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化妆刷的手在发抖。
停尸台的女尸突然睁眼。
她腐烂手指正勾着我工作牌上的生辰八字。
丁卯年七月半子时……
阴冷吐息喷在耳后,尸斑顺着我的手腕蔓延。
当冰柜里的十二具尸体同时坐起。
我终于明白馆长反复叮嘱别值夜班的深意。
染血指甲即将刺入眼球的刹那,黑色锁链破空而来。
玄衣男人踏着业火现身。
他苍白手指捏碎厉鬼天灵盖,转身却将锁链缠上我的脖颈:
找到你了。他喉间铁链随低笑震动。
三百年,终于等到纯阴祭品。
锁链没入心口的瞬间。
我听见电子钟跳转到零点。
七月十五,鬼门开。
1
我是殡仪馆入殓师。
当我第八次把朱砂粉抹在女尸眼睑上。
冷藏室的白炽灯突然滋啦作响。
镜中倒影里。
那只本该闭合的右眼正缓缓转动,浑浊瞳孔倒映着我身后。
那十二台冰柜正在渗血。
就知道会这样。
我抹掉鼻血,从帆布包里掏出三清铃。
自从上周在火化间撞见那个倒吊着舔骨灰的老头。
我的阴阳眼就开始失控。
现在每见一次鬼都要流半管鼻血。
尸体的手指突然抓住我腕间朱砂痣,腐烂皮肉下露出半截黄符。
那符纸上的咒文我太熟悉了。
和三个月前养父母车祸现场散落的符纸一模一样。
丁卯年七月半子时生……
女尸的声带像生锈的门轴。
冰柜里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
我踉跄后退撞上化妆台。
桃木梳穿过厉鬼半透明的身体,在墙上劈出三尺深的裂痕。
血色月光突然铺满整面西墙。
玄铁锁链绞碎窗棂的瞬间。
我嗅到雪松混着纸钱焚烧的气息。
墨色广袖拂过我眼前。
男人苍白的手指捏着厉鬼天灵盖。
他腕间铁链坠着十二枚刻满往生咒的铜钱。
谢凛,我的名字。
他转身时发梢扫过我颈侧,锁骨处的黥刑烙印泛着青光。
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祭品。
我握紧藏在背后的镇魂钉:凭什么
他忽然俯身逼近。
我后腰抵上停尸台,看到他瞳孔里血月轮转。
就凭你每次使用阴阳眼,魂魄都在我掌中融化一寸。
他冰凉指尖点在我心口。
那里浮现出缠绕锁链的鬼首图腾。
不信看看你的鼻血。
殷红血珠坠落在女尸额头的黄符上。
原本朱砂绘制的符咒突然变成密密麻麻的尸虫。
我这才发现整间殡仪馆的墙缝里都爬满咒文。
那些扭曲的笔画正顺着我脚踝往上缠绕。
子时到了。谢凛的锁链骤然收紧。
我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瓷器开裂的脆响。
窗外传来百鬼哭嚎。
他贴着我的耳垂低笑:
欢迎来到,我的七月半。
2
心口图腾灼烧的剧痛让我跪倒在地。
谢凛的锁链突然化作十二条黑龙扑向冰柜。
金属爆裂声中。
十二具紫僵破柜而出。
他们额间都贴着同样制式的黄符。
湘西赶尸术
我滚到停尸台下,摸到女尸裙摆里藏着引魂幡。
鼻血滴在幡面八卦图上时。
那些暗红绣线突然开始游动,拼出我家的门牌号。
为首的紫僵突然180度扭头。
我这才看清他们后颈都嵌着青铜卦镜。
谢凛挥袖震碎三具僵尸,残肢却化作黑雾重组。
他腕间铜钱叮当碰撞,声音裹着森冷怒意:
连我的契奴都敢动
我趁乱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颠倒八卦。
当紫僵利爪抓向我天灵盖时。
血八卦正好印上他胸前的卦镜。
青铜镜面轰然炸裂。
飞溅的碎片中闪过养父母车祸前夜的身影。
他们正在老宅祠堂埋下一个缠满锁链的檀木盒。
乾坤倒转
谢凛瞬移到我身侧,攥住我流血的手腕:
苏家人果然都是疯子。
他指尖拂过我掌心血符。
那些血迹竟自动重组为阴司文。
原本暴走的紫僵突然朝着我们跪拜。
殡仪馆地面开始龟裂,血泉从地缝喷涌而出。
谢凛揽着我的腰肢跃上房梁。
下方血泊中缓缓升起青铜棺椁。
当看清棺盖上那个与我腕间朱砂痣一模一样的印记时。
他忽然掐住我的下巴:
三百年前你亲手钉死我,现在该还债了。
棺盖轰然开启的刹那。
我颈间突然浮现与谢凛相同的锁链纹路。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暴雨夜的古战场。
刺入他心口的桃木钉。
还有我沾满鲜血的手,握着半块阴阳佩……
3
我攥着从紫僵身上抠下来的青铜镜碎片。
任由谢凛用锁链把我捆在殡仪馆更衣室。
他正在用我的化妆笔蘸着尸油,在镜面书写阴司文。
这是战国时期的镇魂镜。他指尖拂过镜缘饕餮纹。
苏家祖先把三百怨灵封在青铜液里浇铸,专克谢氏鬼族。
镜中突然映出他后背狰狞的鞭痕,那些伤口像活物般蠕动。
我盯着镜中自己发青的唇色:
每次见鬼都像被抽血泵砸中,也是因为这个契约
他忽然把冰凉的镜面贴在我心口。
鬼首图腾发出幽蓝火光。
七月半出生纯阴之体,本该活不过十岁。
镜中浮现我七岁时的画面,爷爷正用朱砂混着香灰在我全身画满符咒。
有人用禁术篡改你的命格。
他划破我腕间朱砂痣,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血色罗盘。
代价是每月必须用厉鬼怨气喂养体内的替死鬼。
罗盘指针突然疯狂转动,直指楼下停尸间。
我听见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声音,伴随着胭脂香。
是那具本该在3号冰柜的红衣女尸。
谢凛的锁链骤然收紧:子时三刻,阴女借尸。
他扯开我领口,锁骨处不知何时浮现胭脂唇印。
你碰过她的口红
我想起给女尸补妆时。
那管民国款式的鎏金口红突然融化成血水。
现在那摊血水正在门外凝聚成人形。
透过门缝能看到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
闭眼。
谢凛突然捂住我眼睛,耳边传来绸缎撕裂的声响。
当我强行睁眼时,从指缝看到女尸的脊椎骨从红嫁衣里刺出。
就像蜈蚣肢节般爬满天花板。
鼻血滴在镇魂镜上的瞬间,镜面浮现出女尸生前的记忆:
1943年的婚轿里。
新娘用金簪划开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符。
鲜血染红轿帘上绣着的苏字。
4
谢凛的锁链绞住女尸颈椎时。
她突然吐出半截桃木钉。
那是我爷爷惯用的五雷钉。
我摸到化妆箱里的鳔胶,混着鼻血快速勾勒送魂符。
别用道术!谢凛的警告晚了一步。
符咒燃起的瞬间。
女尸的盖头突然罩住我头顶,眼前闪过铺天盖地的血色。
唢呐声在耳膜炸开。
我发现自己穿着血色嫁衣坐在花轿里。
腕间拴着刻满咒文的金镯。
轿帘外送亲队伍全是纸人,腮红晕染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我摸到袖中金簪,发现尖端刻着微缩的八卦阵。
这是爷爷说的破障锥。
当纸人苍白的手伸进轿帘时。
我将金簪狠狠扎进它眉心。
纸人轰然燃烧。
灰烬中浮现出谢凛被铁链贯穿琵琶骨的画面。
他跪在八卦阵中。
玄铁链另一端系着苏氏祠堂的盘龙柱。
原来是你……女尸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她腐烂的手指插入我发鬓。
当年若不是苏家送来替死鬼……
她的话被破窗而入的锁链打断。
谢凛拽着我撞碎玻璃跳下二楼。
夜风掀起女尸的盖头。
我终于看清她左脸残留的鞭痕。
和谢凛背上的一模一样。
十二枚铜钱组成结界将女尸困住。
谢凛却突然咳出黑血,那些血落地即化作毒蛇。
噬心蛊我扯开他衣襟。
看到他心口插着半截桃木钉。
三百年前苏家给你下的咒
他攥住我想拔钉子的手:
钉子拔了,你立刻会魂飞魄散。
女尸的尖啸震碎结界。
他把我推向安全通道:
去停尸间找她的本命玉,快!
我在冰柜最深处摸到翡翠玉镯时,整栋楼突然倾斜成45度角。
女尸的头发缠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向正在融化的水泥地面。
危急时刻,腕间朱砂痣突然灼烧。
我竟看穿地板下的八卦阵眼。
那里埋着我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
5
谢凛吞下女尸本命玉的瞬间。
整座殡仪馆的地基开始塌陷。
他抓着我在纸钱雨中疾奔。
身后地面裂开巨大的太极图案。
当我们跌进下水道时。
浑浊的污水突然变成忘川河。
你早就知道殡仪馆是镇魂阵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甩开他渗着黑血的手。
水面倒映出我眉心浮现的彼岸花纹。
这些血咒什么时候……
河面飘来盏白骨灯笼,映出鬼市青灰色的天空。
谢凛用锁链勾起灯笼,火光中浮现篆体当字:
用你三小时阳寿,换一个答案。
当铺掌柜是只剩半张人皮的老妪。
她黑洞洞的眼窝对着我:
苏小姐终于来赎当票了。
她干枯的手指铺开泛黄的契约。
落款日期竟是我出生那天。
甲等祭品,压三魂之一魄,借阴寿二十年。
谢凛夺过契约,掌中业火却烧不毁那张人皮纸。
原来你多活的这些年,是向鬼市借的债。
老妪突然扯开衣襟。
她胸腔里跳动着镶满符咒的心脏:
令尊令堂当年典当的是……
谢凛的锁链猛地贯穿她的咽喉,但已经晚了。
无数血手印从当铺墙壁渗出。
组成我养父母车祸时的场景:
他们被撞飞的瞬间,怀里飞出十八道镇魂幡,而卡车司机手里攥着青铜卦镜。
我转身揪住谢凛的衣领:你早就知道他们是被灭口的
鬼市上空突然响起雷鸣,万千灯笼同时炸裂。
谢凛将我推进典当柜。
我后脑撞到暗格,掉出半块阴阳佩。
和我梦中见过的残片完全契合。
6
我握着半块阴阳佩的手在发抖。
谢凛后腰的锁链正深深勒进我的皮肉。
鬼市当铺的檀木柜台上,血水凝成我前世执剑的模样。
那剑尖滴落的正是他心口渗出的黑血。
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血能破我的结界了
谢凛突然扯开玄色衣襟,心口处的桃木钉竟裹着金丝玉缕。
那是苏家女眷下葬时才用的裹尸布针法。
钉子根部细密的年轮纹路,与我锁骨上的胎记如出一辙。
当铺老妪的残躯突然抽搐。
她腐烂的声带挤出嘶吼:
苏三小姐亲手剖的槐木心……
她话未说完便被谢凛的业火烧成灰烬。
但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记忆中浮现出闺阁女子将浸血桃枝埋入棺椁的画面。
谢凛的锁链突然暴走,贯穿十二只扑来的青面鬼。
我趁机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阴阳佩上。
玉佩发出凤鸣般的清响。
鬼市穹顶的星图开始旋转,映出三百年前月食之夜的场景:
暴雨中的苏家祠堂,凤冠霞帔的我握着桃木钉,正刺向被铁链禁锢的谢凛。
他玄甲尽碎,胸口纹着与我腕间朱砂痣相同的印记。
而供桌上躺着的,赫然是穿着嫁衣的纸人……
这是换命术!我按住剧痛的额角。
苏家用新娘的命格替你承灾……
谢凛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按在青铜棺上。
他眼中血月几乎碎裂:
那你为何在最后时刻调转桃木钉,刺穿自己的心脏
他扯开我衣领,心口鬼首图腾下隐约浮现钉痕。
为什么让我守着具空棺等了三百年
鬼市地面突然塌陷。
我们坠入寒彻骨髓的忘川水。
无数水鬼抓住我的脚踝往下拖。
谢凛的锁链却在这时松开。
我看着他缓缓下沉的身影。
突然想起典当契约上的血字:
契成之日,祭品噬主。
7
水鬼的利齿刺入小腿的瞬间。
我反手将桃木钉扎进自己心口。
剧痛让阴阳佩爆出青光。
那些啃噬我的水鬼突然哀嚎着化为泡沫。
谢凛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周身爆发的业火将整条忘川蒸出滔天白雾。
你果然……他扣住我流血的心口。
我们四周浮现出三百年前的婚房。
龙凤烛下。
我的前世正用金剪绞碎嫁衣,将浸血的布条缠在谢凛的锁链上。
记忆中的我忽然转头。
与现在的我四目相对:
别让他碰到镇魂棺底的合衾酒。
这声警告还回荡在耳边。
真正的谢凛却已端起那杯血酒。
当年你宁肯魂飞魄散也不愿与我饮这杯酒。
他嘴角渗出黑血,身后浮现十八层地狱虚影。
现在呢
酒杯递到我唇边时。
里面晃动的液体映出养父母被铁链锁在往生石上的惨状。
我打翻酒杯抄起烛台。
火焰突然化作青鸟撞向谢凛眉心。
他偏头躲过的刹那。
我撕开嫁衣内衬,那里用血画着逆转阴阳的阵图。
当阵法亮起时,谢凛心口的桃木钉开始松动。
整个鬼市响起令人牙酸的锁链断裂声。
你竟然……谢凛踉跄跪地。
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近乎惊恐的表情。
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前世的我抱着他的尸身跳入铸剑池,用苏家秘术将他的魂魄封入玄铁。
而钉在他心口的桃木,分明是我的肋骨所化。
鬼市穹顶突然裂开。
玄门世家的符箭如暴雨倾泻。
我扑倒谢凛的瞬间。
他残留的右手本能地护住我后心。
当看清穿透他掌心的符箭刻着苏家族徽时。
我咬碎了口中的血玉骰子。
8
血玉骰子的碎末在舌尖化开时。
我看见了最荒谬的真相:
灵堂中央的水晶棺里,躺着二十个与我容貌相同的少女。
她们腕间系着红绳。
绳头汇聚在八卦阵中央的青铜鼎中。
鼎内沸腾的正是我的生辰八字。
这就是苏家保你长命的秘术。
谢凛折断肩头的符箭,箭身流淌的竟是我的血。
用二十个替身分担阴阳眼的反噬,直到……
他沾血在地上画出命盘。
七月十五的星位正指向我逐渐透明的指尖。
玄门长老的怒吼从阵外传来:
鬼王现世,速祭镇魂鼎!
十八道镇魂幡插入地面。
我的替身们突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幽蓝鬼火。
她们齐声吟唱往生咒。
我腕间的朱砂痣开始渗出金粉。
谢凛的锁链绞碎最近的三具替身。
飞溅的却不是血肉,而是写满符咒的槐木屑。
我摸到发间的金簪,发现簪头藏着微型罗盘。
指针正指向阵法东北角的少女。
她耳后有一颗与我相同的红痣。
坤位,破军!
我掷出金簪刺穿那具替身的眉心。
整个八卦阵突然逆转。
谢凛趁机将我甩出阵外。
他自己却被突然合拢的青铜鼎困住。
鼎身浮现出三百年前我被铁链锁在祭坛上的画面。
而执刀的长老竟与现在的玄门家主面容一致。
原来轮回从未停止……
我撞在镇魂幡上。
幡面突然显影出更恐怖的画面:
每个替我而死的少女魂魄,都被封在殡仪馆的冰柜里。
而昨天给我送奶茶的外卖小哥。
他正将第七具尸体推进3号柜。
鼎内传出谢凛的闷哼。
青铜表面渗出带着冰碴的黑血。
我抠出腕间朱砂痣里的金砂,混着鼻血在幡面画出献祭符。
当最后一个符咒完成时。
所有替身突然转向玄门长老。
她们撕开人皮露出里面的青铜傀儡。
苏家丫头疯了!长老们祭出雷击木剑。
我却径直撞向镇魂鼎。
在触碰到鼎身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谢凛抱着我的尸身杀穿十八层地狱。
他将判官笔插进自己心脏改写生死簿。
9
谢凛的锁链在青铜鼎内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鼎身突然爬满血色冰晶。
我隔着青铜听见他沙哑的冷笑:
苏家当真以为,用三百童女血浇灌的镇魂鼎困得住我
话音未落。
血月竟从云层中剥离,化作流火坠向鼎身。
我的阴阳眼突然刺痛,视野里浮现出恐怖景象:
谢凛脊骨刺破皮肤,十二根玄铁锁链正从骨髓里疯狂生长。
快割断锁链!
前世记忆突然闪现。
我抓起桃木钉刺向自己掌心。
用纯阴之血养出来的锁魂链,遇煞则凶……
鲜血溅在鼎耳的瞬间。
青铜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咒文,每个字都在蠕动。
舅舅突然掏出铜铃摇晃:寅时三刻,祭鼎!
二十具替身同时炸成血雾,在空中凝成困龙桩。
谢凛的锁链绞碎七根石桩,却被血雾凝成的符咒困住。
我看到他心口的桃木钉正在融化,黑血滴落处生长出曼陀罗。
苏晚,看天象!谢凛突然暴喝。
我抬头望见血月表面裂开瞳孔状的纹路。
月光竟如实质般流淌进鼎中。
他的发梢开始结霜,声音却带着诡异的温柔:
当年你说想看红雪……
整片夜空突然扭曲。
血月像被无形之手捏碎的柿子,赤红月华倾泻而下。
谢凛张开双臂迎接月蚀。
那些流淌的月光在他掌心凝成弯刀。
当第一片雪花染着血落在我睫毛上时。
锁链崩断的巨响震碎了殡仪馆所有玻璃。
10
谢凛破鼎而出的刹那。
方圆百里的电子设备同时爆出火花。
血月碎成千万片悬浮在空中。
每一片都映出我们前世的剪影。
他踏着月华走向我,身后拖着的锁链在地面犁出焦痕。
那些焦痕竟自动形成逆阴阳的符咒。
这才是真正的血月祭。
他指尖挑起我下巴,将一片月华碎片按进我眉心。
冰火交织的剧痛中,我看到三百年前的月蚀之夜。
谢凛的军队被苏家咒杀在峡谷。
他的血浸透十里红妆。
而穿着嫁衣的我正在山顶跳祭月舞。
舅舅的铜铃突然炸成齑粉。
他七窍流血地嘶吼:鬼王现世!快启……
他话未说完,就被谢凛的锁链贯穿咽喉。
那些锁链沾血后愈发狰狞,竟开始吞噬月光自主分裂。
整座城市的地脉开始轰鸣。
柏油马路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
我闻到硫磺混着雪松的气息。
看到无数半透明的亡魂从地缝爬出,朝着谢凛的方向跪拜。
他们的魂火汇聚成河,倒灌进谢凛心口的血洞。
别看。
谢凛突然捂住我的眼睛,但已经太迟了。
我阴阳眼自发运转到极致。
看到他破碎的魂魄正在重组,每一片魂体都刻着我的生辰八字。
鼻血顺着我下巴滴落,在地面燃起幽蓝鬼火。
血月碎片突然聚成漩涡,谢凛的玄衣化作烈焰。
当他再次睁眼时,瞳孔里旋转着完整的九重月轮。
我腕间的朱砂痣开始发烫。
殡仪馆地下传来棺材板撞击声。
那具刻着我生辰的青铜棺正在吸收血月之力。
该结束了。
谢凛揽住我后腰腾空而起,脚下浮现出由亡魂组成的鹊桥。
他沾着月华的手指点在我心口。
鬼首图腾突然活过来,一口咬断了连接青铜棺的因果线。
整座城市的地面开始塌陷。
我看到无数青铜卦镜从地底升起。
当镜子组成困龙阵时,谢凛却勾起唇角:
你们苏家是不是忘了……
他握着我的手按在血月残片上。
当年那教我破阵法的,正是你们苏家三小姐。
镜阵崩毁的瞬间,前世记忆如决堤洪水。
红衣烈烈的我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手把手教少年将军画破军符。
而那个满眼星光的少年。
正与此刻眸染血月的谢凛渐渐重叠。
突然又见镇魂鼎向谢凛落下。
涛涛涌来的黄泉水淹没了我们。
这次他没能将我推开。
11
我纵身跃入镇魂鼎的瞬间。
黄泉水倒灌进鼻腔。
那些漂浮的冰晶突然化作铜镜碎片。
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时期的谢凛:
被铁链锁在火山口的将军,跪在往生石前剜眼的鬼差,还有在忘川河篆刻我生辰的疯魔模样。
苏晚!谢凛的嘶吼震碎镜面。
我的指尖触到鼎底冰层下封存的白玉瓶。
当看清瓶身孟婆二字时,记忆突然闪回:
三百年前的奈何桥头,孟婆端着汤碗的手腕系着与我相同的红绳。
玄门长老的符咒将鼎内温度催至沸腾,我的皮肤开始皲裂。
谢凛突然撕开自己心口的桃木钉。
黑血喷溅在鼎壁刻满的往生咒上。
那些咒文突然活过来,化作铁链将我们捆成面对面跪坐的姿势。
饮下孟婆汤,前尘尽忘……
他的声音突然变成三重混响。
我看到鼎壁上自己的倒影长出尖耳獠牙。
或者与我共沉沦。
他染血的唇几乎贴上我的,我们之间的水雾凝结成冰刃。
我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眉间:你答应过不碰孟婆汤!
血液渗入皮肤的刹那。
三百年前的画面汹涌而至:
谢凛跪在十殿阎罗面前,用战功换我转世机会。
而孟婆偷偷将汤换成我的心头血……
鼎外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
我的左眼突然剧痛。
透过逐渐失明的视野,看到谢凛背后的锁链正在溶解。
他沾着我的血在冰面画出逆天符咒:
苏晚,看清楚你究竟是谁!
黄泉水突然静止。
倒映出九重天外的诛仙台。
我看到自己的前世穿着染血的嫁衣,将判官笔刺进天地化身的胸口。
而谢凛的玄铁甲胄上刻满我的生辰。
他手中战戟正挑着月老的姻缘簿。
12
原来我们才是逆天者……
我握紧浮现的判官笔残影。
笔尖滴落的墨汁竟化出十万阴兵。
谢凛的锁链绞碎鼎盖。
我们冲出的瞬间,整座镇魂鼎炸成青铜暴雨。
玄门长老的须发突然暴涨,化作捆仙绳缠住我的脚踝。
我反手抽出殡仪馆的化妆笔。
蘸着谢凛的黑血在虚空画出往生门。
当门内伸出白骨巨手时,长老们惊惶后退:
你竟敢召唤鬼门关!
谢凛突然从背后抱住我。
他的手覆在我执笔的手上:判官笔要这样用。
我们共同划出的血咒化作火凤,将捆仙绳烧成灰烬。
那些灰烬落地竟变成婚书碎片。
每片都写着我和谢凛的名字。
孟婆的叹息从地底传来。
黄泉水突然漫过脚背。
我看到水中浮现爸妈的身影。
他们被铁链锁在往生石上,正朝着我拼命摇头。
谢凛的锁链突然刺穿我的肩膀。
剧痛中我听到他颤抖的声音:他们在用牵魂术。
血水中的幻象突然扭曲。
爸妈的嘴咧到耳根,手中举起刻着苏家族徽的匕首。
我捏碎藏在袖口的犀角香。
真正的爸妈竟出现在玄门阵眼处。
他们被钉在镇魂钉上,胸口插着与我前世所用相同的桃木剑。
乾坤倒转阵!我咳出带着金粉的血。
谢凛的锁链已经缠上玄门家主的脖子。
当家主的面具碎裂时,露出我舅舅的脸。
那个每年清明都给我送艾草糕的男人。
他此刻正握着我满月时的长命锁。
谢凛的业火烧毁家主衣袍的瞬间。
藏在里面的三百张替身符漫天飞舞。
每张符纸都滴着我的血,落地即化作人形。
我看着二十个自己手持桃木剑刺来。
突然明白殡仪馆冰柜里那些尸体为何都像在照镜子。
13
谢凛的锁链绞碎第七个替身时。
我发现自己的食指开始透明化。
那些飞溅的槐木屑自动拼成命盘,昭示着寅时三刻的魂飞魄散。
舅舅将长命锁按进阵眼,整个黄泉秘境开始坍缩。
用这个!
谢凛将半块阴阳佩刺入自己心口。
玉佩吸收黑血后竟化作长剑。
我握剑的瞬间,前世记忆如岩浆灌入脑海:
月食之夜,我正是用这把剑刺穿天帝化身,导致三界法则崩坏。
二十个替身突然融合成巨大人偶。
她指尖缠绕的正是殡仪馆女尸身上的红绳。
当人偶撕开自己的脸皮,露出的竟是孟婆的容颜:
乖女儿,该回家喝汤了。
我挥剑斩断红绳,绳头断裂处涌出忘川水。
谢凛突然从背后擒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刺穿人偶心脏。
当剑锋没入的刹那。
我看到孟婆左眼的泪痣,和我锁骨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你是我……
剑身突然剧烈震颤。
孟婆的幻象化作青烟钻入我眉心。
黄泉水倒卷形成水幕,映出更残酷真相:
每任孟婆都会挑选女儿作为替身。
而谢凛三百年来杀的孟婆,都是我的轮回转世。
舅舅的狂笑震落钟乳石:苏晚,你才是真正的孟婆化身!
他祭出青铜卦镜。
镜中浮现我每世死于谢凛手中的画面。
最后一幕是现代的殡仪馆。
谢凛的锁链正勒断我的脖颈。
谢凛突然徒手捏碎卦镜。
镜片割裂他的手掌,血滴在我逐渐透明的身体上。
竟发出烙铁般的声响。
这次不一样。
他将我破碎的魂魄裹进衣袍,周身燃起焚天业火:
天道不敢收的人,我来护。
14
业火灼烧魂魄的剧痛中。
我窥见了谢凛的命盘。
他的每道伤痕都对应着我轮回的时间节点。
三百年前刺入他心口的桃木钉。
此刻正在我掌心发烫。
钉身上的纹路与我的掌纹完美契合。
原来你把自己的命盘刻成了我的替身符……
我扯开他鲜血淋漓的衣襟,看到他心脏处跳动的阴阳佩残片。
当我的血滴在玉佩上时。
整个黄泉突然静止,往生河倒流形成漩涡。
舅舅的肉身突然膨胀成肉山,每处褶皱都嵌着苏家先祖的牌位。
谢凛的锁链贯穿肉山时,牌位中飞出无数祖灵。
我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送葬符。
殡仪馆学到的入殓知识突然化作杀招:
给祖灵整理遗容的瞬间,他们的怨气竟为我所用。
当最后一位祖灵被我扣上寿衣纽扣时。
舅舅发出非人的嚎叫。
他的身体裂开,露出藏在胸腔的青铜棺影像。
正是殡仪馆地下那具刻着我生辰的棺材。
谢凛的瞳孔第一次染上恐惧:别碰那棺材!
已经晚了。
我的手刚触到棺盖,就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从棺中坐起。
她颈间缠绕的锁链另一端系在谢凛脚踝。
而我们四周浮现出星斗逆转的天象。
终于等到因果闭环的时刻。我的前世突然开口。
她手中的婚书燃起幽蓝火焰。
现在,完成我们共同的誓言吧。
当火焰蔓延到我身上时,谢凛发疯般徒手拍打。
火势却变得更旺。
在烈焰焚身的剧痛中,我猛然惊觉:
这不是惩罚,而是洗礼!
当业火烧尽伪装的皮囊时。
我左眼重生成血月,右眼凝结成寒潭。
谢凛破碎的锁链重新缠上我手腕时。
上面坠着的铜钱全部变成婚书碎片。
15
我握着白骨化妆刷。
给青铜棺中的自己点上口脂。
镜中映出两个谢凛。
一个正在为我描眉,另一个被铁链锁在棺椁上。
当寅时的更鼓响起,我们三人同时露出微笑。
这才是完整的换命阵。
我点在自己眉心的朱砂突然变成竖瞳。
用三百次轮回骗过天道,终于等到弑神的时刻。
棺椁突然浮起。
黄泉水化作嫁衣披在我身上。
忘川河两岸开满血色曼珠沙华。
谢凛的真身从地脉深处升起。
他脚下踩着十殿阎罗的冠冕,手中战戟挑着月老的红线。
当我将阴阳佩按进他心口时。
三生石突然炸裂。
无数姻缘簿的碎片在空中拼成我们的婚书。
舅舅的残魂还想催动咒术,被我用化妆笔点化成纸人。
我给他画上最精致的寿妆。
轻声哼着殡仪馆常听的安魂曲。
苏家用女子献祭,我便送你们永生永世困在妆匣。
谢凛的锁链贯穿九重天时。
我正给孟婆的雕像补唇妆。
她的泪痣里藏着最后一滴忘情水。
此刻正倒映出终极真相:
所谓鬼王现世,不过是我们为撕开天道伪装的布局。
所有虐恋纠缠,皆是逆天改命的必经劫数。
当诛仙雷劫劈下的瞬间。
我与谢凛十指相扣跳进自己准备的青铜棺。
棺盖上刻着的不是往生咒。
而是用三百世鲜血写就的婚誓。
在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
我听见他的笑声震碎星河:
这次,天道当我们的证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