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重逢
金融中心四季酒店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香槟杯映照得如同流动的琥珀。程远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窗外,霓虹在江面投下碎金般的光影,游轮缓缓驶过,拉出一道悠长的水痕。
程经理,华润的赵总在找您。助理小林轻声提醒。
程远正要转身,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程远真的是你
这个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门。他转身时香槟差点洒在西装上。苏媛就站在那里,酒红色真丝长裙勾勒出比记忆中更加曼妙的曲线,锁骨处戴着他们毕业那年他送的钻石项链——虽然当时花光了他所有积蓄买的不过是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克拉。
苏...苏媛程远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酒杯,冰凉的玻璃硌得他掌心发痛。十年了,她眼角有了细纹,却比大学时代更令人移不开眼。那些在图书馆陪她复习到深夜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她总喜欢把冰凉的手塞进他的毛衣下摆取暖。
没想到第一个遇见的老熟人就是你。她红唇微扬,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袖口,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来。这个动作让程远瞬间回到大四那年的雨天,她也是这样拽着他的袖子说分手,选择了那个能带她出国的富二代。上周刚回来的,离婚手续办完了。
苏媛现在是一家国际画廊的顾问,说起巴黎的展览、纽约的拍卖会时神采飞扬。当侍应生第三次来添酒时,她突然说：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程远手足无措。
凌晨一点二十分,程远站在公寓楼下抬头望去。厨房窗口还亮着暖黄色的光,在整栋漆黑的居民楼里格外醒目,像黑夜中的灯塔。他想起出门前许暖说今天要交设计终稿,想必又加班到深夜。
推开门时,许暖正把冷掉的奶油蘑菇汤重新加热,她身上那件旧毛衣领口沾着水彩颜料,右脸颊还蹭到一点钴蓝色,显然刚从设计稿上抬起头。餐桌上摆着手绘的餐牌,超市买的打折玫瑰插在花瓶里,烛光映照着简单却用心的布置。
周年快乐。她笑着转身,露出毛衣袖口脱线的部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
不是说了别等我程远扯松领带,目光扫过桌上已经凝固的汤和精心摆放的餐具。去年今日,许暖用半个月工资给他买了支钢笔,他感动地抱着她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转圈,把汤都洒在了地板上。现在那支笔正躺在抽屉最底层,和大学时与苏媛的合照放在一起。
我想着...许暖的声音轻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毛衣下摆,毕竟是三周年...
程远突然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上贴着的创可贴：手怎么了
裁模型的时候不小心...许暖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没事的,小伤。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媛发来的消息：今晚很开心,像回到了大学时代。配图是他们当年在校园樱花树下的合影。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再抬头时,许暖已经转身去厨房拿餐具,瘦削的背影在宽大毛衣里显得格外单薄。
程远走进书房,从抽屉底层翻出那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苏媛穿着白裙子站在樱花树下,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片背面是她娟秀的字迹：永远在一起。他打开电脑搜索苏媛的名字,弹出的第一条就是她与富豪丈夫离婚的娱乐新闻,标题赫然写着天价分手费。
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轻响,程远走到门口,看见许暖正踮脚想把剩汤放进冰箱顶层。她纤细的手腕上还戴着他们恋爱第一年他送的银手链,当时觉得挺贵,现在看已经有些发黑。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苏媛今晚腕上那只蛇形手镯。
需要帮忙吗他问。
许暖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汤碗：不用,你快去洗澡吧。她转头时,烛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星。程远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设计系的毕业展上,她被自己不小心洒的咖啡弄脏了裙子,却笑着说正好给纯白的裙子添了创意花纹。
回到卧室,程远发现床上放着包装简陋的礼物盒。拆开一看,是条深蓝色条纹领带,标签上写着专柜正品三折清仓。他想起苏媛今晚说的：男人就该戴定制的,我前夫的所有领带都是我亲自去巴黎定的。
手机又亮了。苏媛发来新消息：下周有个私人画廊开幕,陪我一起去紧接着又是一条：还记得大学时你说要带我去看极光吗
程远望向窗外,月亮隐没在云层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用十年后的眼光,重新审视十年前的选择。床头的闹钟指向凌晨三点,许暖还在书房改设计稿,键盘敲击声像雨点般持续不断。他想起明天——不,今天上午九点还有个重要会议,应该睡了。但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回复了苏媛：好。
第二章
沉沦
晨光透过纱帘照进卧室时,程远被手机铃声惊醒。屏幕上显示苏媛两个字让他瞬间清醒,手指在接听键上停顿了两秒才滑开。
起床了吗我在你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苏媛的声音带着晨间特有的慵懒,给你带了你最爱的咖啡。
程远看了眼闹钟——七点二十,他九点才上班。许暖那侧床铺已经空了,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他抓了抓头发,苏媛怎么知道他公司地址
我二十分钟到。他挂断电话,发现衣柜门开着,许暖已经为他熨好了今天要穿的西装。洗手台上,他的电动牙刷挤好了牙膏,旁边贴着便签：早餐在保温盒里,今天降温记得加外套——暖。
程远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在玄关差点撞上端着餐盒的许暖。
这么早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手里的餐盒冒着热气,至少把三明治带上...
有急事。程远避开她伸来的手,余光瞥见她指尖又多了个创可贴。电梯门关上前,他听见许暖喊：伞！今天预报有雨——
苏媛坐在咖啡馆最里面的位置,一袭白色连衣裙,像朵盛开的白玉兰。她推过一杯咖啡：尝尝,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程远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微酸。大学时他根本喝不起这种,都是在宿舍楼下买十块钱一杯的速溶。但此刻他点点头：还是这么香。
我约了中介看工作室。苏媛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想在国内开家画廊,需要你这位金融才子给点建议。
程远翻看资料时,苏媛突然伸手抚平他翘起的衣领：你女朋友不会给你熨衣服吗她的指尖擦过他喉结,留下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上午的会议程远心不在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苏媛发来各种工作室照片,最后一条写着：这套不错,但一个人看好孤单。配图是她在空荡的样板间里噘嘴自拍。
程经理助理小林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陈总问第三季度的投资方案...
程远猛地回神,发现全会议室的人都在看他。他仓促翻开文件,却看到自己刚才无意识在页脚画的小花——许暖总爱在图纸上画这种小标记。
下班时间,程远给许暖发了加班的消息,然后直奔苏媛看中的那套工作室。推门进去时,她正站在落地窗前,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喜欢吗她转身微笑,我觉得这里做展厅正合适。
程远环顾四周,这地方比许暖整个公司还大。他想起许暖那个挤在写字楼角落的小设计公司,她的工位正对着厕所,夏天总有异味。
租金多少他问。
苏媛报了个数字,相当于许暖半年工资。她轻描淡写地补充：我前夫给的赡养费足够付十年。说着挽住程远的手臂,今晚陪我去个酒会都是艺术圈的人,你穿西装特别好看。
程远想起许暖早上说的要下雨,但窗外星光灿烂。他给许暖又发了条消息：通宵加班,别等。
酒会上,苏媛向所有人介绍他是华盛投资的程经理,她的指甲涂着和他领带同色的深蓝。凌晨两点,当他们站在酒店电梯里时,苏媛靠在他肩上说：上去坐坐我收藏了瓶不错的红酒。
程远看着电梯镜面里的自己——领带歪了,衬衫领口有口红印。他突然想起许暖此刻可能还坐在电脑前改图纸,手边是凉透的咖啡。
太晚了,他听见自己说,明天还有会。
叫车时,苏媛的表情冷了下来。程远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玄关的灯还亮着,茶几上摆着胃药和保温杯。书房门缝下透出光线,他推开门,看见许暖趴在图纸上睡着了,右手还握着鼠标,电脑屏幕上是修改到一半的模型。
程远轻轻关上门,手机震动起来。苏媛发来一张自拍,背景明显是酒店房间：睡不着,想你了。
第三章
背叛
程远站在淋浴间里,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浴室镜子上还残留着许暖洗漱时留下的水雾,他用毛巾擦出一道清晰的痕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浮着淡淡的青黑色,下巴冒出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苏媛。自从那晚画廊开幕后,她发消息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凌晨两三点还会发来一些暧昧的自拍。程远擦干身体,犹豫了一下才点开消息。果然又是一张性感照片,苏媛穿着真丝睡袍,背景是某家高级酒店的落地窗。
想你了,今晚来陪我好吗消息后面跟着一个酒店地址和房间号。
程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脑海中突然闪过许暖昨晚蜷缩在沙发上等他的样子。她总是这样,不管他多晚回家,客厅里总会留一盏灯。有时他凌晨回来,会发现她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设计稿。
今天不行,有个重要项目要赶。他回复道,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走出浴室时,程远闻到厨房飘来的香味。许暖系着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格子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煮了你最爱喝的皮蛋瘦肉粥,马上就好。
程远看着料理台上摆满的食材,突然想起今天是他生日。去年的这一天,许暖特意请了半天假,在家准备了一桌他爱吃的菜。那天他加班到很晚,回家时菜都凉了,但许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菜热了一遍。
今天...程远刚开口,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苏媛的电话。
许暖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搅拌锅里的粥：你去接吧,粥还要再煮一会儿。
程远走到阳台上,按下接听键。苏媛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什么项目那么重要嘛~我都订好餐厅了,还给你准备了惊喜。
我今晚真的...
还记得大学时你过生日,我在你脸上抹奶油的事吗苏媛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柔软,我今天特意订了那家餐厅的招牌蛋糕,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程远沉默了。那是他二十岁生日,苏媛用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了一个小蛋糕,他们在学校操场边的长椅上分着吃。当时苏媛用手指沾了奶油抹在他脸上,然后笑着吻去...
...程远你在听吗
嗯。程远回过神,把餐厅地址发我吧。
挂断电话,程远站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透过玻璃门,他看见许暖正小心翼翼地把粥盛进碗里,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公司临时有个应酬。程远走进厨房,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我可能回来得比较晚。
许暖的手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动作：是陈总那个项目吗她抬起头,眼睛在厨房的灯光下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今天是你生日,我还做了...
我知道。程远打断她,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但这次合作很重要。
许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从烤箱里取出一个小蛋糕：那至少吃块蛋糕再走我按照你妈妈给的方子做的,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口味。
蛋糕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表面装饰着简单的奶油花纹。程远记得曾经跟许暖提过一次,说他小时候妈妈常给他做这种蛋糕。没想到她竟然记到现在,还特意去要了配方。
我...真的来不及了。程远看了眼手表,苏媛发来的餐厅离这里很远,你先吃吧,别等我。
他匆忙拿起外套往外走,身后传来许暖的声音：至少带把伞,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程远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似乎听见屋里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餐厅里,苏媛已经等在那里。她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晚礼服,头发精心地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看到程远进来,她立刻站起身,红唇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生日快乐。她凑上来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香水味浓郁得让程远有些头晕。
侍者推来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装饰着金箔和可食用珍珠。苏媛切下一块递到程远嘴边：尝尝,和当年那个味道像不像
程远张嘴接过,奶油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他突然想起许暖那个朴素的蛋糕,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对着那个没人吃的蛋糕发呆。
怎么了不合口味苏媛歪着头看他。
不,很好吃。程远强迫自己露出微笑。
晚餐后,苏媛拉着程远去了她预订的酒店套房。房间里摆满了玫瑰和香薰蜡烛,床上用花瓣拼成了一个心形。
喜欢吗苏媛从背后抱住他,我准备了一整天。
程远闻着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突然想起许暖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那是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我...今天有点累。他轻轻挣脱苏媛的怀抱。
苏媛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你最近总是这样。她走到迷你吧前,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是不是还惦记着家里那个小设计师
程远没有回答。窗外的雨点开始敲打玻璃,他想起许暖说的要下雨,不知道她有没有记得关窗。她总是忘记,有次雨水打湿了她辛苦画了一周的图纸。
来,喝一杯。苏媛把酒杯塞进他手里,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酒精作用下,程远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被推倒在床上,苏媛的手指解开了他的衬衫纽扣...
第二天清晨,程远在头痛中醒来。苏媛还在熟睡,妆容已经花了,黑色的睫毛膏在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程远轻手轻脚地起床,在浴室镜子里看见自己脖子上明显的吻痕。
他穿好衣服,发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许暖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一点发的：雨太大了,需要我去接你吗
程远站在酒店门口,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他叫了辆车,路上给许暖回了条消息：昨晚喝多了,在同事家睡了。现在去公司。
回到家换衣服时,程远在脏衣篓里发现了许暖昨晚穿的那件毛衣,袖口湿了一大片。茶几上放着那个没动过的生日蛋糕,旁边是一把湿漉漉的雨伞。
书房的门虚掩着,程远轻轻推开,看见许暖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屏幕上是做到一半的设计方案,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她工作到凌晨四点。她的右手腕上,那条银手链在晨光中泛着暗淡的光泽。
程远悄悄退出来,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媛发来的照片,昨晚他们在床上的亲密照,配文：昨晚你真棒,今晚再来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浴室里,他拼命搓洗着脖子上那个吻痕,皮肤都搓红了还是觉得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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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程远从抽屉最底层翻出那张和苏媛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未来有无限可能。但现在看着这张照片,他只觉得陌生。
客厅传来响动,许暖醒了。程远匆忙把照片塞回抽屉,走出卧室时,看见许暖正在厨房热咖啡。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更重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你...昨晚没睡好程远问道,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许暖轻轻摇头：赶项目进度。她递给他一杯咖啡,对了,生日快乐。虽然迟了一天。
程远接过咖啡,突然注意到她右手腕上的银手链不见了。
第四章
裂痕
程远站在公司茶水间,盯着咖啡机缓缓流出的黑色液体发呆。昨晚的事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头,许暖那句生日快乐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她甚至没有问他脖子上的吻痕是怎么回事。
程经理,您的咖啡要溢出来了。秘书小林轻声提醒。
程远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关掉咖啡机。滚烫的液体已经漫出杯沿,烫红了他的手指。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脑海里却浮现出许暖曾经教他的方法——被烫到要立刻用冷水冲,然后涂上牙膏...
您没事吧小林递来一叠纸巾,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程远接过文件,发现是许暖公司的最新项目合同。他盯着签名栏上那个清秀的许暖二字,笔迹比平时潦草许多,最后一笔甚至有些发抖。
这个项目...程远翻看着文件内容,是市中心新商场的设计方案,他们公司派谁来对接
听说是许设计师亲自负责。小林犹豫了一下,不过...她今天请假了。张总监很不高兴,说项目紧急还...
程远手中的钢笔顿在纸上,留下一团墨渍。许暖从不请假,即使发高烧到39度也会坚持上班。有一次她食物中毒,在医院输完液就直接回了公司。
帮我联系许设计师。程远合上文件,就说...合同有些细节需要当面确认。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许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喂
是我。程远握紧了手机,你...生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有点感冒。许暖轻咳了两声,合同有问题吗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程远突然词穷,你吃药了吗
嗯。又是一阵咳嗽,如果合同不急,我明天去公司处理。
挂断电话,程远站在窗前发呆。窗外阳光明媚,行道树新长出的嫩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他突然想起去年春天,许暖拉着他去郊外写生,她坐在草地上画素描,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回忆。苏媛发来消息：画廊装修方案出来了,晚上一起看看
程远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办公室外传来同事们讨论午餐吃什么的谈笑声,一切都那么平常,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下班后,程远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许暖常去的那家药店。店员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哎呀,许小姐的男朋友吧她今天没来买药啊。
程远愣住了：您认识我
许小姐经常提起你。店员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纸袋,这是她平时感冒常买的药,你要不带回去
药店里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突然让程远鼻子发酸。他付了钱,又去超市买了许暖爱吃的蔬菜粥和小笼包。结账时,收银员笑着问：给女朋友买的程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回到家,公寓里静悄悄的。许暖的拖鞋整齐地摆在玄关,她平时乱丢的背包却规规矩矩挂在衣帽钩上。程远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看见许暖蜷缩在床上,脸色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
暖暖程远轻声唤道,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紧,你发烧了。
许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看到程远时明显怔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买了药和吃的。程远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量体温了吗
许暖摇摇头,挣扎着要坐起来。程远连忙扶住她,这才发现她瘦了很多,肩膀的骨头硌得他手心发疼。被子滑落时,他看见许暖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红痕——那是长期戴手链留下的印记,但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先吃药吧。程远倒了杯温水,按照药盒上的说明取出药片。
许暖乖乖吃了药,小口喝着程远买来的粥。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勺子碰触碗壁的轻响。程远坐在床边,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相册,是他们去年去海边的合影。照片里的许暖笑得那么开心,眼睛弯成月牙,而他搂着她的肩膀,表情是许久未见的放松。
那个商场项目...许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张总监说如果做得好,我可能会升职。
程远点点头：你的设计一直很好。
如果升职了...许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程远看不懂的情绪,我们...是不是就能考虑买房的事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程远心里。半年前他们确实讨论过买房,当时他说要等升职加薪。而现在...
你...把手链摘了程远转移话题,指了指她的手腕。
许暖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设计图纸时不太方便。她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而且...有点褪色了。
程远想说可以去专柜翻新,想说等发了奖金给她买条新的,但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苏媛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程远按下了拒接键。
你接吧。许暖放下粥碗,我睡一会儿就好。
程远走到阳台上回电话。苏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装修公司等着呢！
许暖生病了,我在照顾她。程远压低声音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冷笑：所以呢你打算为了个小感冒放我鸽子
她发高烧了,我得...
程远,苏媛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还记得大学时我发烧,你逃课陪我去医院吗你在输液室给我读了一下午的诗...
程远握紧了手机。他当然记得,那天苏媛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美得像幅画。但现在想起那个画面,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今天真的不行。他听见自己说,改天吧。
挂断电话,程远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暮色渐沉,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透过玻璃门,他看见许暖又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厨房里,程远笨拙地热着剩下的小笼包。许暖的厨房总是井井有条,每个调料瓶都贴着标签。他想起苏媛那个几乎从未使用过的豪华厨房,大理石台面上永远摆着外卖盒。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短信。苏媛发来一张照片——她穿着性感的睡衣站在装修精美的卧室里,配文：新买的睡衣,好看吗
程远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按下删除键。回到卧室时,许暖正挣扎着要起床。
怎么了程远连忙上前。
公司邮件...许暖虚弱地指了指电脑,张总监要方案修改...
程远按住她的肩膀：我来帮你回。他打开许暖的笔记本电脑,桌面壁纸是他们去年在樱花树下拍的合照。邮箱里,张维的邮件措辞严厉,要求明天必须看到修改稿。
这太过分了。程远皱眉,你病成这样怎么工作
许暖摇摇头：这个项目很重要...她试图坐起来,却一阵头晕又倒了回去。
程远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打开设计方案文件,对着许暖的手绘稿开始修改。虽然不懂设计,但基本的软件操作他还是会的。
你...不用这样。许暖轻声说。
程远没有抬头,继续调整着图纸上的线条：睡吧,我弄好了发给你检查。
夜深了,程远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许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了许多。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血丝。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窗外只剩下零星几盏灯光。
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苏媛的未接来电,连续三个。程远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了抽屉最里面。电脑桌面上,许暖的设计方案已经修改得差不多了。他保存文件,轻轻合上电脑。
床头柜上的药盒引起了他的注意。程远拿起来看了看,发现里面少了好几片药——这不是今天刚买的吗他仔细看了看说明书,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感冒药,而是安眠药。
程远的手开始发抖。他轻轻掀开许暖的被子,在她枕头下发现了一个空了大半的药板。床头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水,水面上飘着几粒未完全溶解的药片。
暖暖程远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轻轻摇晃许暖的肩膀,暖暖！
许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嗯...
程远抓起药盒和杯子,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你吃了多少这是什么药
许暖的目光缓缓聚焦在药盒上,然后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程远手忙脚乱地拨打了120,电话接通时他的声音已经哽咽：请...请派救护车,我女朋友...她可能服药过量...
挂断电话,程远跪在床边,握着许暖冰凉的手。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慢。
别睡,暖暖,看着我...程远的声音破碎不堪,求你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程远却觉得世界正在离他远去。恍惚间,他看见床头的那本相册被风吹开,露出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拍的合照——许暖穿着白裙子,笑容比阳光还灿烂。而现在,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那张照片里的白裙。
第五章
破碎
医院的灯光惨白得刺眼。程远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着青白。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药味,让他胃里一阵阵翻涌。抢救室的门紧闭着,上方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病人家属一个戴着蓝色手术帽的医生推门而出。
程远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了茶几也浑然不觉：她...怎么样
洗胃很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脸,但病人身体非常虚弱,有严重贫血和轻度胃溃疡。你们这些年轻人,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程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起许暖这段时间总是苍白的脸色,想起她经常捂着胃部皱眉的样子,想起那些被他忽略的、数不清的细微征兆...
另外...医生翻看病例,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我们在她血液里检测到较高浓度的抗抑郁药物。她最近情绪怎么样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砸在程远胸口。他想起许暖最近越来越沉默的样子,想起她常常对着电脑发呆,想起她手腕上消失的银链...所有碎片突然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而他就是那个举着画笔的刽子手。
我...不知道。程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病人需要静养,身体和心理都是。你是她男朋友
程远机械地点点头。
等她醒了,好好谈谈吧。医生拍拍他的肩膀,抑郁症不是小事。
病房里,许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像是某种残酷的计时器。程远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插着针管的手——那只曾经画出无数美丽设计图的手,现在冰冷得像个瓷器。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程远盯着那些光影发呆,突然想起许暖曾经说过,她最喜欢这种光线效果,总想用在某个设计里。
嗯...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呻吟。
程远立刻俯身：暖暖你醒了吗
许暖缓缓睁开眼,目光涣散了几秒才聚焦在程远脸上。看清是他后,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然后迅速别过脸去。
要喝水吗程远轻声问,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扶起她的头。
许暖小抿了一口就摇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程远心里。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在道歉。他想起过去几个月自己的所作所为——晚归、撒谎、冷暴力...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恶心得他想吐。
该道歉的是我。程远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我...
程先生护士推门而入,病人需要做几项检查,请您先出去等一下。
走廊里,程远机械地翻看着手机。几十条未读消息,大部分来自苏媛。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你什么意思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别忘了今晚的拍卖会！
程远盯着那条消息,突然觉得无比荒谬。许暖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而他居然还在考虑什么该死的拍卖会他按下关机键,屏幕变黑的瞬间,仿佛也切断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检查做完后,医生建议许暖住院观察几天。程远忙前忙后办手续,买住院用品,甚至记得带了许暖最喜欢的那个软枕头。回到病房时,许暖正望着窗外发呆,侧脸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我让小林去拿了换洗衣物。程远把枕头小心垫在她背后,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许暖摇摇头,眼睛始终没看他：你...不用在这里守着。工作要紧。
我请假了。程远在床边坐下,那个...张总监那边我也联系了,他说项目可以延期。
听到张总监三个字,许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程远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对了,我帮你把修改好的方案发过去了,他说...
程远。许暖突然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分手吧。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程远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耳边嗡嗡作响,好像有人在他脑袋里敲钟。
什...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许暖转过头,眼睛里是程远从未见过的决绝,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是因为苏媛吗我可以解释...程远慌乱地去抓她的手,却被轻轻避开。
不只是因为她。许暖望着天花板,声音很轻,是我累了。这半年...我每天都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我配不上你...
不是的！是我混蛋！程远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
程远。许暖终于看向他,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在美术馆,你盯着那幅《星空》看了好久。你说喜欢那种感觉——无论黑夜多深,星星永远在那里。
程远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可是你知道吗许暖轻声说,星星也会熄灭的。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消失在枕头里。程远伸手想擦,却被她偏头躲开。
我想休息了。许暖闭上眼睛,你走吧。
程远在病房外站了很久,直到护士来赶人。走出医院时,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打开手机,几十条苏媛的消息立刻涌进来。最新一条是：拍卖会七点开始,别迟到。对了,我看中了一条项链,你帮我看看值不值。
程远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按下回复键：我们结束了。
发完这条,他直接拉黑了苏媛的所有联系方式。站在医院门口,程远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家那个充满许暖痕迹的公寓现在只会让他窒息。公司他根本无心工作。
最终,他打车去了许暖的公司。前台小姐认识他,直接放行了。设计部空荡荡的,只有林妍在加班。
程经理林妍惊讶地抬头,许暖不是请假了吗
我...来拿她的东西。程远撒了个谎,她最近可能不来了。
林妍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是因为张总监吗她压低声音,那个老色鬼一直骚扰许暖,上周还威胁说如果她不...就让她丢掉这个项目。
程远如遭雷击。他突然明白许暖听到张总监时为什么会发抖,也明白了那些安眠药和抑郁症的根源。
有证据吗程远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妍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我有次偷偷录了音...
录音里,张维油腻的声音清晰可闻：小许啊,你知道多少人抢这个项目吗陪我吃个饭怎么了装什么清高...
程远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拷贝了录音,转身就走。
程经理！林妍叫住他,许暖她...还好吗
程远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三天,程远像具行尸走肉。他去医院,许暖却拒绝见他；他回家,公寓里每个角落都提醒着他失去了什么；他去公司,却因为心不在焉搞砸了重要会议。
第四天早晨,医院打来电话说许暖出院了。程远冲回家,发现她的东西已经全部搬空,连冰箱上他们一起拍的拍立得也不见了。只有书桌上放着一把钥匙和一张字条：照顾好自己。
程远跪在地上,终于崩溃大哭。他掏出手机,翻出许暖的号码,却在按下拨打键的前一秒停住了——他有什么资格打扰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在哪里在她被上司骚扰时,他在干什么在她吞下那些药片时,他又在谁的床上
手机突然响起,是陈总的电话。程远机械地接起来,对方的声音异常兴奋：小程啊,干得漂亮！张维那老小子被举报性骚扰,证据确凿,刚被带走调查了！许设计师那边你替我问个好,公司决定让她直接接任设计总监...
程远挂掉电话,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他想起许暖曾经说过的话：总有一天,我要靠自己的实力当上总监。现在她做到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茶几上还放着那天他买回来的药。程远拿起药盒,突然注意到背面有一行小字：可能导致抑郁情绪加重。
原来如此。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给她吃错了药。
第六章
余烬
程远站在许暖新公司楼下,手里捧着一束白色满天星。这是他第三次来,前两次都被前台婉拒：许总监正在开会。今天他特意挑了午休时间,希望能碰碰运气。
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程远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倒影——西装皱巴巴的,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胡子也没刮。这三周他过得像具行尸走肉,公寓里积满了外卖盒,办公室抽屉里塞满了空酒瓶。
程先生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远转身,看见林妍拎着咖啡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我...我来看看许暖。程远局促地调整了下领带,她...还好吗
林妍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不想见你。看到程远瞬间黯淡的眼神,她又补充道：不过她现在好多了,新工作很顺利。
程远点点头,把花束递给林妍：能帮我带给她吗就说是...一个老朋友送的。
林妍犹豫了一下才接过花：她办公室已经有花了,每天都有人送。
谁送的程远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板,姓周。林妍似乎后悔说了这么多,我得回去了,咖啡要凉了。
程远站在原地,看着林妍走进大厦。姓周是那个在许暖毕业设计展上就一直对她有好感的周明远吗他记得那个人,三十出头就开了自己的公司,长得也不错...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打来的。程远直接按了拒接。自从得知他和许暖分手后,母亲就开始张罗着给他介绍新对象,第一个推荐的就是刚回国的苏媛。
程远走进附近的咖啡店,点了杯黑咖啡。窗外的行人匆匆而过,每个人都好像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有他像个游魂般无所适从。服务员端来咖啡时,不小心洒了几滴在桌上。程远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这是许暖送的生日礼物,角落还绣着他名字的缩写。
咖啡店电视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突然出现了许暖的身影。她穿着简洁的白色西装,站在一个建筑模型前侃侃而谈。程远死死盯着屏幕,贪婪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三个月不见,她瘦了,但眼神比从前更加坚定有神。
...由许暖总监领衔设计的生态商业综合体项目获得亚太建筑设计金奖...主播的声音传来,这也是该奖项历史上最年轻的金奖得主...
程远的咖啡凉了也没喝一口。他掏出手机,搜索许暖的名字,铺天盖地的报道立刻跳出来。在一篇专访中,记者问她成功的秘诀是什么,许暖的回答让程远心如刀割：感谢那些让我觉得自己一文不值的人,是他们逼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走出咖啡店,程远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黄昏时分,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以前常和许暖散步的公园。长椅上,一对情侣正在分享冰淇淋,女孩笑着把冰淇淋抹在男孩鼻尖上,就像许暖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程远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长椅上,掏出手机翻看相册。他和许暖的合照很少,大多是许暖偷拍的他的侧脸。有一张特别模糊,是他们在家里做饭时,许暖把面粉抹在他脸上后迅速抓拍的。当时他还假装生气,现在却觉得那张照片珍贵得让他心碎。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程远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喂
是我。苏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居然拉黑我
程远直接挂断了电话。但几秒后,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短信：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别忘了你电脑里那些照片！
程远浑身发冷。他想起来了,有次喝醉后,苏媛确实用他电脑传过一些亲密照片。如果这些照片被公开...
他立刻拨回去,苏媛接得很快,声音里带着胜利的得意：想通了
你想干什么程远压低声音。
晚上八点,老地方见。苏媛轻笑道,别迟到,否则你知道后果。
挂断电话,程远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暮色渐沉,公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那对情侣已经离开了,空荡荡的长椅上只剩下一个融化了的冰淇淋,像一滩丑陋的眼泪。
程远回到公寓,洗了个冷水澡,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衣柜里,许暖的衣服已经全部搬走,只剩下几个空衣架。床头柜上,她最喜欢的那个小夜灯也不见了——那是他们同居第一年,他在地摊上随便买的,她却当宝贝一样用了三年。
七点四十分,程远站在苏媛公寓楼下,迟迟不愿上去。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媛发来的照片——他电脑桌面的截图,上面赫然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我在等你。文字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程远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苏媛开门时穿着性感的真丝睡裙,手里端着红酒杯：我就知道你会来。
公寓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水味,餐桌上摆着精致的烛光晚餐。程远站在门口不肯进去：把照片删了。
急什么苏媛抿了一口红酒,先吃饭,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程远声音冰冷,把照片删了,否则我报警。
苏媛突然大笑起来：报警说你劈腿的证据在我手上她走到电脑前,点开一个文件夹,看看这个,你一定会感兴趣。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监控视频,画面里张维正对许暖动手动脚。程远握紧了拳头：你怎么有这个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苏媛得意地笑着,你说,如果这段视频和你的艳照一起发到网上...
程远猛地合上电脑：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媛走近他,手指抚上他的胸口：很简单。第一,我们复合；第二,我要你帮我搞定CBD那个画廊项目。
程远推开她的手：不可能。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苏媛拿起手机,只要我按下发送,你的小设计师就会看到你在我床上的精彩表演...
程远突然笑了：发吧。
什么苏媛愣住了。
我说,发吧。程远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已经失去她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苏媛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愤怒：你以为我不敢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等着瞧吧！
程远转身就走。电梯门关上前,他听见苏媛在屋里摔东西的声音。
回到家,程远直接去了书房。他打开电脑,果然在桌面发现了一个新建文件夹,里面全是苏媛说的那些照片。他按下永久删除,然后清空了回收站。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苏媛的来电。程远直接关机,然后从抽屉深处翻出一个U盘——里面存着林妍给他的那段张维骚扰许暖的录音。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U盘放进了口袋。
第二天一早,程远去了警察局。两个小时后,他拿着报案回执走出来,阳光照在脸上,刺得他眼睛发疼。无论苏媛会不会真的散布那些照片,至少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程远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他主动接手了最棘手的项目,每天加班到深夜。同事们都说他变了,从前的温和有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高效。
一个月后,程远在行业酒会上再次见到了许暖。她穿着墨绿色长裙,正在和几位建筑界大佬交谈,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的光芒。程远站在角落里,贪婪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直到许暖转身时与他四目相对,那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程远想上前,却被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抢先一步——是周明远。他自然地搂住许暖的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逗得她笑了起来。那笑容像刀子一样扎进程远心里。
酒会结束后,程远在停车场拦住了许暖。她独自一人,高跟鞋拎在手里,光脚踩在水泥地上。
暖暖...程远声音沙哑。
许暖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有事吗
我...我看到你和周明远了。程远艰难地开口,你们...在一起了
许暖沉默了一会儿：这和你没关系。
苏媛的事,我很抱歉。程远向前一步,那些照片...
我知道。许暖终于转过身,月光下她的脸平静得可怕,她发给我了。
程远如遭雷击：你...你看了
看了。许暖的声音很轻,然后我删了。
程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夜风吹起许暖的发丝,她瘦了很多,锁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报警了。程远突然说,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谢谢。许暖点点头,不过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了。周明远已经帮我找了律师。
程远的心沉了下去：所以你们真的...
晚安,程远。许暖打断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车。周明远正靠在车门上等她,看到程远时,他的眼神充满了警告。
程远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车载着许暖远去,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痕,像两道血痕。
回到家,程远从酒柜里拿出最烈的一瓶威士忌。半瓶下肚后,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书房,打开电脑里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许暖的照片。有她做饭时的侧脸,有她熟睡时的样子,有她在画图时咬笔头的可爱表情...
程远一张张翻看着,直到酒精彻底击垮了他。他趴在键盘上睡着了,梦里许暖穿着白裙子,站在阳光下对他笑。他想跑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最后许暖越走越远,消失在刺眼的光里。
第七章
微光
雨水顺着窗户蜿蜒而下,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轮廓。程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刚收到的辞职信——许暖的辞职信。她要去意大利了,接受某知名设计工作室的邀请。
信很短,公事公办的语气,只有最后一句带着些许温度：感谢这些年来的照顾。程远苦笑,到底是谁照顾谁呢记得刚同居时,许暖连煮面条都会糊锅,现在却能在半小时内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程总,会议五分钟后开始。秘书在门口提醒。
程远收起信,整理了下领带。镜子里的人让他陌生——眼窝深陷,嘴角下垂,三十出头却已经有了白发。这半年来,他像台精密运转的机器,用工作麻痹自己,却依然会在深夜惊醒,伸手去摸身边空荡荡的床铺。
会议室里,项目组正在讨论新接的商场设计案。当PPT翻到合作设计师名单时,程远猛地坐直了身体——许暖的名字赫然在列。
许总监虽然即将离职,但答应完成手头项目。项目经理解释道,她说这是职业操守。
程远的心跳加快了。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有机会正式见面,而不是在停车场或电梯里的偶遇。他清了清嗓子：这个项目我亲自跟进。
散会后,程远立刻给许暖发了邮件,约她明天讨论方案。发完他才想起,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以同事身份见面了。
回到家,程远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终于在储物间最里面的纸箱中,他找到了许暖落下的素描本。翻开第一页,是他睡在沙发上的侧脸,旁边写着：加班到凌晨三点,睡得像个孩子。日期是他们同居的第一个月。
程远一页页翻着,每一幅画都记录着他们共同的时光。最后一页是未完成的线稿,隐约能看出是他们的公寓阳台,画到一半戛然而止,像是突然失去了继续的动力。
第二天,程远早早到了会议室,反复检查投影仪和咖啡。当许暖推门而入时,阳光正好从窗外洒进来,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她剪短了头发,穿着干练的藏青色套装,看起来精神多了。
好久不见。许暖礼貌地微笑,仿佛他们只是普通同事。
程远喉结滚动：好...好久不见。他递上咖啡,拿铁,不加糖。
许暖愣了一下,接过咖啡：你还记得。
我记得所有关于你的事。程远脱口而出,随即懊悔自己的冲动。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太过顺利了。他们专业地讨论着方案细节,默契得像从未分开过。只有当许暖的手无意间碰到程远的,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时,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情感才悄然浮现。
下周三我要去意大利了。整理文件时,许暖突然说。
程远握笔的手一紧：听说了。恭喜你。
这个项目我会远程跟进,直到完工。许暖抬起头,阳光照进她的眼睛,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算是...有始有终吧。
程远想说别走,想说再给我一次机会,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需要帮忙搬家吗
不用,周明远会帮我。许暖的回答像刀子一样插进程远心里。
会议室陷入沉默,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程远盯着许暖的左手——没有戒指,还好。但那个曾经戴着银手链的手腕,现在换了一条精致的白金链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对了,许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还给你。
程远打开一看,是他们一起拍的合照,还有公寓钥匙。
房子我退租了,东西都清空了。许暖的声音很平静,房租交到了年底,你可以慢慢找新房客。
程远想说那永远是她的家,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谢谢。
许暖站起身：那我先走了,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程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本素描本,你落下的。
许暖的眼睛亮了一下,接过素描本时手指微微发抖：居然还在...她翻开最后一页,苦笑道,这张没画完。
为什么不画完程远轻声问。
许暖抬起头,眼里闪着程远看不懂的情绪：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看不到那个家的样子了。
程远站在原地,看着许暖抱着素描本离开。她的背影还是那么挺拔,但走路的姿势变了,不再是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经历过心碎的女人。
下班后,程远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许暖的新公寓。他在楼下停车场看到了周明远的车,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上去。回到家,他发现许暖把钥匙还回来后,连备用钥匙也留下了——她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
周末,程远独自一人去收拾公寓里许暖剩下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许暖带走了所有属于她的物品,连一根发卡都没留下。只有冰箱上还贴着一张购物清单,是她的笔迹：牛奶、鸡蛋、程远的胃药...
程远小心翼翼地把清单揭下来,夹进了钱包。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林妍,手里拿着一个纸箱。
许暖让我转交给你。林妍的表情有些复杂,她说...你可能会想要这些。
程远接过箱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他这些年送许暖的所有礼物——那条褪色的银手链、便宜的耳环、印着傻气图案的情侣杯...最上面放着一封信。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林妍突然开口,你爱过她吗真的爱过吗
程远没有立即回答。他拿起那条银手链,金属已经氧化发黑,但内侧刻的CYXN依然清晰可见。
爱过。程远的声音沙哑,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林妍叹了口气：她下周二的飞机,上午十点。说完转身走了。
程远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慢慢拆开那封信。信纸上是许暖清秀的字迹：
程远：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去往另一个半球的路上。这些礼物还给你,不是出于怨恨,而是因为它们承载了太多回忆,我无法带走。
谢谢你教会我如何去爱,也谢谢你教会我如何放手。这三年,快乐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但我不后悔遇见你,只是遗憾我们的故事要以这种方式结束。
请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少喝酒。你的胃不好,记得常备药。
再见,我的少年。
许暖
一滴泪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程远把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些正在消逝的温度。
第二天,程远去了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市立美术馆。站在《星空》复制品前,他突然明白了许暖当年说的话。有些星星看似很近,其实相隔光年；有些爱情看似永恒,实则转瞬即逝。
周一早晨,程远请了假,直接驱车前往许暖公司。前台告诉他许暖已经离职了,今天只是来办最后的手续。程远坐在大厅等了一上午,终于在电梯口等到了她。
许暖看到他时明显怔住了：你怎么...
程远上前一步,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送你的离别礼物。
许暖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打开后发现是一枚小小的银质书签,上面刻着一栋简约的小房子。
这是...
你获奖的那个商场设计。程远轻声说,我找工匠定做的。
许暖的眼眶红了：谢谢,但...
我不是来挽留你的。程远打断她,我知道我没资格。只是...想亲口跟你说声再见。
许暖抬起头,阳光透过玻璃顶洒在她脸上,程远看见她眼里有泪光闪动。
意大利很远,照顾好自己。程远继续说,如果...如果有人欺负你,随时告诉我。
许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你还是这样,总想着保护别人。她小心地收起书签,我会想你的。
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程远声音颤抖。
许暖点点头。程远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洗发水香味。这个拥抱很短暂,但足够程远记住余生的每一个细节——她肩膀的弧度,发丝的触感,还有心跳的频率。
再见,程远。许暖退后一步,抹了抹眼角。
再见,暖暖。程远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电梯。门关上前,许暖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样子。
走出大厦,程远抬头望向天空。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万里无云。他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许暖就会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飞向没有他的新生活。
而他会留在这里,守着那些共同的回忆,直到时间将它们慢慢磨平。也许有一天,当他们都老了,会在某个街角重逢,相视一笑,然后各自继续前行。
毕竟,这就是人生——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然后在某个岔路口悄然离去。留下的,只有那些温暖的回忆,和心中永不熄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