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麻袋被解开,我仰头,只看见表兄愠怒的神情。
好大的胆子,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侯府的小侯爷夫人的
一见我,他立时背过身去训斥他们。
林若初依旧不死心,只认得他身上的锦衣华服非寻常公子。
你是谁胆敢擅闯侯府内院！
她不认得,可侯府上下的奴仆认得,却也不敢在此刻多话。
你不必知道！
表兄姜硕眉眼间尽是怒气。
他负手而立,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践婢拖出去家法处置！
你敢！我可是小公子小姐的生母！
林若初一把攥住床头被褥,看样子有些慌,却还是故作镇静。
我是侯府未来的当家夫人,岂容你冒犯
说话间,奴仆家丁已经冲了进来,麻利的拿着绳子给她捆住。
林若初挣扎不停,露出大片肌肤,几乎衣不蔽体。
我神色又暗了暗,看来这段时日,苏砚舟还真没少和她在一起鬼混。
大胆！我可是小侯爷的人！你们这些践奴也敢动我！
等小侯爷回来,统统拉你们砍头！
林若初挣扎不过,被束上手脚她终于知道怕了。
跪在地上撕心裂肺连连求我,
夫人饶命啊！当初小侯爷身染重病,是奴婢照顾的小侯爷呀！
夫人！看在奴婢是小公子小姐的生母的份上,绕过奴婢吧！
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
生母那分明是本夫人所出,什么时候成你的孩子了
我淡淡看她,唇角微微勾起笑。
既然日后那两个孩子养在我膝下,那就是我的孩子了。
陆知凝！你别欺人太甚！
林若初通红着眼,似乎要跟我同归于尽,却被摁着动弹不得。
林若初,当初我夫君给你银两让你回家当个良家妇女。
那银钱分明够你生活,你却还是缠上我夫君,企图攀权富贵。
究竟是我夫君不小心身染疫病,还是你有意为之,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你怎么知......
林若初一惊,随即更是心虚,咽下话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堂堂小侯爷夫人,竟然还空口白牙诬赖！
看样子她是抵死不愿承认,我也不愿与她多说,
把她嘴掩上,叫的人心烦。
他们动作很快,掩上了嘴,就朝着侯府祠堂走去。
中途路过府中水塘,我多看了几眼。
原本我的院子里也有一方水塘,那时我住进这院子时,苏砚舟亲自为我挖的。
闲了无趣时我坐在池塘边喂喂鱼,逗逗鸟。
林若初来了后,找了个大师算卦。
说这院子有这方水塘风水不好,会让林若初体弱,婴孩灾病缠身。
苏砚舟想也不想就让人拍死了我的鱼,填平了水塘。
没过几日,林若初又跟苏砚舟撒娇说鸟儿吵的她头疼。
第二日,我养了七年的鹦鹉就被人毒死,死状其惨。
到了祠堂,林若初被人放了下来。
她被捆住双手双脚依然挣扎个不停。
眼见着她被放上长凳,板子就要落在她身上,小厮小心翼翼的问我,
夫人,小侯爷回来,会不会不好交代
姜硕表兄却睨他一眼,
惩戒一个下人,还用跟小侯爷交代
事后我自会与他细说！打！
与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声重过一声的板子,还有林若初细细的哀嚎。
饶命！饶命啊！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刚绑好,就见苏砚舟跑了过来。
平日最是看中形象的他须发皆乱,脚上身上沾了泥土也浑然不觉。
表兄陆知凝！
苏砚舟快步走到我跟前,怒意滔天,想也不想就扇了我一巴掌。
谁允许你这么对若初的
我被打的头一偏,脸上火辣辣的疼。
自小到大,连我爹娘都没舍得打过我。
嫁给苏砚舟后,他更是对我百依百顺,舍不得碰我一根手指头。
如今,竟然会为林若初打我。
5
苏砚舟！你糊涂了不成
是她要将你的娘子沉塘！一个下人,也值得你如此
姜硕气得叫骂一声,苏砚舟却完全没有心情搭理。
把她放开！
苏砚舟没再看我,发疯似的搀扶几近奄奄一息的林若初。
看见被打了板子的林若初更是心疼的不行。
小侯爷,您终于来了。
林若初软着嗓音,哭得苏砚舟心都化了。
他忙摘下披风盖在她身上,打横抱起。
路过我时,声音仿佛淬了寒。
陆知凝,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妒妇！
她还尚未出月子！
你回自己房里好好反省反省,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夫人......
阿绿心疼的抱着我,眼泪似乎都在眼眶里打转。
他,让我禁足。
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着。
他为了一个风尘女子,打我,还让我禁足。
夫人,是小侯爷的错。
阿绿更是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看着厢房里婢女成群的进进出出。
还能听见苏砚舟发疯似的喊,
她怎么样了！你们必须救她！她活不了,你们都得死！
甚至还惊动了侯爷和夫人,他们派人来瞧过。
对我的禁足却也没说什么。
阿绿打听了消息来回禀我,
夫人,那狐媚子只是冻着发了高热,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说起这个,阿绿脸上多了几分厌烦的神色。
她就会给小侯爷灌迷魂汤,窝在小侯爷的怀里哭哭啼啼的告状。
明明,是她先挑衅夫人在先。
阿绿为我抱不平,我的思绪却飘在了从前。
我为他挡刀那天。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我,片刻也不想松开。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着,都砸在了我的脸上。
娘子,你不要死！娘子,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娘子求你,快点醒来吧。
那天也是这样,丫鬟大夫进进出出。
他发疯似的跪在我床边守着,一刻也不曾合眼。
就那样,守了三天三夜。
我醒了,他朝着我傻呵呵的笑,
娘子,你吓死我了。
以后我定会保护好娘子,再也不让娘子受半点伤害。
若有违背,断子绝孙。
......
我的睫毛颤了颤,嘴角笑着,却是落下一滴泪。
老天,怎么有人发了誓,你却视而不见呢。
苏砚舟守在林若初房里守了一夜。
第二天就传来了苏砚舟纳她为妾的消息。
听见这个,我拽断了手中的珠串。
苏砚舟,你终究,还是食言了啊。
我在房中禁足半个月,苏砚舟才来看我。
一进来,便坐在桌前质问我,
知凝,你可知错了
我僵硬的回他看他,却发现他好像跟我记忆中的人大相径庭。
我的少年郎看着我时,眼中永远充满爱意欣喜。
他的唇角永远会对我上扬着,勾着笑亲亲热热的喊我娘子。
单独见我时,总会贴在我身上,一刻也不想要离开。
娘子这样好,我要赖着一辈子才行。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我的眼里爱意尽退,只剩下陌生的冰冷。
错请小侯爷明示,妾身何错之有
苏砚舟似乎很疲倦,他揉了揉眉心,
知凝,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连下人做错了事,你都会大度宽容。他们家里犯了难,你也会掏钱帮一帮。
怎么到了若初这样的女子面前,你就成了一个妒妇
怎么就容不下她一个弱女子
6
苏砚舟没看我,手里不自觉的搓捻着新配的香囊。
她是为我来的,是我在花楼里给了她银两,告诉她要过良家日子。
她才会拿着银两去找爹娘,不幸遇到天灾。
她甚至不嫌弃,衣不解带的照顾得了疫病的我。
听着他的话,不知怎的,我心中只涌起无奈的笑。
你的香囊,可是林若初给你的
曾经他身上佩戴的所有东西,我都一清二楚。
因为那曾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给他做的,我也心生欢喜。
可现在,他连香囊都换成了林若初的。
是她这几日给我绣的,我曾弄丢了她一只香囊,她说赔给我。
苏砚舟垂头看着手上的香囊,我看见他唇角不自觉扬起的笑。
苏砚舟,你觉得是我在胡搅蛮缠
你还看不清吗她本可以脱身,她是为你的富贵来的！
你是遇到她之后才会被传上疫病的。
苏砚舟出去赈灾后,我怕他出了什么事儿,暗中调配了我娘家的暗卫跟着他。
听闻他得了疫病我心焦的不行,忙去打探消息。
是林若初接触过得了疫病的人,拿着香囊给他们佩戴。
后又把香囊给苏砚舟,这才过了病气。
你胡说！雪儿不会那样做。
苏砚舟下意识反驳我。
从前他会尊重我的意见,即便不和也从不会这样反驳我。
我心中更是密密麻麻的涌起苦涩。
小侯爷,你现在已经不信我了。
知凝,你之前从不在这么叫我。
苏砚舟豁然看向我。
我从未叫过他小侯爷,只会叫他夫君,偶有他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叫他的名字。
你之前,也从不叫我的名字。
苏砚舟一顿,垂下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没再说话,递给他我在禁足这段日子里写好的和离书。
这是我写的和离书,苏砚舟,我们和离吧。
娘子！
苏砚舟直接起身,看也不看那和离书,直接撕毁。
我不同意。
娘子,我说过,她不会威胁到你的！
你永远是我苏砚舟的夫人！
不要和我和离好不好
苏砚舟眼眶发红,执拗的拉着我的手,像是在求我。
我亦眼眶发红的看着他,
苏砚舟,你也曾说过,不会纳妾。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你许给我的,我才会嫁给你。
我和苏砚舟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那时我并不愿困于后宫宅院之中,做个争风吃醋的当家主母。
而是向往江湖,渴求走出宅院,去看看风沙大漠,看看院墙之外的风景。
爹爹总因为这个禁我的足,说我没出息。
每次我困在我的院子里,就会更向往外面的世界。
苏砚舟也总会翻墙来看我,给我带好吃的糕点。
告诉我哪里好玩,哪里风景好。
还会兴致勃勃的说,下次我带你去。
7
自那以后,我们走遍了京城。
他替我背锅,挨了打我就给他上药。
十五岁我及笄那年,媒婆踏破了我家的门槛。
我却谁都看不上,一心想出去看大漠孤烟。
为此,我又被禁了足,勒令我看着画像选出个夫君来。
我宁死不从,出了个条件为难那些只知读书的世家公子,
除非他愿意给我摘下宫里最高那棵树的果子,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来我一连几天没有见到苏砚舟的人影。
再见他,我正打算收拾包袱偷溜出家。
他翻墙来找我,浑身脏兮兮的,翻着裤脚,手上脚上全是泥巴。
手里却用帕子干净的捧着红红的果子,小心翼翼的递到我面前,
知凝,这是宫里最高那棵树的果子。
我愿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绝无二心。
嫁给我做夫人好不好
看着他被蹭伤的手,我笑着骂他,傻子。
你同意了是不是
我苏砚舟对天起誓,会一辈子只爱陆知凝一人,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
苏砚舟,你的心乱了。
我不愿再同你在一起了。
当初是为你,我才放弃大好风景,愿意困于后宫宅院。
苏砚舟颓然的抓着我的手,哑着声音,几乎说不出话。
可你,是我的娘子。
我还是与苏砚舟和离了。
他说他愿意放我自由。
我被困在庭院太久了。
离开侯府那天,苏砚舟躲着没敢见我。
林若初倚在厢房门口,笑意盈盈的看我。
夫人走了,以后这正房就该归奴家了吧。
我回头望她,她却掩唇轻笑,
奴家忘了,夫人已经被小侯爷休了,不能叫夫人了。
陆姑娘被休是大事,该不会被邻居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吧
做人还是要大度宽容一些,莫要多生戾气。
那般得意的模样,好似我搬走后,她就成了侯府的小侯爷夫人。
你怎么说话的！
阿绿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
小姐不是被休的！他们是和离！
还不是一样的。
林若初悠悠转着头发,陆姑娘,生不出孩子,日后到哪个夫家都是要被休的。
你！
阿绿气得要撸起袖子打她,却被我轻轻拦住。
你以为我走了,你便能坐上当家之位了吗
你觉得侯府会让一个曾经当过花魁的人做小侯爷夫人吗
我与苏砚舟十几年的感情在,我了解他。
日后,你需得,自求多福了。
我唇角勾起笑,转身离去。
只听见林若初在背后骂我,死到临头还嘴硬！
小姐！阿绿气不过,小声叫我。
我微微点了点头,她像是得了我的命令,转身就朝着林若初过去。
我没回头,只听见身后啪啪的大嘴巴声。
让你嘴臭！让你嘴臭！
我家小姐也是你能诋毁的！
打了半晌,一直没吭声的林若初忽地哀嚎出声。
小侯爷！小侯爷救我！
这践人让婢女打奴家！
8
我转头,刚好对上苏砚舟的眼睛。
他颓丧了不少,下巴上冒出来青涩的胡茬。
眼睛通红,像是哭过。
他侧了侧头,阿绿立刻起身,犹有不忿,
是她出言不逊！
小姐岂是她一个践婢能诋毁的！
我没反驳,唇角勾着无所谓的笑,
就当是我错了吧,你又要如何为她出气
苏砚舟喉结滚了滚,缱绻的盯着我,
惹夫人生气,该罚。
林若初,对夫人不敬,日日掌嘴两个时辰。
小侯爷
林若初难以置信的看他,却被小厮摁着掌嘴去了。
苏砚舟,我们和离了。
我再次提醒他注意言辞。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我瞧见他眼角又滚下泪来。
却抬手很快拭去,娘子,我很快就去接你。
我没应声,带着阿绿回了娘家。
爹娘没有骂我,倒是说他们看错了人。
原来苏砚舟是那样的混蛋。
我没说话,曾经我也以为,我找到了一个与这世间男子不一样的人。
愿意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在,我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我想出去走走,爹娘却硬是把我拘在府里。
日日给我讲侯府的事。
林若初又被掌嘴了。
林若初想爬上小侯爷的床,却被扔出去了。
林若初下厨讨好苏砚舟,却被连人带盘子扔出去骂滚。
她明明是侯府的一个妾室,却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她以两个孩子傍身,苏砚舟却直接宣告,
那两个孩子是我和他生的。
每日林若初如何被折磨都会变成书信送到我府上。
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封封情书。
我没回信,只让人备了马匹,实现我儿时没能完成的梦。
出了京城时,我回头看着高大的围墙,深吸了一口气。
是自由的味道。
我刚要上马,却被人叫住,
娘子！娘子等等我！
回头,是苏砚舟架着马车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对我傻兮兮的笑。
这下就能甩掉他们了。
我翻身上马,面无表情,我还没原谅你呢。
娘子娘子,仗剑江湖总需要个仆从不是
我会暖床烧饭打架,还能给娘子画画记录。
我什么都会！带上我吧。
我扬起马鞭,勾唇,那你追上我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