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程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废弃工厂斑驳的水泥墙上投下舞动的剪影。音乐从他那台老旧的蓝牙音箱中倾泻而出,节奏像电流般穿过他的身体。他一个倒立旋转,双腿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然后稳稳落地,动作干净利落。
完美。他对着墙角的手机镜头咧嘴一笑,结束了录制。
这是程野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在城南这片废弃工业区练习街舞,然后把视频发到网上。三个月前,他还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问题少年,打架斗殴、逃学闹事,直到偶然在街头看到一群舞者表演,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
野哥,今天这个动作太炸了！黄毛从工厂门口探出头来,手里拎着两瓶冰镇汽水,网上那些粉丝肯定又要疯了。
程野接过汽水,仰头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管他们呢,我跳我的。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查看最新视频的数据——50万播放量,3万点赞,评论区一片沸腾。
[@街舞疯子]：这控制力绝了！专业舞者都不一定有这水准！
[@舞蹈爱好者]：求教学！怎么练的倒立旋转啊
[@小雨滴]：小哥哥好帅！有女朋友吗
程野嗤笑一声,锁上屏幕。网络世界虚幻得很,谁知道屏幕后面是人是鬼。但不可否认,这些陌生人的认可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需要的感觉,比在街头打架称王爽快多了。
走了,明天见。他抓起背包甩在肩上,顺手把空汽水瓶投进远处的垃圾桶,正中目标。
回到家,程野轻手轻脚地溜进自己房间。客厅里传来继父的鼾声和电视的嘈杂,母亲大概又值夜班去了。他打开电脑,登录QQ,消息提示音立刻响个不停。自从舞蹈视频走红后,每天都有几十个好友申请。
啧,烦不烦。他随手拒绝了一串陌生号码,直到看见一个昵称叫舞林萌主的申请——头像是个动漫人物,资料显示16岁,男。
[舞林萌主]：大神！我看了你所有视频！能加个好友吗求指导！
程野撇撇嘴,点了拒绝。这种小屁孩他见多了,三分钟热度,教了也白教。
第二天同一时间,又有一个好友申请引起他注意——昵称林间小鹿,头像是一只卡通梅花鹿,资料显示18岁,女。申请备注只有简单一句：喜欢你的舞蹈风格。
程野犹豫了一下,点了通过。反正列表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林间小鹿]：谢谢通过！你的倒立旋转太棒了,但落地时重心可以再往前移一点,会更稳。
程野挑眉。一般人要么无脑夸,要么不懂装懂,这姑娘倒是一针见血。
[野性难驯]：你懂街舞
[林间小鹿]：学过一点。我是艺术学校舞蹈系的。
程野来了兴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对方不仅懂街舞,连他视频里那些即兴发挥的小细节都能准确指出,甚至给出了专业改进建议。不知不觉聊到深夜,程野才意犹未尽地结束对话。
接下来一周,他们几乎每晚都会聊舞蹈。程野发现林间小鹿——她自称小诺——对街舞的理解远超常人,尤其擅长编舞设计。在她的建议下,他尝试了几个新动作,效果出奇地好。
野哥,你最近风格变了啊,黄毛看着程野练习新动作,一脸惊讶,比以前更...怎么说,更高级了
程野笑而不答。他没法告诉黄毛,这些改变都来自网络另一端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
周五晚上,小诺发来消息。
[林间小鹿]：明天有空吗我想看你现场跳。
程野心跳突然加速,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动。见面他从没想过这事。
[野性难驯]：为什么
[林间小鹿]：视频里看不清细节。而且...我弟弟特别崇拜你,非要我带他去见你。
程野这才知道,原来最初加他的舞林萌主是小诺的弟弟林阳。这小子被拒绝后不死心,央求姐姐用自己的QQ再加一次。
[野性难驯]：行吧。明天下午3点,老钢厂。别带太多人。
第二天,程野比平时早到一小时,把练习场地收拾了一番,甚至破天荒地换了件干净T恤。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礼貌,但心跳的频率出卖了他。
当林小诺出现在工厂门口时,程野差点没认出她。女孩扎着高马尾,白色T恤配黑色运动裤,简单利落。她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瘦小男孩,应该就是林阳。
你就是...野性难驯小诺走近,眼睛亮得出奇。
程野突然有些局促,他点点头：程野。
我是林小诺,这是我弟弟林阳。她微笑着介绍,他可是你的头号粉丝。
林阳激动地上前：大神！能给我签个名吗
程野有些哭笑不得,接过男孩递来的笔记本,潦草地签下名字。他注意到小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墙角的练习垫上。
想看我跳他直截了当地问。
小诺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程野深吸一口气,打开音乐。这一次,他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把最近在小诺建议下改进的动作全都展示出来。
最后一个定格动作结束,工厂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林阳疯狂鼓掌：太帅了！比视频里还厉害！
程野却只在意小诺的反应。女孩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样他忍不住问。
比视频里好很多,小诺走近,但你的wave还不够流畅,尤其是胸部的过渡...她突然做了个示范动作,身体如波浪般起伏,每个关节的衔接天衣无缝。
程野看呆了。这哪是学过一点的水平分明是专业舞者的水准。
你...是哪个学校的他问。
市艺术学院,现代舞专业。小诺笑了笑,但我从小学习各种舞蹈,街舞是我私下自学的爱好。
接下来的场景让林阳目瞪口呆——他崇拜的街舞大神和他姐姐开始了一场即兴的舞蹈交流,两人你来我往,时而合作,时而比拼,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你应该参加比赛。交流告一段落时,小诺突然说。
程野嗤笑：我比赛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小诺表情异常认真,你有天赋,野性十足,只是缺乏系统训练和舞台经验。如果有专业指导...
街头混混参加街舞比赛程野自嘲地摇头,评委看到我的履历就直接刷下来了。
小诺直视他的眼睛：舞蹈不看出身,只看实力。你不敢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程野脸上。他眯起眼睛：激将法
管用吗小诺挑衅地挑眉。
两人对视几秒,程野突然笑了：行啊,比就比。输了可别哭鼻子。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小诺从包里拿出一张传单,下个月有场新人赛,敢报名吗
程野接过传单,上面印着第八届城市街舞新星大赛的字样。他抬头,看到小诺眼中闪烁的光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可能要发生某种改变了。
一言为定。他说。
林阳看着两人,突然插嘴：姐,你该不会喜欢上我偶像了吧
小诺的脸刷地红了,程野也突然觉得耳根发热。废弃工厂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洒落,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他们此刻复杂的心绪。
第二章
程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他已经在这个动作上卡了整整一个小时——林小诺要求的完美wave,从指尖到脚尖,每一块肌肉都要像波浪一样连贯起伏。
再来一次。林小诺盘腿坐在练习室地板上,双手抱胸,目光如鹰般锐利。
我已经'再来'三十次了。程野喘着粗气,T恤早已湿透贴在背上。
那就第三十一次。林小诺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你的问题在腰部,转得太僵硬了。看我的。
她站到程野面前,做了个示范。程野不得不承认,同样的动作在她身上就像水一样流畅自然。她今天穿了件贴身的黑色舞蹈服,身体的每一寸曲线在动作中展露无遗。程野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赶紧移开视线。
专心点。林小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走神,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比赛只剩三周了。
程野咬咬牙,重新面对镜子。自从答应参加那个见鬼的街舞新星大赛后,林小诺就变成了一个魔鬼教练。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在这个租来的小练习室里待上四五个小时。
放松你的髋关节,林小诺站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扶在他的腰侧,感受音乐的流动,不要对抗它。
她的手掌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程野浑身一僵。从小到大,除了打架时的肢体接触,他几乎没有过这样温和的触碰。
我...我自己试试。他结结巴巴地说,往前迈了一步脱离她的接触。
林小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了然地笑了：街头霸王也会害羞
谁害羞了程野恼羞成怒,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wave,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好。
林小诺鼓掌：看,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程野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这两个星期以来,他发现自己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
休息十分钟。林小诺走向角落的背包,拿出两瓶水和一包饼干,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程野接过水,大口灌下。他打量着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练习室——镜子占满一面墙,木地板因为长期使用已经有些磨损,角落里堆着两人的背包和外套。这是林小诺通过学校关系租到的,价格便宜得让他难以置信。
你们学校练习室比这好多了吧程野随口问道。
嗯,不过带外人进去不方便。林小诺撕开饼干包装,而且...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那种环境。
程野挑眉：什么意思
林小诺犹豫了一下：就是...很学院派,规矩很多。我怕你觉得不自在。
程野听出了言外之意——她怕他这个街头混混在那种高雅场所出丑。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心头。
怎么,怕我给你丢脸他冷笑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小诺急忙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程野逼问,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练习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林小诺放下饼干,直视他的眼睛：如果我真那么想,就不会每天花四五个小时陪一个固执的街头舞者练习了。
程野被她直白的回答噎住了。两人对视几秒,他先败下阵来,低头嘟囔：...抱歉。
不过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来自不同世界。林小诺的声音柔和下来,但这不一定是坏事。你的街舞有种原始的力量感,是我们这些学院派学不来的。
程野抬头,看到她眼中真诚的欣赏,胸口那股郁结突然消散了。
所以,林小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饼干屑,我们是不是该继续练习了霸王先生
程野做了个夸张的敬礼动作：遵命,教练小姐。
接下来的练习顺利了许多。程野逐渐掌握了那些学院派技巧的要领,而林小诺也开始尝试一些街头风格的动作。当夕阳透过窗户斜射进练习室时,两人已经浑身是汗却精神亢奋。
你的六步真不错,程野看着林小诺完成一组地板动作,由衷赞叹,比我见过的很多B-boy都标准。
林小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现代舞对核心力量要求很高,所以这些地板动作对我来说不算太难。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天哪,已经七点多了！
程野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练习了近五个小时。他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引得林小诺咯咯笑起来。
饿了吧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面馆,要去试试吗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家简陋但干净的面馆里。程野狼吞虎咽地吃着牛肉面,林小诺则小口啜饮着热汤。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小诺好笑地看着他。
程野咽下嘴里的食物：习惯了。以前在街头混,吃饭都得快,不然可能就没得吃了。
林小诺的筷子停在半空：你...以前过得很难吗
程野耸耸肩,故作轻松：还行吧。我爸走后,我妈一个人拉扯我,后来嫁给了现在的继父。他顿了顿,那家伙是个酒鬼,不过不打人,就是嘴巴臭点。
林小诺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她很快掩饰住了：所以你才喜欢街舞因为它自由
可能吧。程野搅动着碗里的面条,第一次看到街舞表演时,我就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表达。没有规矩,没有束缚,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但你现在在学规矩。林小诺指出。
程野笑了：是啊,讽刺吧不过你说得对,有些规矩能让我跳得更好。他抬头看她,就像你,明明学的是现代舞,却能跳那么好的街舞。
因为我喜欢打破界限。林小诺眼睛亮了起来,舞蹈不该被分类限制,好的舞者应该能融合各种风格。
两人聊得投入,直到服务员来提醒他们要打烊了才离开。夜晚的街道安静而空旷,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送你回去吧。程野提议。
林小诺摇头：不用,我住校,就在前面不远。她犹豫了一下,不过...我们学校今晚有场现代舞表演,你想去看吗现在应该还没结束。
程野愣住了：我去艺术学院
就当是观摩学习。林小诺眨眨眼,现代舞对街舞编排很有启发哦。
程野内心挣扎。一方面,他对那种高雅艺术场所本能地排斥；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拒绝林小诺的邀请。
...行吧。最终他答应了。
林小诺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把拉住他的手：快点,还能赶上最后一支舞！
程野被她拉着跑起来,手掌传来的温暖让他心跳加速。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跑得太急,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市艺术学院比程野想象中还要气派。欧式建筑群在夜色中显得庄严而神秘,校园里随处可见雕塑和艺术装置。程野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别紧张,林小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没人会吃了你。
表演厅里,最后一支舞刚刚开始。两人悄悄溜进去,站在后排。舞台上,五名舞者随着空灵的音乐翩翩起舞,他们的动作既柔美又充满力量。
程野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无聊,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被深深吸引住了。这些舞者用身体讲述的故事,与他用街舞表达的情感,本质上是相通的。
这是《迁徙》,讲述候鸟的旅程。林小诺在他耳边轻声解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编舞是我们系主任。
程野点点头,眼睛没有离开舞台。当舞者们以一组高难度的托举动作结束表演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怎么样散场后,林小诺期待地问。
程野诚实地回答：比我想象的精彩多了。那个领舞的男生...他的跳跃简直像飞起来一样。
李明浩,我们系的明星学员。林小诺介绍道,语气中有一丝程野读不懂的复杂,他从小学习芭蕾,基础非常好。
两人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夜风轻拂。程野注意到不少学生向林小诺打招呼,同时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陌生人。
你在这里挺有名的程野问。
林小诺笑了笑：算是吧。我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经常组织活动。她指了指远处一栋灯火通明的建筑,那是我们的练功楼,通宵都有人练习。
程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大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他突然意识到林小诺所处的世界与他截然不同——这里有专业的设施,系统的训练,光明的未来。而他的世界只有街头的水泥地和废弃的工厂。
怎么了林小诺注意到他的沉默。
程野摇头：没什么,只是...你在这里很好。
林小诺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程野,舞蹈不分贵贱。你有天赋,只是缺少机会。她顿了顿,说真的,我觉得如果我们组合参加比赛,会很有看头。
组合程野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是说...我们一起
对啊！林小诺兴奋地说,你的力量感和我的柔韧性,街舞风格和现代舞技巧的碰撞！评委一定会眼前一亮的！
程野脑海中浮现出两人在舞台上配合的画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但随即,现实的问题浮上心头。
可是...比赛只剩三周了,来得及编排吗
如果你愿意每天加练两小时,就来得及。林小诺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敢不敢
又是这种眼神,这种语气。程野知道自己在被激将,但还是心甘情愿地上钩。
有什么不敢的他扬起下巴,不过要是拖后腿,可别怪我。
林小诺笑着捶了他一拳：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
他们走出校门时,夜已深了。程野坚持要送林小诺回宿舍,尽管她一再表示不需要。
第三章
程野站在后台,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大腿。从帘幕的缝隙中,他能看到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听到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的声音。他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紧张了林小诺出现在他身旁,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
程野迅速把手插进口袋,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紧张
林小诺今天化了精致的舞台妆,眼尾贴着几颗细小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穿着剪裁特别的表演服装——一半是街舞风格的宽松裤子,一半是现代舞的飘逸裙摆,完美象征了他们融合的舞蹈理念。
第一次上台紧张很正常,她小声说,我第一次表演时,在台上忘了一整段动作,傻站了十秒钟。
程野挑眉：真的
骗你干嘛。林小诺做了个鬼脸,后来我哭着跑下台,发誓再也不跳舞了。
那怎么...
因为我发现,比起不跳舞的痛苦,上台紧张根本不算什么。她直视程野的眼睛,就像你,街头才是你的舒适区,但你还是选择了舞台。这很勇敢。
程野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三周前,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站在一个正规舞蹈比赛的舞台上。是林小诺一点一点把他拉出了那个舒适区,让他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第7号选手请准备！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到我们了。林小诺深吸一口气。
程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林小诺惊讶地接过盒子,打开后发现是一对银色耳环,造型是简单的舞蹈小人剪影。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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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物。程野别过脸去,耳根微红,昨天路过商店看到的,觉得...挺适合你。
林小诺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迅速摘下原来的耳环,换上这对新的：谢谢,我很喜欢。
第7号选手,程野、林小诺组合,请上台！
音乐前奏响起,程野和林小诺站到舞台中央。刺眼的聚光灯让程野一时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掌声。他的心跳如擂鼓,手心渗出汗水。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林小诺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放开。这个小小的动作奇迹般地平息了程野的紧张。音乐渐强,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他们的表演。
第一个动作是程野的独舞部分——他融入了一些现代舞元素的街舞动作,力量中带着流畅。紧接着林小诺加入,她的现代舞技巧为这段表演增添了优雅的维度。当音乐进入高潮部分,两人的舞蹈完美融合,程野的街头力量与林小诺的柔美线条形成鲜明对比又和谐统一。
程野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忘记了紧张,忘记了观众,甚至忘记了这是一场比赛。他只知道跟随节奏,与林小诺在舞台上创造属于他们的时刻。一个托举动作中,他将林小诺高高举起,她展开身体如同一只展翅的鸟,在最高点短暂停留,然后轻盈落下,正好卡在音乐的重拍上。
最后的结束动作是程野设计的——他单膝跪地,林小诺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两人同时抬头看向远方。音乐戛然而止,舞台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程野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台下观众全部站了起来。评委席上,几位评委交头接耳,频频点头。他转头看向林小诺,发现她也正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们做到了！她小声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下台后,程野的T恤已经湿透。林小诺递给他一瓶水,他仰头一口气喝掉半瓶。
怎么样,舞台感觉不错吧林小诺笑着问。
程野抹了抹嘴：比想象中...爽。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当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当你的每个动作都能引起反响,那种刺激感甚至超过了街头斗舞。
接下来的选手表演时,他们坐在后台休息区观看。程野注意到林小诺时不时摸一下那对新耳环,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比赛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程野和林小诺这个临时组合获得了新人赛的亚军,仅次于一个已经小有名气的街舞团队。
亚军！我们得了亚军！林小诺拿着奖牌,激动地跳了起来。
程野盯着手中的奖牌,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沉甸甸的质感提醒他这不是做梦。三个月前,他还是个在街头混日子的无名小卒,现在却站在了领奖台上。
这都是你的功劳。他对林小诺说。
林小诺摇头：不,这是我们一起创造的。她踮起脚,突然在程野脸颊上亲了一下,恭喜你,舞伴。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让程野愣在原地,脸颊被亲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发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小诺已经被一群前来祝贺的观众围住了。
嘿,哥们,你们跳得太棒了！一个陌生男孩拍拍程野的肩,那种融合风格太独特了！
谢谢。程野机械地回答,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人群中的林小诺。她正笑容灿烂地接受着祝贺,时不时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赛后,几个参赛选手提议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庆祝。程野本想拒绝,但看到林小诺期待的眼神,只好点头同意。
餐厅里热闹非凡,十几张年轻的面孔围坐在一起,分享着比赛的故事和舞蹈的心得。程野坐在林小诺旁边,安静地听着大家聊天。这种集体活动对他来说很陌生,但意外的并不讨厌。
敬今晚最亮眼的新人组合！一个扎着脏辫的男孩举起啤酒杯。
众人纷纷举杯。程野注意到林小诺也拿起了啤酒,皱了皱眉,伸手挡了一下：你不会喝酒吧
林小诺狡黠地笑了：谁说我不会
你才多大
十八岁零三个月。林小诺挑眉,怎么,街头霸王要管我
程野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喝下一大口啤酒,然后被呛得直咳嗽。
慢点喝。他无奈地递上纸巾。
随着夜色渐深,餐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程野本能地想拒绝,但林小诺已经兴奋地加入了。
程野,到你了！一个女孩指着转到他面前的啤酒瓶,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程野犹豫了一下：...真心话。
你第一次见到林小诺时,觉得她怎么样
餐桌上一片起哄声。程野感到耳根发热,他瞥了眼身旁的林小诺,发现她也正看着他,眼中带着好奇和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
我觉得...程野清了清嗓子,她是个麻烦精。
众人发出失望的嘘声,林小诺假装生气地捶了他一拳。
但也是个天才的麻烦精。程野补充道,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回答似乎满足了大家,游戏继续。几轮过后,啤酒瓶再次指向程野。
大冒险。这次他主动选择。
和你右边的人对视一分钟,不许笑！脏辫男孩坏笑着说。
程野的右边正是林小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两人转过身面对面。有人开始计时。
一开始,程野还能保持面无表情,但林小诺的眼睛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琥珀般的色彩,里面似乎藏着整个星空。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三十秒过去,程野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渗出汗水。
四十五秒！坚持住！有人喊道。
林小诺的嘴角开始微微抽动,显然也在努力憋笑。这个发现让程野自己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扬。
五十五秒！快成功了！
就在计时即将结束的瞬间,林小诺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程野也跟着笑出声。众人欢呼鼓掌,有人大喊罚酒！罚酒！
程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精烧灼着喉咙,却比不上林小诺目光带来的热度。在嘈杂的人群中,他们之间仿佛有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安静空间,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庆祝活动持续到深夜。当大家准备离开时,程野注意到林小诺的脚步有些虚浮。
你喝多了。他扶住她的手臂。
才没有。林小诺抗议,但身体不自觉地靠向他,只是有点...晕。
程野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学校。
走出餐厅,夜风拂过,林小诺打了个哆嗦。程野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谢谢。林小诺裹紧外套,突然停下脚步,程野,你看。
她指向夜空。程野抬头,看到满天繁星在城市灯光的映衬下依然清晰可见。
真美啊。林小诺轻声说,就像我们跳舞的时候,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程野点点头。他明白。在舞台上,当他们完美配合的那一刻,确实有种触摸星空的感觉。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林小诺突然转向他：程野,我...
小诺！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程野转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
爸林小诺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程野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挡在林小诺前面。男人满身酒气,眼睛充血,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我...我来找我女儿！男人大着舌头说,目光落在程野身上,你是谁离我女儿远点！
爸,你喝多了。林小诺从程野身后走出,声音中带着难堪,这是我朋友程野,我们刚参加完比赛。
比赛什么比赛男人突然提高音量,我花钱送你去艺术学院,是让你学现代舞的,不是跟这种街头混混跳什么街舞！
程野浑身一僵。混混这个词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脏。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爸！别说了！林小诺的声音带着哭腔,程野是很棒的舞者,我们刚刚拿了亚军！
亚军男人嗤笑一声,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他突然抓住林小诺的手腕,跟我回家！
放开她！程野上前一步。
滚开,小混混！男人挥手就是一推,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程野踉跄了一下,但没有还手。他深吸一口气：叔叔,您喝多了,我帮您叫辆车送您回家吧。
谁要你假好心！男人怒吼,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就想攀高枝！我女儿是要进国家舞团的,不是你这种街头艺人能配得上的！
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砸在程野心上。他站在原地,感到一种熟悉的无力感——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害怕面对的现实。无论他跳得多好,在别人眼里,他永远只是个街头混混。
爸！你太过分了！林小诺挣脱父亲的手,眼中含泪,程野比任何人都努力,他...
够了！男人打断她,现在跟我回家！
林小诺看看父亲,又看看程野,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纠结。最终,她低声对程野说：对不起...我先送他回去。明天练习室见,好吗
程野僵硬地点头,看着林小诺扶着她父亲走向马路对面。临上车前,林小诺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程野胸口发闷。
出租车远去后,程野独自站在空荡的街头,夜风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酒意。他弯腰捡起地上破碎的酒瓶玻璃,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指,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第二天,程野比约定时间早到了练习室。他独自热身,机械地重复着基本动作,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昨晚的场景。林小诺父亲的话像录音带一样在他脑中循环播放。
街头混混...攀高枝...不配...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林小诺走了进来,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没睡好。
嗨。她轻声打招呼,声音有些沙哑。
程野点点头,继续他的热身,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练习室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关于昨晚...林小诺终于开口。
没关系。程野打断她,你父亲说得对,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他说得不对！林小诺激动地说,他根本不了解你,不了解你的才华和努力！
程野停下动作,转身面对她：但他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小诺。街舞和现代舞,街头和学院,这些界限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那又怎样林小诺走近一步,我们昨天的表演已经证明了融合的可能性！观众喜欢,评委认可,这还不够吗
程野看着她倔强的表情,心中一阵柔软。但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父亲会同意你继续和我组队吗
林小诺咬了咬下唇：我会说服他的。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自己做决定。
程野想说些什么,但被敲门声打断。一个白发老人站在门口,穿着考究的西装,手里拄着一根精致的手杖。
打扰了,老人温和地说,我是陈国栋,昨天比赛的评委之一。
程野和林小诺惊讶地对视一眼。陈国栋是省内舞蹈界的泰斗人物,退休前是国家舞团的首席编导。
陈老师好！林小诺连忙鞠躬,有什么事吗
老人微笑着走进来：我看了你们昨天的表演,非常独特。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想到将两种截然不同的舞蹈风格融合在一起的
林小诺看了程野一眼,得到默许后开始解释他们的创作理念。陈老师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有意思,老人最后说,你们有没有兴趣参加下个月的全国新锐舞蹈大赛那是个更专业的舞台,有很多业内人士会关注。
程野和林小诺再次惊讶地对视。全国大赛远比他们昨天参加的地方性比赛规格高得多。
我们...能行吗程野忍不住问。
陈老师笑了：年轻人,舞蹈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灵魂。你们的表演有灵魂,这就足够了。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们决定参加,我可以提供一些指导。
林小诺激动得脸都红了：真的吗太感谢您了！
别急着谢我,陈老师摆摆手,我的要求很严格。你们要考虑清楚。他留下联系方式,准备离开时又回头说：对了,程野,你的身体控制力非常出色,但情感表达可以再细腻一些。而林小诺,你的技巧无可挑剔,但有时候太拘泥于形式了。你们可以互相学习。
送走陈老师后,练习室里再次陷入沉默。程野知道他们面临一个选择——是听从林小诺父亲的意见就此分开,还是冒险继续合作,挑战更高的舞台。
你怎么想林小诺打破沉默。
程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答案。也许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但在舞蹈中,他们找到了共同的语言。这不就够了吗
我想试试。他最终说。
林小诺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伸出手：那就一起
程野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温暖和力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