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卫吟鸾踏入客房时,池钰白正半倚在榻上,额角的伤口已被大夫包扎好,但脸色仍苍白得吓人。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却在看清她冷淡的眼神时,喉结滚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听说你要见本宫卫吟鸾在离床榻最远的圈椅上坐下,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袖口的海棠暗纹,说吧,关于驸马的事。
池钰白的手死死攥住被褥,声音沙哑:公主,其实我曾有幸见过驸马一面。
卫吟鸾的指尖蓦地一顿。
所以呢她冷笑,你想说什么
驸马当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是他觉得我和他有几分相像,说希望我能在他死后,在公主身边服侍公主。
原来如此……
池钰白咬牙,接着说道:我答应过他,定会好好伺候公主,如今,我却食言了,对不起……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
卫吟鸾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忽然觉得荒谬至极。
前世她到死都没等来这句解释,如今重活一世,倒听见了最可笑的真相。
池钰白。她轻轻唤他,像唤一条丧家之犬,你现在的模样,真脏。
床头的药碗被她扫落在地,瓷片四分五裂。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池钰白面如死灰。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千寒匆匆进来:公主,宋府派人送来这个。
描金红漆的食盒被打开,里头整齐码着八色喜糖,最上面还放着张洒金笺——
三殿下与臣女大婚在即,特将喜糖献与公主。
落款处按着宋柳儿的胭脂指印,像一记耳光甩在所有人脸上。
池钰白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呜咽,竟是用头狠狠撞向床柱!
千寒眼疾手快拦住他,却见他额上纱布又渗出血来。
不必管他,直接丢出府便好!
……
池钰白被赶出公主府后,整日在京城酒肆买醉。
再……再来一壶!
他踉跄着拍桌,袖口沾满酒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月白色。
掌柜的皱眉:池大人,您已经欠了十两银子……
怕我付不起!
池钰白猛地掀翻酒壶,瓷片飞溅中,他红着眼掏出荷包砸在桌上。
那是卫吟鸾从前送他的礼物,绣着并蒂莲的锦囊。
拿去!都拿去!
掌柜的摇头叹息,正要收起荷包,却见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字迹清秀如兰:愿君此去前程似锦,若他日倦了,公主府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池钰白突然发了疯似的扑上去抢,却被酒保架住胳膊。
他挣扎间撞翻了烛台,火苗腾地窜上宣纸,将那点温柔烧成灰烬。
哈哈哈哈!
他仰头灌下一整坛烈酒,突然抓起柜台上的毛笔,在酒馆白墙上龙飞凤舞地写起来——
【朱门绣户藏蛇蝎】
墨汁飞溅,力透墙皮。
【当年月下说相思】
笔锋越来越癫狂,划出几道狰狞的裂痕。
【今朝却做皇子妃】
最后一笔狠狠拖出三寸,毛笔咔嚓折断。
满堂酒客噤若寒蝉,只见这位昔日的翰林院新贵,此刻正用断笔蘸着血墨,在诗旁画了个吊死鬼般的女子轮廓。
宋柳儿!你不得好死!
更夫路过时,看见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正抱着酒坛蜷缩在墙角,嘴里反复念叨。
吟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翌日清晨,宋府小厮战战兢兢来报。
小姐,咱们府外墙被人用血写了……
宋柳儿掀开轿帘一看,朱红大门两侧赫然是两行狰狞血字——
【琵琶别抱负心人】
【且看苍天饶过谁】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听见街角传来沙哑的冷笑。
池钰白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来,眼底布满血丝:宋小姐,这诗可还入眼
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宋柳儿突然掩面痛哭。
池大人为何苦苦相逼柳儿不过是奉旨成婚啊!
恰在此时,三皇子的仪仗转过街角。
池钰白痴痴望着轿辇上珠光宝气的女子,突然想起去岁灯会,她也是这样哭着扑进自己怀里:钰白哥哥,柳儿心里只有你……
骗子!他猛地将酒壶砸向轿辇,你们都是骗子!
侍卫一拥而上,拳脚如雨点落下。
池钰白在血泊中大笑,恍惚看见一抹湖蓝色裙角。
卫吟鸾的马车静静停在巷口,纱帘微动。
吟鸾,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