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顾明承的义妹得了时疫。
顾家放着医术更高的大夫不用,非要怀着孕的我亲自去医治。
后来我被传染,治疗时失去了肚中孩子。
义妹也因拖得太久病重身亡。
公公婆婆怪我医术不精,日日责骂。
顾明承嫌我伤了身体不能有孕,从此流连花巷。
直到那天,我在他的床上看见了病逝的义妹。
为了防止我说出真相,他们将我投入深井活活溺死。
而顾府一家却因我防疫的功劳,青云直上。
幸而老天有眼,让我重生到了夫君一家逼我去给义妹治病这天。
1.
沈素心,只是让你去给嫣然治个病,又不是要你的命,她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你和明承的妹妹。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就想看我们顾府厄运缠身!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我猛地睁开眼。
没有窒息的黑暗,没有冰凉刺骨的井水。
只有眼前对我怒目而视的公公婆婆,和冷着脸事不关己的顾明承。
我便知道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三年前。
那时是我嫁给顾明承的第五年。
难怀子嗣的我终于怀上了孩子。
这对几代单传的顾家本该是个好消息。
不巧的是,我诊出有喜的那天,顾家的养女顾嫣然也被诊出了时疫。
顾府外不知哪来了个老道士,非说我肚子里孩子是个福星。
福星生在凡人家,亲人难免得先遭点罪。
顾嫣然就是第一个遭罪的。
福胎降生前的灾祸若熬不过去,不仅福胎本人会丢了性命,连带着顾家所有人都难逃厄运。
若熬得过去,顾家则会大富大贵、扶摇直上。
公公婆婆惊慌失措,忙问化解之法。
那老道说,化解之法只在福星托生之人身上。
只要我亲自解决灾祸形成的各种影响,想必福胎会守着母体,让顾家灾祸降到最小。
于是,怀着孕的我就被逼着去给顾嫣然治病侍疾。
出于对胎儿的负责,我自然不同意。
我给他们介绍医术更好的其他大夫,他们不愿意。
我甚至愿意替他们求来我的师父——医术精湛的太医院院首。
可顾家还不愿,扬言我若不同意,就让顾明承将我休弃。
那时我对他用情至深,最后只能同意。
刚扇了我巴掌的婆婆见我沉默,和顾明承父子对视了一眼,就要说出上辈子休妻的话。
你一个孤女,能嫁进我们官宦之家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夫妻,如果你不去……
我先他们开了口。
我去。
得到满意的答复,顾明承才假模假样地过来扶我。
素心,你早点答应不就好了,何必惹得爹娘生气。嫣然毕竟也是你的妹妹。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心里只觉恶心。
顾明承愣了愣,以为我在耍性子。
不以为意地让婢女将我送回院子。
我掩住脸上的恨意。
唤来了贴身的婢女。
你去给我师父送个口信,就说我愿意去太医院一起研究防疫事宜了。
2.
公公婆婆说的没错。
我是一个孤女。
按理来说是连顾家这么一个六品小官的人家都嫁不了的。
可我虽然无父无母,却有幸被当朝太医院院首收养,成为了最小的弟子。
当初顾家求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可我自从嫁做人妇,出入师父的宅府就少了。
在顾家的眼里,一个没了靠山的孤女,自然是想如何欺辱便如何欺辱的。
他们甚至等不到第二天。
顾明承催着我收拾东西,想连夜将我送去顾嫣然的宅子。
奴仆们惯会看主人眼色。
我在顾家本就不太好过,现在更是让他们骑到了头上。
少夫人可不是去享福的,这老些包袱可不必带了。
婆婆派来送我走的婆子将我的包袱抖开,里头的东西被撒的满地都是。
她装模作样地随意捡了两件衣裳就要拉我走。
我却不动了。
我其实只装了一个包袱。
除了换洗衣裳,更多的是一些防止孕吐的蜜饯。
但他们显然并不希望我好过。
我看向一旁等待的顾明承。
夫君,我还怀着顾家的骨肉。
如果他在这时有所动摇,或许我还能给他一次机会。
可他毫不留情。
王妈妈说的没错,你是去给嫣然侍疾的,又不是去享福的。
他甚至嫌恶地将落在地上的蜜饯纸包踢开。
快些吧,别拖拖拉拉的,嫣然可经不起你这怠慢。
呵。
我还期待什么呢,明明上一世已经落得如此下场。
顾明承任由婆子领着我穿过顾府的前院,直至大门。
夜里的寒气冻得我一哆嗦。
我想再回头拿件斗篷,顾明承已经十分不耐烦地将我往外推。
嫣然还在等着你,到她的宅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你别矫情。
我一个趔趄,幸好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
我抬头,看见了许久没再见过的一张脸。
来的人是我的师兄沈方朔。
我和师兄都是被师父收养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只是上一世,嫁人之后直到溺死,我都没再见过他。
这次我主动给师父递信,师兄竟然亲自来接我了。
顾公子,我师父命我来请素心过府一叙,今夜她恐怕是不能去给令妹治疗了。
顾明承面色不虞,但他爹的官职尚不及我师父高,他哪敢拒绝。
只能任由我上了师兄带来的马车。
马车徐徐,去往的却不是师父宅邸的方向。
师父还在太医院研究防疫的药方,让我先带你过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想到上一世自己的惨状,重生后的委屈竟然涌上心头。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亲人吧。
人总是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软弱。
我若不来,你就不懂反抗吗,就由着那个畜生连夜把你往疫患那送
师兄没好气地斥责着,却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我身上,又递来一个早早备好的汤婆子。
顾明承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你连命都不顾也要救他义妹。你若也染了疫病怎么办
我与师兄一同长大,医者修心,他素来温和,极少动气。
今夜竟红了眼,可见是气狠了。
我不由安抚:不是为了他。
师兄却不信,一双眸子深若寒潭,硬是盯着我到了太医院。
3.
我自小在药理上颇有天赋,又得师父亲授,便是太医院众多太医也比不过。
疫病初起时,师父就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到太医院一起研究抗疫药方。
作为顾家妇,我自然先征求了夫家意见。
那时顾嫣然还没有被隔离出去,她是最先阻拦的。
你一个妇道人家,若是天天泡在太医院那些男人堆里,岂不是要把明承哥哥和爹娘的脸都丢尽了。
我说:嫣然你不懂,做医者的怎么能为名声弃人命于不顾。
顾嫣然被反驳,委屈巴巴地去摇顾明承的手臂。
明承哥哥,嫂子不想守妇道便算了,怎么能反而怪我不懂事。你不会也这么想吧,是不是有了嫂嫂,嫣然就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了。
顾明承心疼她,还呵斥我、
你懂点医术也不该显摆,还拿这点事仗着嫂嫂的身份欺负嫣然做什么。
公公婆婆最是要脸面,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我这种想法有失妇道。
于是未等我做决定,擅自派人回绝了师父。
如今我主动说要来,师父当然高兴。
我将顾家让我去治疗顾嫣然的事情说了。
师父,城里疫病肆起,您和各位大人研究出的各种药方也传用出去了,却无人近身观察,不知成效。
不如我趁着给小姑子治疗,按症增减药方,也好确定哪些药是真正能治疗疫病的。
师兄第一个站出来拒绝了。
不行,你还怀有身孕。我把你带过来,怎么还能再让你涉险。
师兄怎么知道我怀了身孕
师兄顿了几息:你婢女说的……总之,你不能去。
师父知道我怀孕,也不赞同。
但我有上一世的记忆,自然知道如何规避风险。。
疫病传播又快又广,但却有预防的方法。
很早之前师父他们就发现了,染过疫病的患者如果自己痊愈了,再接触疫患就不会再次感染。
于是,他们从疫患身上取来的血液加上特殊药物炮制,成为了带有疫毒,却不会让人有疫病那么严重的毒药。
将它们给健康人身上种下,对方会高热一两天,但高热一旦褪去,将不会被疫病感染。
这种特质的毒药被称之为种疫种。
种疫种有风险,对孕妇尤甚。
上一世的我为了顾明承,是不肯让胎儿有万分之一风险的。
因此,并没有提前种疫种,在给顾嫣然治疗时只能小心再小心。
最后却还是染了疫病,胎儿也没保住。
如今,我却不在乎孩子了。
尽管师兄不同意,但在我的坚决之下,师父还是给我种了疫种。
种下疫种,我发热了两天,胎儿果然因疫种流掉了。
师兄守了我两天两夜。
看我知道胎儿流掉却毫无反应,忍不住问我。
素心,你要去救顾嫣然当真不是为了那个畜……顾明承
我笑着摇头。
4.
我当然不是为了顾明承去救顾嫣然。
因为被隔离在那个宅子里的,根本就不是她。
上一世,顾嫣然假装染上时疫,我去医治时,美其名曰怕传染我这个嫂子。
一直就隔着窗帘让我诊治。
望闻问切,我只用到了一个闻。
所有症状都出自她的口。
疫病倒是真的疫病。
却只是她雇了一个声音同她极像的病人。
她想让我也染上疫病,和那个疫患一同死在这座顾家买来隔离她的宅子里。
只是没想到那个疫患被我治好了。
而我虽然染上疫病,但最后被我师父带走。
因为得到及时救治人没事,仅仅因为吃的药胎死腹中。
我却趁我染疫发热昏迷期间,策划了假死。
我那时虽然心存怀疑,但因为自己也病倒了。
也就真觉得是自己医术不精,心中愧疚。
距离我被师兄接来太医院已经过了好几天。
顾家终于憋不住来要人。
顾明承带着我婆婆到师父家讨人,问我是不是打算放任小姑子病死。
我只能假装还怀着孕,如上一世一般被他们强硬地带去了治疗顾嫣然。
只不过这次,那个宅子变成了我防疫治疫的试验地。
5.
为了不让疫病感染更多人。
上一世的我带足够了药材后,就将自己关在安置顾嫣然的宅子里。
在确定治好她之前,再没与外界接触。
这一世,因为提前种下疫种,又需观察给太医院里的师父报告疫患用药情况,我终于不再是单打独斗。
师兄在我之后也种下了疫种。
他伪装成了个小药贩,每日来给我送药材。
将我观察到的疫症记录带回去给师父。
偶尔也会给我带我喜欢的各种糕点,然后隔着院门跟我讲讲外面的疫情。
师兄其实也在太医院任职,这段时间应该也忙得脚不沾地。
眼见着他原本清俊的脸上都熬出了两个乌青眼圈。
我忍不住劝。
师兄,你不必每天过来,有时间该多休息会儿。
他欲言又止,突然离得远了些。
顾少夫人,今天药材已经送到,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片粉白衣角消失在巷口。
第二日,师兄便演得与我越发客套疏远。
手上却塞来纸条。
写的是最近他总看见一个蒙着面的女子在这宅子外打探,让我言行小心。
我给他回了张写着顾嫣然身形外貌特征的纸条,问他是否与我描写一致,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我便知道是顾嫣然了。
我没想到她这么愚蠢。
蠢到不顾这里面是她让人找到疫患,也要亲自来确认我的情况。
既然她这么在意我,我便如她所愿。
一个月后,我让师兄给顾明承传递消息。
说宅子里的顾嫣然已经被我治好了,我已经让她从后门离开,请顾府派人来接。
又说我情况不太妙,为了防止染上疫病而不自知,请他们到太医院送个口信,让我师父派人来医治我。
师兄演技很好。
隔着门听我虚弱不堪的声音和疑似晕倒在地的巨响后,装得惊魂未定地快速逃离。
跑到巷子口还故意撞到了蒙着面的顾嫣然。
这位娘子快跑吧,那宅子里面的顾少夫人怕是染了疫病呀。
顾嫣然得知我病了,来不及欢喜,就被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妇人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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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被顾嫣然请来的扮演自己的疫患。
原来顾嫣然骗她来时,说好了给她治疗,事成之后会再给她一笔银钱。
可她实际打的主意却是我和疫患一起死在这座宅子里,自然不会再给对方准备什么银钱。
我能让人治好你你就该对我感恩戴德了,还要钱,你做梦!
那个夫人本就不是个善茬,否则也不会听她的来骗人。
如今见顾嫣然耍赖,大怒。
从怀里掏出件破衣服就兜住了她的头脸一顿乱打。
顾嫣然被顾家和顾明承娇养着长大,哪里是这少夫人的对手、
被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还是最后顾明承找了来,将她抱走了。
顾嫣然一阵好哭,两人自然将这笔账又记到了我的头上。
6.
师兄让人给顾家传了我的口信,顾明承果然没有给太医院递消息。
他们没有请师父派人救我,师兄就又装作药贩在街头巷尾传八卦。
哎哟,我跟你们说,顾家儿媳妇啊,为了救小姑子病倒了,顾家却将人丢在孤宅里不闻不问。过河拆桥咧。
连对自家人都这么狠心,能为老百姓办什么事,怕不是个黑心的狗官哦。
我亲眼所见,那还能有假!
……
顾家不在乎我的死活,却很在乎名声。
为了脸面,顾明承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去请了我的师父,将昏迷了好几天的我从宅子里带走治疗了。
师父和师兄又放出消息,说我为了治疗小姑子,累得不顾自身,流产了。
街头巷尾的八卦又变成了顾家娶了个多好的儿媳妇、做嫂当如我、等我回去顾家一定感激涕零合府疼宠。
师兄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送我回顾家。
迎接我的却是一个盛着滚烫茶水的茶壶。
我的婆婆则红着眼睛骂我祸害。
你这个丧门星还有脸回来!你医术不精害死了我的嫣然,还把顾家的福胎害没了,看我不打死你。
我的公公满脸怒容坐在正堂。
顾明承也只是冷着脸看着,没有半点维护的意思。
婆婆丢来的茶壶被师兄挡下,但茶水洒出,我离得近,不可避免地被溅到几滴,下意识皱了皱眉。
师兄骤然冷了脸。
顾大人,你家就是这样对待救女恩人和来客的吗,真是好家风好教养。
师兄在太医院任职,官位不高,但是众人皆知的下一任院首继承人。
公公也得看他几分脸色。
不敢得罪师兄,公公只得涨红着脸让顾明承带我下去。
师兄想拦,我冲他摇了摇头。
他见我没半点犹豫地就跟顾明承走,也生了气,甩了袖子离开了。
顾明承见他离开,装都不再装了。
素心,我在太医院都打听到了。
你这次染病不止将我们的孩子掉了,还因为治疗再也怀不上孩子了是不是
我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婆婆又要开打我:
你个丧门星,我们顾家可不能绝后,我现在就让我儿休了你!
顾明承拦住了她。
你说你治好了嫣然,让我去接人,可我接到她时她已经回天乏术了,你害死了她,如今又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对不起顾家列祖列宗。
你去跪一晚祠堂吧,我来劝劝爹和娘亲。
我在心底冷笑。
幸好我不是真的刚刚小产。
否则他让重病刚愈、又刚刚小产的我,在寒冬里跪一夜祠堂
这跟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他总是这样,坏事让别人做,好人他来当。
上辈子,如果不是他买通老道士,又给了顾嫣然暗示,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能想到找疫患替身让我染病。
现在也是,看似是用不痛不痒的方式给公公婆婆出气,实则是变相地置我于死地。
我顺从地应是,随着他往顾家的祠堂去。
穿过中庭时,一阵冷风裹挟着我俩,好像将人身上那一丝半点情义都吹走了。
顾明承咳了两声,在寒风里缩了缩脖子。
我瞥了一眼,他被衣领遮盖的脖颈间分明长出了一小片赤红的疹子。
7.
有前世的经验,我早给自己备了膝垫。
明知我在祠堂跪了一宿,婆婆还早早就打发下人来让我去她的院子立规矩。
我装作腿疼,在她院子里摇摇欲坠。
婆婆却慢条斯理地让人洗漱、备菜,丝毫不顾及我的身体。
顾家从小收养了顾嫣然,公公婆婆早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他们忘了当初是谁逼着非要我去给顾嫣然治病,只把她病逝归咎到我身上。
我害死了他们的女儿,又失去了肚子里的福胎。
她必然要想着法子报复我。
我在寒风中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她还半点没有让我进屋的意思。
上一世,我就这样受了寒,落下了严重的肺病。
这次我却不愿如她的意。
我装成紧张的样子,自言自语。
这可怎么是好,师兄说等会还要来看我,如果我现在晕倒,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顾家欺辱我的传言了,可我快撑不住了……
说着软了下膝窝,作势倒到地上。
婆婆这才让婢女带我进屋,让我站她身后伺候她用饭。
我又装虚弱,手抖腿抖。
不是将她喜欢的好几道菜都掉地上,就是将盛满的汤泼她身上。
滚烫的菜汤烫得她脖子到胸前一片通红。
她尖叫出声,忍无可忍。
气得喘不上气,直叫我滚。
8.
自从师兄送我回顾府又敲打了顾家一番,顾明承便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
他也没有派人回府知会一声自己的去向。
婆婆骂我没用看不住自己男人,公公干脆放出话来,找不到顾明承我也不用回来了。
我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出了顾府却直奔太医院。
因为之前去治疗顾嫣然的替身有了经验。
师父和太医院的大人们很快找到了能彻底解决疫病的办法。
我和师兄奉命每天去给各种医馆传授治疗疫病的方法。
师父干脆在太医院给我安排了房间,吃住都在太医院,也好几天没再回顾家。
某天从医馆出来,途经一个巷子,师兄突然拦住我的肩膀转身,将我整个人都圈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
我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师兄突然一根手抵在了我的唇上。
嘘。
巷子里安静下来,我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哥你好坏,我都听到有人走过来了,会被看到的。
我踮起脚想越过师兄的臂弯去确认是不是顾嫣然,又被师兄温暖的手掌捂住了眼睛。
那边又传出一个男生。
同床共枕好几年,我当然知道是谁的声音。
小嫣然别怕,你看他们贴的那样近,搞不好比我们还浪荡。
紧接着是一阵衣服摩擦的悉悉索索声。
我一阵恶寒。
竟然是顾明承和顾嫣然,他们竟然光天化日之下……
这时候我和师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是尴尬地沉默着。
好一会,那边才传来两人离开的声音。
我想拉着师兄赶紧走。
师兄却一直维持着将我圈在怀中的姿势,一双眼睛直勾勾望进我眼里。
素心,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由着他这样作贱你
我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睛。
师兄医者仁心,我不敢告诉他,为了报复我已经让顾家染上了时疫,我要亲眼看到他们的下场。
师兄见我长久地沉默,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后退了两步。
回去吧,师父还等着呢。
9.
其实一开始,顾明承不是这样的。
第一次遇见顾明承是在某个山里。
那时师父第一次发现了我在药理上的天赋,让我去城郊的山中找出一百种草药带回来。
我埋头在山上苦找,灰头土脸。
顾明承和他的友人去山里踏青,被蛇咬伤。
正好被我撞见,我说我能帮他。
可他的友人们,那些公子哥儿不信我这么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还阴阳怪气,怀疑我想攀附权贵。
只有顾明承没有嫌弃我。
他将我背篓里的草药指给他们看
,替我解围。
他说:世间对女子多偏见,但我信你。
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因为他装出的正直和良善,我上辈子死心塌地。
一开始他对我也只是对待外人那样客气礼貌。
但自从顾父知道我是师父的养女后,顾明承对我的态度也变了。
他经常会在我进山采药时偶遇我,处处表现出体贴与风趣幽默。
我被师父保护得太好了,接触过的男性又都是太医院各位老大人。
唯一算是同龄的师兄虽然生活中处处照顾,但又对我诸多管束。
只有顾明承会哄着我,情窦初开的我就这么被顾明承骗了。
顾父只是小官,师父原本看不上的。
但我那时就像被鬼迷心窍,只觉得师父是因为疼爱把我看重了。
在顾明承明里暗里的洗脑下,我竟然也觉得我一个孤女能嫁进顾府已经是顾家给的恩德了。
后来嫁进顾家,公公婆婆发现我师父职位虽高,但于官场上对顾家却没有什么助力。
加上我又总不愿给师父添麻烦,嫁人后很少再去太医院。
顾家上下便开始对我越来越冷淡。
其中顾嫣然尤甚。
她从我刚嫁进来就对我处处挑剔。
那时我看公公婆婆对她十分疼爱,就以为小姑子只是骄纵。
顾明承对她多有偏袒也没放在心上。
若不是上一世亲眼所见,我是绝不会想得到他们打着兄妹的名号却做着如此龌龊的事。
甚至为了名声,不惜害我孩儿、害我性命。
……
两世之仇,我怎么可能不报。
因此我治好了那个替身后,又给了她不菲的报酬,让她用染了疫毒的衣服捂住了顾嫣然的口鼻打一顿。
我和那个替身都有了抗体,顾嫣然却没有,因此她理所当然地染上了疫病。
顾明承用她假死骗了外人,将她单独藏在一处私宅。
又长时间不归家,日日同她厮混。
自然不能避免也被感染。
但仅仅只是让他两人染病身亡不够。
我想让他们顾家全部付出代价。
上一世两人的事被我撞破,我悲愤之下回去告知了公公婆婆。
没想到他们虽生气,但为了名声却将我禁锢在顾家。
还给顾嫣然准备了其它的身份,用给顾明承纳妾的借口光明正大地又把人接回了府。
那时我已对顾明承一家失望透顶。
顾念着几年夫妻情分,我提出和离。
他们却因怕顾明承兄妹的事败露,将我抛进井中溺死灭了口。
这样心肠的人家,做不了百姓的父母官。
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付出代价。
11.
半个月后,城里的疫病彻底解决了。
婆婆不知道哪里听说了我天天和师兄去医馆的消息。
带着好几个婢女仆从堵在了我师父家问他要人。
真是权势压人啊,就算是太医院院首也不能纵容自己的徒弟随意欺辱夫家吧。
她满口胡言,添油加醋。
先说我害死她孙,又逼她儿离家出走。
后又骂我天天和师兄在一起不清不白、不守妇道。
我活了两世,早知道把名声看淡。
但师父和师兄却不是她能随意抹黑的。
我冷着脸将公公的话说给围观的人听。
是您和公公说的,找不着顾明承别回去。
围观的人于是对她指指点点,话里话外说他们顾家苛待儿媳。
婆婆原本想闹大,将我的名声败坏了。
没曾想我和师兄师父作为医者,又在这次疫情中诸多奔走,早就人心所向。
她理亏,却不肯让我踩她脸面。
于是当街撒泼,让丫鬟陪着一起哭嚎。
哎呦,你这是有人撑腰啊。看来你不仅和你师兄,太医院那么一大群男人,你一个女流日日混迹其中又抛头露面的,怕不是……
闻讯赶来的公公大惊。
顾家不怕我一个人,但却不敢同时得罪师兄师父,以及整个太医院。
他捂婆婆的嘴不及,只能红着脸作揖,向太医院众人赔罪。
可话都说出口了,难免有人也对我指指点点。
直到师兄站到我身后。
他说:
素心来太医院是奉旨为了疫病,每日有皇上亲派的公公在侧监督可以作证。
如今疫病被清除也有我一份功劳,到时候皇上论功行赏也有我一份的,怎容得别人污蔑。
你的儿子这么大的人了,离家不回怎能怪到旁人头上,难道素心这么个弱女子能将你儿子手脚捆了。
可婆婆不依不饶,说就是我不下蛋气走了她儿子。
我想着时机也成熟了,既然现在这么多人围观。
不如就趁势带公公婆婆去抓奸,将这些龌龊公之于众。
师兄却先我一步开口。
我知道顾公子在哪。
我诧异看向他。
他便在我耳畔低声解释。
在太医院我尚能帮你证明清白,若你知道顾明承和顾嫣然的所在却不报之公婆,还亲自带众人去撞开了那腌臜事,名声总归有碍。抓奸的事由我主导比你亲自好。
于是我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公婆和围观的群众去了顾明承给顾嫣然在外置办的私宅。
仆从推开门的时候,那两人在床上惊慌失措,衣服都来不及穿。
众人便都看见了那两具白花花的身体。
以及两人皮肤上遍布的红疹。
有人惊呼。
疫,疫病!城里疫病不是已经被彻底清除了吗!怎么这里还有!
众人惊恐地一哄而散。
婆婆看着自己当成亲女的养女和亲儿厮混,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公下意识地退出了好几步。
一来是气养女和儿子给自己丢脸,二来生怕也染上了疫病。
听到众人惊呼的顾嫣然慌了。
惊声问:
你说我们身上这疹子是疫病,怎么可能,明明之前那个替身说疫病只是发热。
我们又没有发热,而且。而且现在全城疫病都清除了,我和明承哥哥怎么可能染上疫病……
她看见了院门外的我,突然抓狂。
是你!一定是沈素心你这个贱人害我们对不对。
顾明承也反应过来了。
他铁青着脸,但大概又想到了只有我能无条件给他们治病。
眼神里便露出高高在上的施舍。
素心,你这就太过分了。
不过既然你当初能治愈那个假嫣然一次,现在一定也能治疗我们。
他竟然对让我去给替身治病的事都不遮掩了。
这样,我给你个机会,你就留下来好好医治伺候我和嫣然,你若伺候得好了,将来你依旧做顾少夫人,嫣然就勉为其难做个平妻。
公公也冷静了下来,苦口婆心道。
对,素心,你就留下来照顾好你婆婆和明承嫣然,今天的事以后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他说完就要跑出院门,还想让仆从将我推进院子一并关起来。
师兄眼疾手快,将我拉到一边。
又顺手将公公推了进去。
巧的是师父带着一群太医院的人也到了。
他老人家早就看我这婆家不顺眼,知晓了内情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奉圣上旨意,将还残留的重症疫患隔离治疗。
顾大人,城里百姓要么经历过疫病,要么及时种下了疫种,都不会再复发,只有你们一家四口如今还身患疫症,某只能对不住了。
他叫人将整个院子隔离,还快速锁上了大门。
院门落下,院子里只传来顾明承、顾嫣然和公公的叫骂。
沈素心,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们!
师父将好几包药丢进院内,又将用药方式记在纸上一并丢了进去。
既然是隔离,这些药便得你们自己煮自己服用了。顾大人你也别怕,这不是还有一双儿女陪着你吗,想必他们一定能照顾好爹娘的。
说完带着我和师兄快速离开。
对外只说只说一切看他们造化。
12.
但他们的造化显然不够好。
还没到一旬的时间,院子时不时传出的叫骂声,互相指责声都归于了寂静。
师父再丢进去的药包也没人再捡走。
派人再进去查看,顾家四口已经皮肤溃烂,了无声息。
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太医院众人便在师兄的提议下将他们连同整座院子一把火烧了。
顾家的人都死了。
我这个唯一还活着的顾家儿媳妇只能一个人继承了顾家的所有财产。
8.
尘埃落定后,我奉师父的命去南蛮之地寻找珍惜药种。
师父叮嘱我:
南蛮多毒障,此去危险,找到药种也不知何年何月,你要多加小心,遇事及时来信。
我往师父和来送别的同僚身后看,却没见师兄的身影。
心中失落,以为他忙着当值没能来送我。
没想到出了城郊三里,却见师兄背着包袱早等在那里。
他跳上马车自然而然地接过我驾车的绳子。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山认个百种药都能被拐跑的人,再自己去南蛮,我只怕你又要被忽悠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不亲自看着我不放心。
我心中悸动,问出憋了许久的疑问。
师兄,顾家四人为什么会长疹子甚至皮肤溃烂。
我是给顾嫣然下了疫病,但确实如她所说只会高热,死亡的时间漫长又痛苦。并不至于让他们的下场那样惨烈。
因为我给他们下了毒。
我心中莫名升起些别样的情绪。
你……你为什么会给他们下毒
还有,你怎么会知道顾明承和顾嫣然住在那个院子里
师兄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没想到他却突然转头,双眸里的深情叫我再忽视不得。
因为我不想再从井里打捞出你的尸骨,不想再没机会告诉你我的心意。
我的脑中轰然作响,胸膛里亦心如擂鼓。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天边晚霞熠熠,我和师兄的脸颊都被映红了几分。
我想,我或许真的可以重新开启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