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久了,人的骨头也会变轻。
这天,天特别蓝,村里的猫都懒洋洋躺在屋檐下晒太阳,院子里有孩子跑来跑去,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姜昭蹲在井边,用旧钢盆洗着陈婶晒回来的空瓶子。水冷得直透骨头,但她动作稳,指节白净、关节清晰,不像个农家女孩。
陈婶在厨房里一边择菜一边唠叨:“现在瓶子也不值几个钱了,可不回收,心里就觉得浪费……”
姜昭应了声“好”,手上的动作不停。
她已经渐渐融入了陈家的节奏。不是成为谁的家人,只是学会如何让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存在。
她不声不响地帮陈婶劈柴、扫院、洗碗,偶尔还会自已跑到小卖部送瓶子换两毛钱零花。镇上的人也不再对她指指点点,仿佛她真的是这个村子的一份子。
但只有她自已知道,她始终是个借住在这里的灵魂。
那天晚上,她坐在院子角落看星星。
陈婶在一旁摘葱,老陈蹲着补网,电线杆上的灯泡发出忽明忽暗的光。天上的星星亮得稀碎,像是被风搅散的鱼鳞。
“你还记得自已从哪来吗?”突然,陈婶问了一句。
姜昭转头,陈婶没有看她,只低头剥着蒜皮。
“我……不记得了。”她轻声答。
“真不记得,还是不想说?”陈婶的语气也轻,没有逼问,只有淡淡的叹息。
姜昭没回话。她知道对方也许并不是真的要一个答案。
过了会儿,陈婶又说:“你有时侯看人啊,那个眼神,跟老陈小时侯带回来的那只野猫似的……不吵不闹,但谁靠近都得被看穿一眼,啧,怪瘆得慌的。”
老陈闻言咳了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姜昭低下头,嘴角却微微翘了一下。
她看着那盏忽明忽暗的灯,忽然问:“陈婶,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真的去过‘别的地方’?”
“啥?你说旅游啊?”陈婶愣了愣。
“不是那种……是完全不通的地方。比如说……时间的另一头。”
这话说出来的时侯,她的语气淡极了,像是不小心泄露出的心事,又像是认真投出的一根探针。
陈婶呆了呆,随即笑起来:“哟,你这是跟哪家娃看了神话书啦?穿越啊,回古代找皇帝当皇后那种?”
姜昭轻轻摇头,没解释。
“别胡思乱想啦,”陈婶摆摆手,“电视上那些都骗人的。啥任意门啦、时空旅行啦……都是写给小孩看的,真要有那玩意儿,国家早把外星人找出来了。”
“……是哦。”她轻轻应了一声,继续看着天。
但心里那根线,没有断。
第二天早上,她去了镇上的废品站。把瓶子交给一个留着胡茬的男人称重后,她站在小木屋外,看着里面堆记了各种老旧电器、电视、电脑机箱、电池、散乱的主板和电线。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去,用手指轻轻划过一块布记灰尘的旧屏幕。
那是一台二十年前的旧电脑,灰白色塑料外壳泛黄,键盘上的字母几乎磨光了。
她的指尖落在“enter”键上,忽然想起那个孩子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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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是从门里掉出来的。”
她忽然觉得,这种“掉出来”的说法并没有那么荒唐。
她看过这个世界的夜空、阳光、尘土、火炉,也见过破宫倾塌时那一瞬的空白和……光。
那道光至今还留在她眼里,像是一道永远也关不上的门。
她站在旧电脑前,忽然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没写完的旧票据,在背面写下了一句话:
如果时空存在通道,它会藏在哪里?
她写完,收进怀里,然后转身离开了废品站。
这问题,她还没有答案。但她会找。
因为如果那个门真的存在——她就要找到它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