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科的下午三点
消毒水气味在指缝间挥发时,我盯着病理报告单上的
高级别上皮内瘤变,突然想起上周母亲给妹妹挑订婚钻戒时说的话:晚秋啊,你妹妹手白,戴祖母绿显气质。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家政发来的消息:林太太,您婆婆今天又把主卧衣柜锁撬了。
我盯着锁屏上女儿周岁照里丈夫空缺的位置,突然笑出声
——
原来癌症确诊和婚姻死亡,真的会在同一个下午光临。
电梯镜面映出我发白的唇色,二十四楼到三楼的三十八秒里,我数清了指甲边缘的倒刺。推开家门时,母亲正把我新买的真丝衬衫往行李箱里塞,香奈儿外套上沾着妹妹掉的假睫毛。
你妹妹说婚房缺套床上用品,
她头也不抬,反正你平时也不穿这种花里胡哨的。
玻璃茶几上摆着半凉的燕窝,是我今早特意给她炖的。保温桶旁边躺着女儿的退热贴,保姆正在阳台用手搓洗着妹妹的真丝睡衣。
妈,
我按住她往衣柜里探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医院胶片的冰凉,我今天去医院
——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丈夫程野带着一身烟酒气进来,领带歪在锁骨处。他看见我时愣了半秒,目光掠过我攥紧的报告单,直接走向酒柜:晚上陪客户吃饭,不用等我。
母亲赶紧迎过去:小野出差瘦了,我让保姆炖了虫草花乌鸡汤
——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程野的手机在裤兜震动,他看了眼屏幕,皱眉转身:公司临时有事。
防盗门关闭的声响像块碎玻璃,扎进我掌心里。母亲还在絮叨妹妹婚礼流程,说喜帖要印烫金字体,说妹夫家打算陪嫁一辆保时捷。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他衬衫领口发现的口红印,豆沙色,和妹妹新换的口红色号一模一样。
~~~~
凌晨两点,我在书房整理保单时听见钥匙轻响。程野的脚步声踉跄着经过走廊,浴室传来花洒撞击瓷砖的脆响。我摸着保单上受益人那一栏的
程野
二字,用修正液涂了又涂,直到纸页起毛。
啪嗒——
玻璃破碎的声音从主卧传来。我跑过去时,看见他靠在满地碎玻璃上,手里攥着那个装着我病理报告的信封。威士忌酒瓶滚到床脚,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所以你打算用癌症逼我回头
他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我看见他锁骨下方新纹的纹身,是朵含苞的玫瑰,和妹妹朋友圈里的自拍背景一模一样。
指甲掐进掌心,我突然笑了:程野,你知道高级别上皮内瘤变是什么意思吗
他抬头看我,眼神混沌。意味着有三分之二的概率会发展成浸润癌,
我捡起一片碎玻璃,在指尖划出细血痕,而你关心的,是我会不会用病来纠缠你。
他想开口,手机在裤兜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备注
朵朵
的消息弹出来:野哥,你答应陪我挑婚纱的。
朵朵是妹妹的小名,是母亲给她取的,寓意
掌上明珠。
程野慌忙按灭手机,指腹在锁屏上停留了两秒。我转身走进衣帽间,翻出压在最底层的红色礼盒。那是结婚时他送的钻戒,三克拉的主钻旁边镶着碎钻,像极了妹妹订婚宴上戴的那枚。
明天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我把礼盒放在他渗血的掌心,碎玻璃划破礼盒缎带,财产分割协议我让律师加了条,今后你给朵朵花的每一分钱,都算夫妻共同债务。
他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
妹妹的保时捷、市中心的婚房、每月五万的美容院会员卡,这些都需要钱。而我,是他维持这段体面关系的最后支柱。
母亲是在早餐时摔了我的骨瓷碗。白粥溅在她新做的美甲上,她尖叫着说我疯了,说妹妹的婚礼在即,说程野是难得的好女婿。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指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财经新闻,画面里我作为盛康药业的研发总监,刚为公司拿下抗癌药专利,多少人羡慕你有个英俊多金的丈夫,你非要闹得全家不安宁
我盯着新闻里自己得体的笑容,想起上周在实验室,实习生小周指着显微镜说:林姐,这种异常增生的细胞形态,和您给的病理切片好像。
原来命运早就写好了伏笔,在我为癌症患者研发新药时,把手术刀对准了自己。
妈,
我擦干净她手上的粥渍,触到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是去年我送的生日礼物,你还记得我十八岁那年得肾炎吗你说家里钱要留着给朵朵买钢琴,让我喝中药硬扛。
她躲开我的手,耳垂发红。
现在朵朵要结婚了,
她整理着旗袍领口,你作为姐姐,就不能懂事点
保姆抱着女儿从儿童房出来,孩子看见我就伸手要抱,小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苹果泥。
我接过女儿时,程野正好从卧室出来。他换了套定制西装,袖口别着妹妹送的袖扣,是朵镶钻的玫瑰。母亲赶紧递上公文包,笑着说:小野啊,今晚朵朵的订婚宴你可别忘了,妹夫家好多生意上的朋友
——
妈,
我打断她,我和程野今天去民政局。
女儿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扯下了程野西装上的胸针。那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对戒胸针,我的那枚早就不知丢在哪里,他却一直戴着。
母亲的尖叫几乎掀翻天花板。她冲过来要抢孩子,指甲在我手臂上划出三道红痕:你是不是存心想毁了你妹妹!她好不容易找到个条件这么好的对象,你居然在订婚宴前离婚
程野站在玄关处,盯着我手臂上的血痕,喉结动了动。我知道他在犹豫,犹豫是维护这段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还是去赴妹妹的约。最终他接过母亲递来的车钥匙,开门时说了句:晚上别等我。
防盗门关闭的瞬间,女儿突然大哭起来。我抱着她走进书房,墙上挂着我们的全家福
——
程野搂着我,母亲抱着妹妹,每个人都笑得很得体。我摘下相框,取出里面的照片,慢慢撕成碎片。纸页划过掌心的伤口,血珠滴在
幸福家庭
的字样上,晕开一片暗红。
保姆在厨房打碎了碗,母亲还在客厅骂骂咧咧。我把女儿放在婴儿床上,打开手机里的录音文件。那是上周在程野车里发现的,妹妹的声音甜得发腻:野哥,你说晚秋知道我们的事吗她最近总盯着我看......
程野的声音带着不耐:她一门心思扑在实验室,能发现什么再说了,等拿下盛康的抗癌药配方,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录音里传来亲吻的声响,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实验室里那台即将报废的离心机,发出濒临崩溃的嗡鸣。
窗外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像极了那年我在病房里听见的,母亲和护士的对话:把最好的药留给
208
床,那是我们朵朵,她怕疼。
而我躺在
210
床,发着高烧,听着点滴瓶里的药水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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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出枕头下的诊断书,第二页的备注栏里,主治医生用红笔写着:建议尽快手术,早期治愈率可达
90%。原来命运还是给了我机会,在婚姻死亡之前,让我有机会重新活过来。
女儿在睡梦中露出笑容,小手无意识地抓着我的衣角。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打开电脑。邮件箱里躺着小周的消息:林姐,您让我复检的病理切片结果出来了,之前的医院搞错了编号,您的切片显示......
敲门声突然响起,母亲举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眼里泛着泪光:你妹妹刚才打电话,说野哥在来酒店的路上出了车祸
——
她的声音发抖,朵朵现在哭得快晕过去了,你赶紧去医院看看!
我看着她颤抖的双手,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她也是这样,哭着求我把重点高中的保送名额让给妹妹。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病理报告上那些异常的细胞纹路。我关掉电脑,抓起风衣走向门口,掌心的诊断书边角被汗水浸湿,却始终没翻开最后那页。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时,我正在给律师打电话。程野的住院手环在我掌心硌出红印,我盯着上面
31
床
程野
的字样
——
原来他早就盯上了
31
床的癌症患者,花钱买通病理科调换报告,就为了逼我在
临终
前签下专利授权书。
林女士,您冷静点。
小护士看着满地碎玻璃,声音发颤。我挂断电话,从包里掏出备份的监控录像
U
盘
——
上周在实验室安装的针孔摄像头,清楚记录了朵朵穿着白大褂撬文件柜的画面。
母亲突然扑通跪下,翡翠镯子在地面磕出裂痕:晚秋,妈知道错了!你妹妹从小被惯坏了,野哥也是一时糊涂......
她拽着我风衣下摆,指甲缝里还留着今早撕我衬衫时勾住的丝线。
程野踉跄着要扶她,肋骨的疼痛让他脸色发青:晚秋,看在孩子的份上......
孩子
我指向病房外,保姆正抱着女儿在长椅上打盹,小毛衣领口还沾着我早上喂的南瓜泥,你以为用误诊逼我崩溃,让我妈逼我让步,就能拿到盛康的核心技术
朵朵突然尖叫着扑过来,指甲对准我眼睛:你这个疯子!明明什么都有,为什么不肯分给我一点
我侧身避开,她的指尖划过监控屏幕,正好定格在她偷数据的画面上。
分给你
我捡起地上的诊断书,二十年前你抢我的保送名额,十年前抢我的初恋男友,现在连我的婚姻和事业都要抢
纸页在我掌心发出脆响,可惜这次,你算错了两件事。
程野瞳孔骤缩,他大概猜到了第二件
——
我根本没得癌症。但第一件,他永远想不到。
第一件,
我晃了晃
U
盘,盛康的抗癌药配方,早在三个月前就升级了第三代,你偷走的只是过时数据。
看着朵朵瞬间煞白的脸,我忽然觉得可笑,她以为穿件实验室白大褂就能看懂分子式,第二件......
我转身走向病房门口,保姆正抱着女儿进来,孩子看见我就伸手。我接过她时,程野的手机在护士站疯狂震动,来电显示
盛康药业董事会——
半小时前我用他的名义给董事长发了条辞职短信。
林女士,
护士长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保安,您母亲举报您扰乱医疗秩序。
我把女儿交给保姆,从包里掏出病理科主任的录音
——
今早接到小周消息后,我立刻返回医院,在主任办公室安装的微型录音笔,清晰记录了程野塞钱换报告的对话。
如果你们报警,
我把录音笔放在护士站,接下来会听到市纪委介入调查,以及盛康药业对贵院的法律诉讼。
消毒水气味混着程野身上的烟味,我忽然觉得无比畅快,对了,程先生的住院费,麻烦记在
'
心肝朵朵
'
名下。
朵朵的尖叫在走廊回荡,像极了那年她抢我钢琴时的哭声。我抱着女儿走向电梯,母亲追上来时,我正好按下一楼按钮。她的翡翠镯子终于在奔跑中裂开,碎玉掉在地上,像极了我们支离破碎的亲情。
民政局门口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我踩着碎金般的落叶,看着程野眼底的血丝。他昨晚在病房熬了整夜,西装皱得像团废纸,却还戴着那枚玫瑰袖扣。
晚秋,
他递来的笔在离婚协议上悬着,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阳光穿过他指间,在
财产分割
那栏投下阴影
——
我要求他净身出户,包括他这些年转移到朵朵名下的三套房、五辆车。
机会
我摸着女儿小毛衣上的兔子图案,想起昨晚在实验室,小周拿着复检报告哭着说:林姐,他们连病理编号都能换,万一哪天对孩子......
笔尖在纸上划破口子,程野终于签字。钢印落下的瞬间,他突然抓住我手腕:你以为离婚就能结束你妈昨天去公司闹,说你虐待家人......
所以你让她去闹
我甩开他的手,看见远处母亲正领着朵朵走来,后者穿着我去年送的香奈儿外套,却在袖口别了枚程野送的玫瑰胸针,正好,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们。
从文件袋里取出的,是盛康药业的股权证书。母亲看见
林晚秋
51%
控股
的字样时,翡翠镯子的碎片还在她手腕上缠着纱布
——
那是昨晚在病房,她试图抢我手机时自己摔的。
按照公司章程,
我抱起女儿,她正把离婚协议折成纸船,任何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都会触发股东除名条款。
看着朵朵突然僵硬的笑脸,我知道她想起了自己偷偷注册的皮包公司,尤其是盗窃核心技术的行为。
母亲的嘴唇开始发抖,朵朵转身要跑,却被保安拦住
——
他们是我从盛康带来的,顺便还带来了经侦大队的两位警官。程野的脸色比梧桐树干还灰,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在离婚当天同时启动法律程序。
晚秋,你怎么能这么狠
母亲扑过来要抢孩子,女儿吓得往我怀里钻,小手指勾住我胸前的工牌。我退后半步,看着她手腕上的碎玉:狠的是你们,在我可能得癌症的时候,想的不是我能不能活,而是怎么抢我的东西。
警车的鸣笛声响起来时,朵朵的假睫毛又掉了。她尖叫着骂我冷血,说我不配当姐姐,却忘了二十年前,是她把我的肾炎诊断书藏起来,让我差点肾衰竭。
程野在被带走前,突然说:你以为拿到股权就赢了董事会那帮老家伙......
他们今早刚投票罢免了你的董事职务,
我打断他,看着女儿把纸船放在地上踩,顺便通过决议,任命我为新任
CEO。
阳光穿过梧桐叶,在离婚协议上投下斑驳光影,哦对了,你送给朵朵的保时捷,是用公司公关费买的,经侦会查得很清楚。
民政局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时,女儿突然指着天上的风筝笑。我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想起昨晚在实验室,我对着培养皿里的抗癌细胞说:原来最顽强的恶性肿瘤,从来都不在显微镜下。
手机震动,是小周发来的消息:林姐,您让我调查的当年肾炎事件,找到当年的护士了,她说......
我删掉未读消息,抬头看天。秋高气爽,适合开始新生活。女儿的纸船不知被谁踩烂了,但没关系,我们可以折更漂亮的。
三个月后,盛康药业新品发布会上,我穿着定制西装站在聚光灯下。大屏幕上播放着第三代抗癌药的临床数据,后排突然传来骚动
——
母亲带着朵朵闯了进来,前者手腕上戴着新的翡翠镯子,后者小腹微凸。
林晚秋你还有良心吗!
母亲举着张
B
超单,朵朵都怀孕两个月了,你还让人查她的公司!
会场摄像头对准我们,我看见导播在后台比手势,示意切广告。但我笑了笑,接过那张
B
超单
——
上面写着
孕五周,而程野在拘留所待了整整八周。
妈,
我对着话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会场,您知道当年我肾炎住院,护士偷偷给我打了最好的抗生素吗
母亲的脸瞬间惨白,朵朵下意识护住肚子,她说看见您把我的药换成了维生素,因为
'
朵朵要学芭蕾,不能乱花钱
'。
台下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我摸了摸耳麦,后台已经调出当年的监控录像
——
母亲在护士站偷换我药水的画面,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
所以现在,
我指向朵朵的肚子,您是想让这个孩子,重复我和朵朵的人生吗
会场安静得能听见投影风扇的转动声,让姐姐永远让步,妹妹永远索取,母亲永远视而不见
朵朵突然捂住嘴跑开,母亲追了两步,翡翠镯子磕在台阶上,这次彻底碎成了渣。我看着她们的背影,想起病理科误诊那天,我在电梯里数倒刺的三十八秒
——
原来有些伤口,只有彻底撕开,才能长出新的皮肤。
发布会结束时,小周抱着束雏菊进来:林姐,这是拘留所寄来的。
信封里掉出张纸条,是程野的字迹,只写了句:玫瑰谢了,野菊该开了。
我把纸条扔进碎纸机,看着白色雏菊在阳光里舒展。实验室的培养皿中,第三代药物正在杀死最后一批癌细胞。而我知道,有些故事,从撕碎全家福的那天起,就该翻篇了。
走出大厦时,女儿正坐在儿童区玩纸船。她看见我,举着小船跑过来:妈妈,船船漂向大海啦!
我抱起她,看天边的晚霞像极了病理报告上曾让我恐惧的红色。但现在,那不过是夕阳的颜色,温柔,且充满希望。
深冬的阳光斜照进档案室,我翻出二十年前的住院病历,纸页间飘落的不仅是灰尘,还有张泛黄的缴费单
——
母亲签字的
拒绝使用进口抗生素,墨迹在
林晚秋
三个字上洇开,像团永远擦不掉的污渍。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私家侦探发来的邮件。视频里,朵朵正对着妇产科医生哭:求您了,别把孩子父亲的事说出去......
画面定格在她掀开的领口,锁骨下方新纹的玫瑰正在结痂,和程野那朵含苞的花背道而驰。
林总,董事会在等您。
小周敲门时,我正把病历本复印件放进保险柜。第三代抗癌药上市倒计时
30
天,而我抽屉最底层,躺着份
DNA
鉴定报告
——
朵朵孩子的父亲,是她美容院的小开,程野不过是颗棋子。
深灰色西装袖口拂过桌面时,我看见程野上周寄来的信。他在拘留所报了法律夜校,信末画着朵歪扭的野菊,旁边写着:原来你早就知道病理报告是假的,从你在实验室装摄像头那天起。
电梯镜面映出我新做的发型,利落的短发扫过耳际
——
不再是母亲喜欢的长卷发。十八楼到三十楼的四十七秒里,我数清了走廊尽头那盆蝴蝶兰的花苞数,就像当年数指缝间的倒刺。
董事会会议室飘着现磨咖啡香,老董事长敲着桌面:林总,程野的律师今天提交了反诉状,说你......
说我婚内转移资产
我点开投影仪,屏幕上是程野这些年给朵朵的转账记录,每笔都标着
美容费
购车款
,
根据新婚姻法,配偶擅自处置夫妻共同财产,受损方有权追回。
老董事长的眼镜滑到鼻尖,他大概没想到,那个曾经在董事会唯唯诺诺的研发总监,会在三个月内让盛康市值涨了
40%。我翻动着手中的股权证书,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喧闹声。
母亲带着朵朵堵在大厦门口,前者举着
还我女儿幸福
的牌子,后者的孕肚在羽绒服下格外显眼。保安正要上前,我按住电梯按钮:让她们进来,二十楼接待室。
消毒水气味再次萦绕时,我才惊觉这场景多像三个月前的急诊室。朵朵的假睫毛换成了自然款,却遮不住眼底的青黑:姐,我错了......
孩子真的是野哥的......
是吗
我把
DNA
报告推过去,纸页滑过她颤抖的指尖,那为什么他拘留期间,你每周都去见刘哲宁
听见美容院小开的名字,朵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母亲突然冲过来,这次没戴翡翠镯子,手腕上缠着廉价红绳:晚秋,朵朵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放过她
她的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尖利,像漏了气的气球,当年换你药水是妈不对,可你是姐姐啊......
所以姐姐就该被偷走人生
我指着墙上的公司愿景,盛康的使命是
'
让每个生命都被平等对待
',可你们呢
从抽屉里拿出当年的肾炎诊断书,当我在病房疼得打滚时,你们在给朵朵报钢琴班;当我熬夜做研发时,你们在算计我的专利......
朵朵突然哭出声,这次没了假睫毛的阻碍,眼泪真实得可怕:姐,我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自己不像你那么优秀,害怕妈只爱你......
母亲的手停在半空,像被定住的蝴蝶。我想起侦探调查里的细节
——
朵朵每次偷我东西后,都会躲在房间哭,把自己的头发扯掉一大把。原来我们都曾是受害者,只是她选择了掠夺,而我选择了成长。
妈,
我递给她杯温水,水温正好是她喜欢的
45
度,当年护士没听你的,偷偷给我打了抗生素。
看着她突然泛红的眼眶,她后来告诉我,每个孩子都该被爱,不分大小。
接待室的钟摆敲了十二下,朵朵摸着肚子睡着了,母亲轻轻给她盖上外套。我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枝头挂着未化的残雪,突然发现树下的野菊正在抽芽,在寒冬里倔强地绿着。
程野的律师在三点整赶到,我把撤诉书放在他面前:告诉程野,拘留所的法律课,记得把
'
夫妻共同债务
'
那章划重点。
走出房间时,母亲正给朵朵梳头发,动作轻柔得像二十年前给我扎辫子。
大厦外的雪开始化了,小周抱着文件追上来:林姐,病理科主任的判决书下来了,还有......
她看着我手腕上的雏菊纹身,没再说下去。
手机弹出女儿的视频,她正在实验室门口等我,手里举着新折的纸船:妈妈,船船能漂过冬天吗
我摸着屏幕上她冻红的小脸,忽然明白,有些冬天必须经历,才能让春天的野菊开得更盛。就像那些被误诊的日子,那些被撕碎的全家福,最终都成了生命里的养分,让我在这满地狼藉中,种出属于自己的花园。
春分那天,我带着女儿去给奶奶上坟。新翻的泥土里冒出几株雏菊,和程野画的那朵一样歪扭,却生机勃勃。
妈妈,这是小花吗
女儿蹲下身,指尖轻触花瓣。我摸着墓碑上
林母
的字样,想起三个月前她在接待室说的话:晚秋,妈这辈子最错的,就是总以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却忘了每块肉都该被好好疼。
手机震动,是小周发来的好消息:第三代抗癌药通过审批,首个受益者是当年偷偷给我打抗生素的护士阿姨。视频里,她举着康复报告哭,身后的窗台上,摆满了患者送的雏菊。
妈妈,船船!
女儿突然指着远处的小河,她叠的纸船正顺着融雪漂向远方。阳光穿过云层,在水面投下碎金般的光,像极了那年在急诊室,我看见程野烟蒂明灭的瞬间。
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我牵着女儿的手,看她追着纸船跑,发梢沾着早春的蒲公英。病理科的误诊通知书早就被我折成了纸飞机,飞向了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而实验室的培养皿中,新的细胞正在健康生长。就像我和女儿的人生,在经历过寒冬后,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春天。那些被撕碎的、被误诊的、被掠夺的,都在时光里慢慢愈合,最终化作养分,让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长出最坚韧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