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七岁这年,一道圣旨将我指给了当朝太子萧景珩做侧妃。
父亲是江南富商,母亲早逝,这门婚事对宁家而言是天大的荣耀。入宫那日,父亲拉着我的手说:晚晴,太子殿下人中龙凤,你定要谨守本分,莫要辜负皇恩。
我红着脸点头,心里满是少女对未来的憧憬。
大婚那日,我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喜床上,心跳如擂鼓。盖头被掀起时,我抬眼看见了那个将会成为我夫君的男子——剑眉星目,气度不凡,比我记忆中在宫宴上远远望见的那一眼更加俊朗。
宁氏他声音冷淡。
我慌忙起身行礼:妾身宁晚晴,见过太子殿下。
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屏住呼吸,脸颊发烫。
太子殿下我轻声说。
他一怔,随即收回手,今日我宿在书房,你早些歇息。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大红喜袍在烛光下刺得我眼睛发疼。
太子府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艰难。萧景珩每月只来我院中一次,每次都是例行公事般的冷淡。府中下人见风使舵,我的吃穿用度时常被克扣。正妃林若雪是丞相之女,处处针对我,但我却不知她为何针对。
宁侧妃,林若雪常在我面前摆弄她腕上的玉镯,这镯子是殿下送我的生辰礼,你可有收到过殿下的礼物
我低头不语。入府半年,萧景珩从未送过我任何东西。
那日我在花园偶遇他,鼓起勇气上前请安。他正在赏梅,见我来了,眉头微皱。
殿下,我小心翼翼地问,妾身新学了首曲子,不知可否...
不必。他打断我,宁氏,你只需安分守己,无需费这些心思。
我咬住下唇,眼眶发热。他转身离去时,我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香囊已经旧了,边缘都起了毛边。
熬了三夜,我绣了个新的香囊,托他的贴身侍卫转交。第二日,那香囊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上面沾了茶水渍。
殿下说,他不喜欢这个花样。侍卫面无表情地传达。
我接过香囊,指尖发颤。那是我最拿手的双面绣,一面是竹,一面是梅,熬得眼睛都红了。
冬至那日,府中设宴。我精心打扮,穿了新做的浅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入席时,萧景珩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宁侧妃今日倒是素净。林若雪笑道,不过殿下最讨厌青色,你不知道吗
我慌乱地看向萧景珩,他正低头饮酒,并未否认。
宴至中途,林若雪突然惊呼她的玉镯不见了。萧景珩下令搜查,最后在我的妆匣底层找到了镯子。
不是我拿的!我跪在地上,声音发抖,殿下明鉴,妾身从未见过这镯子!
萧景珩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宁氏,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二十鞭,以儆效尤。他淡淡道,望你记住,偷窃是重罪。
我被按在院中的石凳上受刑。第一鞭落下时,我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二十鞭结束,我后背血肉模糊,几乎昏死过去。
朦胧中,我听见萧景珩的声音:送她回去,找个大夫。
那夜我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我还是未出阁的宁家小姐,在春日里荡秋千,笑得无忧无虑。
伤好后,我变得更加沉默。萧景珩来过一次,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好些了吗他问。
我背对着他,没有转身:托殿下的福,死不了。
他沉默片刻,转身离去。我听见脚步声渐远,才让眼泪掉下来。
开春时,萧景珩生辰,府中大宴宾客。我本不想去,却被林若雪以不敬殿下为由强行叫去。
宴席上,众人献礼。轮到我时,我取出亲手抄写的佛经——为萧景珩祈福的《金刚经》,整整抄了九九八十一遍。
宁侧妃就送这个林若雪掩嘴轻笑,殿下最不信佛,你这是存心触霉头吧
我看向萧景珩,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佛经,随手放在一旁:有心了。
宴席过半,林若雪提议各房献艺助兴。她跳了一支舞,赢得满堂喝彩。轮到我时,我弹了一曲《凤求凰》。
琴音刚落,萧景珩突然摔了酒杯。
谁准你弹这个的他声音冰冷,这首曲子,你不配弹。
我僵在原地,手指还按在琴弦上。这首曲子,是我娘生前最爱的,她说这是女子向心上人表露心迹的曲子。
妾身知错。我低头,眼泪砸在琴面上。
滚出去。他说。
我起身行礼,转身时听见林若雪说:殿下别气坏了身子,宁侧妃出身商贾,不懂规矩也是常理。
那夜我独自坐在院中看月亮,想起入府前父亲的话。他说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却没说龙凤的眼睛从来不会向下看。
萧景珩来我院中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干脆不再来了。林若雪变本加厉地刁难我,我的日子越发艰难。
直到那日,我在花园听见下人们议论,说萧景珩要纳新侧妃了,是镇北将军的嫡女。
听说那位小姐才貌双全,殿下很是中意呢。
宁侧妃这下彻底失宠了。
她本来就没得过宠,何来的失宠...
我转身离去,心如刀绞。回房后,我对着铜镜看了许久。镜中人憔悴不堪,哪还有当年宁家小姐的模样
三日后,新侧妃入府。萧景珩大摆宴席,全府欢庆。
我称病未去,却在半夜被喧闹声吵醒。推开窗,我看见萧景珩抱着醉醺醺的新侧妃往主院走,眼神温柔得刺眼。
那是我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次日清晨,我在主院外跪了一夜的消息传遍了太子府。没人知道,我只是想最后看一眼那个曾经让我心动的男子,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萧景珩出来时,我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殿下,我声音沙哑,求您赐我一纸休书。
他愣住了:你说什么
妾身宁晚晴,求太子殿下赐休书一封。我一字一句道,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萧景珩的脸色瞬间阴沉:宁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妾身心如死灰,不愿再耽误殿下。我重重磕头,求殿下成全。
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咸。我听见萧景珩冷笑一声:好,很好。本宫成全你。
他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侍卫送来一纸休书。我颤抖着手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却仿佛有千斤重。
收拾行囊时,我发现妆台上多了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是那只被退回的香囊,还有一盒伤药——我挨鞭子时用的那种。
匣底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保重。
我笑出了眼泪,将匣子连同那些可笑的期待一起锁进了箱底。
离府那日,天晴了。我最后看了一眼太子府的匾额,转身踏上马车。
萧景珩,从此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
离开太子府那日,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马车摇摇晃晃驶出皇城,我攥紧那纸休书,指甲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后背的鞭伤早已结痂,可心里的伤却一直溃烂流脓,稍一碰触就痛不欲生。
小姐,我们去哪儿丫鬟青桃红着眼睛问。她是宁家带来的丫头,死活要跟着我离开。
我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宫墙,轻声道:先找间客栈住下,再写信给父亲。
住进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后,我发了三天高烧。迷迷糊糊中,我总听见有人在耳边唤我晚晴,可睁开眼,只有青桃焦急的脸。
第四日清晨,我终于能下床了。铜镜里的女子形销骨立,眼下两片青黑,哪还有半分当年宁家大小姐的模样
小姐,刚才掌柜的说...青桃欲言又止,说我们之前给的银两只够住到明日了。还要再续吗...
我这才想起,离开太子府时,除了几件随身衣物,带了些许银两,其余的什么都没带。
那些首饰珠宝,全都留在了那个华丽的牢笼里。
无妨,咱们还有些银两。我强打精神,今日我就写信给父亲。
提笔时,我却犹豫了。父亲送我入太子府是盼我光耀门楣,如今我被休弃回家,岂不是让宁家蒙羞
笔尖的墨滴在信纸上,晕开一片黑色,像我再也亮不起来的人生。
青桃,去请个大夫来。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我这几日总是恶心。
老大夫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收起脉枕,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夫人这是喜脉,已近两月。
我如遭雷击,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碎成数片。
孩子萧景珩的孩子
那夜他来我院中,是我入府半年后他唯一一次留下过夜。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谁能想到,就是那一晚,在我身体里留下了一个生命
小姐...青桃担忧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大夫,可否开些安胎的药
老大夫写方子时,忽然压低声音:夫人,门外有两个形迹可疑之人,老朽医馆就在对面,看到从您入住那日就在客栈周围徘徊。观其步伐,应是练家子。
我心头一紧。难道是太子派人监视我休书都给了,他还想怎样
送走大夫后,我从窗缝偷看,果然发现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守在客栈对面。其中一人我认得,是太子府的护卫统领周岩。
萧景珩,你到底想干什么
——
次日清晨,我故意戴着帷帽出门,果然那两人立刻跟上。我七拐八绕,进了一家药铺后门,又从侧门溜走,甩开了跟踪。
回到客栈,我立刻让青桃收拾行李:我们今晚就走。
小姐,去哪儿
江南。我想起母亲生前说过,她在苏州有座陪嫁的小院,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半夜,我们悄悄离开客栈。城南有个商队正要出发去江南,我花重金买通了领队,答应带我们同行。
马车刚驶出城门,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我掀开车帘一看,顿时血液凝固——十余名黑衣人持刀追来,月光下刀刃闪着寒光。
有刺客!保护夫人!商队护卫大喊。
混乱中,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宁侧妃,快走!
是周岩!他和几名侍卫不知何时跟在商队后面,此刻正与黑衣人厮杀。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取我心口,周岩飞身挡在我面前,箭矢穿透他的肩膀。
周统领!我扶住他。
殿下...一直派人保护您...他嘴角溢出血沫,这些人...是林丞相派的...您快走...
青桃拉着我上了另一辆马车,车夫扬鞭疾驰。身后厮杀声渐远,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萧景珩,你这是什么意思休了我,又派人保护我
马车狂奔一夜,在黎明时分抵达一个小村庄。我付了车钱,和青桃找了间农舍暂住。
但因我身子弱又怀着孕没有办法再赶路去江南。
所以这一住,就住了半年。
一夜,我突然腹痛如绞,身下涌出温热液体。青桃吓得大哭,农舍的老妇人一看,脸色大变:娘子这是要早产了!
我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挣扎了一天一夜。好几次,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眼前浮现出萧景珩冷漠的脸。我恨他,恨他让我落到这般境地,恨他连我怀了他的孩子都不知道。
娘子,再加把劲!孩子快出来了!老妇人喊道。
我攥紧床单,用尽最后力气——
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夜空。
是个小公子!老妇人喜道。
我虚弱地抬起手:给我看看...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地踹开。
三个黑衣人持刀闯入。
终于找到你了,宁侧妃。为首之人冷笑,带着太子的孽种一起上路吧!
我本能地护住怀中婴儿,绝望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一声惨叫后,我睁开眼,只见黑衣人胸口透出一截剑尖,缓缓倒地。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男子,手中长剑滴血。月光照在他脸上,我呼吸一滞——
不是萧景珩。
宁姑娘,在下沈翊,奉太子之命前来保护。男子收剑入鞘,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让您受惊了。
我抱紧孩子,警惕地看着他:太子还派人来做什么休书已写,我与他们皇家再无瓜葛!
沈翊抬头,露出一张俊秀却疲惫的脸:殿下从未想过真正休弃您。那纸休书,是为了保护您离开皇城这个是非之地。
保护我冷笑,二十鞭也是保护当众羞辱也是保护
沈翊欲言又止,最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殿下说,您看完自会明白。
我颤抖着手打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晚晴:
若你见到此信,说明你还活着,我心稍安。
所有冷落折辱,皆非本意。
林氏一族欲加害于你,唯有用此法方能护你周全。
听说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取名了吗
如果他生下来,我想叫他‘念安’。
此生负你,来世必偿。
景珩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将信纸揉成一团,却舍不得扔。
殿下他...沈翊低声道,自您离府那日起,就三日不吃不喝。后来得知您遇刺,他亲自带人出城寻您,却被皇上禁足...
我别过脸去,不让沈翊看见我的眼泪:太迟了。
那些鞭伤,那些冷眼,那些当众羞辱,岂是一封信就能抹去的
宁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沈翊劝道,属下护送您去安全的地方。
我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他小小的眉眼像极了萧景珩。这个孩子,是我与那个伤我最深的男人之间,永远无法切断的联系。
好。我最终点头,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
不要告诉太子孩子的存在,以及我们之后的行踪。我轻抚婴儿的脸颊,从今往后,我与萧景珩,生死两不相干。
沈翊面露难色,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当夜,我们悄悄离开村庄。马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我望着怀中安睡的婴儿,心中五味杂陈。
萧景珩,若你真的在乎我,为何要让我经历这些痛苦若你早有苦衷,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山路前方,晨光微熹。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怎样的未来,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和孩子而活。
至于那个伤透我心的太子殿下,就让他永远活在愧疚中吧。
——
江南的春雨缠绵悱恻,像极了剪不断的愁绪。
我在苏州城外的水乡小镇住了三年,靠刺绣养活自己和念安。青桃嫁给了镇上药铺的伙计,仍时常来帮我照看孩子。
娘亲,看!念安摇摇晃晃地举着一只草编的蚱蜢跑来,小脸笑得像朵花儿。他眉眼越发像那个人,只是笑起来时有两个小酒窝,像我。
念安真棒。我接过蚱蜢,亲了亲他的额头。孩子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是我在这世上最眷恋的气息。
沈翊每隔数月会送来银两,我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只有一次,念安高烧不退,我不得已用了那些钱请名医。
后来我熬夜绣了幅《千里江山图》托人卖了,将钱还给沈翊。
我不愿再与萧景珩有任何瓜葛,哪怕是一文钱的牵扯。
只是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梦见那双冷漠的眼睛。梦里的萧景珩总是站在很远的地方,我想靠近,他却转身离去,留我一人站在大雨中。
小姐,听说太子殿下南巡,不日就到苏州了。那日青桃来送药,随口说道。
我手中的针猛地扎到手指,血珠冒出来,在绣绷上洇开一小朵红梅。
与我们无关。我低头吮掉血珠,念安呢
在院里玩呢。青桃担忧地看着我,小姐,若殿下找来...
他找不到这里。我打断她,沈翊答应过不透露我们的行踪。
可我低估了一个父亲寻找骨血的本能。
那日我带着念安去集市买丝线,孩子吵着要糖人,我便蹲在摊前等他。忽然,念安挣脱我的手向前跑去。
念安!我慌忙追赶,却见孩子扑向一个身着靛蓝长袍的男子。
男子弯腰接住念安,抬头时,我如遭雷击——那双眼睛,那双我魂牵梦萦又恨之入骨的眼睛,正震惊地望着我。
萧景珩。
三年不见,他瘦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依然俊朗得令人心痛。他怀中抱着念安,两人的眉眼如出一辙,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父子。
晚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这是...我的孩子
我冲上前夺过念安,后退几步:殿下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你他上前一步,眼中情绪翻涌,这孩子的眼睛,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念安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我:娘亲,这个叔叔是谁
我喉咙发紧,不知如何回答。萧景珩却蹲下身,与念安平视:我叫萧景珩,是你...是你娘亲的故人。
萧...念安歪着头,和我的姓一样诶!我的名字叫念安,我娘说‘念安’的意思是...
念安!我打断孩子,我们该回家了。
萧景珩猛地抬头:你给他取名‘念安’他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是因为我那封信...
不是。我冷冷道,只是希望他平安长大而已。殿下,请让路。
他却不依不饶地拦住我:晚晴,我们谈谈。至少让我知道孩子多大了,什么时候...
三岁两个月零四天。我抱紧念安,殿下满意了
萧景珩脸色煞白——他立刻算出了时间。那是他唯一一次留宿在我院中的夜晚,一场他事后避之不及的露水姻缘。
我那会不知道你有了身孕...他声音发颤,若知道,我绝不会...
绝不会写休书我冷笑,还是会逼我喝下落胎药
他像是被扇了一耳光般后退半步:你就这么想我
集市上人来人往,已有好奇的目光投来。我压低声音:殿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念安是我的孩子,与您无关。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子。
说完,我抱着念安转身就走。他没追来,但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们,直到拐过街角。
那夜,我辗转难眠。三更时分,忽然听见院门轻响。我从枕下摸出匕首,悄悄走到窗前——
月光下,萧景珩独自站在院中,一动不动地望着念安睡觉的厢房。他没带随从,甚至没穿太子的服饰,只是一身普通文人的打扮。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轻轻走到厢房窗外,透过窗缝看了许久。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我分明看见有泪光闪动。
他伸手想推窗,又怕惊醒孩子,最终只是将手贴在窗棂上,像在抚摸看不见的孩子。
晚晴,我知道你醒着。他突然低声道,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我偶尔来看看他。
我咬唇不语。
我知道你恨我。他继续道,那些鞭子,那些羞辱...我每日每夜都在后悔。
后悔有用吗我推开窗,声音发抖,你知道鞭伤有多痛吗知道被当众指责偷窃有多难堪吗知道我怀着你的孩子被追杀时有多害怕吗
他脸色惨白,突然跪下:我错了。
当朝太子,跪在我这个被休弃的侧妃面前。
那都是为了保护你。他抬头,眼中满是痛楚,林若雪善妒,若知道我心中有你,定会加害于你。我只能假装厌恶你,让所有人相信你对我无关紧要...
真是感天动地的牺牲。我冷笑,那休书呢也是保护
是。他毫不犹豫,当时林丞相已经注意到你,正好当时你...你也提出了。我就顺水推舟。只有让你离开皇城,才能保你平安。我派了最得力的护卫暗中保护,却还是让你遇险...
我心中动摇,却不愿轻易相信:殿下何必现在才来解释三年了,你有无数次机会。
因为我怕。这个从来高傲的男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怕你不原谅我,怕看到你恨我的眼神...直到今日见到念安,我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厢房里传来念安的梦呓声:娘亲...
萧景珩的眼神立刻柔软下来:他...像你多些。
眼睛像你。我不由自主道,鼻子和嘴像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多像一家人的对话。萧景珩却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像极了当年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让我补偿你们,好吗他轻声道,不公开身份,就以...就以远房表哥的名义,偶尔来看看孩子。
我本该拒绝,可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想起念安每次看到别人有爹爹时羡慕的样子,心软了。
只许在念安面前出现。我最终妥协,不许透露身份,不许带随从,不许...
都依你。他急急应下,晚晴,我发誓会用余生弥补...
天色已晚,殿下请回吧。我打断他,关上窗户。
透过窗纸,我看见他在院中又站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那夜我做了个梦,梦见念安长大了,穿着太子服饰站在萧景珩身边。我拼命喊他,他却听不见,一步步走向深宫...
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窗外,天刚蒙蒙亮。
娘亲!念安蹦蹦跳跳地跑进我房间,昨天那个萧叔叔来了,带了好多玩具!
我匆忙披衣起身,果然看见萧景珩正在院中摆弄一个精巧的木马。他穿着普通布衣,像个寻常的父亲,哪里还有半分太子的威仪
我没答应你今天就能来。我皱眉。
娘亲,让叔叔留下嘛!念安抱着我的腿撒娇,叔叔说会教我骑马!
萧景珩讨好地看着我:就一会儿...
看着他俩如出一辙的期待眼神,我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这样,萧景珩开始频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他教念安骑马(骑的是条长凳),给念安讲故事(隐去了皇室背景),甚至笨手笨脚地学着给孩子梳头(梳得歪歪扭扭)。
我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父亲。
念安越来越黏他,每次分别都哭得撕心裂肺。萧景珩就红着眼眶承诺下次再来,然后求我多留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晚晴,那日他趁念安午睡时对我说,孩子该正式启蒙了。我认识一位告老还乡的大学士...
不必。我打断他,镇上的私塾很好。
可是—
殿下,我们说好的。我冷冷提醒,您只是‘远房表哥’,别越界。
他黯然低头:我只是想给孩子最好的。
最好的我忍不住反问,当年您给我‘最好的’是二十鞭和休书,给念安‘最好的’会不会是一纸断绝关系的诏书
萧景珩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几步,像是被当胸刺了一剑。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我后悔话说太重,却拉不下面子道歉。谁知第二天,他又来了,带着给念安新做的风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渐渐地,我习惯了他在我们生活中时隐时现。有时我会恍惚觉得,我们就像寻常的三口之家,没有过去的伤害,没有身份的鸿沟...
直到那日,念安突然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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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疼...孩子小脸通红,蜷缩在我怀里哭闹。我试遍了所有知道的药方,烧就是不退。
小姐,我去请大夫!青桃匆匆出门。
我抱着念安,摸到他后颈处有一小块红肿——和前几天萧景珩提到他幼时生过的怪病症状一模一样。
当时他说:我三岁时得过一种怪病,太医说是从母族遗传的,只有用雪山灵芝才能...
我咬咬牙,对门外的沈翊道:去请萧景珩来。快!
不到一个时辰,萧景珩就带着太医和药材赶来了。他衣冠不整,显然是一接到消息就快马加鞭赶来。
怎么样他冲进门,直奔床前。
太医诊脉后神色凝重:确是太子幼时所得的那种遗传热症,需立即用药。
萧景珩二话不说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株形如雪莲的药材:我随身带着,就怕...
他亲自煎药,小心喂给念安。孩子哭闹不肯喝,他柔声哄道:念安乖,喝了药爹爹带你去骑马...
话一出口,我们都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孩子面前自称爹爹。
念安迷迷糊糊地问:你是我爹爹吗
萧景珩看向我,眼中满是恳求。我别过脸,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是你爹爹。萧景珩声音发颤,以后爹爹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孩子喝了药,沉沉睡去。太医说危险已过,留下药方告辞了。
院中只剩我和萧景珩。月光下,他看起来疲惫又脆弱,完全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
谢谢你肯让我来。他低声道。
我沉默片刻:为了念安,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知道。他苦笑,晚晴,我...
殿下不必多说。我打断他,今夜多谢您救念安。但明日之后,请您恢复‘表哥’的身份。
他眼中光芒熄灭,缓缓点头:好。
转身离去时,他的背影孤单得令人心碎。我突然想起那个夜晚,我跪在太子府外求休书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孤绝的背影
萧景珩。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他。
他立刻转身,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念安...他很想你。我轻声道,若你得闲,明日再来看看他吧。
他笑了,那笑容比月光还温柔:好,我一定来。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的心乱成一团。这个伤我最深的男人,如今却成了我孩子的救命恩人。我恨他,却又不得不依赖他...
而更可怕的是,在他温柔对待念安的眼神里,我感觉到自己冰封的心,正在一点点融化。
——
念安的高烧反复了三日。
我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换冷帕子,喂药,哼童谣。到第三日傍晚,我的手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晚晴,你去歇会儿。萧景珩接过我手中的湿布,我来守着。
我想拒绝,却突然一阵眩晕,踉跄着扶住床柱。萧景珩一把揽住我的腰,他的手掌温热有力,瞬间让我想起那个遥远的夜晚。
别逞强。他声音低沉,念安需要健康的娘亲。
我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推开他。萧景珩趁机将我按坐在椅子上,自己蹲在床边,动作轻柔地为念安擦拭额头。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照在他的侧脸上。我从未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他——眼角有了细纹,下巴冒出青茬,哪里还有当年那个矜贵太子的模样
你变了。我不由自主道。
他手上动作不停:哪里变了
会照顾人了。我轻声道,以前在东宫,你连杯茶都要人递到手上。
萧景珩的手顿了顿:人总会变的...尤其是失去重要的人之后。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颤。我不愿深思其中含义,转而看向念安:太医说今夜再不退烧,就危险了...
会好的。他坚定道,我让人去取第二株雪山灵芝了,明日就到。
我猛地抬头:那不是皇室贡品吗你...
我管它是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能救我儿子,就算要摘天上的星星我也去。
这一刻的萧景珩,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父爱,熟悉的是那执着的眼神——当年他决定冷落我保护我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念安突然哭闹起来,小脸皱成一团。萧景珩立刻俯身将他抱起,轻轻拍抚:爹爹在这儿,念安不怕...
孩子在他怀中渐渐安静,这一幕让我鼻尖发酸。曾几何时,我多希望能看到萧景珩这样抱着我们的孩子,如今真的看到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爹...念安迷迷糊糊地呢喃。
萧景珩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拿药碗,动作笨拙却温柔。药汁洒了几滴在锦被上,他竟有些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看了我一眼。
我来吧。我接过药碗,却被他拦住。
你歇着。他固执地说,我能行。
就这样,当朝太子殿下,在我简陋的农舍里,一勺一勺地喂我们的孩子喝药,时不时用袖子擦去孩子嘴角的药渍,全然不顾那身价值不菲的锦衣。
后半夜,念安的烧终于退了。我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萧景珩的眼圈通红,显然也强撑着没睡。
你去睡会儿吧。我轻声道,我来守着。
他摇摇头:我不累。话虽如此,他的头却一点一点的,像极了念安犯困时的样子。
我心头一软,取来薄毯披在他肩上。他惊醒,抓住我的手腕:晚晴...
我们四目相对,呼吸可闻。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深邃如潭,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太子殿下。
谢谢。最终我只说出这两个字,抽回了手。
天蒙蒙亮时,我实在撑不住,伏在床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轻轻抱起我,放在外间的榻上,又细心地为我盖好被子。
那气息我很熟悉,是萧景珩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我做了个梦,梦见回到东宫那日,我跪在那求休书。梦里的萧景珩没有给我休书,而是跪下来抱住我,说他错了...
娘亲!念安的声音将我惊醒。我猛地坐起,发现孩子活蹦乱跳地站在床前,小脸红扑扑的,哪还有病容
念安!我一把抱住他,你好了
爹爹说我好了!孩子兴奋地说,爹爹还给我做了木剑!
我这才注意到院子里传来咚咚的敲打声。透过窗子,我看见萧景珩卷着袖子,正在刨一块木头,脚边已经放着几把做好的小木剑。
殿下...我走到院中,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抬头微笑,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念安说想要和隔壁小虎一样的木剑。
堂堂太子,亲手给孩子做玩具。这事若传回京城,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你...什么时候学的木工
这两年。他低头继续刨木头,总想着...万一孩子出生了,有一天能见到孩子,得会些寻常父亲该会的本事。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这两年,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无数个夜晚思念着从未谋面的孩子
念安跑过来,宝贝似的抱起那些木剑:爹爹做得比小虎的好多了!
萧景珩揉揉他的小脑袋,眼中满是宠溺:喜欢就好。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念安已经知道萧景珩是他爹爹了,而且叫得那么自然。这意味着,我和萧景珩之间那道刻意维持的界限,已经被彻底打破。
念安,去洗手准备吃饭。我支开孩子,转向萧景珩,殿下,我们说好的...
我知道。他放下工具,叹了口气,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叫我‘叔叔’。晚晴,他是我的骨肉,我有权利...
权利我打断他,那我的权利呢我差点死在产床上时,我的权利在哪里我带着孩子东躲西藏时,我的权利又在哪里
萧景珩脸色瞬间苍白: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他受伤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他刚刚救了念安的命,而我却这样指责他。
我...我去准备早饭。我转身逃向厨房。
身后,萧景珩轻声道:晚晴,我不求你现在原谅我。但至少...让我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好吗
我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萧景珩就一直以爹爹的身份出现在念安的生活里。
他每隔几日就会来,有时带些小玩具,有时只是陪念安玩耍。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父亲——耐心,温柔,从不摆架子。
但我始终无法完全放下心防。
每当他看我的眼神过于温柔,每当我想起那个他跪在院中的模样,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恨,是怨,还是...
那天下午,我正在后院晾衣服,忽听前院传来念安兴奋的声音:我爹爹是太子!他可厉害了!
我手中的木盆咣当掉在地上,水溅了一身。冲进前院时,只见念安正对着隔壁小虎手舞足蹈,而萧景珩一脸尴尬地站在旁边。
念安!我厉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孩子被我吓到了,小嘴一扁:可是...爹爹自己说的...
我狠狠瞪了萧景珩一眼,抱起念安进屋。
他追上来解释:我只是随口提了句在京城做事,没想到孩子会...
你知不知道这会害了念安我压低声音,若传到官府耳中,他们来查怎么办
萧景珩皱眉:我可以公开认回念安,给你们名分...
然后呢我冷笑,让念安回到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地方让他像我一样,成为你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晚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出去。我指着门口,现在就走。
他站在原地不动,眼中满是挣扎。
念安看看我,又看看他,突然哇地哭出来:不要赶爹爹走!
孩子的哭声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蹲下身抱住他:念安乖,爹爹...爹爹有公务要忙,改日再来看你。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蹲下来平视念安:爹爹确实有事要办。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爹爹都爱你,也会一直保护你和娘亲。
他抬头看我,眼神坚定:晚晴,我会处理好一切,不让孩子受到任何伤害。相信我一次,好吗
我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再赶他走。
萧景珩离开后,我心神不宁。
念安的话若真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考虑着是否该再次搬家,却又舍不得这处母亲留下的院子。
当晚,我辗转难眠。三更时分,突然听到院墙外有动静。
从窗缝望去,只见几个黑影在门外徘徊。我心头一紧,摸出枕头下的匕首,悄悄来到念安床边,随时准备抱起孩子从后门逃走。
宁夫人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下官苏州知府赵明远,特来拜见。
我屏住呼吸,不敢应答。
下官听闻太子殿下近日在此处...特来请安。那声音继续道,若有冒犯,还请夫人海涵。
我的手心全是汗。果然,念安的话引来了麻烦。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赵大人深夜惊扰本宫家眷,是何道理
是萧景珩!他从暗处走出,一身月白常服,却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势。
门外立刻响起跪地声:殿下恕罪!下官听闻...
听闻什么萧景珩声音冷峻,本宫微服私访,原不想惊动地方。你倒好,深夜带人围堵,是想窥探本宫私事
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告退!
脚步声匆匆远去。我瘫坐在念安床边,浑身发抖。
萧景珩轻轻叩门:晚晴,是我。人已经走了。
我开门让他进来,月光下他的脸色异常严肃:我担心会这样,所以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晚晴,这里不安全了。
是因为念安的话...
不全是。他摇头,其实我每次来,都有人跟着。只是今日念安的话,让那些暗中观察的人确定了猜测。
我抱紧双臂:我会带念安离开。
去哪里他苦笑,走到哪这些人就能跟到哪。晚晴,让我保护你们,好吗
怎么保护我抬头看他,回到东宫,继续做你的侧妃看着你与林若雪举案齐眉,而我的念安永远低人一等
萧景珩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林若雪已经不在东宫了。
我一愣:什么
我休了她。他声音低沉,在你离开第二年,我发现她暗中与林家勾结,企图谋害我。先皇震怒,林家满门流放。
我震惊地看着他:那你现在...
东宫无主。他苦笑,这三年来,我以给皇爷爷守孝为由,拒绝了所有联姻提议。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我,他心中一直...
晚晴。他突然单膝跪地,握住我的手,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不是作为太子,只是作为一个亏欠你太多的男人,一个想陪伴孩子长大的父亲。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让我想起那个雨夜他跪在院中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他眼中不再是悔恨,而是希冀。
我...我需要考虑。我抽回手,为了念安。
他点点头,起身离去前回头道:三日后我会再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
那晚,我抱着熟睡的念安,思绪万千。
萧景珩变了,不再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太子。
可我能再次相信他吗敢把念安的未来,和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再次交到他手中吗
天快亮时,我突然发起高烧。
大概是连日劳累加上夜半惊吓,病来如山倒。
青桃请来大夫,说是忧思过度,需静养。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梦中全是往事碎片——初见的惊鸿一瞥,东宫的冷眼相待,雨夜的绝望跪求...
娘亲...念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爹爹什么时候来
别吵娘亲休息。青桃轻声哄他,你爹爹说了,三日后再来。
可娘亲生病了!爹爹说会保护我们的...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陷入更深的黑暗。
恍惚中,有人轻轻抚上我的额头,那触感熟悉又陌生。
晚晴...有人在我耳边轻唤,吃药了。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我想推开,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起,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那声音温柔似水,念安很担心你,你得快点好起来...
是萧景珩。他不是说三日后才来吗怎么...
我挣扎着睁开眼,果然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也熬了许久。
你...怎么来了我声音嘶哑。
念安让沈翊给我送信,说你病了。他扶我躺下,细心地掖好被角,我很担心。
我别过脸:三日之约还没到...
晚晴。他叹息,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冷酷无情吗明知你病着,还能安心等三日
我没有回答,但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悄悄软化了一点。
萧景珩亲自照料了我两天。
喂药,换帕子,煮粥...那些我曾幻想过他会为我做的事,如今竟一一实现了。
最让我震惊的是,他居然记得我不爱吃姜,每次煮粥都细心挑出姜丝。
你怎么知道...我忍不住问。
他微笑:东宫时,每次膳房送来的汤里有姜,你都会悄悄挑出来。
原来他一直在注意我,即使是在最冷漠的那些日子。
第三天早晨,我的烧退了。
醒来时,发现萧景珩伏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半湿的帕子。
晨光透过窗纱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侧脸线条。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触碰他的脸,却在半空停住了。
这一刻太美好,美好得不真实。我怕一碰,就会像泡沫一样碎掉。
醒了他突然睁开眼,抓住我悬在半空的手。
我想抽回,他却握得更紧:晚晴,你的答案...考虑好了吗
我垂下眼帘:为了念安...
不只是为了念安。他打断我,告诉我,你可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不是为了孩子,只是...只是你我之间。
我的心跳如鼓。这个问题的答案,连我自己都不敢深想。
我...
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沈翊急促的声音传来:殿下!京城急报!皇上病危!
萧景珩脸色骤变,松开我的手站起身。
备马,即刻回京。他沉声命令,转向我时眼中满是歉意,晚晴,我必须...
去吧。我平静地说,国事为重。
他深深看我一眼,突然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然后他转身离去,步伐坚定。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无论我多么想逃离,这个男人和我之间,永远有着剪不断的羁绊。
而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在期待他回来。
——
萧景珩离开的第七天,苏州下了一场暴雨。
我站在檐下望着如注的雨幕,手中的信笺已被攥得发皱。
这是三日前沈翊送来的,萧景珩的亲笔,字迹匆忙潦草:
晚晴:
父皇病重,朝局不稳。林氏余孽或已知晓念安存在,务必小心。
已派心腹接应,不日即到。
信物为半块玉佩,与你颈上所挂原为一对。
景珩
我下意识摸向颈间——那里挂着母亲留给我的半块白玉佩,雕着精细的兰草纹。
萧景珩怎会知道我有这个又怎会有另外半块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念安抱着我的腿摇晃,打断了我的思绪。
自从萧景珩匆忙离去,这孩子每日要问上十几遍。
我蹲下平视他:爹爹有要事处理。念安乖,先去温书好吗
孩子撅着嘴走开,我的胸口一阵发闷。
这七日里,我设想了无数可能——萧景珩登基为帝,从此与我们天各一方;或者他遭遇不测,念安永远失去刚认的爹爹...
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他。
雨声中,院门突然被叩响。我警觉地摸向袖中匕首,示意青桃带念安躲进内室。
谁
宁夫人,下官苏州同知刘勉,特来拜访。
我心头一紧。
同知是仅次于知府的地方大员,为何突然造访我这乡野村妇
门开处,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拱手而立,身后跟着几名衙役。
雨水顺着他的官帽滴落,却掩不住眼中精光。
大人冒雨前来,有何贵干我挡在门前,没有让客的意思。
刘勉笑容可掬:听闻夫人独居于此,特来探望。近日有流寇出没,下官担心夫人安危。
多谢大人挂念,民妇一切安好。
他的目光越过我肩头,扫向屋内:听闻夫人有位小公子
我后背一凉,握紧门框:犬子顽劣,不便见客。
是吗刘勉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官怎么听说,贵公子与...京中贵人有几分相似
我强自镇定:大人说笑了。乡野孩童,怎会与贵人相似
他忽然压低声音:宁夫人,明人不说暗话。太子殿下微服私访苏州,多次出入贵府,此事已非秘密。若夫人需要庇护...
民妇不知大人在说什么。我冷声打断,若无事,请大人慢走。
刘勉脸色一沉:夫人何必装糊涂如今朝局动荡,太子殿下自身难保。若有人要对小公子不利...
谁敢!我厉声喝道,随即意识到失态,缓了语气,大人若无实证,还请慎言。民妇虽出身卑微,却也知诽谤皇族是何等罪名。
刘勉眯起眼,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一枚金镶玉的纽扣,正是那日萧景珩衣服上掉落的!
这是殿下之物,想必夫人认得。他冷笑,下官最后问一次,小公子是否是殿下骨血
我浑身发冷,却昂首直视他:是与不是,都与大人无关。
好个伶牙俐齿的妇人!刘勉拂袖转身,既如此,下官告辞。只是提醒夫人,林大人虽已流放,朝中故旧可不少...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双腿一软,险些跪倒。林若雪的族人知道念安的存在了!萧景珩的警告竟来得这样快。
小姐!青桃从内室冲出扶住我,这可如何是好他们会不会伤害小公子
念安也跑出来,小脸上满是恐惧:娘亲,那个人好可怕...
我紧紧抱住孩子,心乱如麻。
萧景珩说派人来接应,可人在哪
若林氏余党先到,我和念安...
收拾细软,我们今晚就走。我咬牙道。
青桃瞪大眼睛:去哪儿
南下,去泉州。我想起父亲有位故交在那边做海商,先躲过这阵风头再说。
整个下午,我们悄悄收拾行装。
我特意换上粗布衣裳,将银票缝在贴身处,又让青桃给念安改小了两件旧衣。
黄昏时分,雨势稍缓。我正打包母亲留下的医书,忽听屋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谁我抓起桌上的剪刀,警惕地望向房梁。
一道黑影轻盈落下,是沈翊!他浑身湿透,肩头还有血迹。
宁姑娘,快跟我走!他急声道,刘勉是林氏党羽,已派人包围了村子!
我心头大震:念安!青桃!
沈翊按住我:别慌,殿下派的人已到后山。这是信物。他掏出半块白玉佩,与我颈间的严丝合缝。
可我仍有疑虑:萧景珩为何不亲自来
殿下被软禁在宫中。沈翊压低声音,皇上病危,二皇子一党控制了禁宫。殿下冒死传出密令,命我务必护你们母子周全。
我如坠冰窟。萧景珩处境竟如此危险!难怪那封信字迹潦草...
小姐,都收拾好了!青桃抱着睡眼惺忪的念安过来,看到沈翊吓了一跳。
这是沈护卫,来帮我们的。我简单解释,转向沈翊,怎么走
后院有密道,直通后山。马车已备好,我们连夜赶往江边,那里有船接应。
我最后环顾这个住了三年的小家,心中满是不舍。
这里承载了太多回忆——念安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萧景珩第一次以父亲身份出现...
娘亲,我们要去找爹爹吗念安揉着眼睛问。
我喉头发紧:嗯,去找爹爹。
这不算谎言。若萧景珩真被软禁,我们此去京城,确实是要找他...救他。
沈翊带我们穿过厨房地窖,掀开一块伪装的地板,露出幽深的隧道。他点亮火折子,率先钻入:跟紧我,别回头。
隧道阴冷潮湿,念安吓得直往我怀里钻。
青桃举着油灯紧随其后,不时被突出的石块绊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微光。沈翊示意我们噤声,小心推开伪装成山石的出口。
月光下,五名黑衣人肃立等候。见我们出来,齐刷刷单膝跪地:参见宁夫人,小公子。
我抱紧念安:你们是...
东宫暗卫,奉殿下之命保护夫人公子。为首之人呈上一枚令牌——是萧景珩从不离身的太子令。
我稍稍安心,却仍不敢完全放松:现在去哪
乘船顺江而下,转道庐州,再北上京城。沈翊解释,这是最隐蔽的路线。
正要动身,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沈翊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追来了!快上马车!
暗卫迅速散开警戒,我和念安、青桃被塞进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
沈翊亲自驾车,扬鞭疾驰。
马车颠簸中,念安紧紧抓着我的衣襟:娘亲,我怕...
不怕,有娘亲在。我轻抚他的背,却发现自己也在发抖。
马车突然一个急转,险些侧翻。沈翊在外低咒一声:该死,前方有埋伏!夫人坐稳了!
箭矢破空之声传来,钉在车壁上。
念安吓得大哭,我将他护在身下,心脏狂跳。
保护夫人和小公子!暗卫的喊杀声与兵刃相接声混作一团。
马车疯狂奔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平稳。沈翊掀开车帘,脸色凝重:暂时甩掉了,但我们的行踪已暴露。必须改变路线,直接北上。
我点点头,忽然注意到他右臂在流血:你受伤了!
小伤。他扯下衣摆随意包扎,夫人放心,属下拼死也会护你们周全。
夜色深沉,马车在崎岖小路上艰难前行。
念安终于哭累了,在我怀中睡去。
青桃也靠着车壁打盹,只有我睁着眼,盯着车外不断后退的树影。
萧景珩现在如何了被软禁在宫中可有危险他冒死传出密令救我们,自己又由谁来救
思绪纷乱间,马车突然停下。沈翊低声道:夫人稍候,我去探路。
他离去后,我轻轻掀开车帘一角。
月光下,前方是一条湍急的大河,岸边隐约可见一艘乌篷船。
娘亲...念安迷迷糊糊醒来,我们到哪儿了
快到安全的地方了。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再睡会儿。
孩子却突然问:爹爹会有危险吗
我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我梦见爹爹被关在黑屋子里,好多人拿刀指着他...念安说着又要哭。
我心如刀绞,强忍泪水安慰他:梦都是反的。爹爹...爹爹很安全。
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
若萧景珩真如沈翊所说被软禁,处境必定凶险万分。
而他在这危急关头,最先想到的竟是派人保护我们母子...
沈翊很快回来:夫人,船已备好。但有个坏消息——京城传来消息,二皇子逼迫皇上改立储君,殿下处境更加危险了。
我胸口一窒:那我们还去京城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沈翊坚定道,殿下在宫中经营多年,不会轻易被制。我们到京城后先藏身暗桩,再图后计。
我沉默片刻,突然问:沈翊,你老实告诉我,萧景珩...殿下可有胜算
月光下,沈翊的眼神异常坚定:只要夫人和小公子安全,殿下便无后顾之忧。这些年,你们一直是他的软肋,也是他最大的力量。
这话让我心头一震。这些年萧景珩明明三年来对我们不闻不问...
像是看出我的疑惑,沈翊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夫人看过便知。
借着月光,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纸页,每张都密密麻麻写满小字,还有些小画像。仔细看去,竟是这三年来我和念安的日常记录!
腊月初八,宁氏携子逛集市,买红绸三尺,疑为做新衣...
二月二,小公子满周岁,宁氏煮长寿面,独坐垂泪至天明...
五月初五,宁氏教小公子认字,先教珩字...
最后一页是幅小像,画的是我坐在院中刺绣,念安在旁玩耍。
笔触细腻,连我鬓边散落的发丝都清晰可见,右下角题着庚子年冬,念卿母子于苏州。
这是...萧景珩的手笔他竟一直派人暗中记录我们的生活
殿下从未放下过夫人和小公子。沈翊轻声道,每份记录他都亲自过目,小像也是他亲手所绘。那株救小公子的雪山灵芝,是殿下三年来随身携带的保命之物,却毫不犹豫给了小公子。
我的手不住颤抖,纸页沙沙作响。
这些记录如此详尽,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的细节,萧景珩却了如指掌。
他一直在看着我们,以一种我不能察觉的方式...
为什么我声音哽咽,既然在乎,为何不早来相认
起初是为保护你们免受林氏迫害。后来...沈翊顿了顿,殿下说,他欠您太多,不敢贸然打扰您平静的生活,只能远远守着。
我闭上眼,泪水滑落。
那个高傲的太子,竟也有如此小心翼翼的一面。
夫人,该上船了。沈翊轻声道,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苏州地界。
我收好那叠纸页,抱起熟睡的念安。
走向渡船时,心中已有了决定——若萧景珩真的一直在暗中守护我们,那么现在,轮到我为他而战了。
乌篷船悄然离岸,顺流而下。我坐在舱中,望着渐行渐远的河岸,轻声对怀中的念安说:我们去找爹爹,一起回家。
——
京城比我想象中还要森严。
我们伪装成药材商队,混在每日进出城的商贾中。守城士兵仔细检查每辆车、每个人,特别留意带孩子的妇人。
低头,别出声。沈翊压低声音提醒。我搂紧念安,将他的小脸埋在我怀中,自己则拉紧粗布头巾,遮住大半张脸。
车上装的什么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车前响起。
回军爷,是川贝、黄芪等药材,运往保和堂的。沈翊赔笑道,顺手塞过去一锭银子。
那士兵掂了掂银子,又狐疑地扫视车厢。我的心跳如鼓,生怕念安突然出声或动弹。
这妇人是
小人的家姐,带着外甥回乡探亲。沈翊面不改色,孩子路上染了风寒,正急着回城找大夫。
士兵用刀鞘挑开车帘,我低着头假意咳嗽几声。念安在我怀中轻轻发抖,但乖巧地没有出声。
走吧走吧!士兵终于放行,最近城里不太平,少出门!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从窗缝望去,京城的街道依旧繁华,但巡逻的士兵明显多了,百姓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我们先去安全屋。沈翊低声道,夫人切记,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马车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间不起眼的药铺后门。
我们被迅速带入内室,穿过一道暗门,来到一个隐蔽的小院。
这里是殿下早年安排的暗桩,绝对安全。沈翊示意我们坐下,夫人和小公子暂且在此休息,我去打探消息。
他离去后,我才有空打量这个院子。
虽不大,却布置精巧,正房厢房一应俱全,甚至还备了孩童玩具。
娘亲,这是爹爹的家吗念安好奇地摸着桌上的木马。
不是,这只是...我忽然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笔法熟悉得令我心头一颤——是萧景珩的手笔。
画上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一角题着待卿归。
这院子,是萧景珩准备的他早就想过接我们回京
青桃打了水来给念安洗脸,我则开始整理带来的简单行李。
内室的床榻上放着一个檀木箱,我本想移开,却无意中碰开了锁扣。
箱中整齐叠放着几件男子衣袍,我认出是萧景珩常穿的样式。
衣物下压着一本册子,翻开一看,竟是京城各处的暗道地图,详细标注了守卫换岗时间。
这定是萧景珩的私人物品!我正欲合上,一张小像从册中滑落——画中的女子一袭白衣,在梅树下抚琴,侧脸恬静美好。
那是我娘亲年轻时的模样!
我双手发抖,又翻出几封泛黄的信笺,字迹娟秀熟悉:
景珩吾儿:
宁家小姐与你年岁相当,性情温婉。若他日有缘,望善待之...
这应该是萧景珩母亲的笔迹!信中竟提到我娘亲和她有旧交,还说希望萧景珩将来能照顾我...
夫人!沈翊突然推门而入,脸色煞白,大事不好!
我慌忙收起信笺:怎么了
二皇子伪造圣旨,废了殿下太子之位,三日后...三日后就要问斩!
我眼前一黑,扶住桌角才没跌倒:问斩他可是皇子!
二皇子罗织了十大罪状,最重的一条是私通外敌。沈翊咬牙切齿,他们声称殿下与北境密谋造反,证据是一枚北境使者的令牌。
荒谬!萧景珩怎会...
令牌是假的,但皇上病重昏迷,无人为殿下辩白。沈翊急道,更糟的是,有人密报殿下在宫外有子嗣,二皇子正在全城搜捕小公子!
念安!我一把抱住懵懂的孩子,脑中飞速运转。萧景珩危在旦夕,念安又被追捕,我们母子能躲多久
沈翊,带我去天牢。
夫人!这太危险了!
我娘亲与萧景珩的母亲是旧识,刚才我发现了证据。我坚定道,而且我有半块玉佩,或许能帮上忙。萧景珩若死,念安永远不得安宁。我必须救他!
沈翊还想劝阻,念安突然开口:沈叔叔,带娘亲去救爹爹吧。我会乖乖等你们回来。
我惊讶地看着怀中的孩子,他乌溜溜的眼睛里竟有几分萧景珩的沉稳。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小公子...沈翊也怔住了,最终单膝跪地,属下誓死保护夫人和小公子!
夜深人静,我换上沈翊找来的夜行衣,将半块玉佩贴身藏好。青桃红着眼睛帮我束发:小姐一定要小心...
若我三日内不回来,你就带着念安从密道出城,去泉州找我父亲故交。我交代道,俯身亲吻熟睡中的念安,告诉他,爹爹和娘亲都很爱他。
沈翊带我穿过错综复杂的地下暗道,这些暗道竟是萧景珩多年来秘密修建的。想到他一边在朝堂上运筹帷幄,一边还记挂着为我们母子准备退路,我鼻尖发酸。
前面就是天牢后墙。沈翊在一处暗门前停下,殿下关在最里层的玄字号牢房。但守卫森严,我们得想个办法...
我摸出半块玉佩:你说这是信物
对,殿下曾交代,持此物者可调动他的暗卫。沈翊点头,但天牢里都是二皇子的人...
我有办法。我深吸一口气,我娘亲生前教过我一些医术,其中有种药可使人暂时昏睡。
沈翊眼前一亮:夫人需要什么药材
白芷、曼陀罗、川乌...我列出几味药,但这些药不好找...
巧了,我们白天不是扮作药商进城沈翊竟露出一丝笑意,车上的药材正好有这几味!
一个时辰后,我们制好了药粉。
沈翊找来两套禁军服饰,我们伪装成换岗的士兵,顺利混入天牢外围。
记住,玄字号在最里面。沈翊低声道,药粉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我们必须快。
天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气味。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揪紧一分。
萧景珩,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被关在这种地方...
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们急忙躲入阴影。两名狱卒边走边聊:
听说了吗废太子死活不肯认罪,已经受了三遍刑了...
骨头真硬!要我说干脆给他个痛快...
二殿下要他在认罪书上画押,否则明日当众凌迟...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
萧景珩受了酷刑
那个曾经连茶凉了都要皱眉的人,如今...
等狱卒走远,我们迅速行动。
沈翊将药粉混入狱卒的酒中,不一会儿,看守玄字号牢房的几名守卫就昏睡过去。
夫人,我去放风,您抓紧时间。沈翊警惕地守在拐角处。
我颤抖着手取下守卫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牢房内昏暗潮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破烂的白衣几乎被血浸透,长发散乱地遮住了脸。
景珩...我轻声唤道,声音哽咽。
那人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我几乎认不出的脸——惨白如纸,布满血痕,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星。
晚晴萧景珩声音嘶哑,你怎么...不,快走!这里太危险!
我扑到他身前,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伤得这么重...
别管我!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念安呢他还安全吗
安全,沈翊保护着他。我掏出半块玉佩,你看,我带着这个...
萧景珩瞳孔一缩: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是调动暗卫的信物吗
他苦笑摇头:这是我母族的传家宝,一共两块。一块给了我母后,一块给了她最好的闺中密友...你娘亲。
我震惊地想起那些信笺:所以我娘和你母后...
她们情同姐妹,曾约定若生下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萧景珩轻声道,我年少时见过你一面,那时你才五岁,在梅树下扑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隐约记得那年冬天,娘亲带我去一处大宅院,我在院子里追着一只白蝴蝶跑,差点撞到一个俊秀的少年...
所以当年选秀女,是你...
是我特意要了你。他咳嗽几声,嘴角溢出血丝,可我没想到林若雪会那么恨你...晚晴,对不起,我本该保护你...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痛哭:别说了,我们先救你出去!
不行。他却推开我,二皇子的人盯得太紧,你们带着我根本出不去。拿着这玉佩去找禁军统领周肃,他是我的人,会保护你们母子。
我不走!我固执地抓住他的手,萧景珩,你听着,念安不能没有父亲。我...我也不能没有你...
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晚晴...
你以为我为什么冒险来救你我泪如雨下,因为我从未停止爱你,即使在你伤我最深的时候...
萧景珩眼中泛起泪光,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这一生,负你太多...
外面突然传来沈翊的警示口哨声——有人来了!
快走!萧景珩急道,记住,找周肃!告诉他‘兰草依旧’,他会明白!
我死死攥着他的手: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能听你这么说,我死而无憾。他竟笑了,那笑容一如初见时般让我心动,晚晴,保重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沈翊冲进来拉起我:夫人,快走!巡逻的来了!
我被强行拖出牢房,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萧景珩倚墙而坐的身影,在昏暗的牢房里,依然挺直如松。
回到安全屋时,天已微亮。
念安扑进我怀里,小脸上满是泪痕:娘亲,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紧紧抱住他,闻着孩子身上的奶香才能勉强镇定:怎么会娘亲答应过要带你找爹爹的。
殿下情况如何青桃递来热茶,担忧地问。
我摇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沈翊代我答道:很不好,三日后问斩。
青桃倒吸一口冷气,念安则仰起小脸:他们要杀爹爹
我不知如何回答,却见念安握紧小拳头:不行!我要去救爹爹!
孩子天真的勇敢让我心如刀绞。
我抚摸他的脸蛋:念安乖,娘亲会想办法的。
夫人,接下来怎么办沈翊问,去找周肃
我取出那半块玉佩,在晨光下细细端详。
玉上兰草纹路清晰可见,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兰心。
这是我娘亲的闺名。
不,先不去找周肃。我忽然有了主意,沈翊,你可知京城最好的玉匠是谁
沈翊一愣:东街的薛师傅手艺最好,但夫人这是要...
我要仿制这半块玉佩。我沉声道,二皇子不是想找皇孙吗我们就给他送一个假皇孙去。
太危险了!若被发现...
所以需要你的配合。我看向沈翊,你方才说,二皇子的人正在全城搜捕念安
沈翊点头,突然明白了我的意图:夫人是想调虎离山
对。用假玉佩和假皇孙吸引二皇子注意,我们趁机救出萧景珩。我握紧玉佩,但要快,必须在三日内完成。
沈翊沉思片刻,突然单膝跪地:属下誓死追随夫人!
念安也学着他的样子跪下:念安也帮娘亲救爹爹!
我含泪扶起他们,心中既温暖又酸楚。
萧景珩,你看到了吗
不仅我,还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坚持住...
当日下午,沈翊便带回消息——薛师傅答应仿制玉佩,但需要一日时间。
同时,京城已贴出告示,三日后午时处斩废太子萧景珩。
还有更糟的。沈翊脸色阴沉,二皇子宣布,要在行刑前当众验明正身,以防有人替死。
我心头一紧:他怀疑有人会劫狱
不仅如此。沈翊压低声音,他还要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认罪,否则...否则就要凌迟处死。
我浑身发冷,几乎站不稳。
凌迟...那种千刀万剐的极刑,用在萧景珩身上
我们得加快计划。我强自镇定,假玉佩做好后,你找个体貌与念安相似的孩童,给他换上念安的衣服,故意在城南露面...但是一定保护好他的安全...
然后我派人散播消息,说找到皇孙了。沈翊接话,二皇子必定调兵前往,天牢守卫就会空虚。
届时我们兵分两路。我指向地图,你带人去劫假皇孙,制造混乱。我趁机去天牢救萧景珩。
太危险了!沈翊反对,若您有什么闪失,殿下会杀了我的!
只有我能让他心甘情愿离开。我坚定道,沈翊,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们争论许久,最终沈翊妥协了。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坐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
萧景珩,再坚持一下,很快我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念安揉着眼睛走出来:娘亲,睡不着...
我抱起他放在膝上:在想爹爹
念安点点头:爹爹会没事的,对吗
对,一定会没事的。我亲了亲他的额头,等爹爹回来,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还要吃爹爹做的糖葫芦!念安兴奋地说,爹爹答应过我的!
我喉头发紧:好,都依你。
孩子很快在我怀中睡去,小手还紧紧抓着我的衣襟。
我轻抚他的小脸,在心中发誓:萧景珩,为了念安,为了我们,你一定要活着...
——
行刑前一日,京城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站在窗前,望着如注的雨幕,手中紧握着仿制好的半块玉佩。
沈翊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假皇孙在城南露面,二皇子果然调走了大半禁军。
夫人,时机到了。沈翊身着夜行衣走进来,脸色凝重,周肃已经安排好了接应,但天牢内还有重兵把守。
我点点头,转身看向正在玩耍的念安。孩子似乎感应到什么,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娘亲,你要去救爹爹了吗
我蹲下与他平视,轻抚他的小脸:念安乖,和青桃姨姨待在这里。娘亲去带爹爹回来。
我也要去!念安撅起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那神情像极了萧景珩。
不行,太危险了。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念安要听话,等爹爹回来,我们一起去放风筝。
青桃红着眼眶将念安抱走,我最后看了孩子一眼,转身与沈翊踏入雨幕。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我们沿着暗道来到天牢附近,周肃已在约定地点等候。
这位禁军统领年约五十,面容刚毅,看到我手中的玉佩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兰草依旧他低声问。
我点头:兰草依旧。
周肃深吸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地:臣参见...宁姑娘。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恭敬。
沈翊也一脸诧异,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周统领请起,我们时间紧迫。
周肃起身,压低声音道:二皇子虽调走部分兵力,但天牢内仍有重兵。老臣已安排心腹在玄字号牢房附近接应,但最多只能争取半刻钟时间。
足够了。我紧了紧身上的夜行衣,带路吧。
借着雨声掩护,我们潜入天牢。
周肃的心腹果然在关键位置放哨,让我们顺利通过层层关卡。
越往里走,我的心跳越快——萧景珩就在前面,他还活着吗还撑得住吗
玄字号牢门前,两名守卫昏倒在地。周肃低声道:药效只有半刻钟,姑娘速战速决!
我颤抖着手打开牢门,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萧景珩被铁链锁在墙上,浑身是血,头无力地垂着。
景珩!我冲过去,捧起他的脸。
他缓缓睁开眼,起初是迷茫,继而变成惊恐:晚晴你怎么...不,快走!这是陷阱!
什么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喊杀声。沈翊冲进来:不好了!二皇子识破了调虎离山计,正带兵赶来!
萧景珩挣扎着抓住我的手:晚晴,听我说,带着念安立刻离开京城!去找周肃,他会保护你们...
不!我咬牙拿出偷来的钥匙,试图解开他的镣铐,要走一起走!
来不及了!沈翊在门口焦急道,他们已经到了!
萧景珩突然用力推开我:走啊!别管我了!
我踉跄几步,又扑回去继续开锁:萧景珩,你给我听着!三年前你推开我一次,我带着一身伤离开。今天你若再推开我,我就带着念安一起死在你面前!
锁终于开了,萧景珩虚弱地倒在我怀里。
他的身体轻得可怕,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只剩一把骨头。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翊和周肃已经与来人交上手。萧景珩勉强站起身,将我护在身后:晚晴,若有来世...
没有来世!我打断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只有今生!萧景珩,你要活着,看着念安长大,补偿我这三年的眼泪!
他浑身一震,眼中突然燃起火焰:好,我们一起杀出去。
我从地上捡起守卫的刀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把。
萧景珩虽然虚弱,但握刀的姿势依然矫健如龙。
我们冲出牢房时,沈翊和周肃正与十几名禁军缠斗。
萧景珩一出现,那些禁军竟一时不敢上前。
——即使落魄至此,他依然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大胆!竟敢劫持钦犯!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二皇子萧景瑞在一群侍卫簇拥下出现,面容阴鸷,与萧景珩有三分相似,却毫无那份气度。
二皇弟,好久不见。萧景珩冷笑,声音虽弱却字字如刀,父皇可知道你假传圣旨
闭嘴!萧景瑞厉喝,你私通外敌,罪证确凿!来人,给我拿下!格杀勿论!
禁军一拥而上,我们背靠背迎战。
萧景珩虽然重伤在身,但剑法精妙,每一招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我则使出娘亲教的防身术,勉强自保。
然而寡不敌众,我们渐渐被逼到角落。
沈翊和周肃也负了伤,形势岌岌可危。
晚晴,对不起。萧景珩在激战中突然低声道,若有来生...
我说了没有来生!我厉声打断,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萧景珩,要死一起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天牢大门突然被撞开,一队禁军冲了进来。
为首的竟是...周肃的副将!
保护太子殿下!副将高呼,带来的禁军立刻与二皇子的人战作一团。
萧景瑞脸色大变:你们反了不成废太子明日就要问斩!
是吗
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白发老太监捧着一卷明黄圣旨缓步而入。
李总管萧景瑞惊疑不定,您不是侍奉父皇...
老太监冷冷扫了他一眼,展开圣旨:皇帝诏曰:朕病中闻二皇子景瑞假传圣旨,构陷太子,意图不轨。今特命太子景珩监国,彻查此事。钦此。
天牢内一片死寂。萧景瑞面如死灰:不可能...父皇明明昏迷不醒...
皇上昨夜醒转,得知太子被冤,震怒不已。李总管转向萧景珩,恭敬行礼,殿下受苦了,老奴救驾来迟。
萧景珩却第一时间看向我:晚晴,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他一把扶住我,眼中满是心疼与自责。
局势瞬间逆转。二皇子被拿下,他的党羽纷纷跪地求饶。
萧景珩虽然虚弱,却挺直腰背,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很快控制了局面。
殿下,请速回宫。李总管道,皇上等着见您呢。
萧景珩却摇头:先送宁小姐回安全处,我要确保她和念安平安。
李总管看了看我,突然注意到我颈间的半块玉佩,脸色大变:这...这是...
先回宫。萧景珩打断他,一切稍后再议。
回到安全屋,念安一见到萧景珩就扑了上去:爹爹!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小手紧紧搂住萧景珩的脖子,生怕他再消失。
萧景珩抱着念安,眼中含泪:念安乖,爹爹回来了...
我看着这一幕,泪水再次决堤。
这一夜的惊险、恐惧、绝望,都在此刻化为无声的哭泣。
晚晴。萧景珩一手抱着念安,一手将我拉入怀中,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靠在他肩头,闻着那混合着血腥和雨水的气息,终于确信这不是梦。
三日后,皇上驾崩,萧景珩继位为新君。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登基大典上,他竟牵着我和念安的手,当众宣布立念安为太子。
宁氏晚晴,温良贤淑,育朕长子有功,特册封为后。萧景珩的声音在金銮殿上回荡,朕此生,唯此一妻一子。
朝堂哗然。
那些等着送女儿入宫的大臣们纷纷反对,尤其以林氏余党为甚。
他们质疑念安的血统,甚至污蔑我迷惑君上。
就在争执不下时,李总管捧出一个尘封多年的锦盒。里面是一封先帝密旨和一块与我玉佩完全相同的另一半玉佩。
先帝与宁氏兰心夫人有旧谊,曾约定两家子女婚配。李总管高声道,此玉佩为证,宁小姐实乃先帝亲定太子妃!
我看着那合二为一的玉佩,终于明白了一切——娘亲与萧景珩母后的情谊,先帝的承诺,萧景珩当年为何执意选我为侧妃...
朝堂上的风波平息了,但我知道,深宫的暗流永远不会停止。
就在大臣们筹划封后大典时,我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你要走萧景珩放下奏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为什么现在没人能伤害你们母子了!
我摇摇头:不是怕伤害。景珩,你看看这深宫,像不像一个更大的牢笼我不想念安在这里长大,也不想...不想与你渐行渐远。
晚晴...
在东宫时,你为了保护我不得不冷落我。如今你是一国之君,会有更多身不由己。我轻声道,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
萧景珩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若我不做这个皇帝呢
我震惊地抬头:什么
我说,若我放弃皇位,带你和念安离开,你愿意吗他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我们可以去江南,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你疯了这是你的责任,你的江山!
我的责任首先是保护好我的妻儿。他握住我的手,这三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晚晴,皇位与你相比,不值一提。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曾经将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男人,如今真的愿意为我放弃一切。
那...朝政怎么办
二皇弟虽有过错,但治国才能不差。我会传位于他,由周肃等人辅政。萧景珩轻抚我的脸,晚晴,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做你的夫君,念安的父亲,而不是什么皇帝
我望着他温柔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爱意与期待,再无半分当年的冷漠。
你会种地吗我突然问。
萧景珩一愣:不会,但可以学。
会做饭吗
...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我忍不住笑了。
我会爱你和念安,用我的余生。他认真地说,不会的我会努力学,还会教念安读书写字,陪你赏梅听雨,每天清晨第一个对你说‘早安’...
我捂住他的嘴,泪如雨下:够了,这就够了。
三个月后,先帝灵柩入陵,萧景珩宣布退位,传位于二弟萧景瑞。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但木已成舟。
我们离开京城那日,周肃和沈翊前来送行。沈翊红着眼眶说要跟我们一起去,被萧景珩婉拒了。
你还有大好前程,不必跟我们隐居。萧景珩拍拍他的肩,若有机会,来看我们便是。
周肃则对我深深一揖:宁姑娘...不,夫人保重。兰心夫人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的。
我微笑点头,牵着念安上了马车。萧景珩最后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转身跃上马背。
走吧,回家。
马车缓缓驶离京城,驶向我们新的生活。念安兴奋地在车厢里蹦跳,不停地问东问西。
我透过车窗,看着骑马走在前方的萧景珩,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恍如初见时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转身离去,而是会一直走在我们前方,为我们遮风挡雨。
江南的春天来得早,我们安顿在母亲留下的小院里。
萧景珩真的学着种地,虽然第一年收成惨淡。他也试着下厨,虽然差点烧了厨房。
但他是个好父亲,每天教念安读书习武。也是个好夫君,会在每个清晨吻醒我,在每个夜晚为我掖好被角。
偶尔,我们会听到京城的消息——新帝励精图治,国泰民安。
萧景珩总是淡淡一笑,继续忙他的菜园子。
那年除夕,我们一家三口围炉守岁。
念安已经睡下,我和萧景珩坐在院中赏梅。
后悔吗我靠在他肩头问。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从未。
若当年我没有冒险去救你...
那我早已化作黄土一抔。他轻声道,晚晴,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那曾经让我一见倾心的轮廓,如今更添几分成熟稳重。
景珩,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他微笑,在一年冬天,你才五岁...
我点头:对,那年冬天,我五岁,在梅树下扑蝶...
萧景珩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记得这么清楚我以为...
嗯,我记得差点撞到一个好看的少年,他扶住我,还帮我捉住了那只白蝴蝶。
他眼中泛起泪光:那时我就知道,你是我要娶的人。
可你后来那样对我...
我错了。他紧紧抱住我,晚晴,我用余生补偿你,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只是仰头吻上他的唇。
梅香幽幽,岁月静好。
远处传来更鼓声,新的一年到了。
我们的故事,也翻开了新的篇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