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们村隔几年就会闹一次灾荒。
正因为如此,村里从来不忌讳生女孩。
在他们眼里。
男孩是传宗接代的根儿。
女孩则是给全家预备的口粮。
我的二妹三妹都被他们吃了。
之所以留着我,是因为我大了,能给家里干活,也能卖出去给人当媳妇了。
所以,我们村的人丁一直不旺。
只要一个灾年过后,基本上就没女孩了。
不仅孩子少。
我们村里也没有老人。
现在全村就剩下村长他爹一个老人。
他之所以还在,是因为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岁。
村长一家人对于自家人的年龄守口如瓶。
却在本本上把别人家的年龄记得一天都不差。
为了节约口粮。
我们村里满了六十岁的老人,都要主动去跳崖。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我从山崖下回来之前。
村里人没粮食的时候,宁可吃孩子,也不肯下到山下去找吃的。
因为他们内心惧怕那个地方。
他们觉得,任何人下去,都会有去无回。
况且下面是个未知的世界,他们不确定下山后,会打到猎物。
直到我被野鹿驮着回到村里。
他们才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才敢为了猎物,去拼上一拼。
......
我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时我人还在破庙里。
有人在地上铺了干草。
我就躺在干草上。
我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孩子也不知去向。
我心急如焚,扯开喉咙喊了好久。
后来,将一个来求我指引的男人喊了进来。
他是被村长安排的,今晚要去山崖下打猎的人。
我问他,我的孩子去哪儿了
他支支吾吾。
「村长说,你生这孩子是山神的孩子,自然要送还给山神......」
我的头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送还给山神他们,他们......」
我眼前发黑。
村长是想把我的孩子给扔下山吗
这整村的人都那么贪婪。
他们有了我这个山神娘娘还不够,还想把我的孩子扔下山去。
继续向山神索取。
我打了个哆嗦。
让那个男人帮忙,将村长儿子喊了过来。
「我的孩子呢你们把他怎么了」我见了他便问。
大概是因为他的婆娘将我打了一顿,孩子才提前出生了。
他有些心虚。
「孩子很好,我爹娘看着呢,你不用担心。」
「把孩子还给我。」我厉声道。
他皱了皱眉,「孩子也是山神的孩子,我爹说,没必要留在你身边。」
正说着。
山崖那边传来阵阵欢呼声。
我的心如同那天坠崖一样,呼地沉到了底儿。
他松了口气,「我爹已经把孩子还给山神了。爹说,孩子比你更有灵力。他会给我们带来最丰厚的报酬。」
我盯着他,眼里开始流泪。
我阴森森地笑着。
「你知道你婆娘为什么来打我吗她说我害了你,你从山下回来后,就不是个男人了,你生不了娃了。」
他面红耳赤,双唇动了动。
却没有发出声音。
看来,那个婆娘说的是真的。
「你婆娘说,她特别想要个孩子,你也一样吧。让我猜猜,你想要个儿子是吗因为生了闺女,八九不离十都要被家里人吃掉,有幸活下来的,命好的能趁着不是荒年找人赶紧嫁了。命差的,就得被扔到山下去祭山神。」
我赤裸裸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被家里人吃掉。
这件事,在我们村里心照不宣。
可是却没人会直接说出来。
他身子抖了抖。
我继续笑。
「你爹吃过你姑,你也吃过你妹对吧。你还有个姑姑被你爹扔下了山崖,跟我一样做了山神新娘,这些你都知道吧」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这些事,在村里是绝不可以随便提及的。
所以家里的长辈也不会讲给晚辈听。
天阴下来了,山雨欲来。
空气中全是浓重的腥臭味。
越来越多的乌鸦聚集在破庙的上方。
将整个祭台都占满了。
「可是,有一件事你不会知道。那就是刚才你爹扔下山的那个孩子,不是什么山神的孩子,那是你的儿子！你做不成一个男人了。可你原本有机会做个爹的,可惜啊。现在一切都晚了。」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气到吐了一口血。
村长儿子大吼一声,疯了似的冲出破庙。
天边压着黑云,越压越低。
我听到了山崖底下传来野兽暴燥地咆哮声。
我知道,那个孩子被抛下去的时候。
就是这村子覆灭的时候。
一群乌鸦朝我飞过来,叼着我的衣衫将我抬了起来。
我冲着山的方向。
说了声。
去吧。
余下的千百只乌鸦瞬间调转方向。
旋风一般扑了出去。
它们盯着人群中一个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伸出尖喙和利爪。
女人们扶着肚子四散逃开。
她们只能自己护着自己。
因为村子里大半的男人都残疾了。
她们朝自己家中飞奔。
扑天盖地的乌鸦在身后穷追不舍。
没多久。
她们一个个倒在了自家门前。
下身出了血,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
血腥味更浓了。
狂风越来越大。
挨家挨户房檐上挂着的那些皮子,随着风不停摆动。
如同招魂幡一般。
女人们在地上哀嚎着,扭动着。
如同当初被剥了皮的蟒蛇黄鼠狼。
羊水破了后。她们身体发出的气味越来越大。
终于,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虽然成形了,但没足月。
孩子生出来就没哭过。
村里的腥臭气又多了一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我坐在破庙顶上。
看着村里血流成河。
也看到山崖底下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地往山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