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空庭月下锁春愁 > 第一章

我第一次见南宫屿是在春猎场上。
那日阳光刺眼,我骑在马背上跟着夫君王宴,在猎场边缘徘徊。
王宴不爱打猎,来这儿不过是为了应付朝中同僚的邀约。
我也不爱这种场合,可作为王家妇,不得不随行。
突然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抬头便看到一抹玄色身影疾驰而来。
那人身姿挺拔,在马上如青松般傲立,手中长弓拉满,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箭矢离弦,不偏不倚射中一只狂奔的野兔。
众人纷纷叫好,我这才知晓,他便是当今丞相之子南宫屿。
还未等我收回目光,南宫屿已策马到我们跟前。
他下马时身姿潇洒,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宴忙上前寒暄,我则站在一旁,低头行礼。
王大人,这位便是尊夫人南宫屿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探究。
王宴点头,拉着我介绍:正是内子林婉。
我抬头,正对上南宫屿的目光,那眼神太过炙热,让我不自在地别开脸。
从那之后,我总会在各种场合遇见南宫屿。
有时是在诗会上,有时是在茶楼,甚至有一次,在王家的家宴上,他也不请自来。
每次相遇,他的目光都如影随形,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知道这样的相遇不合规矩,可王宴似乎并不在意。
他整日沉迷于书画,对这些交际应酬都漫不经心。
南宫屿的妻子何瑶,是个极美的女子,温婉大方,与南宫屿站在一起,堪称璧人。
可每次我见到他们,南宫屿的眼神却总落在我身上。
那日,我独自去寺庙上香,在佛堂外又遇见了南宫屿。
林姑娘,别来无恙。他挡住我的去路。
我蹙眉:南宫大人,请自重,我已是有夫之妇。
他却轻笑:我自然知晓,只是每次见你,总忍不住想与你说说话。
我绕过他,快步离开,心跳却快得不受控制。
我告诉自己,不能对这样的人有任何想法。
可命运弄人,越是想远离,却越是频繁相遇。
一次宫宴上,南宫屿借着酒意,在众人面前邀我共舞。
我慌乱拒绝,王宴却在一旁笑着说:夫人,难得南宫大人相邀,莫要扫了兴致。
我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南宫屿的手搭上我的腰时,我浑身僵硬。
他带着我旋转,舞步轻盈,在众人的目光下,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你真美。南宫屿在我耳边低语。
我红着脸推开他,不顾失礼,匆匆离席。
从那之后,关于我和南宫屿的流言蜚语渐渐传开。
我想去解释,可王宴却毫不在意,只是说:随他们说去吧,清者自清。
我以为只要我不再与南宫屿见面,这些流言就会平息。
可南宫屿却不依不饶,他开始给我送各种礼物。
名贵的字画,精美的首饰,堆满了我的房间。
我不敢收,让丫鬟原封不动地退回。
可南宫屿却又亲自上门,将礼物送到我手中。
林婉,我对你的心,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握着我的手,眼神炽热。
我用力抽回手:南宫大人,请不要这样,我与你终究不可能。
他却突然笑了:为什么不可能王宴根本不珍惜你,他整日只知道书画,何曾在意过你
我愣住,这些话戳中了我的痛处。
自从嫁入王家,王宴确实对我不闻不问,我们虽为夫妻,却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做出违背妇德之事。
不管如何,我都是王宴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坚定地说。
南宫屿的脸色变得阴沉: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满心复杂。
我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可没想到,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
一日,何瑶突然找上门来,带着一群家丁,气势汹汹。
她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林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竟敢勾引我的夫君!
我慌乱解释:何夫人,你误会了,我与南宫大人并无任何私情。
可何瑶根本不听,她命家丁将我拖出去,要当众羞辱我。
就在这时,王宴出现了,我以为他会护着我。
可他却只是淡淡地说:夫人,若真有此事,便认了吧,莫要再闹得满城风雨。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宴,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在他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何瑶见王宴如此,更加嚣张,她命人将我打得遍体鳞伤,才扬长而去。
我躺在地上,心如死灰。
我不明白,我恪守妇德,从未做过任何越矩之事,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而这一切,都因南宫屿而起。
从那之后,我的日子越发艰难。
王家上下都对我冷眼相待,王宴更是不愿见我。
我被关在小院里,无人问津。
只有南宫屿偶尔会来,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
林婉,离开王宴吧,我会给你幸福。他说。
我冷笑着摇头:都是你害的,我如今这般境地,你满意了
他伸手想抱我,我躲开了:南宫屿,我恨你。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才会做出这些错事。
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回到房间,将自己锁在里面。
何瑶再来时带了棍棒,她说要替天行道教训我这荡妇。
我被按在地上,家丁的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我蜷缩着身子拼命求饶。
突然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右腿传来钻心的剧痛,我疼得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南宫府,南宫屿守在床边,何瑶站在一旁冷笑。
醒了林姑娘这副狼狈样,可真让人心疼。何瑶踩着我的断腿,我疼得尖叫。
南宫屿拉开她:够了!
何瑶怒目圆睁:南宫屿!你为了这个贱人凶我她勾引你,我教训她有什么错!
南宫屿没再理会她,小心翼翼将我抱起:别怕,我会治好你的腿。
我挣扎着要下去:放开我!我不要待在这里!
他抱得更紧,大步走向内室:你回王家只会被继续欺负,这里才安全。
我看着他的侧脸,满心都是恨意,可断腿的剧痛让我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王宴始终没有出现,甚至没派人来问过一句。
南宫屿请了最好的大夫,可大夫说腿骨接得不好,即便痊愈也会落下残疾。
何瑶每日都来羞辱我,有时往我伤口撒盐,有时把剩菜倒在我身上。
林婉,你以为进了南宫府就能当主子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瘸腿狗罢了。
我咬着牙不说话,把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咽进肚子里。
南宫屿总是在何瑶走后出现,替我清理伤口,给我换药。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他的声音带着愧疚。
我偏过头不看他:当初若不是你纠缠,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沉默许久,才轻声说:等你伤好了,我就休了何瑶,娶你进门。
我笑出了眼泪:南宫屿,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的腿渐渐消肿,可还是无法正常行走,只能靠拐杖勉强支撑。
何瑶看着我一瘸一拐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真是报应,这下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有一日,我在院中晒太阳,听见下人们议论。
我开始绝食,想结束这痛苦的日子。
南宫屿急得不行,守在我床边求我:你要恨就恨我,别作践自己。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南宫屿,你知道最痛的是什么吗
不是断腿,是我曾经对你抱有一丝期待。
他红了眼眶:我会补偿你,用一辈子补偿。
我不再回应,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我吞噬。
我开始恶心干呕的时候,还以为是之前绝食伤了脾胃。
直到大夫把脉后贺喜,说我已有两月身孕,整个屋子瞬间安静得可怕。
何瑶冲过来掀翻药碗,瓷片划破我的脚踝:野种!一定是你跟哪个下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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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屿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捏着我的下巴:说!孩子是谁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明知孩子是你的......
住口!他甩开我,我重重摔在地上,腹部传来尖锐的抽痛。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柴房,只有下人每日扔些冷饭剩菜。
何瑶常来,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肚子里是孽种。
南宫屿偶尔出现,眼神冰冷得像陌生人,再没了往日的温柔。
八个月时,我羊水破裂,剧痛中挣扎着爬向门口求救。
何瑶听到动静赶来,却只是抱着手臂冷笑:要死也别死在府里,脏了地方。
我在地上疼得打滚,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心软的丫鬟跑去叫了大夫。
孩子出生时哭声响亮,是个男孩。
我虚弱地抱着孩子,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南宫屿就冲了进来。
他一把夺过孩子,眼神满是嫌恶:不知廉耻的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
我拼命挣扎着去抢,却被家丁死死按住。
下一秒,我听见了此生最凄厉的哭喊——不是孩子,是我自己。
南宫屿掐着孩子的脖子,任那小小的身躯在他手中渐渐没了动静。
不——!我撕心裂肺的叫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
他将孩子的尸体扔在我身上,鲜血浸透了我的衣襟:这就是勾引有妇之夫的下场。
我抱着渐渐冰冷的孩子,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何瑶在一旁拍手叫好:死得好!这种野种就不该活在世上!
我终于明白,在他们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人,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
家丁拖走孩子尸体时,我死死抓着衣角,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南宫屿走前留下一句话:好好反省,若再不安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房门重重关上,黑暗将我吞噬。我蜷缩在满地血污中,感受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温度消散。
孩子死后,我像具行尸走肉般活着。
南宫屿开始频繁出现在我面前,眼神里满是愧疚。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强硬,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
林婉,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眶。
我背过身去,不想看到他,可他却固执地守在门口,一站就是一整天。
何瑶为此大闹了好几次,可南宫屿这次没有妥协,反而将她禁了足。
他开始亲自照顾我,为我熬药,给我梳头,甚至学着下厨给我做羹汤。
尝尝,这次没糊。他端着一碗卖相并不好的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我看着他被烫红的手,心里突然有些触动。
他开始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讲他如何寒窗苦读,讲他和何瑶的婚姻不过是家族联姻,毫无感情。
遇见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心动。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
我想抽回手,却没有力气。那些被伤害的日子,在他的温柔攻势下,似乎开始慢慢淡化。
他为我请来了更好的大夫,调理我因生产受损的身体。
等你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终于抬起头看他,他眼里的深情让我无法抗拒。
在无数个他陪伴的夜晚后,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原谅了他。
我们开始像寻常情侣般相处,他会带我去看城外的花海,会为我吟诗作画。
你笑起来真好看。他轻轻拂去我鬓边的发丝,眼神里满是宠溺。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觉得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我比以前更爱他,爱到愿意忘记所有伤痛,只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我甚至开始期待,期待我们的未来,期待能和他重新拥有一个孩子。
日子看似甜蜜,可我渐渐发现南宫屿开始频繁外出,回来时身上带着陌生的脂粉味。
追问时,他总说是公务,可眼底的闪躲让我不安。
直到那日,我在他书房发现一支镶珍珠的步摇,不是我的,也不是何瑶的。
这是眉儿的,她是新来的歌姬。南宫屿坦白得坦荡,不过是逢场作戏。
我攥着步摇的手在发抖,他却只是轻描淡写:林婉,你该大度些。
眉儿开始光明正大地出入南宫府,她生得娇柔,见我时总怯生生唤一声姐姐,转身却依偎在南宫屿怀里。
大人,她总瞪我……她抹着眼泪告状,南宫屿便皱眉让我别为难她。
我忍下所有委屈,可当看到他为眉儿画眉的样子,心像被万根针扎。
你说过只爱我一个。我质问他,换来的却是冷笑:林婉,你以为自己还是清白姑娘
仇恨在心底疯长。我趁南宫屿外出,将眉儿骗到湖边。
姐姐找我何事她话音未落,我便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她拼命挣扎,指甲在我脸上抓出深痕,可我感受不到痛,只想着去死,都去死。
直到她没了动静,我将她推入湖中,看着涟漪慢慢消散。
来人!眉儿姑娘失足落水了!我哭喊着呼救,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
南宫屿发疯似的跳进水里,捞起眉儿时,她早已没了气息。
是你!一定是你!他掐住我的脖子,眼中是滔天的恨意,我要你陪葬!
我望着他扭曲的脸,突然笑出声。
原来我拼尽全力挽回的爱,不过是一场笑话。而这一次,我终于亲手毁了它。
自眉儿死后,南宫屿像变了个人。
他开始带不同的女子回府,舞姬、歌女,甚至烟花女子,在我眼前肆意调笑。
林婉,你看她的腰肢,可比你柔软多了。他搂着陌生女子,故意刺痛我。
我咬着唇不说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痕蜿蜒而下。
每当那些女子挑衅地看向我,我都报以微笑,转身却在夜里对着铜镜练习如何笑得更温柔。
我开始学着打扮,穿上最艳丽的衣裳,抹上最鲜艳的胭脂,只为能让他多看我一眼。
他喝醉时,我小心翼翼替他宽衣解带,即便他嘴里喊着别人的名字。
屿郎,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我跪在他床边,卑微到尘埃里。
他却一脚将我踹开:你这毒妇,看到你就恶心!
疼痛从胸口蔓延,我却固执地爬回去,抱着他的腿: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伤心了。
我开始收集他碰过的一切,发带、酒杯、用过的帕子,藏在箱底,夜深人静时拿出来反复摩挲。
听到他要带新欢出游,我偷偷准备好马车、吃食,装作不经意出现:我也想去,我会很听话。
他厌恶地皱眉,却还是默许。
一路上,我像个仆人般伺候他和他的情人,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有人嘲笑我是南宫府的狗,我只是笑着摇头:只要能陪着他,怎样都好。
夜里,我蜷缩在马车角落,听着车厢里传来的声响,咬着衣袖不让自己哭出声。
第二天,我依然笑着为他整理衣衫,仿佛昨夜的屈辱从未发生。
爱变得扭曲而疯狂,我明知他在折磨我,却甘之如饴。只要他在身边,哪怕是用最残忍的方式,我也不愿放手。
发现自己又怀孕时,我正跪在地上给南宫屿捶腿。
干呕来得突然,他皱眉将我踹开:滚远点,别脏了我的兴致。
大夫把脉时,我死死攥着衣角,既期待又害怕。当那句恭喜夫人有喜落下,我下意识看向南宫屿的脸色。
他冷笑一声:谁知道又是哪个野种。
我浑身发冷,却在瞬间挺直腰板:大人,我知道您不喜这孩子,我......我这就去处理。
当晚,我喝下掺了红花的汤药。剧痛从腹部炸开,我咬着帕子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被褥。
血顺着腿流下来,染红了床单,我却死死盯着门口,盼着他能来看看我。
何瑶闯进来时,我正虚弱地躺在床上,身下是大片刺目的红。
作孽啊!她尖叫着捂住嘴,这可是你的亲骨肉!
我扯出一丝笑:只要屿郎能开心,什么都值得。
南宫屿赶来时,我已经昏死过去。再醒来,他坐在床边,神色复杂。
何苦呢他第一次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只要你能多看我一眼,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轻轻叹了口气,替我掖好被角。那一刻,我竟觉得所有的痛苦都值了。
府里的下人都在背后议论我疯了,可我不在乎。
我将东西用锦缎包好,跪在南宫屿书房前:大人,我把他带来见您了......
他惊恐地看着我,夺过布包扔得老远:疯子!你这个疯子!
我却笑得灿烂,爬过去捡起布包:没关系,等您想明白了,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南宫屿的府里日日歌舞升平,美人如流水般换。
我帮他为新欢挑选绸缎,笑着为她们梳妆打扮,看他与别人缠绵时在旁奉茶。
他将旁人的珠翠赏我,我视作珍宝般收藏,对着镜子一遍遍佩戴。
有人朝我泼水,骂我不知廉耻,我只是擦着脸继续为他准备醒酒汤。
深夜他带着酒气回来,我立刻迎上去,即便他推开我去抱别的女人,我仍守在房外等他入睡。
我把自己活成他身边最卑微的影子,只要能在他目光扫过时,有一瞬间的停留,便觉得是恩赐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南宫屿遣散了所有姬妾,独独留下我。
他醉醺醺地跌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攥着半壶残酒,目光却穿透雨帘,直直落在我身上。
我浑身湿透,刚冒雨给他送伞回来,发梢还不断滴着水,衣裳紧贴在身上,狼狈至极。
林婉......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春猎场上,你骑马的样子......
我愣住,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么多年,他从未主动提起过从前,那些回忆早已被鲜血和背叛掩埋。
他摇晃着起身,脚步踉跄地朝我走来:那时你眼里有光,不像现在......像个木偶。
他伸手想触碰我的脸,又在半空顿住,都是我害的。
我喉咙发紧,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他的一句都是我害的,让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翻涌上来。
可我只是摇头:不怪你,是我心甘情愿。
那夜,他让我坐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起往事。
说初见时我低头行礼的模样,说我拒绝共舞时倔强的眼神,说他明知不该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动。
他为我披上外衣,小心翼翼地擦掉我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以后别这样了,他说,别再委屈自己。
第二天醒来,我以为昨夜只是一场梦。
可南宫屿真的遣散了大半姬妾,还让人重新收拾了我的屋子,换上我从前最爱的月白色帷幔。
他开始带我出门,去茶楼听戏,去画舫游湖。游湖时,他亲手为我剥莲子,说:你从前最爱吃这个。
莲子的清甜混着他指尖的温度,让我恍惚觉得,时光真的倒流了。
他会在晨起时为我簪花,尽管手法笨拙,却认真得像个孩童。
这样才好看,他满意地端详着,像初见时那样。
府里的下人开始对我恭敬起来,何瑶也不再来羞辱我。
我像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哪怕明知它可能随时消散。
有一次,他抱着我轻声说:等过些日子,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
我将头埋进他怀里,满心都是欢喜与不安。
可越是幸福,我越觉得惶恐。
我开始更加小心翼翼地讨好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这短暂的温柔就会烟消云散
我抢着为他洗衣做饭,即便他说不必;我学着做他爱吃的糕点,哪怕烫伤了手;
我陪他读书作画,哪怕并不懂其中乐趣。
何瑶看着我,冷笑说:别高兴太早,他不过是一时兴起。
我笑着不说话,心里却清楚,哪怕是一时兴起,我也愿意飞蛾扑火。
可命运总是爱捉弄人。就在我以为苦尽甘来时,一个陌生女子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那女子找上门,说自己怀了南宫屿的孩子,而南宫屿看她的眼神,和当初看眉儿时如出一辙。
我的心瞬间凉透,却还是强笑着对那女子说:妹妹莫怕,进府来,我定会好好照顾你。
南宫屿没有否认,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犹豫,却唯独没有爱。
我知道,那一点点的温柔,不过是命运施舍的糖,甜过之后,是更深的苦。
那女子入府那日,我亲手为她整理床铺。
姐姐费心了。她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甜腻。
听闻姐姐从前也有过孩子,可惜......
我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南宫屿及时出现打断她的话。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闪躲,却还是将女子揽入怀中:你身子弱,莫要多言。
夜里,我蹲在他书房外,听着屋内传来的调笑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我却固执地不肯离开。
直到更夫敲过三更,屋内终于安静,我才拖着发麻的双腿回房。
第二日,我端着补汤去看那女子,正撞见南宫屿喂她吃葡萄。
她倚在他怀里,笑得娇俏:还是大人喂的甜。
姐姐也尝尝她突然将葡萄递到我面前,眼神挑衅。
我笑着接过,果肉酸涩得几乎让我落泪,却还是说:确实甜。
南宫屿皱起眉,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让我大度些。可大度了这么多年,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我开始悄悄观察那女子的喜好,她爱穿鹅黄色的衣裳,我便让人多裁几件送去;
她想吃城西的桂花糕,我天不亮就派人去排队。
南宫屿看着我忙前忙后,终于开口:你不必......
我愿意。
我打断他的话,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别过脸去,不再说话。可我知道,他心里是有触动的。
有时他会在深夜来我房里,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抱着我。
我不敢问,怕一开口,这短暂的温存就会消散。
那女子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脾气也越发刁钻。
她故意将茶水泼在我身上,诬陷我推她;在南宫屿面前装作晕倒,说是我气的。
南宫屿虽不信,却还是会说我几句:她怀着身孕,你多担待些。
我笑着点头,转身却躲在角落里痛哭。可哭完之后,又会换上笑脸,继续去讨好她。
孩子出生那日,府里张灯结彩。是个男孩,南宫屿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我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恍惚间想起自己死去的孩子。
林婉,过来看看。南宫屿突然唤我。
我浑身僵硬地走过去,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泪不受控地流下来。
哭什么他伸手替我擦泪,以后他也是你的孩子。
我望着他,满心苦涩。他永远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对我来说是怎样的折磨。
可我还是抱紧孩子,笑着说:好,我会把他当亲生的。
那女子却不乐意了,开始处处针对我。
她在孩子的辅食里掺辣椒,说是我准备的;故意将孩子摔在地上,诬陷我没抱好。
南宫屿开始对我不耐烦,指责我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我不解释,只是默默承受。
直到有一天,孩子突然高烧不退,大夫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女子怕事情败露,竟在南宫屿面前说是我嫉妒,故意下毒。
南宫屿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你怎么这么狠毒!
我捂着脸,看着他眼中的厌恶,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是,是我做的。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我就是要让你们痛苦!
他愣住,似乎没想到我会承认。我转身跑开,任由他在身后呼喊。
我被安置在城郊的小院时,院里的腊梅开得正好。
南宫屿说府里太吵,这里清净,又说过些日子就来接我。
我笑着应下,仔细收拾每一间屋子,将他送过的每一件物什都摆在显眼处。
下人送来的信笺上,渐渐少了他的笔迹。有时一个月,有时两个月,才能等到他匆匆一面。
他身上的脂粉味越来越重,衣裳上偶尔还沾着女子的发丝。
最近公务繁忙。他每次都这样解释。
我便为他温酒,替他宽衣,听他说起朝堂琐事,绝口不问他怀中曾有过谁。
有次夜半醒来,发现他正对着月光凝视我熟睡的脸。
我屏住呼吸,听见他轻声叹息:林婉,你怎么还不恨我
我差点就睁开眼告诉他,只要能守着这份爱,怎样都好。
可最终只是往他怀里蹭了蹭,假装还在梦里。
何瑶来过一次,带着嘲讽的笑:南宫屿在外养了个戏子,日日宿在戏班。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我为她斟茶,茶盏碰撞声清脆:他总会回来的。
她走后,我摸着墙上挂着的婚服。那是我们初遇那年,我偷偷绣的嫁衣。虽然从未穿过,却一直留到现在。
春去秋来,小院的墙皮渐渐剥落。我学着种菜养花,将日子过成他喜欢的模样。
每当有人说起南宫屿又纳了新妾,我就拿出他送的玉簪,对着镜子慢慢盘发。
屿郎最喜欢我这个样子。我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说。
镜中人眼角已爬上细纹,可笑容却和初见时一样。
最后的最后,我是在睡梦中走的。手中攥着南宫屿年轻时写给我的一首词,床边摆着刚摘的腊梅。
霜绡泪渍无人顾,锁深院,残更度。
曾记春湖双棹处,柳牵衣袂,莺啼画舻,人面桃花妒。
而今陌上寻芳去,醉拥娇娥笑低语。
却忆卿卿痴望苦,一襟寒月,满庭幽素,空对西窗雨。
听说他来送我最后一程时,在灵前站了很久很久。
有人说看见他红了眼眶,也有人说他不过是做戏。
而我再也听不到了。这一生,困在爱里,却甘之如饴。
到死都相信,在某个未说出口的瞬间,他是真心爱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