自己被钉在虚空中。无数银丝从白寄云袖中钻出，将他缠成茧状，每根丝线都连接着皮肤下的蚀孔。最粗的那根银丝正探向脊椎末端的逆鳞，鳞片缝隙间渗出沥青般的黑血。
"放开我！小雨还在等药"少年嘶吼着扭动，却见白寄云从袖中抖出一面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十二座墓碑状的浮雕，此刻正有两座在疯狂震颤。
"巳时三刻，断龙崖诞生两件蚀器。"白寄云转动罗盘，齿轮咬合声令人牙酸，"其一是那具雷骸，其二"他忽然捏住梁小可的下巴，"是你新长的这根劫骨。"
暴雨在此时突然倒卷。梁小可瞳孔收缩——白寄云背后的虚空正在塌陷，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铜椁。每具椁盖都刻着不同的凶兽纹，椁身锁链缠绕着修士尸骸。最可怕的是中央那具巨椁，表面饕餮纹竟与雷火骷髅胸口的渡劫丹纹路完全一致。
"看清楚了？"白寄云指尖轻弹，幻象瞬间破碎，"这些是过去八个纪元诞生的蚀器，而你现在"他忽然扯开少年衣襟，露出心口处蠕动的暗纹，"正在成为第九纪元的第一个蚀种。"
梁小可猛然想起坠崖前看到的剑痕。那刻在雷火骷髅指骨上的痕迹，分明与孙药师药庐屏风后的剑鞘纹路如出一辙。三个月前的雨夜记忆突然闪回——当他跪求孙药师救妹妹时，后颈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
"屏风后面的人是你？"他哑着嗓子问道。
白寄云动作微滞，镜片齿轮突然加速旋转。就在这时，崖底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本该离去的雷火骷髅正在崖底徘徊——它焦黑的指骨间，捏着半株九阴参。
"不可能"白寄云首次露出惊色，"蚀器只会吞噬，怎会保留"
话音未落，雷火骷髅突然仰天尖啸。它胸口的渡劫丹迸发血光，竟在虚空中烧灼出一行古篆：
【甲子年七月初九
梁小雨
寒毒入髓】
梁小可如遭雷击。这个日期，正是他记忆里妹妹发病的日子。但更可怕的是，当雷火骷髅用指骨划破虚空时，显现的竟是他们兄妹居住的破庙景象——小雨蜷缩在草席上，手腕浮现出与雷火骷髅相同的饕餮纹！
"原来如此。"白寄云突然冷笑，玉尺凌空画符，"有人把蚀种之女做成了饵。"
梁小可的嘶吼被暴雨淹没。右臂蚀孔集体暴动，喷出的雷火瞬间熔断银丝。他发疯似的扑向雷火骷髅，却在跃出悬崖的瞬间被白寄云拽住脚踝。
"想救她？"天机阁修士的镜片炸开裂纹，露出底下重瞳的右眼，"先学会怎么当个合格的蚀种。"
白寄云咬破指尖，在梁小可脊背逆鳞上飞速书写。暗金血液渗入蚀纹的刹那，整片断龙崖的青铜椁残片同时共鸣。少年感觉有无数洪荒巨兽在颅内苏醒，当他再次睁眼时，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成了蚀纹交织的网——
雷火骷髅是由三百六十道劫雷蚀纹构成；
九阴参的根系缠绕着妹妹的生辰八字；
就连漫天雨丝，都是归墟海眼延伸出的吞噬触须！
"这是蚀相视界？"他喃喃自语。
"不。"白寄云松开手，看着少年坠向雷火骷髅，"这是第九纪元最后的真相。"
在梁小可触及蚀器的瞬间，他心口的暗纹突然化作饕餮巨口。雷火骷髅发出愉悦的尖啸，主动将渡劫丹塞入他口中。无数蚀纹顺着咽喉涌入，在脊柱上刻下第二枚逆鳞。
当最后的雷光熄灭时，梁小可跪在废墟里，掌心躺着完整的九阴参。白寄云的声音从云端飘落："子时前把药送回去，你妹妹还能活过今晚。"
少年跌跌撞撞奔向破庙，却没发现怀中的灵药正在异变——参须末端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每一只瞳孔都倒映着青铜椁上的饕餮纹。
而在三十里外的天机阁飞舟上，白寄云正凝视着罗盘上新亮的墓碑浮雕。属于梁小可的那座碑上，缓缓浮现出妹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