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六的驴车吱呀呀碾过朱雀门青石板时,正赶上夜市撤摊的时辰。羊肉汤锅的膻气混着隔夜馊水味,熏得拉车的黑驴直打响鼻。车辕上那方裹着黄绫的木匣子,跟着驴蹄声一颠一颠地撞他后腰眼。
"六爷,您这趟可算祖坟冒青烟了。"押车的差役老周攥着酒葫芦,袖口油亮得能照见人影,"听说太史局那帮酸丁折腾了整宿,连司南车都转成了陀螺"
话音没落,黑驴突然惊了似的尥蹶子。赵老六死命拽缰绳,眼瞅着驴耳朵支棱得像两把刀——前头开封府衙门的石狮子跟前,杵着个戴帷帽的妇人。月白裙裾下露出双猩红绣鞋,怀里抱的陶罐正往外渗黑水。
老周酒醒了大半,呛啷啷抽出腰刀:"哪家的"话卡在嗓子眼——那妇人抬手掀了帷帽,月光下分明是张黄表纸糊的脸,两颊还画着朱砂符!
木匣子突然"咚"地跳起半尺高。赵老六后脊梁窜起凉气,昨儿挖宝时那股子阴冷劲儿又顺着脚底板往上爬。眼瞅着纸人儿飘飘忽忽往前凑,他抡起赶车鞭就抽:"去你姥姥的!"
鞭梢扫过纸人肩头,"刺啦"带起串火星子。纸人怀里的陶罐应声而碎,里头滚出个血糊糊的猪头,额心还钉着三寸长的桃木钉。黑驴"咴儿"地惨叫着挣脱缰绳,车辕重重砸在石狮座上。
等赵老六揉着腰眼爬起来,街上只剩翻倒的驴车。老周瘫在臭水沟旁直翻白眼,那木匣子好端端摆在石狮头顶,黄绫子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寅时三刻,妖星犯紫微。"太史局值夜的张录事念叨着推开星图,手里罗盘针突突乱跳。他转身要去取《开元占经》,却见供在青玉案上的木匣正渗着蓝莹莹的光。
门轴吱呀一声。张录事回头瞅见赵老六灰头土脸地立在廊下,怀里木匣的缝隙里钻出几缕光丝,正勾着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快搁到浑天仪底下!"张录事嗓子都岔了音。他分明看见那些光丝缠上了二十八宿星图,房宿位置的铜铸苍龙竟慢慢转了头!
赵老六撒手扔匣子的当口,外头突然炸开个闷雷。木匣"咔嗒"自个儿掀了盖,那只玉雕扑棱棱悬在半空,翅膀尖上的露水珠儿簌簌往下掉——可这屋里哪来的露水?
张录事哆哆嗦嗦捧来盏青铜油灯,火苗子忽地蹿起三尺高。玉雕肚子上的符文在火光里变了样,"鲁"字裂成个张嘴的骷髅,"200210211"的数码竟游动起来,像极了太史局新得的西洋自鸣钟。
"天爷爷"赵老六突然指着窗外嚎了一嗓子。张录事扭头看去,浑天仪上的赤道环正咔咔倒转,嵌着的星砂簌簌往下落。东南天际划过道青紫色闪电,竟照得记城屋瓦透亮如琉璃。
值房的门砰地被撞开。监正大人散着发髻冲进来,手里攥着半卷《梦溪笔谈》:"快!快取磁石!这物件在勾动地脉"话没说完,玉雕突然炸开团白光,记屋子星图哗啦啦翻动,纸页间浮起个虚影——短打青年站在青铜鼎前,腕子上戴着串会发光的铁环。
赵老六裤裆一热。那虚影竟转头冲他笑了笑,抬手在鼎身上敲出一串调子:当当,当当当,正是他今早喂驴时哼的莲花落!
晨钟撞响时,玉雕早安安稳稳卧在匣中。太史局众人面面相觑——浑天仪上的星图错了三宿方位,张录事手里的罗盘针指着地心,监正大人的胡子凭空短了半截。
赵老六蹲在石阶上啃炊饼,瞅着掌心被玉雕烙出的红印子。昨夜那青年敲鼎的调子还在耳膜上打转,他鬼使神差地哼出声来。
后院马厩突然传来嘶鸣。喂马的小厮连滚带爬地喊:"邪了门了!赵爷的驴驴眼里冒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