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纸婚书,代嫁入府
红烛高照,映着满室喜庆的红,却暖不了苏卿染冰凉的心。她身着累赘繁复的嫁衣,凤冠霞帔,珠翠琳琅,每一样都精致华美,却也像是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这场荒唐的替嫁闹剧中。她独自坐在冰冷的喜床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那本该属于嫡妹苏卿柔的荣耀与喧嚣,此刻却成了她的命运。
苏卿染,苏宰相府中最不起眼的庶女,母亲早逝,在府中过着仰人鼻息、谨小慎微的日子。若非嫡妹苏卿柔抵死不愿嫁给传说中暴戾嗜血、容貌尽毁的靖王夜玄宸,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她这个多余的庶女,又怎会被推出来,成为这桩人人避之不及的婚事的替罪羔羊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喜娘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丫鬟。王妃,吉时快到了,请您准备一下,王爷稍后便至。
苏卿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与不安。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纵使前路叵测,她也要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靖王府,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却又自成一方天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朱红色的高大府门前,两尊威武的玉石麒麟镇守,门楣上靖王府三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气势恢宏,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与威严。
苏卿染被喜娘搀扶着,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踏过一道道雕梁画栋的回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每一步都踩在光可鉴人的金丝楠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庭院中,奇石耸立,姿态各异;珍木扶疏,绿意盎然。一池碧水中央筑着白玉水榭,水榭飞檐翘角,玲珑剔透。池中锦鲤嬉戏,莲叶田田,偶有水珠从荷叶上滚落,溅起细小的涟漪。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与不知名花卉的混合气息,馥郁芬芳,奢华到了极致,却也因这过分的寂静与规整,显得压抑到了极致。
她最终被安置在名为锦瑟院的奢华院落。这院子占地极广,几乎是她在宰相府居住的小院的十数倍。院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主卧房内,一张巨大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上铺着柔软的云锦被褥,帐幔是上等的苏绣,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红得刺眼,显得格外讽刺。梳妆台是南海紫檀嵌百宝打造,镜面是西洋进贡的水银磨制,光可鉴人,清晰无比。一旁的多宝阁上摆满了各式珍奇古玩,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人高的红珊瑚树枝繁叶茂,还有那羊脂玉如意、玛瑙镇纸、古籍善本……无一不彰显着王府深不可测的财力与权势。
苏卿染坐在床沿,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凤冠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轻轻取下凤冠,揉了揉发僵的脖颈,心中五味杂陈。
2
初见王爷,夜半惊变
夜色渐深,喜宴的喧嚣也渐渐平息。苏卿染独自坐在房中,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心如擂鼓,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汗。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怎样的命运。
吱呀——一声,沉重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挡住了门口的光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间束着玉带,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即便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
他缓缓走近,苏卿染才看清,他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面具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幽暗如寒潭,仿佛能洞穿人心。传闻他身高九尺,力能扛鼎,战场上杀人如麻,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苏卿染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袖,不敢直视。
抬起头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金石摩擦,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卿染心头一颤,缓缓抬起头,鼓足勇气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眸。只一眼,她便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以为自己会被羞辱,甚至被虐待,毕竟关于靖王的残暴传闻,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然而,夜玄宸只是冷冷地打量了她片刻,那目光像是审视一件物品,不带任何情绪。片刻后,他便径自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姿态随意,似乎并没有碰她的意思。苏卿染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苏卿染如坐针毡,而夜玄宸则闭目养神,仿佛她只是空气。
子时刚过,异变陡生。原本端坐在软榻上的夜玄宸突然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呼,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他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脸上的恶鬼面具,随手扔在地上。
面具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苏卿染下意识地看去,却在下一瞬被男人的面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张怎样惊为天人的脸庞!剑眉入鬓,凤眸狭长,鼻梁高挺,唇形完美。即便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滑过挺直的鼻梁,滴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也丝毫无损那俊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只是,在那完美的左边脸颊靠近眼角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如同白玉微瑕,却更添了几分邪魅与破碎的美感。
水……好痛……他含糊不清地喃喃着,眼神逐渐涣散,失去了之前的冰冷与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迷茫、无助与脆弱。他双手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呜咽。
苏卿染一惊,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王爷的疯病可这模样,分明不像是疯癫,倒像是……中了某种剧毒,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踉跄着从软榻上站起来,似乎想寻找什么,却脚步虚浮,险些摔倒。他茫然地四下张望,当目光落在苏卿染身上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带着全然的依赖与祈求:姐姐……抱……玄宸好难受……头好痛……
姐姐苏卿染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称呼惊得手足无措。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传闻中残暴嗜血的靖王影子分明就是一个受了委屈、寻求安慰的孩子。他身上散发出的炙热气息让她有些不适,但那双原本冰冷此刻却清澈又无助的眼睛,像小鹿一般湿漉漉地望着她,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无法拒绝。
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夜玄宸顺势就倒在她怀里,像一只受了伤急需安抚的小兽,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把头埋在她馨香柔软的颈窝里,发出满足又带着委屈的喟叹:姐姐……香香……好舒服……玄宸不痛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带着一丝丝痒意。苏卿染身体一僵,感受着怀中男人高大却又带着孩童般依赖的身体,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她要相伴一生的夫君吗
3
稚子王爷,日夜相伴
从那夜之后,苏卿染渐渐摸清了规律。她的夫君靖王夜玄宸,每到夜晚子时前后,便会毒发,心智退化成七八岁的孩童。他会抱着她喊姐姐,黏人得紧,要她喂饭,要她讲睡前故事,睡觉时也必须紧紧抱着她,把她当成一个巨大的、带着好闻香味的抱枕,否则便会焦躁不安,甚至哭闹。
白日里,王府的下人对他依旧毕恭毕敬,却又带着深深的恐惧与疏离。他依旧是那个戴着狰狞恶鬼面具,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靖王。他处理府中事务雷厉风行,条理清晰,偶尔还会召见心腹幕僚在书房议事,一谈便是数个时辰,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夜晚那痴傻的模样。但苏卿染能敏锐地感觉到,白天的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复杂难明的情绪。
夜晚的锦瑟院则是另一番景象,与白日的肃杀压抑截然不同。
姐姐,玄宸要吃桂花糕,你喂我。夜玄宸穿着宽松的寝衣,散着墨黑的长发,此刻他没有戴面具,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上带着孩童般的纯真与依赖。他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紫檀木大椅上,两条长腿不安分地晃悠着,仰着俊脸,眼巴巴地看着苏卿染,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狗。
苏卿染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拿起一块造型精致的桂花糕,小心地掰下一小块,喂到他嘴边:慢点吃,仔细别噎着了。
唔……姐姐做的最好吃!他满足地眯起漂亮的凤眼,嘴角沾了点心渣,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苏卿染看着他这副模样,哪里还能想起白日那个冷面煞神她甚至会怀疑,这两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奢华宽敞的卧房内,灯火通明。苏卿染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民间搜罗来的话本子,用她温婉轻柔的声音给他读着里面的神仙鬼怪故事。夜玄宸则像个大型树袋熊一样,大半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脑袋满足地枕着她的肩膀,呼吸均匀绵长。她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混合着女儿家特有的馨香,似乎能有效地安抚他毒发时的躁动与不安。
姐姐,为什么那个大坏蛋要抢别人的宝贝呀他会突然睁开迷蒙的眼睛,冒出一个充满童稚的问题。
苏卿染耐心地解释:因为他贪心,想要把所有好东西都占为己有。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蹭了蹭她的脸颊,用带着鼻音的软糯声音霸道地宣布:那玄宸只想要姐姐,姐姐是玄宸的,谁也不许抢!说着,还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仿佛生怕她会消失一般。
苏卿染心中一暖,又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这样的依赖,让她感到被需要,却也让她对他的未来感到担忧。
有时,他会拉着她在王府巨大的花园里玩耍。靖王府的花园比皇宫御花园也不遑多让,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四季不败。汉白玉砌成的九曲桥蜿蜒在碧波之上,桥下各色锦鲤摆动着绚丽的尾巴,悠然游动。他会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兴奋地指着一条特别肥硕的红色锦鲤,大声叫嚷:姐姐看!鱼鱼!好大的鱼鱼!然后把手里的一大把鱼食一股脑全撒下去,惹得池中鱼儿争相抢食,水花四溅。
苏卿染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因兴奋而微红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的纯真光芒,心中那份最初嫁入王府时的恐惧、不安与提防,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柔软与怜惜所取代。她甚至会想,如果他一直这样,没有那些权谋算计,没有那些血腥杀戮,只是一个单纯快乐的玄宸,或许也并非一件坏事。
她开始悄悄研究他的病情。凭借着母亲留下的一些医书和自己多年来暗中摸索的医毒知识,她发现夜玄宸中的并非简单的毒,而是一种极为奇特霸道的噬魂引。此毒发作时,会暂时封闭人的部分神智,使其心智倒退,同时身体会承受巨大的痛苦。而她身上常年累月因试药而沾染的某些特殊药草气息,或是她本身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体质,似乎对缓解他的痛苦有着奇效。这或许就是他夜晚对她如此依赖的原因。
4
暗流涌动,情愫渐生
苏卿染凭借自己日益精进的医术,暗中观察夜玄宸的病情,并开始尝试调配解药。她发现他中的噬魂引似乎与某种罕见的花粉或特制的香料有关,且毒发时对她身上的某种气息(或许是她常用的某种安神药草,或是她独特的体质所散发的天然气息)有着强烈的依赖。
白日的夜玄宸,依旧是那个戴着面具、冷漠寡言的靖王,但他看她的眼神,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一次,苏卿染在院中修剪花枝,为的是取一些新鲜的玫瑰花瓣制作香露,希望能对他夜晚的失眠有所帮助。她一时不慎,被玫瑰尖锐的硬刺扎破了手指,渗出了一颗小小的血珠。她当时并未在意,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
然而到了夜晚,孩童心性的夜玄宸看到她指尖那一点已经结痂的红痕,小嘴立刻就瘪了起来,大眼睛里水光盈盈,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对着那小伤口轻轻吹气:姐姐痛痛,玄宸呼呼就不痛了。坏花花,敢欺负姐姐!
苏卿染心中一暖,笑着安慰他:姐姐不痛了,玄宸真乖。
第二天,苏卿染惊讶地发现,锦瑟院中所有盛开的玫瑰,包括那些名贵的品种,全都被下人连根拔起,处理得干干净净,一株不剩。她站在空荡荡的花圃前,看向主院书房的方向,若有所思。那个方向,正是白日里靖王处理公务的地方。
又有一次,宫中设宴,太后懿旨,点名要靖王携靖王妃一同出席。苏卿染知晓宫中向来是龙潭虎穴,人心叵测,更何况她那好嫡妹苏卿柔如今已是宫中新晋的柔嫔,对她这个替嫁的庶姐嫁入靖王府,取代了她本该拥有的荣耀,心中定然是妒恨交加,席间少不了会寻衅刁难。
夜晚,夜玄宸(孩童状)听闻她明日要去宫里,立刻紧张起来,小脸煞白,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带着哭腔道:姐姐不要去!宫里有好多坏人,他们会欺负姐姐的!玄宸要保护姐姐,姐姐不许去!
苏卿染心中感动,耐着性子笑着哄他:姐姐只是去去就回,玄宸乖乖在家里等姐姐,好不好姐姐会给你带宫里的点心回来。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哄睡着。
第二日的宫宴上,果然如她所料。各宫妃嫔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不屑,苏卿染庶女出身的身份,成了她们口中若有若无的讥讽。苏卿柔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假惺惺地前来关心她在王府过得好不好,言语间却处处暗示她身份卑微,不受王爷待见。苏卿染始终保持着从容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一一应对,滴水不漏。
就在一位得宠的公主仗着身份,准备进一步出言刁难苏卿染,让她当众难堪时,一道冰冷如霜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本王的王妃,何时轮到旁人在此指手画脚、妄加置喙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靖王夜玄宸不知何时已站在苏卿染身后。他依旧戴着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迫人气势,却让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连太后都微微蹙了蹙眉。他缓步走到苏卿染身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卿染放在桌面上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与占有。
苏卿染的心,在那一刻,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她微微侧头,只能看到他戴着面具的侧脸和坚毅的下颌线条,以及他宽阔挺拔的背影,第一次,她在这个陌生的、充满危机的环境中,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
那晚回到王府,夜玄宸(孩童状)依旧黏糊糊地抱着她,在她耳边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低语:姐姐,玄宸白天的时候……是不是很凶你……你怕不怕玄宸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安。
苏卿染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柔声道:不怕。我知道,玄宸是在保护姐姐。
他闻言,立刻高兴起来,在她温暖的颈窝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嗯!玄宸要一直保护姐姐!谁也不能欺负姐姐!
苏卿染抱着他,心中却在想,白日那个冷酷的靖王,和夜晚这个纯真的玄宸,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者说,他们都是他的一部分
5
毒解情浓,腹黑王爷
苏卿染不分昼夜地研究医书,尝试各种药材的配伍,暗中调配解药。进展虽然缓慢,但并非毫无成效。在她的精心调理下,夜玄宸毒发时的痛苦症状明显有所减轻,夜晚清醒的时间也偶尔会比之前延长那么一小会儿,虽然心智依旧是孩童状态。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银盘似的月亮高悬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锦瑟院的地面上,铺上一层如水的清辉。
子时刚过,夜玄宸的毒性毫无预兆地猛烈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猛和痛苦。他浑身滚烫,面色赤红,双目布满血丝,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发出一阵阵野兽般压抑的嘶吼。他不再认识苏卿染,只是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物,捶打着床板,仿佛要将身体里的那股狂暴力量发泄出来。
王爷!王爷你醒醒!看着我!苏卿染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心中大骇,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紧紧抱住他不断挣扎的身体,不顾他无意识的挥打弄疼了自己。
水……火……烧死我了……他含糊不清地嘶喊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苏卿染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用冷水浸湿的帕子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身体,试图为他降温。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凭借着记忆中母亲教导过的针法,颤抖着手在他头部的几处大穴施针,希望能为他舒缓那撕裂般的痛楚。然后,她又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喂他服下自己新近调制出的一枚深褐色药丸。
药丸带着浓郁的苦涩药气,入口即化。
后半夜,他身上的高热终于渐渐退去,狂躁的动作也慢慢平息下来。苏卿染累得精疲力尽,趴在床边,守着他,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卿染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清明深邃、幽暗如星空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也没有了孩童的迷茫,而是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惜,有愧疚,有温柔,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情。
染染……他沙哑地唤她,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不再是孩童般甜糯的姐姐,而是带着无限缱绻与珍视的染染。
苏卿染浑身一僵,猛地清醒过来,对上他那双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炽热目光,脸颊瞬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王……王爷……你……你清醒了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指腹带着薄茧,摩挲过她柔嫩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他的拇指轻轻按在她微肿的唇瓣上,那里是他昨夜失控时无意中咬到的。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苏卿染的心跳如擂鼓,脑中一片空白。他……他都知道
我都知道。夜玄宸的眼神幽深,仿佛能看透她的所有心思,知道你并非苏卿柔,知道你替妹出嫁,知道你在苏府受的委屈,也知道……你对我有多好,为我做了多少。
他微微用力,将她从床边拉起,然后顺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再是孩童寻求温暖的依赖,而是成年男子带着强烈占有欲与刻骨深情的紧拥。他的胸膛宽阔而温热,心跳强劲有力,一下一下,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也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染染,本王中毒并非意外,而是遭奸人暗算。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让她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噬魂引,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毒性最烈。平日里,则是每晚子时发作。这些年,我韬光养晦,假装疯傻,便是要让他们放松警惕,引蛇出洞,查出幕后真凶,为我惨死的母妃和外祖一家报仇。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一个……让我始料未及,却又……甘之如饴的意外。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惊喜。
苏卿染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解释,心中翻江倒海。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是清醒的!那些白日的冷漠疏离,那些夜晚的痴缠依赖,都可能带着几分清醒的观察与不动声色的试探。她一时间有些恼怒他的欺瞒,又有些释然他并非真的痴傻,更多的,却是心疼他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与隐忍。
那你……那你还每晚……每晚都……她红着脸,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每晚都抱着她,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要亲亲要抱抱,还说些羞人的话……一想到这些,她的脸颊就烫得能煮熟鸡蛋。
夜玄宸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与羞窘,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给她。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声音中带着愉悦的笑意和一丝戏谑:每晚求抱抱嗯,那是真的。
他稍稍松开她一些,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深邃的凤眸中,此刻盛满了温柔的笑意与不加掩饰的深情:毒发时,依赖你是身体的本能,因为只有你的气息能缓解我的痛苦。毒性稍解,神智恢复些许时,抱着你,亲近你……是情不自禁。
他凝视着她,目光专注而炽热,仿佛要将她吸入自己的灵魂深处:染染,从你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从你第一次在夜晚笨拙地照顾我,没有嫌弃,没有恐惧,只有担忧与怜惜时,我的心,就已经为你打开了一道缝隙。这些日子,看着你为我忙碌,为我忧心,为我偷偷研制解药,那道缝隙,便越开越大,直到再也关不上。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沙哑,带着致命的诱惑:染染,我心悦你,许久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低下头,准确地吻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唔……苏卿染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个吻,与往日孩童般懵懂的亲昵截然不同。它温柔而缠绵,带着试探,也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他的唇瓣温热而柔软,细细地描摹着她的唇形,然后舌尖轻巧地撬开她的贝齿,探入她口中,与她的小舌共舞。
一股电流从唇舌相接处窜遍全身,苏卿染只觉得浑身酥麻,手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夜玄宸感受到她的回应,吻势骤然加深,变得炽热而充满掠夺性。他一手紧紧扣住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揉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则扣住她的后脑,不让她有丝毫退缩的机会。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吻,漫长而深入,仿佛要将彼此都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直到苏卿染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微微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他看着她因缺氧而泛红的脸颊,水光潋滟的眼眸,以及那被他吻得红肿微翘的唇瓣,眼中闪过一丝满足的笑意,声音喑哑:染染,你是我的。
6
情意渐浓,携手并肩
自那夜彻底坦诚之后,夜玄宸的噬魂引虽因苏卿染的药丸和悉心照料有所压制,但并未能完全根除。他依旧会在夜晚毒发,但心智退化的情况大大减轻,多数时候只是身体虚弱,需要苏卿染的陪伴和她身上独特的安抚气息。偶尔,他还是会短暂地变回那个依赖性极强的玄宸,但这反而成了两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小情趣。
白日里,他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靖王,只是在面对苏卿染时,眉宇间的冷厉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书房内,夜玄宸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务,眉头微蹙。苏卿染端着一碗亲手炖的莲子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王爷,忙了许久,喝碗莲子羹润润喉吧。她将甜羹放在他手边。
夜玄宸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抬眸看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没有去拿碗,而是朝她伸出手,嗓音低沉:染染,过来。
苏卿染脸颊微红,依言走过去。还未站定,便被他一把拉入怀中,顺势坐在了他结实的大腿上。这般亲昵的举动,即便已经有过许多次,苏卿染还是会感到羞涩。
今日累不累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嗅着她发间清雅的幽香,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还好。苏卿染靠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心中的那份安定与甜蜜,是前所未有的。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别太操劳了,身体要紧。
嗯,都听王妃的。他低笑一声,在她细腻的颈侧落下细密的吻,惹得她一阵轻颤。
宫里那些人,你不必理会。苏卿柔也好,其他也罢,有本王在,无人敢真正欺你分毫。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语气笃定。
我知道。苏卿染回握住他的手,心中暖流涌动。
染染,他埋首在她馨香的颈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却不再是孩童的天真,而是成熟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深深眷恋与依赖,本王……想抱抱。
苏卿染闻言,不禁失笑,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柔声道:好,抱抱。
他满足地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一刻,他不是权倾朝野的靖王,只是一个需要妻子安慰与疼爱的普通男人。
苏卿染也渐渐发现,这位清醒后的王爷,不仅不傻,反而心思深沉,腹黑强大得可怕。他暗中布局,一步步清除朝中那些曾参与构陷他母妃与外祖家的政敌,手段凌厉,却又不留痕迹。而她,从最初那个战战兢兢的替嫁庶女,不知不觉间成了他最信任的伴侣,是他卸下所有防备后唯一的港湾,也是他冰冷残酷的权谋棋局中,最温暖、最柔软的变数。
夜晚,锦瑟院的卧房内,烛光摇曳。
苏卿染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夜玄宸沐浴过后,只着一件宽松的白色中衣,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脸颊贴在她光滑的背上,像只寻求安抚的大猫。
染染,今日在太后宫中,那老妖婆又为难你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也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苏卿染从镜中看着他俊美的脸庞,无奈笑道:谈不上为难,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敲打罢了。如今谁不知道我是你靖王府的王妃,她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哼,夜玄宸轻哼一声,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下,惹得她一阵酥麻,若非顾全大局,本王早就……
苏卿染连忙转过身,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唇,嗔道:好了,我知道王爷心疼我。但有些事,急不得。我们一步一步来。
夜玄宸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深邃的凤眸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染染,你总是这般识大体,让本王……越发爱不释手。
他打横将她抱起,走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
王爷……苏卿染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叫我玄宸。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云锦被褥上,欺身而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玄……玄宸……苏卿染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声音细若蚊蚋。
乖。他低头,吻上她的眉心,然后是挺翘的鼻尖,最后流连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厮磨,极尽温柔。
染染,有你在,真好。他的吻渐渐向下,落在她精致的锁骨,声音喑哑而性感。
玄宸……苏卿染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漂浮在情欲的海洋中,只能紧紧抓住他,任由他引领。
帐幔缓缓落下,遮住了一室春光,只余低低的喘息与缠绵的爱语在空气中流淌,交织成一曲动人心魄的夜曲。
他会一遍遍地吻她,从额头到脚尖,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他会低声呼唤她的名字,染染,我的染染,带着无尽的珍视与迷恋。苏卿染也会在他动情时,无意识地抓紧他的手臂,在他背上留下浅浅的红痕,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
有时,他体内的余毒会轻微发作,带来一丝不适,他便会像个孩子般紧紧抱着苏卿染,将脸埋在她的胸前,汲取着她身上独有的、能令他安心的气息。而苏卿染则会温柔地抚摸他的长发,轻声安慰,直到他重新平静下来,然后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7
风雨同舟,情深不渝
靖王府的日子,在甜蜜与暗流交织中缓缓流淌。
苏卿染的医术日益精进,她不仅在夜玄宸的帮助下找到了几味极其罕见的药材,还结合自己对噬魂引的理解,不断改良解药的方子。夜玄宸毒发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发作,症状也越来越轻微,清醒的时间几乎与常人无异。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夜玄宸不再刻意隐藏锋芒,他以雷霆手段肃清了几个与当年旧案相关的贪官污吏,引得朝野震动。皇帝对他既倚重又忌惮,但苦于抓不到他任何把柄,又需要他来震慑蠢蠢欲动的藩王和外敌,只能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苏卿柔在宫中并不如意,她本想借着家世和几分姿色邀宠,却不想后宫争斗远比她想象的残酷。当她得知苏卿染在靖王府过得风生水起,甚至隐隐有靖王独宠的意味,心中的嫉妒与不甘更是如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她几次三番想给苏卿染使绊子,却都被夜玄宸不动声色地化解,反而让她自己惹了一身骚。
一日,苏卿染收到宫中消息,苏卿柔因试图用巫蛊之术陷害其他妃嫔,被查出证据,打入了冷宫。苏卿染听闻此事,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这些争斗,她早已看透,也无意参与。她只想守着她的玄宸,过安稳的日子。
而夜玄宸,在苏卿染的陪伴与支持下,也逐渐放下了心中一部分沉重的仇恨。他依旧在为母妃和外祖家寻求最终的公正,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偏执和不顾一切。因为他有了软肋,也有了铠甲。苏卿染便是他的软肋,也是他最坚硬的铠甲。
这日,是苏卿染的生辰。
夜玄宸特地推掉了所有事务,陪着她在王府的花园里散步。园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他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染染,生辰安康。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嵌螺钿首饰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造型别致的凤凰衔珠金簪。那凤凰栩栩如生,口中所衔的明珠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是……我命人寻了南海的明珠,又请了宫中最好的匠人,为你打造的。喜欢吗夜玄宸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卿染眼眶微红,接过簪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喜欢,我很喜欢。谢谢你,玄宸。
他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傻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会给你寻来。
我想要的,你已经给了我。苏卿染抬头,看着他俊美的容颜,眼中充满了爱意与坚定,我想要的,是你平安康健,是我们能一直这样,相守到老。
夜玄宸闻言,心中激荡,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好,我们相守到老,永不分离。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王府的亭台楼阁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静谧美好。
苏卿染靠在夜玄宸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温度与气息,心中一片安宁。她知道,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无所畏惧。
而夜玄宸,低头看着怀中温婉美丽的女子,她是他生命中最耀眼的光,照亮了他曾经黑暗孤寂的世界。他发誓,此生定不负她,要给她一世安稳与幸福。
染染,他低头,吻上她的唇,极尽缠绵,夜深了,我们……该歇息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的蛊惑,苏卿染脸颊绯红,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打横抱起,向着那充满了他们无数甜蜜回忆的锦瑟院主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