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合成旅的作战指挥中心内,气氛异常凝重。
旅长吴学军,一位肩扛大校军衔、面容刚毅的中年军人,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满电子地图的巨大指挥台。
他身旁站着同样是大校军衔的政委陈厉川,脸色严肃,镜片后的目光深邃。
向上校参谋长沈苍野刚刚结束汇报,这位以精干著称的参谋长,此刻脸上却写满了愁容,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旅长,政委,”沈苍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焦虑,“情况就是这样。上级命令,要求我们旅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向‘无特定参照对象的混合威胁蓝军’转型。”
“无特定参照对象?”
吴学军重复了一遍,浓密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什么意思?就是不给我们设定具体的假想敌模仿了?”
“是的,旅长。”沈苍野点点头,表情苦涩,“命令里说,未来的战场环境复杂多变,对手可能来自任何方向,运用任何手段。所以,我们这支蓝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简单模仿某个特定国家的军队编制、战术和装备。而是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而是要能够模拟一种……融合了多种作战模式、技术特点、甚至是非对称手段的‘混合威胁’。”
“对手可能是强敌的正规军,也可能是非国家行为体;可能运用高科技装备,也可能使用简陋但有效的土办法;可能在正面战场硬碰硬,也可能从网络、舆论、后勤等多个维度发起攻击……”
“一个月?”政委陈厉川推了推眼镜,沉声问道,“沈参谋长,我们旅之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吗?相关的理论研究和训练教材呢?”
沈苍野苦笑一声,摊开双手:“政委,这正是最头疼的地方。我们毫无经验!别说我们旅,恐怕全军对于这种‘无特定参照对象’的‘混合威胁蓝军’怎么建,怎么训,都还在探索阶段。”
“上级只给了方向和时限,具体的条条框框,一点都没有。教材?更是无从谈起。这简直……简直就是让我们摸着石头过河,而且还是在一条完全陌生的、湍急的河里!”
指挥中心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服务器运行的低微嗡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一个月的时间,要把一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重型合成旅,改造成一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具体该是什么样子的、能够模拟未来复杂混合威胁的蓝军部队?
这任务,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天方夜谭。
吴学军盯着电子地图上代表自己部队的蓝色标识,眼神锐利如鹰,但此刻也充满了沉思。
作为一旅之长,他深知这个任务的艰巨性。
这不仅仅是改变训练科目那么简单,它涉及到编制体制的调整、战术思想的革新、官兵观念的转变,甚至可能需要新的装备和技术支持。而这一切,都要在一个月内初见成效?
陈厉川则从政治工作的角度思考着。
如此巨大的变革,官兵们能理解吗?能接受吗?
会不会引发思想波动?如何在短时间内统一思想,凝聚共识,激发训练热情,确保部队在转型期间保持稳定和战斗力?
沈苍野看着两位主官紧锁的眉头,心里也是一片沉重。作为参谋长,具体的方案制定和组织实施都要落到他头上。可现在,他连第一步该往哪儿迈都毫无头绪。
“老沈,”吴学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先组织参谋部的人,把上级的文件精神再吃透,看看能不能从字里行间找到一些线索。另外,把我们旅所有营级以上主官都召集起来,明天开个诸葛亮会,集思广益。看看大家有什么想法。”
“是!”沈苍野立正敬礼,但脸上的愁容并未散去。
“老陈,”吴学军又转向政委,“思想工作要跟上。越是任务艰巨,越要稳定军心。要让大家明白这次转型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但也要避免造成恐慌和畏难情绪。”
“明白。”陈厉川点点头,“我会让政治工作部拿出方案,配合军事行动。”
命令下达了,但问题依然摆在那里。三位319合成旅的最高指挥官,望着指挥中心里闪烁的屏幕和复杂的图表,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一个月,一支全新的、定义模糊却要求极高的蓝军。
这道难题,该如何破解?
作战指挥中心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学军、陈厉川、沈苍野三位319合成旅的巨头,各自消化着这道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命令。
“一个月……无特定参照对象……混合威胁蓝军……”
吴学军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手指在冰凉的指挥台上重重敲了一下。
“咚!”
沉闷的响声打破了寂静。
政委陈厉川和参谋长沈苍野的目光同时聚焦到旅长身上。
吴学军的眼神锐利依旧,但紧锁的眉头下,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命令难,是肯定的。”
吴学军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是,”他话锋一转,“这未必不是个机会!”
“机会?”沈苍野下意识地反问,脸上的苦涩还没散去。
“没错,机会!”吴学军斩钉截铁,“以前我们扮演蓝军,说白了,就是陪练,是给红军当磨刀石的!演习输赢,重心都在红方那边,我们蓝军打得再好,也就是个‘优秀陪练’!”
他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激昂:“但这次不一样了!上级的文件精神,我反复琢磨过,‘无特定参照对象’,‘混合威胁’,这背后是什么?是要求我们这支蓝军,真正具备独立思考、灵活应变、甚至是在复杂条件下战胜对手的能力!”
“演习,将不再是照本宣科的‘演’,而是真正贴近实战的‘练’!按照实战标准来评判!这意味着什么?”
吴学军的目光扫过政委和参谋长:“这意味着,我们蓝军,将第一次拥有真正‘打赢’的机会!”
“打赢?”
陈厉川和沈苍野眼中同时迸发出光彩。
作为军人,胜利是永恒的追求。
哪怕是扮演假想敌,能够堂堂正正地在演习场上击败对手,也是一种巨大的荣耀和肯定。
旅长的话,像是一针强心剂,瞬间驱散了他们心中一部分的阴霾。
但短暂的振奋之后,更严峻的现实问题又涌上心头。
“旅长,能赢固然是天大的好事。”陈厉川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道,“可关键是,我们拿什么去赢?怎么在短短一个月内,把一支传统的重型合成旅,改造成一支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形态的‘混合威胁’蓝军?”
沈苍野也跟着点头,愁容再次爬上脸庞:“是啊,旅长。编制怎么调?战术怎么变?人员观念怎么转?装备是不是也要进行适应性改造?这些都需要时间,需要摸索,更需要具体的方案啊!一个月,太紧了!”
吴学军深吸一口气,大手一挥。
“所以,不能光靠我们几个人闭门造车!”
他做出了决定。
“老沈!”
“到!”沈苍野立刻挺直了腰杆。
“立刻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在旅部大会议室,召开紧急军事会议!所有营级、连级军事主官、政治主官,一个不落,全部参加!”
吴学军的语气不容置疑:“就一个议题——我们319旅,如何转型为‘混合威胁蓝军’,以及,如何打赢!”
“是!”沈苍野领命,虽然压力巨大,但旅长明确了方向,他心里总算有了点底。
“老陈,”吴学军又转向政委。
“明白,”陈厉川心领神会,“我会让政治工作部连夜拿出方案,做好思想动员工作,把这次转型的意义和压力讲清楚,统一思想,激发大家的积极性!”
“好!散会!都去准备吧!”
吴学军大手一挥,率先走出了指挥中心,留下政委和参谋长,各自带着沉甸甸的任务,迅速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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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哐当”声终于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军用运输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颠簸。
谭建林和一群新晋中尉们,挤坐在铺着帆布垫子的卡车车厢里,感受着与火车截然不同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柴油味和尘土气息,道路两旁是整齐的白杨树,远方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山峦和军事基地的轮廓。
脱离了刘兴邦那种老兵油子带来的压抑感,年轻的军官们,尤其是那些通过高考直接进入军校的天之骄子们,又恢复了之前的活跃。
象牙塔里的骄傲和对未来的憧憬。
“嘿,哥几个,终于到地方了!这319旅可是咱们集团军的王牌!能分到这儿,运气真不错!”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尉兴奋地说道。
“那是!我可听说了,319旅装备好,训练狠,最能锻炼人!我早就想好了,下到连队,先当个优秀排长,三年内争取当上副连长,五年当连长!”另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尉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五年当连长?志气不小啊!不过我目标更高,我要争取在三十岁之前,当上营长!”第三个中尉拍着胸脯,豪情万丈。
“哈哈哈,都有理想!好事!咱们都是名牌军校毕业的,高,只要肯干,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没错!不像某些人,靠着当兵提干,学历不行,思想保守,就知道摆老资格!”有人意有所指地说道,显然还在为火车上刘兴邦的话耿耿于怀。
车厢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畅谈着自己的“宏伟蓝图”,仿佛整个319旅的未来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角落里,几个通过提干或考干途径晋升的中尉,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他们经历过基层的摸爬滚打,深知部队的水有多深,这些“学生官”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谭建林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他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目光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象,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刘兴邦的话确实给他泼了冷水,但也让他更加清醒。
这些同龄人,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同龄人,对军队的理解,还停留在比较表面的层次。
而他,作为一个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穿越者,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个世界的战争,但他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战略眼光和对未来战争形态的模糊认知。
而要在这种变革中脱颖而出,光凭一腔热血和军校文凭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要有实权,要有能够贯彻自己想法的平台。
在合成旅这种单位,什么位置最关键?
不是排长,也不是连长。
是营长!
合成营,是未来陆军模块化作战的基本单元,承上启下,既能独立遂行任务,又是旅一级指挥员手中最重要的战术棋子。
一个优秀的营长,足以影响一场局部战斗的胜负!
“营长……”谭建林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词。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优秀排长或者连长。
他要当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