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敌军铁骑压境,城门将破。
我下令升起吊桥,妻子苏清霜却死死挡在桥头,阻拦守军行动。
墨尘还没回来,我不许你们关城门!她红着眼眶嘶喊。
我知道林墨尘是她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但再耽误一刻,满城百姓都要陪葬。
我强行将她拽回城中,吊桥升起时,林墨尘在城外被铁蹄踏成肉泥。
终于岳父率援军赶到,苏清霜恍若寻常,与我并肩守城。
三年浴血,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成为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就在凯旋受封那日,她在我庆功酒中下了剧毒,冷眼看我吐血倒地。
萧靖安,这杯鸩酒我温了三年!每一滴,都记着你欠墨尘的债!
再睁眼,我回到了吊桥升起前的那一刻。
这次,我平静地收回了拽她的手。
既然她要等,那便——
和林墨尘一起死在城外吧。
……
1
将军!敌军距城不足三里!副将赵阔满脸是汗地冲上城楼。
我望向城下,苏清霜一袭白衣站在吊桥中央,双臂张开拦住守军。
她发髻散乱,眼中含泪的模样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寒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站在城墙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真实的痛感告诉我,我真的重生了。
墨尘还没回来,我不许你们关城门!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却仍固执地挡在那里。
前世的我强行将她拽回,换来三年同床异梦和一杯鸩酒。
这一次,我松开握紧的拳头,平静地转身。
赵阔,传我命令,放弃城门防守,按第二预案执行。
赵阔瞪大眼睛:将军!若是城门告破——
执行命令。我打断他,让弓箭手隐蔽,准备火箭,对准吊桥。
赵阔倒吸一口凉气,但军令如山,他立刻转身传令。
我最后看了一眼苏清霜,心中再无波澜。
正准备转身,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匹白马冲破晨雾,马背上的青衣男子正是林墨尘。
他俊美的脸上沾着血迹,却仍不减风采。
清霜!他远远呼唤,声音里满是惊喜。
苏清霜浑身一颤,泪水夺眶而出:墨尘!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二人在城门前紧紧相拥。
林墨尘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语什么,才惹得她破涕为笑。
两人十指相扣仓惶入城时,连背影都透着久别重逢的缠绵。
我冷冷瞥了一眼,正对上林墨尘的视线。
他半靠在苏清霜的肩上,一副虚弱模样,却暗中朝我投来挑衅的一瞥。
副将气愤地帮我回瞪他,
直到他瑟缩着回头,才低声请示:将军,要拉起吊桥吗
不必。我掸了掸铠甲上的灰尘,去把我书房那张桐木琴案抬来。
副将一愣:现在
现在。我头也不回地走上城楼,在最高处的箭垛前站定。
寒风吹动我猩红的披风,远处敌军扬起的尘土已经清晰可见。
苏清霜在城楼下猛地停住脚步,仰头厉声喝道:萧靖安!你眼睛瞎了吗敌军的马蹄声都震到城墙了,还不快拉起吊桥!
她纤白的手指死死掐着林墨尘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林墨尘立刻跟着帮腔,声音里透着虚伪的焦急:萧将军,您这是要置满城百姓于死地啊!
他说着还故意咳嗽两声,往苏清霜怀里靠了靠:清霜,我看萧将军是存心要我们死……
我慢条斯理地抚过琴弦,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琴音在肃杀的空气中荡开,盖过了他们刺耳的聒噪。
一段不堪回首的前世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敌军强势攻城,我带着将士们浴血奋战。
短短三个时辰,却如三年般难捱。
城墙上堆满了尸体,护城河的水都被染成了暗红色,飘满了残肢断臂……
那些陪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最后所剩无几。
琴音突然一颤。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2
见我不理会她,苏清霜提着裙摆,气愤地冲上城楼。
萧靖安!她一把按住琴面,指甲在桐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敌军铁骑离城不足三里,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弹琴
我手腕一翻,拂开她的手,琴音顺势转急。
远处地平线已经扬起遮天蔽日的尘烟。
我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赵阔应该已经带着百姓躲进西城地窖的密道了。
三个时辰,只要能拖三个时辰,岳父的援军就能赶到。
我目光转向城门大敞的街道。
几个老兵正慢悠悠地洒扫街道,城门楼上只留几个老弱残兵倚着长枪打盹,就像诸葛先生当年在西城那般闲适自在。
将军,都按您的意思布置好了。亲兵压低声音道,二十名神射手藏在城楼暗处,城门两侧的民房里埋伏了三百刀斧手。
我微微颔首,琴音在空旷的城墙上回荡。
今天,我就要给多疑的敌人唱一出空城计。
这出戏演得越从容,敌军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苏清霜却不从容了。
她猛地扑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萧靖安!我让你拉吊桥关城门,你聋了吗
我轻轻一拂袖,挣开她的手:这与你无关!
她踉跄着倒退几步,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林墨尘适时地冲上来扶住她,手指还不经意地在她腰间多停留了片刻。
萧将军!林墨尘义正言辞地高声道。
您身为一城守将,竟拿满城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他说着还故意咳嗽两声,把苏清霜往怀里带了带。
苏清霜立刻像找到靠山似的,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我爹真是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等敌军破城,我看你怎么跟我爹,还有九泉之下的萧家列祖列宗交代!
我的心口猛地一缩,岳父待我的确恩重如山。
萧家满门战死时,是岳父将浑身是血的我从尸堆里抱出来。
他手把手教我习武读书,在我高热不退时整夜守候。
甚至当我及冠时,他欣慰地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苏清霜许配给我。
我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拖下去。
想到岳父的恩情,我终究是软了心肠,决定放苏清霜一命。
可苏清霜却突然疯了似的扑上来:不!我不走!萧靖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迅速扣住她的手腕,林墨尘趁机推搡侍卫。
大家看看!这就是你们效忠的萧将军,贪生怕死,视人命如草芥——
他话音未落,我砰的一声踹在他的膝弯。
侍卫趁机把他按倒在地。
一枚蟠龙玉佩从他怀中滚落,在青石板上转了几圈,最后停在我脚边。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我送给苏清霜的定情信物,萧家世代相传的儿媳玉佩。
我死死盯着地上那枚蟠龙玉佩,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年杏花微雨时的对话。
春日的杏花树下,我说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系在她腰间。
这玉佩是我娘留下的,她说要送给未来的儿媳妇,可保她一世平安。
苏清霜羞红了脸,手指珍而重之地抚过玉佩:我定当日日佩戴,死生不离。
可现在——这枚我娘唯一的遗物,竟从林墨尘的怀里滚了出来!
3
我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还给我!林墨尘突然发疯似的扑向玉佩。
我的剑比他的动作更快。
寒光闪过,剑尖抵在他咽喉处。
苏清霜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失声尖叫:萧靖安!你做什么!这不关墨尘的事!
我一把夺回玉佩,林墨尘立刻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清霜……别怪萧将军……是我不好……
我出身卑微,自然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你对他做了什么!苏清霜冲上前,冲我嘶吼。
她心疼地搂住林墨尘,安慰:谁说你不配!他萧靖安不也是孤儿
在我心里,你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说完,她红着眼,愤怒地瞪向我。
林墨尘也眼含讥诮地朝我看来。
不等我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战鼓声——
敌军到了!
我一把攥住苏清霜的手腕,厉声喝道:捆了!带走!
副将立刻将还在挣扎的二人五花大绑。
苏清霜被拖走时还在尖叫:萧靖安!你敢!等我爹来了,我一定让他军法处置你!
我没再看她一眼,转身望向城外滚滚烟尘。
这一世,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动摇。
琴音重新在城楼上回荡,敌军铁骑在城下逡巡不前。
几个敌军前锋按捺不住,正要策马冲锋,却被主帅厉声喝止。
且慢!萧靖安素来诡计多端,这般大开城门,必有埋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双方对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一边从容抚琴,一边暗暗计算着时辰。
快了,只要再撑过半个时辰……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林墨尘不知从何处冲出,站在城门前振臂高呼:你们若想进城,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哪怕城里只剩一兵一卒,我也不会像萧靖安一样坐以待毙。
他话音刚落,我心里猛的一沉,不好!
果然,敌军主帅眯起眼睛,振臂高呼:城中无防守,冲!
我迅速收琴,猛的挥手:放箭!
火箭如雨般射向吊桥。
暂时压制住了敌军的前锋,却也误伤了林墨尘的手臂。
他夸张地惨叫倒地,苏清霜立刻疯了似的冲出来:墨尘!
她扶起林墨尘,飞身上楼,对我举剑就刺:萧靖安,都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我侧身避开,却被敌军的投石机牵制。
漫天石雨中,苏清霜仍旧对我纠缠不休,招招致命。
林墨尘趁机爬上城楼,从背后偷袭——
噗!长剑贯穿我的肩膀。
他狞笑着将我推向敌阵:去死吧!
我仰面坠落,风声在耳边呼啸。
敌军铁骑已在此时冲破防线,数十支寒光凛冽的长矛齐刷刷举起,正对着我下坠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背后是森冷的杀气。
而城墙上,苏清霜竟趁机夺过弓箭,搭箭对准我的眉心:去陪你的萧家满门吧!
她的声音混在厮杀声中,却清晰得刺耳。
我双目赤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难道苍天让我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我再尝一遍这剜心蚀骨之痛吗
正当我绝望之际,一支玄铁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她手中的长弓。
孽女!你在做什么!
岳父的怒吼响彻战场。
余光里,我看见他率铁骑如洪流般冲入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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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本对准我的长矛兵瞬间阵型大乱,慌忙调转方向。
最前排的骑兵一拥而上,几支长矛哐当掉落在地。
我听见敌军将领气急败坏的吼声:列阵!快列阵!
疾风在我耳中呼啸。
从三丈高的城楼坠落,即便没有长矛穿心,也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身影如苍鹰般掠过战场。
岳父手中的长枪猛地掷出,精准地钉入城墙缝隙。
他借着枪身反弹之力凌空跃起,朝我甩来一条牛皮长鞭。
抓住!
长鞭在我腰间缠了三圈。
下坠的力道带得岳父一个趔趄。
他单膝跪地,靴底在城砖上擦出刺耳声响,硬生生将我下坠之势缓冲了大半。
我重重摔在岳父怀中。
最后的视线里,苏清霜正死死抓着城墙垛口,惊慌地往下看。
而林墨尘隐在阴影处,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怨毒。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我听见岳父震怒的吼声在城墙上回荡:把这奸夫淫妇给我拿下!
我是在三日后醒来的。
帐内药香缭绕,岳父见我睁眼,疲惫的双眼骤然亮起。
靖安,你终于醒了。
我刚要起身,就被他按住:躺着。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却突然朝帐外厉喝:把那两个畜生带进来!
苏清霜是被岳父的亲兵押进来的。
她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一进来就扑通跪下:爹,我知道错了!求您别罚我……
帐内烛火摇曳,将岳父铁青的脸色映得愈发骇人。
他猛地一拍桌案:来人!把这两个畜生拖出去,各打五十军棍!
林墨尘顿时面无人色。
而苏清霜则膝行几步抱住岳父的腿,眼泪簌簌落下: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
墨尘他还受着伤,怎么受得了五十军棍呢
事到如今,她还在维护林墨尘。
我冷眼旁观,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正死死掐着掌心——
这是她惯用的小动作,每次假哭时都会这样。
岳父的手高高扬起,却在看到女儿红肿的眼睛时微微发抖。
我太熟悉这个表情了,前世他临终前,也是这样不舍地望着苏清霜。
苏清霜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心疼也是在所难免。
我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师父,此事……就此作罢吧。
帐内骤然一静。
苏清霜的抽泣声都停了,难以置信地望向我。
我艰难地支起身子:徒弟只求一纸和离书。从此……各不相干。
苏清霜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林墨尘,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林墨尘也深情地回望着她,眼含激动。
然而,一记响亮的巴掌打断两人的深情对视。
岳父的手还悬在半空,整个人气得发抖:孽障!你想都别想!
爹——苏清霜难以置信地捂着脸尖叫,您居然打我!
从小到大,她都被岳父捧在手心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这次,岳父没有再心软。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军报摔在她脸上:你可知他晚归是去做了什么
昨夜本该戌时抵达的军报,他硬是拖到子时才送来!
岳父气得咬牙切齿;若非延误这三个时辰,我军何至于折损八千精锐!
5
苏清霜脸色煞白:不……不可能!墨尘他不可能这么做……
林墨尘也急忙辩解:是我的马匹在半途突然窜了稀,我不得不在树林里稍作休息。
马匹窜稀我冷笑一声,从枕下抽出一本册子。
所有传令马匹出发前都经过严格检查,这是当日的验马记录。
更何况,马匹回来后也要再次由马夫经手检验,你的坐骑追风根本没有窜稀的迹象。
我翻到其中一页,白纸黑字,震得他哑口无言。
林墨尘踉跄后退,额头渗出冷汗:我……我……
我起身紧逼:还有更有趣的。
昨夜有城中百姓亲眼看见,你的马根本没问题,是你故意在城外树林徘徊到深夜。
闻言,苏清霜猛地转头,颤声问道:墨尘……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事到如今,她竟还执迷不悟。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中顿觉可悲。
前世城破之前,我就已经从百姓口中得知此事。
但当时林墨尘已被乱马踏成肉泥,我念及人死债消,便将这事随他一起埋进了尘土里。
但这一世,我要让苏清霜亲眼看看,她痴心相护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我可以解释……林墨尘跪在地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解释什么岳父厉声打断,来人!把这个延误军机的混账拖下去,重打八十军棍!
苏清霜顿时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求您开恩啊!
她死死抱住岳父的腿,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冲花。
墨尘他身子骨弱,八十军棍会要了他的命啊!
岳父一把推开她:滚开!
力道之大,让苏清霜直接跌坐在地,发髻上的金步摇都摔落在地。
刑场上,军棍落在皮肉上的闷响格外刺耳。
才打了二十棍,林墨尘就惨叫连连,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苏清霜再也忍不住,尖叫着扑到他身上:要打就连我一起打死好了!
一记记军棍重重落在她背上,她痛得弓起身子,却仍死死护住林墨尘。
岳父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你!你这个孽女!
眼见又一棍要落下,苏清霜已经疼得面色惨白,浑身不住发抖。
岳父终于厉喝一声:停手!
看着苏清霜背上洇出的血迹,岳父的手指微微发颤:孽障……你这是要气死为父啊!
苏清霜虚弱地抬起头,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血来:爹……
话音未落,她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身下的林墨尘早已昏死过去,两人交叠的身影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岳父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沉声道:把他们……带下去关起来。
我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
岳父颤抖的手,发红的眼眶,我都看在眼里。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女儿。
没关系,我可以等。
就像猎豹蛰伏在草丛中,静静等待最佳时机。
父女之情再深,也经不起一次次背叛的消磨。
6
夜色如墨,我正与岳父商议军情,突然亲兵慌张来报:不好了!林墨尘和小姐都不见了!
柴房的锁被人撬开,看守的弟兄被打晕了!
混账!岳父一拳砸在桌上,全城戒严!给我搜!
我按住岳父发抖的手,单膝跪地:师父,让徒儿去吧。
岳父怔怔地望着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挺拔的身形突然佝偻下来。
靖安啊……是爹对不住你,给你找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孽障!
爹对不起你死去的父母啊!
我垂眸不语,指尖摩挲剑柄上的纹路。
岳父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你放心!等你回来,爹立刻给你们和离文书!绝不会再让那孽障伤你分毫!
我深深作揖,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多谢……岳父大人。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轻,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他了。
起身时,我眼中已无半分波澜。
我点兵出城,率领亲兵在荒野中搜寻了整整三日,踏遍了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山洞与村落。
直到第四日破晓,亲卫突然发现几处异常的马蹄印——
深浅不一,显然是有人刻意掩饰行踪。
除了林墨尘和苏清霜,我不做他想。
可顺着痕迹追踪十余里,我的心越来越沉。
这方向分明是往敌军大营去的!
副将赵阔也是脸色骤变:将军,这方向……
我猛地抬手示意噤声,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林墨尘根本不是自己逃的,而是早有接应!
撤!我厉声喝道,调转马头,全军撤回——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然袭来。
漫天箭雨如蝗虫般扑来,瞬间钉满了我们周围的土地。
一支黑羽箭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在皮甲上留下一道血痕。
赵阔拔刀格开箭矢:埋伏!保护将军!
我们被团团围住,四周枯草丛中缓缓站起无数弓箭手。
就在这时,敌军队列突然分开。
林墨尘搂着苏清霜同乘一骑缓缓而来。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正亲昵地替苏清霜拢着鬓边散落的发丝。
苏清霜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脸上还带着甜蜜的笑容,却在抬头看我时露出讥讽的笑容。
我厉声喝道:苏清霜!你可知这是叛国你还配姓苏吗苏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闻言,反而将身子更贴近林墨尘,仰着下巴道:是你们容不下墨尘!既然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那我便随他浪迹天涯——
他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归宿!
她声音里带着癫狂的决绝。
我望着她这副模样,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前世,我竟为这样的蠢货饮下毒酒
我放声大笑,一字一顿道:好!好!那本将就祝你们——
白、头、偕、老!
最后一个字刚落,我手中长刀已然出鞘,寒光直指二人咽喉!
保护军师!
四周的敌兵顿时惊慌失措地朝我涌来。
我却猛地收刀回鞘,在敌军自乱阵脚的刹那厉喝:突围!
赵阔当即吹响冲锋号角,二十名亲卫瞬间结成锥形阵。
铁骑突破敌军尚未合拢的包围圈,我伏在马背上,能清晰听见箭矢擦着头盔飞过的尖啸声。
放箭!一个不留!林墨尘歇斯底里的吼声从后方传来。
将军快走!
赵阔突然调转马头,带着半数亲卫反向冲锋。
赵阔!回来!我目眦尽裂。
可离我最近的亲卫却朝我的坐骑狠狠抽了一鞭。
将军!快走!别让赵副将白白牺牲!
我咬紧牙关策马狂奔,身后传来血肉被利刃贯穿的闷响。
还有亲卫们最后的怒吼:誓死追随萧将军——
温热的液体溅上我的后颈,不知是血是汗。
我不敢回头,耳边却不断回荡着那些朝夕相处的弟兄们临死的惨叫。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缰绳滴落。
风声吞没了我的低语。
我萧靖安在此立誓——
定要这对奸夫淫妇血债血偿!
7
三日后,敌军压境,战鼓震天。
林墨尘高坐敌军阵前,身旁是脸色苍白的苏清霜。
他狂妄大笑,扬鞭直指我军阵前:萧靖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岳父站在城楼上,看着苏清霜站在敌军阵中,眼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熄灭。
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只剩冰冷的杀意:全军听令——今日,诛杀叛贼!
我策马出阵,冷眼望向林墨尘:你以为投靠蛮夷就能活命今日,我还有一笔账要同你算!
当年萧家军三万将士全军覆没,不是意外,而是你爹林远山,偷了我爹的布防图,卖给了敌人!
我厉声喝道,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笺,上面赫然盖着北狄王庭的狼头印。
你爹可是我爹最信任的亲卫啊!却因贪生怕死,害得萧家满门战死!
你们林家的肮脏血液,还真是一脉相承!
从前我也曾彻查萧家军覆灭的真相,却始终把目光放在活着的人身上,因此多年未得线索。
直到这次追查林墨尘的身世,才终于揪出这条深埋多年的毒根。
原来当年害死我全家的,竟是他那个早已战死的父亲!
苏清霜气愤难当,冲我吼道:不可能!墨尘他爹明明是战死的忠烈!
萧靖安!你休想往墨尘身上泼一滴脏水!
话音刚落,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咽喉。
林墨尘一手扣着她的肩膀,一手持刀,脸上的温柔荡然无存。
闭嘴,蠢货!
苏清霜浑身僵住,精心描画的杏眼瞪得滚圆,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缓缓低头,看着那柄闪着冷光的凶器,又慢慢抬头望向林墨尘。
这个方才还与她耳鬓厮磨的男人,此刻眼中只有狰狞的杀意。
原来……萧靖安说的是真的……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爹爹!救我!
岳父铁青着脸,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林墨尘用刀刃在苏清霜雪白的颈间压出一道血线。
退兵!否则我现在就割断她的喉咙!
苏清霜浑身发抖:墨尘……为什么……你明明说过要带我远走高飞的……
蠢女人!林墨尘嗤笑,你以为我真看得上你要不是为了气一气萧靖安,我才懒得与你这个笨蛋周旋!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苏清霜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畜生!我为了你背叛父亲,背叛家国,你竟然——
啪!林墨尘反手一记耳光将她打得偏过头去,鲜血顺着她嘴角滑落。
她怔怔地望着这个曾经让她痴狂的男人,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熄灭。
林墨尘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高声喊道:苏老将军,若不想你女儿死,就立刻退兵,割让三座城池!
苏清霜终于崩溃,哭嚎道:爹!救我!靖安!我知道错了!
岳父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只是冷冷道:从你叛国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女儿了。
全军——冲锋!
战鼓擂动,铁骑如疾风般冲向敌阵。
林墨尘见威胁无用,猛地将苏清霜踹下马背:没用的贱人!
苏清霜摔在泥泞中,狼狈地爬行躲避着马蹄和刀光,衣裙染血,发髻散乱,哪还有半分昔日的高傲
而我,眼中只有林墨尘!
8
我策马直冲敌阵,长刀横扫,一路杀至林墨尘面前。
他仓皇举剑格挡,却被我一刀劈断兵器!
萧靖安!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赢
林墨尘苦苦支撑,却仍狰狞大笑:告诉你吧,我也是重生的!前世我根本没死,是我假死脱身,把军情卖给敌军,你们才苦战三年!
闻言,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眼中杀意暴涨:那今日,我便让你真正死透!
刀光闪过,他的右臂飞了出去!
这一刀,为我萧家满门!
再一刀,他的左腿齐膝而断!
这一刀,为赵阔和枉死的弟兄!
最后一刀,直刺心脏!
这一刀,为前世那杯鸩酒!
林墨尘瞪大双眼,鲜血从嘴角涌出,却突然癫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萧靖安,让你赢一次也无妨!等我重新来过,定要让你亲眼看着所有在乎的人一个个惨死!我会让你比前世更痛苦千百倍——
闭嘴!我怒喝一声,手中长刀狠狠捅进他的腹部,这一次,你休想再重来!
刀锋拔出,又狠狠刺入!
林墨尘的狂笑戛然而止,他张着嘴,眼中还凝固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最终带着满身血窟窿,死不瞑目地倒在了血泊中。
与此同时,我军大获全胜,敌军溃不成军,再也不必像前世那样苦战三年。
翌日清晨,寒露未晞。
苏清霜只着一件素白中衣,跪在我帐前的泥地上,脱簪请罪。
靖安……
她声音嘶哑,重重叩首时,额头在粗粝的地面上磨出血痕。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我掀开帐帘,晨光中她狼狈的模样让我有一瞬的恍惚——
苏清霜却膝行上前,抓住我的衣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求你看在……
不必说了。我打断她,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轻飘飘地扔在她面前,签了它,你我两清。
不……不……她突然起身,死死地抱住我,靖安!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后一定……
我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声音冷得像冰:苏小姐,请自重。
她仰起脸,泪水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痕迹。
你明明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
我弯腰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那个爱你的萧靖安,早就死了。
她浑身剧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我转身时,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混着晨风传来——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啊……
岳父大步上前,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后悔有什么用!
你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还有什么资格挽留靖安!
苏清霜怔怔地看着我们,忽然又哭又笑:是啊……我还有什么资格……
话音未落,她猛地撞向一旁的石柱!
砰!
鲜血溅落,她的身体缓缓滑倒。
岳父踉跄着抱住她的尸体,老泪纵横:孽障……孽障啊……
我上前一步:师父——
他摆摆手,声音嘶哑:你走吧,我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就算她不撞死,陛下也不会放过一个叛国之人……
最终,岳父用毕生军功,为苏清霜求了个全尸,扶灵回乡。
此战之后,陛下龙颜大悦,封我为镇北侯,统领三军,接替岳父执掌边关兵权。
站在城楼上,我望着远方的落日,终于长舒一口气。
这一世,我终于改写命运,再不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