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卷
低频异响
滨海市的梅雨季像块浸满水的灰布,裹着梧桐公寓的外墙。程野的指尖在斯坦威钢琴的琴键上悬停,A4键的共振频率比标准值低了0.3Hz,混着窗外的雨声,在他左耳鼓膜内侧扯出细密的刺痛。
又开始了。他摸向帆布包里的分贝仪,银色机身在落地灯的光晕里泛着冷光。自从三年前那场车祸后,这台设备就成了他的第二感官——正常人耳听不见的20Hz以下次声波,会在屏幕上织出扭曲的波形图。
23:59分,低频震动数值从0.7骤升至8.9,波动曲线像条活物般扭曲着,指向天花板正下方的位置——301室,那间空置了三年的凶宅。程野的后颈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后那道手术疤痕,那里还残留着车祸时玻璃碎片的触感。
雨声突然放大。他想起周小羽出事的那个雨夜,急救车的鸣笛在耳道里变成持续的低频震动,像有人在用生锈的钥匙剐蹭神经。当时他躺在手术台上,半梦半醒间听见医生说：鼓膜损伤太严重,可能会影响低频听力。
没人知道,术后他听见的第一个异常声音,是停尸房冰箱门开合的轻响。那天他去认领周小羽的遗物,金属抽屉拉开时,除了福尔马林的气味,还有一种低于17Hz的震动,像某种生物在深海发出的哀鸣。
此刻的钢琴房编号是B103,和三年前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琴房一模一样。程野低头看向琴凳上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周小羽的字迹停留在89Hz的波形图旁：当次声波与心跳共振,海马体会开始改写记忆。
分贝仪再次狂躁地跳动。他抓起帆布包冲向走廊,声控灯在身后一盏盏熄灭,潮湿的阴影里,他听见楼上传来钢琴声——不是《雨滴》,而是某个不属于88键的琴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神经。
经过301室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新刷的乳胶漆下,墙皮鼓起的褶皱里透出暗红,像被雨水洇开的血迹。门锁突然发出咔嗒轻响,门缝里溢出一丝福尔马林的气味,混着某种更冰冷的金属味。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智能音箱的推送提醒：检测到异常低频声波,已启动环境音降噪。程野盯着屏幕,突然想起周小羽临终前没说完的话——那天她握着他的手,指甲缝里嵌着实验室的金属碎屑,说：如果我死了,记住第89个琴键……
话没说完,心电监护仪就发出刺耳的蜂鸣。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程野猛地转身,看见穿高领白衬衫的女人站在楼梯口,垂落的长发遮住半张脸,手腕处的皮肤在壁灯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她开口时,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琴弦：程先生,您的分贝仪,在害怕什么
他认出那是401室的新住户,三天前搬来的林曼。此刻她抱着琴谱,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骨处一道笔直的缝合线,像硅胶娃娃的关节接口。
程野没说话,看着她转身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在地面的节奏,恰好是《雨滴》的前奏。当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琴箱里传来金属齿轮转动的轻响——不是钢琴弦的震动,而是某种机械装置启动的次声波。
回到家时,智能音箱正在播放白噪音。程野把分贝仪拍在桌上,屏幕显示的异常波动已经消失,只有冰箱压缩机的低频震动在墙面投下细碎的影子。他走向阳台,望着楼下301室的窗户,三年前那家人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新闻,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所有死者的心脏,都呈现出共振性损伤。新闻主播的声音混着雨声,在记忆里格外清晰。
床头柜上,周小羽的相框斜靠在台灯旁。程野伸手触碰玻璃,指尖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相框背面贴着半张纸条,是他从未见过的字迹：301室的血,是第88次实验的失败品。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301室的阳台。程野看见那里站着个穿白裙的身影,长发垂落遮住面容,双手在空气里弹奏着无形的钢琴。当闪电熄灭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鼓膜发出蜂鸣,那是低于15Hz的次声波,像有人在深海里敲响了锈铁。
智能音箱突然发出杂音,电流声里夹杂着模糊的孩童笑声。程野刚要去关掉电源,那个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周小羽特有的尾音上扬：别靠近低于90Hz的震动,程野。
他僵在原地,盯着音箱上的呼吸灯。这句话,是周小羽每次做实验前都会说的口头禅。而她去世后,这个习惯,应该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2
第二卷
第89个琴音
凌晨两点,肖邦的《雨滴》准时从天花板上传来。程野数着琴键,第27小节的尾音比原曲多了0.5秒,那个延长的震动像根细针扎进耳道,在鼓膜内侧画出89Hz的波形。
他套上卫衣,揣着调音工具包走向401室。门铃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等了半分钟,金属门后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林曼的脸从门缝里露出,高领毛衣遮住了半个下巴,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水珠,像刚从福尔马林里捞出来的标本。
程先生她的声音依然冰冷,却带着某种机械的精准,这么晚了……
您的钢琴跑音了。程野举起工具包,尤其是G3键,共振频率不对。
门缝慢慢扩大,室内飘出的气味让他瞳孔微缩——不是普通的钢琴烤漆味,而是混着甲醛和机油的气息。客厅中央摆着架黑色施坦威,琴盖边缘贴着银色胶带,右下角用马克笔写着小羽科技·第89号实验体。
请进。林曼转身时,衣摆带起的风里有金属摩擦声。程野注意到她走路时膝盖没有弯曲,脚尖先着地的姿态,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钢琴凳上放着一本琴谱,《雨滴》的谱面被红笔圈住第27小节,旁边标注着89.2Hz。程野戴上骨传导耳机,指尖划过琴键,当按下G3时,耳机里传来异常的低频震动——不是钢琴弦的振动,而是藏在琴箱内的某个装置在发声。
您对钢琴做了改装他掀开琴盖,金属支架的摩擦声里,看见琴弦下方固定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银色装置,表面刻着细密的波形图,正是周小羽笔记里的89Hz共振环。
林曼没有回答,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雨夜。程野的余光扫过她的手腕,白天看见的缝合线此刻清晰可见,皮肤与皮肤的接缝处,露出一线金属光泽。
这架钢琴,原本属于我的老师。她突然开口,声音像在背诵台词,他说,每个钢琴师都该有架能发出第89个琴音的琴。
程野的手指顿在琴弦上。标准钢琴只有88键,第89个琴音,意味着次声波频段的震动。他想起周小羽的实验报告,89Hz恰好是人类心跳的平均共振频率,长期暴露在这个频率下,大脑会逐渐混淆现实与记忆。
您的老师……他喉咙发紧,是周小羽吗
林曼转身,嘴角勾起不自然的微笑：程先生说笑了,我老师五年前就去世了。她走向钢琴,指尖按在G3键上,琴箱里的装置发出蜂鸣,程野的鼓膜开始刺痛,不过您说得对,这架琴确实需要调校——尤其是藏在琴箱里的‘心脏’。
话音未落,她突然按住琴键不放,低频震动如潮水般涌来。程野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周小羽在实验室调试仪器的背影、301室墙面上的血渍、智能音箱里传出的孩童笑声……这些画面像被次声波震碎的玻璃,在脑海里重新拼接成诡异的图案。
够了！他扯下耳机,工具包里的分贝仪正在疯狂跳动,红色数值突破20——那是能引发内脏共振的危险频段。林曼松开手,琴音消失的瞬间,程野看见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细线,像某种机械瞳孔的对焦动作。
抱歉,她恢复了礼貌的微笑,手腕翻转间,琴箱里的装置被盖上金属板,可能是我调得太投入了。程先生,您刚才说G3键跑音
程野强忍着眩晕,低头查看琴弦,指尖触到琴码时,发现上面刻着极小的数字0415——周小羽的生日。这个细节让他后背发凉,三年前周小羽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正是刻着他生日的调音扳手。
离开401室时,林曼送他到门口,突然轻声说：程先生,您耳后的疤痕……是车祸留下的吧我听说,那场车祸之后,您能听见普通人听不见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看见她的高领毛衣滑下寸许,露出锁骨处一道十字形的缝合疤痕,皮肤下隐约可见银色的金属纹路。没等他开口,门已经咔嗒关上,只剩福尔马林的气味在走廊里萦绕。
回到家,程野立刻翻出周小羽的遗物。那个被加密的U盘,他试了三年都没解开密码,此刻突然想起林曼琴箱上的小羽科技,手指下意识地输入B103——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琴房编号。
屏幕弹出提示：密码错误,剩余尝试次数：2。
他愣住了,突然想起周小羽笔记本里的最后一页,画着88个琴键,第89个键位上标着0415。手指颤抖着输入0415,U盘叮地一声解锁,跳出的文件夹名称是：《第89次循环实验数据》。
第一个视频文件摄于三年前4月14日,画面里的周小羽穿着白大褂,眼底泛着青黑,对着镜头说：如果我明天的‘意外’发生,程野会成为唯一能听见89Hz的实验体。记住,301室的地下室……
画面突然被雪花覆盖,最后一帧定格在她手腕的特写,那里有一道和林曼一模一样的十字形疤痕。
3
第三卷
第AI的警告
U盘里的文件像颗炸弹,在程野的世界里炸开。他盯着周小羽实验室的监控截图,穿白大褂的林曼正在调试一台标着小羽计划的仪器,背景里的日历显示2022年4月15日——正是她去世的第二天。
次声波可通过骨传导影响边缘系统,使实验体产生‘记忆重置’效应。周小羽的实验报告里写着,第88号实验体（301室住户）出现集体幻听,误认为自己身处1999年……
凌晨三点,智能音箱突然发出嘀嘀的提示音。程野抬头时,看见音箱屏幕上跳动着乱码,紧接着,周小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程野,别相信穿高领衣服的人,他们的皮肤下是金属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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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过去拔掉电源,杂音却越来越清晰,仿佛从墙壁里渗出。当他的手触到音箱时,掌心传来规律的震动——89Hz,和林曼钢琴里的装置频率完全一致。
他们在构建次声牢笼,用89Hz改写所有人的记忆……周小羽的声音突然哽咽,三年前的车祸是假的,我的尸体在301室地下室,而现在和你说话的,可能是第89次循环的我……
电流声突然尖锐,音箱屏幕迸出火花,程野猛地缩回手,耳后的疤痕像被火燎般刺痛。等他回过神,房间里只剩冰箱压缩机的低频震动,和窗外未停的雨声。
他抓起外套冲向301室,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黑暗中,他的鞋尖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是只死老鼠,身体呈现扭曲的螺旋状,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迫绕圈,直到力竭而亡。
周小羽的实验照片里,老鼠也是这样的死状。
301室的门锁着,但程野发现门框上的密码锁显示0415,正是周小羽的生日。输入密码的瞬间,他听见门后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和林曼开门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门开了。客厅里堆满纸箱,却没有家具,墙面新刷的乳胶漆下,隐约可见用红笔写满的89Hz和扭曲的人脸轮廓。最深处的卧室门口,摆着个金属推车架,上面放着沾满锈迹的手术刀——和周小羽实验室照片里的器械完全一致。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衣柜里,木质隔板被改造成密码门,这次的密码是B103。程野刚要输入,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带着《雨滴》的节奏。他转身,看见林曼站在月光里,高领毛衣滑落,露出半边金属下颌,齿轮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程先生,她的声音不再有人类的温度,您比第88次循环的实验体聪明多了。
程野后退半步,撞在衣柜上。月光照在她脸上,硅胶面具的边缘泛着胶水的反光,左眼下方的皮肤裂开半寸,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电路元件。
你是什么他的手在背后摸索地下室的密码键盘,周小羽在哪里
我是‘小羽计划’的引导程序,林曼走近,金属关节发出轻响,而周小羽博士,正在第89号实验舱里等着您——和三年前一样,在B103钢琴房。
她突然抬手,指尖闪过蓝光,程野感到一阵眩晕,耳后的疤痕像被插入了电极。在失去意识前,他听见林曼说：别害怕,程先生,这次循环,我们会找到完美的共振频率……
再次醒来时,程野躺在自家床上,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手机显示上午十点。他摸向枕边的U盘,却发现里面的文件全部消失,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直到他看见洗手池里的水,表面正泛着细密的涟漪——那是89Hz次声波引起的共振。镜中倒影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不属于自己的微笑。
4
第四卷
消失的住户
程野在物业办公室待了整整一天。老旧的空调发出低频嗡鸣,管理员翻着泛黄的登记册,说：301室哦,那家人2022年4月15日去世,死因是突发性心脏病,挺邪门的,一家三口死在同一张床上。
他盯着死亡日期,管理员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死亡时间那一栏用红笔圈着23:59。程野的指甲掐进掌心——和他每晚检测到的异常低频震动时间分秒不差。
当时报警的是隔壁401室的住户,管理员压低声音,说听见有人弹钢琴,弹着弹着就听见玻璃碎了的声音。等警察来的时候,三个人的心脏都像被人攥碎了似的。
程野的后背沁出冷汗。401室,现在住着林曼的那间,三年前住的是谁他突然想起周小羽的实验报告里写着第88号实验体,而林曼的钢琴上标着第89号。
离开物业时,他在公告栏看见一张褪色的小区传闻：雨夜零点,顶楼会出现弹钢琴的白衣女人,她的影子没有脚,琴音能让人梦见自己死亡。配图是模糊的监控截图,穿白裙的身影背对着镜头,手腕处有十字形光斑——和林曼的缝合疤痕位置一模一样。
午夜,程野戴着骨传导耳机,耳机里循环播放着白噪音,试图屏蔽可能的次声波干扰。他从消防通道爬上301室的阳台,撬窗而入的瞬间,鞋底碾碎了什么——又是一只螺旋状扭曲的死老鼠,身体还带着体温。
客厅的纸箱被清空,露出墙面底层的血字：他们在琴键里藏了绞肉机！红色墨迹已经发黑,笔画间夹杂着爪痕,像是实验体在临终前的挣扎。程野走向卧室,金属推车架上的手术刀闪着冷光,刀柄刻着小羽科技001——和周小羽实验室的编号一致。
地下室的密码门这次显示89,他输入后,门板无声滑开,潮湿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下行的台阶上,每隔三步就有一个荧光箭头,指向更深的黑暗。骨传导耳机的白噪音突然出现杂音,程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放大,和次声波的震动形成共振。
地下室中央立着六个玻璃舱,前三具空着,后三具注满福尔马林。程野的呼吸骤停——第四具舱里,漂浮着和林曼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手腕处的十字疤痕清晰可见,舱体标签写着第88号实验体·林曼·意识剥离失败。
第五具舱里,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面容被水泡得肿胀,标签是第87号·王博士·海马体坏死。程野认出他是周小羽的同事,三年前在葬礼上见过,当时他说小羽的研究太激进了。
第六具舱在阴影里,程野走近时,玻璃上的雾气缓缓散开,露出里面人的脸——他猛地捂住嘴,差点叫出声。那是周小羽,穿着和车祸当天一样的米色风衣,手腕处没有疤痕,眼睛闭着,像在熟睡。舱体标签被撕掉一半,露出第……小羽·意识……
好看吗机械女声从身后传来。程野转身,看见林曼站在台阶上,硅胶面具已经摘下,露出半张金属脸,齿轮在颧骨处转动,这是第88次循环的我,意识移植失败后,他们给我换了机械骨架。
她抬起手,掌心露出发光的显示屏：而周小羽博士,是第89次循环的核心——她的意识被封在次声网络里,像只被困在琴键里的幽灵。
程野后退半步,撞在玻璃舱上。福尔马林的气味钻进鼻腔,混着记忆里急救室的消毒水味,他突然想起周小羽车祸前的异常——她总说有人在跟踪我们,却在后视镜里看不见人影。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的手摸到玻璃舱的开关,三年前的坠桥,根本不是意外！
林曼歪头,金属颈关节发出轻响：错了,程先生。坠桥是真的,但她的意识被救回来了——用次声波把海马体记忆转化成数据,存在这架钢琴里。她指向地下室角落的黑色三角钢琴,琴盖开着,琴弦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线路。
程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琴键下方刻着一行小字：B103钢琴房,第89次循环启动键。那是他和周小羽第一次约会的琴房编号,也是现在梧桐公寓的真实地址
该带你去见她了。林曼走向钢琴,指尖按在中央C键上,琴弦发出的不是乐音,而是次声波特有的低频震动。程野的鼓膜剧痛,眼前浮现出被雨水浸透的记忆——三年前的桥边,周小羽坠桥前,曾把什么东西塞进他的口袋。
他摸向裤兜,掏出一枚银色的琴键徽章,背面刻着89Hz。这个画面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却如此清晰,仿佛刚刚发生。
这是第89次循环的钥匙,林曼的机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让我们奏响循环的终章——
她突然按下多个琴键,次声波如浪潮般涌来。程野跪倒在地,看见地下室的墙壁开始融化,露出外面的金属框架,福尔马林舱逐个亮起红灯,显示实验体意识崩溃。在剧痛中,他抬头望向周小羽的玻璃舱,发现她的睫毛在颤动,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和林曼第一次见面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程野,林曼的声音变得遥远,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听见次声波吗因为周小羽博士在车祸后给你做了手术,把你的听觉神经和次声接收器连在了一起——你,才是第89号实验体。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程野看见周小羽的玻璃舱缓缓打开,她的手背上,露出和林曼一样的金属纹路。而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无数根管道正在滴落福尔马林,像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酸雨。
他终于想起,三年前从手术台上醒来时,护士曾小声说：奇怪,这位先生的鼓膜明明修复了,怎么会装着个金属耳蜗
那时的他不知道,那不是耳蜗,而是小羽计划的接收器。而现在,当次声波穿透他的头骨,他听见无数个重叠的声音在说：欢迎来到第89次循环,调音师先生,这次,你能找到正确的琴键吗
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带着钢琴烤漆的温度,和福尔马林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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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记忆共振
程野在剧烈的耳鸣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B103钢琴房的地板上,琴盖大开,88个琴键泛着幽蓝的光。窗外的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低频震动在骨髓里震荡——那是次声波特有的寂静的喧嚣。
欢迎来到第89次循环,实验体89-01。林曼的声音从头顶的扬声器传来,带着机械的甜美,请确认当前记忆版本：2025年4月15日,梧桐公寓402室住户程野,职业钢琴调音师,女友周小羽于三年前车祸去世。
他猛地站起来,发现左手攥着那枚银色琴键徽章,背面的89Hz正在发光。琴房的镜子里,他看见自己耳后贴着枚金属贴片,边缘渗着血丝——那是三年前手术时修复鼓膜的真相。
推开门,走廊里的声控灯全部亮着,暖黄色的光把墙壁上的影子拉得老长。每个住户都穿着高领长袖,端着托盘走向电梯,托盘上放着相同的玻璃罐,里面泡着扭曲的老鼠标本——和301室地下室的实验品一模一样。
程先生,要去顶楼看看吗穿围裙的大妈冲他微笑,眼瞳里倒映着机械齿轮的反光,今天的《雨滴》演奏会,林曼小姐说您是特邀嘉宾。
他逃进楼梯间,骨传导耳机里的白噪音突然变成周小羽的声音：去顶楼,那里有次声发生器的共振核心。注意,每段记忆都有12个共振点,对应钢琴的12个半音,破坏它们就能撕开牢笼。
顶楼的天台被改造成金属穹顶,中央立着直径三米的环形装置,表面刻满89Hz的波形图,12根天线正对准公寓的12个角落。程野掏出分贝仪,屏幕显示数值稳定在89.0,像某种心跳的节拍。
手机突然震动,锁屏界面是周小羽的照片,定位显示B103钢琴房,而地址栏反复闪烁着第89次循环。他点开相册,发现所有照片的拍摄日期都是2022年4月15日——包括昨天刚拍的林曼钢琴特写。
你终于来了。林曼站在阴影里,这次完全露出金属骨架,关节处的齿轮泛着冷光,第88次循环的实验体在第7个共振点就崩溃了,你比他们强多了。
她抬手,穹顶装置发出蜂鸣,程野的鼓膜几乎要裂开。在剧痛中,他看见无数透明的人影从墙壁里浮现,都是之前循环中的自己：有的在敲301室的门,有的在拆解林曼的钢琴,有的跪在周小羽的玻璃舱前哭泣。
这些都是你,林曼说,第1次到第88次的实验体,每次都在接近真相时被次声波震碎海马体。但这次不同——你有周小羽博士留在你体内的接收器。
程野突然想起U盘里的实验报告：人体接收器需与实验体产生情感共振,才能稳定次声网络。他看向林曼,突然明白：周小羽把自己的意识数据化,放进次声网络,就是为了和我产生共振
金属骨架发出鼓掌的机械声：答对了。但她没想到,我们在她的意识里植入了循环程序——每次你接近真相,她就会变成‘引导者’,把你拉回起点。
程野后退半步,指尖触到天台边缘的金属护栏,护栏上刻着极小的字：第1次循环,程野在顶楼坠亡,实验失败。
耳机里周小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哭腔：对不起,程野,我不该把你卷进来。301室地下室的第6具舱体,藏着能关闭次声发生器的‘第89个琴键’……
话未说完,林曼突然启动装置,次声波如重锤砸向程野的太阳穴。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周小羽在实验室调试接收器、301室住户集体死亡的现场、自己每次循环结束时被抹除记忆的瞬间……
最后定格在周小羽的玻璃舱,她的眼皮颤动着,嘴角流出黑色的数据代码——那不是血,而是次声网络的错误信号。
6
第六卷
第89次循环
程野在301室地下室醒来,福尔马林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周小羽的玻璃舱亮着红灯,舱体标签被完整修复：第89号实验体·周小羽·意识融合进行中。
你终于突破了林曼的干扰。舱内传来周小羽的声音,却不是从她口中发出,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震动,我是数据体,真正的我,三年前坠桥时就死了。
他颤抖着触碰玻璃,指尖传来与记忆中相同的温度：所以‘小羽计划’是用次声波制造记忆牢笼,把人困在循环里,筛选出能承受89Hz的接收器
数据体周小羽的眼睛睁开,瞳孔里流转着代码：他们想创造‘意识共同体’,让所有人的海马体在次声波中共振,共享记忆。而你,是唯一能听见次声的‘调音师’,负责校准整个网络的频率。
程野想起林曼的话：第89次循环,我是最后一次实验
对。数据体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如果失败,他们会销毁所有实验体,包括我。程野,你还记得三年前车祸后,医生说你装了金属耳蜗吗那是微型次声接收器,我的意识就存在里面。
他愣住了,耳后的疤痕突然发烫——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周小羽对抗组织的武器。
去顶楼,破坏12个共振点,每个点对应钢琴的一个半音。数据体周小羽的影像开始模糊,记住,用你能听见的次声波频率,找到它们的‘跑音’。
程野握紧银色琴键徽章,冲向天台。途中经过401室,门虚掩着,他看见林曼的硅胶面具躺在地上,眼窝里嵌着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他的方向。
顶楼的环形装置还在运转,12根天线发出不同频率的震动。程野戴上骨传导耳机,集中精神聆听次声波——C键是27.5Hz,C是29.14Hz……直到第12个音B键,他听见异常的杂音：本该是493.88Hz,却混着89Hz的低频。
找到了！他掏出调音扳手,那是周小羽送他的生日礼物,刻着B103。扳手接触天线的瞬间,金属表面浮现出琴键图案,第89个键位正在发光。
当他砸向那个发光点,整个穹顶发出蜂鸣,墙面出现像素化裂痕。楼下传来住户的惊叫,他们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背后培养舱的金属框架——原来所有人都是躺在培养舱里的实验体,戴着骨传导耳机接收次声信号。
林曼的机械骨架从裂痕中钻出来,关节处渗出蓝色电解液：你以为破坏共振点就能出去次声网络是环形的,第12个点连接着第一个点——
程野突然想起周小羽笔记里的环形次声发生器,转身看向最后一个共振点,果然看见天线底座刻着C1——钢琴最低音,也是环形的起点。
还差一个点。他冲向天台边缘的储水箱,那里传来微弱的次声震动,第13个点不,是第0个点,循环的起点——B103钢琴房！
7
第七卷
鼓膜里的真相
B103钢琴房的琴盖自动打开,88个琴键下露出密密麻麻的线路,中央位置嵌着枚银色琴键——和程野手中的徽章一模一样。
把徽章放上去。周小羽的数据体出现在琴键上方,透明的手掌穿过他的手腕,这是次声网络的核心,也是我的意识载体。
当徽章嵌入琴键,整个房间开始震动,程野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在耳鸣中重叠：第1次循环,失败第57次循环,共振点破坏3个第88次循环,林曼身份暴露。
他们在我意识里植入了循环程序,数据体周小羽说,每次你接近真相,我就会变成‘反派’,阻止你。但这次,我删除了程序——程野,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摧毁次声网络,让所有人回到现实,忘记一切；或者保留网络,我能以数据形态继续存在。
程野的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耳后的接收器传来89Hz的震动,那是周小羽心跳的频率。他想起三年前的约会,她在琴房弹《雨滴》,琴音里藏着只有他能听见的次声私语：程野,我好像发现了能让人永远在一起的方法。
原来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按下琴键,次声网络的防御系统启动,林曼的机械骨架破墙而入,指尖的蓝光变成激光,你故意让我成为接收器,就是为了今天。
对,因为只有你,能听见我藏在次声波里的‘求救信号’。数据体周小羽的影像开始碎裂,现在,用你的调音师本能,找到和89Hz共振的反频率——
程野闭上眼睛,感受着次声波在体内的震动轨迹。心跳是89Hz,那么反频率应该是它的整数倍……178Hz！他抓起身边的钢琴槌,砸向A5键,那个对应440Hz的标准音,却在骨传导耳机里分解出178Hz的谐波。
次声网络发出尖锐的啸叫,林曼的骨架在声波中扭曲,金属零件纷纷掉落。程野睁开眼,看见琴房的墙壁消失了,露出巨大的实验室,上百个培养舱排列成环形,每个舱体上都标着第X次循环实验体。
在实验室中央,他看见自己的培养舱,标签写着第89次循环·核心接收器,而旁边的舱体里,漂浮着周小羽真正的尸体,手腕处没有任何疤痕——数据体周小羽,其实是小羽计划创造的AI,用来引导他完成循环。
8
第八卷
未完成的协奏曲
你终于明白了。真正的林曼从阴影里走出,穿着白大褂,和监控截图里的一模一样,周小羽博士确实死了,数据体是我们用她的海马体记忆创造的AI,目的是让你产生情感共振,稳定接收器。
程野握紧钢琴槌,耳后的接收器还在发烫：所以‘小羽计划’的终极目的,是让我成为次声网络的‘调音师’,永远困在循环里,校准所有人的记忆
林曼点头,身后的屏幕亮起,显示着次声网络的崩溃进度：第89次循环失败,启动销毁程序。三十秒后,所有实验体的海马体将被次声波震碎。
培养舱开始注入福尔马林,程野看见无数个自己在舱内挣扎。他冲向中央控制台,发现唯一的按钮写着重启第1次循环,而旁边的插槽,正是为他手中的银色琴键徽章准备的。
程野！数据体周小羽的影像突然出现,这次带着从未有过的真实感,我是真的,他们提取了我的部分意识,封存在徽章里。按下反频率键,我们还有机会——
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周小羽在坠桥前,把意识碎片封进了徽章,而AI周小羽只是诱饵。现在,徽章正在他手中发烫,与他体内的接收器产生共振。
反频率是178Hz,对应A5键！他大喊着砸向控制台的琴键图案,次声网络的警报声变成尖锐的乐音,培养舱的福尔马林停止注入,像素化的世界开始重组。
林曼尖叫着扑向他,却在触碰到徽章的瞬间被次声波震飞。程野看见实验室的天花板裂开,露出上方的星空——原来整个次声牢笼,只是地下实验室的全息投影。
最后一刻,他按下了破坏键。次声发生器发出巨响,所有培养舱的灯光熄灭。在黑暗中,周小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次,我们终于跳出了琴键的循环。
9
第九卷
循环尾声
程野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B103钢琴房的地板上,手机显示日期是2022年4月15日,上午十点——三年前,他和周小羽第一次约会的日子。
程先生甜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周小羽穿着米色风衣,抱着琴谱站在那里,手腕处没有任何疤痕,我的钢琴好像跑音了,能帮我调一下吗
他愣住了,看见琴盖上贴着小羽科技·第1号实验体的标签,而琴箱里,那个银色的次声装置正在发光,频率显示89.0Hz。
好。程野接过琴谱,指尖触到她的手腕,皮肤下有轻微的金属震动——和林曼的机械骨架不同,那是微型接收器的共振。
周小羽转身时,风衣下摆露出半截银色徽章,正是他在次声网络中用过的第89个琴键。她的笔记本滑落在地,首页写着：第1次实验记录：程野,28岁,鼓膜受损,具备次声感知潜力。
你知道吗周小羽忽然说,传说每架钢琴都有第89个琴键,藏在次声波的频率里,只有真心相爱的人能听见。
程野低头看着调音扳手,上面的B103编号正在发光。他听见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那声音在耳道里变成178Hz的震动——反频率,也是新循环的起点。
智能音箱在琴房角落发出嘀嘀声,屏幕显示：第1次循环启动,实验体89-01已接入。
周小羽的指尖划过琴键,第27小节的尾音延长0.5秒,次声波如潮水般涌来。程野的耳后微微发烫,那里有枚新植入的接收器,而他的嘴角,不受控地上扬起微笑。
这次,他轻声说,我们从哪个琴键开始
10
第十卷
第∞次耳鸣
培养舱的警报声中,研究员摘下白大褂,露出胸前的小羽科技标志。他看着监控屏幕,第89次循环的实验体程野,正牵着数据体周小羽的手,走向B103琴房。
第89次循环失败,意识融合率97%。助手递来报告,需要启动第90次吗
研究员盯着屏幕,看见程野转身,对着摄像头露出微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后——那里有枚几乎看不见的金属贴片,正是第89号接收器。
启动吧。他按下按钮,培养舱的灯光重新亮起,这次,在琴键里多加一个次声陷阱,编号‘89.5Hz’,看看我们的调音师能不能发现。
监控画面切换到实验室角落,编号第88号的玻璃舱中,躺着和周小羽一模一样的尸体,舱体标签被补上：林曼·意识剥离成功·备用引导程序。
远处,钢琴房传来《雨滴》的琴音,第27小节的尾音里,藏着人类听不见的89.5Hz震动。程野的分贝仪在口袋里轻轻震动,屏幕显示异常波动,却只有他能看见,波形图组成了一个笑脸。
程野,周小羽的声音混着次声波,你听见了吗第89个琴键在唱歌,这次,它说‘欢迎回家’。
他笑了,指尖划过琴键,听见无数个循环里的自己在耳鸣中低语。这一次,他知道真相藏在次声波的褶皱里,而每一次按下琴键,都是新循环的开始——无穷无尽,如同钢琴上的88个琴键,和永远存在的第89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