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晴,你在干什么!需要抱在一起排练社长冰冷的声音像冰锥砸下,我猛地从学姐温暖的怀抱里弹开,心脏狂跳。
几分钟前,我还沉浸在意外告白的巨大幸福里——那个我偷偷喜欢了很久、连靠近都小心翼翼的苏雨晴学姐,竟然回应我我也一样。
可现在,这份刚被称为小雨宝宝的隐秘爱恋,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吗面对社长的怀疑和可能泄露的秘密,我们还能瞒天过海吗
1
我悄悄吸了口气,噢,这股味儿。像图书馆角落里放了几十年没人动过的旧报纸,带着点潮湿的、挥之不去的霉味。还有细细的灰尘味道。
手心里腻腻的,全是汗。我偷偷在裤子上蹭了蹭,又觉得这动作太明显,赶紧停下。心跳得好奇怪,咚,咚,咚,又重又没规律,敲得我胸口发闷,骨头缝里都跟着麻酥酥的。完蛋,这感觉不太妙。
我把心一横,豁出去了,伸出手指头。指尖抖得跟筛糠似的,碰上那扇门的时候,冰凉粗糙的触感让我激灵了一下。门板上都是裂纹,油漆也掉了不少,看着就很有年头。
稍微一推,嗯怎么这么沉感觉像是吸饱了水分和时光,死沉死沉的。
吱呀——门轴发出长长的、不堪重负的呻吟,慢吞吞地被我推开一条缝。
完了完了完了,这可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踏进社团活动室。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气都喘不匀。紧张得我快要原地去世。
新来的
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懒洋洋的,没什么起伏。
我赶紧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学长,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看着有点…不耐烦他也没看我,就朝着里面抬了抬下巴。
喏,暂时先到那边角落待着吧。他的语气就像在指挥一件物品,没什么温度。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最里面,光线最暗,感觉空气都不流动的地方。像是仓库里堆杂物,被遗忘的角落。
我立刻又把头低下去,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或者把自己压缩成地板上一道无关紧要的划痕。视线牢牢钉在自己那双快磨平了鞋底的旧帆布鞋上。
脚步又小又虚,我尽量放轻动作,像做贼一样,贴着墙边往那个指定的冷宫挪。千万别引起注意,千万别。
就在这时——
吱呀——
又是那该死的门轴声,慢悠悠地,带着点宣告的意味。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站在门口。午后的阳光太好了,好得有点刺眼,从她身后整个扑过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光晕里。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清晰利落的轮廓。
我没能完全抑制住好奇,偷偷掀起眼帘,视线触及那身影的瞬间,呼吸骤停。
是她。
利落的短发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身形高挑挺拔,眼神带着一种疏离的清冽,宛如盛夏里加了冰块的柠檬苏打。
文学社那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副社长——苏雨晴学姐。
今天,我们尝试些新东西。她目光如水银般流淌,轻轻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亦如其人,清澈又带着冷感,即兴朗诵。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又疯狂地向上撞击,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阻碍。
那么…就从…她顿了顿,视线逡巡,最终定格,你开始。
我霍然抬头,撞进她那双浸过初雪的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那目光不偏不倚,正牢牢锁住我。
2
我…我…
我哆嗦着,试图站直身体,却感觉双腿软得像失了筋骨的面条,几乎无法支撑体重。
不必紧张,她的声音意外地放柔,像羽毛拂过紧绷的弦,吸气,然后,呼气。
我如同小鸡啄米般,机械地点着头,开始那段注定灾难的朗诵。
春…春天,它…它好像那个刚…刚睡醒的…
完了!后续的词句如同被黑洞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大脑变成一片无法思考的雪白荒原!
极致的慌乱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绝望地看向苏雨晴学姐。
她非但没有显露任何不耐或责备,反而向我微微弯起了嘴角,那是一个极淡的、却带着安抚力量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时乍现的一线暖意。
没关系,她说,再试一次。
她踱步走到我身边,空气中似乎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冷的植物香气。
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指尖的微凉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动作却带着令人安心的轻柔。
我闭上双眼,依照她的指示,用力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仿佛要将勇气也一并吸入肺腑。
再次睁开眼时,视野边缘的模糊褪去了一些,活动室里那种让人头晕的嗡鸣声也好像低了下去。
春天,像刚睡醒的孩子,声音依旧是紧的,像快要绷断的弦,但至少,不再是碎裂的了。
她睁开惺忪的眼睛,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词句,就像初春刚刚解冻的小溪,虽然磕磕绊绊,但总算是开始流动了。
当我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活动室里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有点敷衍的掌声。像是完成任务一样。
脸颊瞬间被一股无法控制的热量占领,烫得厉害。我几乎是脱力般跌坐回那张冰冷的硬木椅子上,感觉骨头都软了。刚才站起来那几分钟,好像耗尽了我毕生的力气。
心脏还在胸腔里发疯,砰砰,砰砰,每一次撞击都又沉又乱,像我外公阁楼里那座老掉牙的摆钟,锤子敲得完全没了准头。敲得我肋骨疼。
但这次的心慌里,好像混进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怎么形容呢痒痒的,麻麻的,还有点……甜丝丝的错觉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感觉正在悄悄地冒头。
胸口深处,有什么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活动快结束了,周围响起收拾书本、纸张的窸窣声,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啦声,还有几个人压低声音的交谈。大家好像都松了口气,准备撤了。
就在这片逐渐变得嘈杂的背景音里,学姐那道清清冽冽、像碎冰碰在一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所有杂音,特别清晰地落在了我耳朵边上:墨雨。
我浑身一僵,像被人从背后猛地拍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停跳了半拍,然后又开始加倍狂跳。
她叫我她竟然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猛地抬头,动作幅度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视线直直撞进她看过来的眼睛里。
那个……学姐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我桌子旁边,微微低下头看我。她离得不算太近,但我还是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清爽味道。不是香水,像是……洗干净的衣服晒过太阳,又沾了点青草味儿
嗯我发出一个短促的、含糊不清的音节,喉咙干得要命。
她好像笑了笑,嘴角弯了一下,眼睛里也带了点温度。刚才……念得还不错。
啊……没、没有……我赶紧摆手,脸更烫了,我……我念得……很糟糕……完了,又结巴了,真是没救了。
不是让你谦虚。她打断我,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是真的还不错,有潜力。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发亮的牛仔裤膝盖。潜力我最大的潜力就是把事情搞砸吧……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精准地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放学后,能请你留下片刻吗
我再次猛抬头,眼睛瞪得溜圆。留下单独留下为什么!
3
她站在那儿,几步开外,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可能是探究或者是别的什么就那么静静地、牢牢地锁定着我。
有些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轰——!脑子里好像有烟花炸开了,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嗡鸣声。
单独……谈谈谈什么谈我刚才那灾难一样的朗诵吗还是要批评我加入社团却一直缩在角落当隐形人或者……或者……
不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我就要原地爆炸了!
我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像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劣质玩偶。
视线根本不敢抬起来,死死地钉在她那双白色帆布鞋的鞋跟上。鞋跟有点磨损了,每次抬起落下,都敲在水泥地上,发出一种单调又固执的嗒…嗒…声。我的心跳也跟着这节奏,不对,比这快多了,乱七八糟地撞在胸口,闷得我有点喘不上气。
阳光真好啊,透过香樟树叶子密密麻麻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画出好多好多晃来晃去的碎金子。风也是暖的,轻轻吹过来,把我额头前面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撩起来,痒痒的。但我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僵着脖子。
墨雨,这里。
学姐的声音,凉丝丝的,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她指了指操场边上那条长椅。那椅子孤零零地杵在那儿,颜色都旧了,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
我磨磨蹭蹭地挪过去,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重又飘。
在长椅最靠外的一头坐下来,屁股只敢沾个边儿,好像多占一寸都是犯罪。
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放哪儿,就互相拧着,手指头绞得紧紧的,骨节那块儿都白了。
你今天……她转过头看我,午后的阳光跳进她眼睛里,亮亮的,还带着点弯起来的弧度,朗诵的时候,其实挺有光彩的,像那种…还没打磨过的石头。
嗡——!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脸颊火烧火燎的,肯定红得没法看了。
谢…学姐……完了,声音又小又抖,跟蚊子哼哼似的,其实…我…我念得特、特别烂……
我真是没救了,夸我一句,我还能顺杆往下爬,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
别这么说,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没什么波澜,我说的是真的。那种感觉很特别,生涩,但是…有力量。你只是…还没找到怎么用它。
力量我我最大的力量就是把事情搞砸吧……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上面还有一小块上次不小心蹭到的油渍。
以后常来吧,她顿了一下,声音里好像多了点别的什么,社团需要不一样的人,你也需要一个地方…让你站出来,不是吗
这话听起来真好,像是鼓励,又像是…某种承诺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更慌了。站出来我连坐直都费劲。
我只能胡乱点点头,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回音,根本组织不出任何像样的回答。词语都离家出走了。
安静。可怕的安静。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学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尴尬,她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很低,像羽毛扫过。
坐着也怪闷的,她眼睛转了转,那里面有种…促狭的光不然…我们玩个小游戏就当…互相了解一下
欸我猛地抬头,刚好撞进她看过来的视线里。那眼神……好像什么都明白。
真心话。她吐出三个字,语调很轻松,轮流问问题,不许撒谎,也不能回避。怎么样敢不敢
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翘着,像是在逗弄一只炸了毛又不敢跑的小猫。
咚!咚咚!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真心话和学姐我能问什么她会问什么万一问到…那个…那个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怎么办!
不行不行,不能怂!墨雨,拿出你吃奶的劲儿来!
也许就过了一秒,也许是半个世纪那么长,我听见自己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敢。
天知道我哪来的勇气。大概是和她玩游戏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吧。
你先问。她很自然地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
4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搜肠刮肚,拼命想找一个绝对安全、绝对不会暴露任何东西的问题。有了!
学、学姐……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加入文学社呢
呼,这个问题好,大众,普通,绝对不会出错!我真是个平平无奇的提问小天才!
因为热爱。她回答得很快,很坦荡,好像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纯粹是喜欢文字排列组合起来,能敲打到心里的那种感觉。很奇妙。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温和的专注。
好了,到我了。
我立刻绷紧了神经,像只竖起耳朵的兔子。来了来了!审判要来了吗
告诉我,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清爽爽的,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
张爱玲。
几乎是条件反射,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有点后悔,会不会显得太…小女生了或者太…矫情
但学姐只是点了点头,好像这个答案很正常。
这一来一回,好像真的没那么紧张了。那些之前堵在胸口的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点点。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有点收不住了。
那…学姐…勇气像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草,混着豁出去的冲动,我问出了那个问题,有…喜欢的人吗
心跳像疯了一样擂着鼓,震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笑了,那笑容有点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让人看不真切。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把目光转回我身上,那眼神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照过来:那你呢墨雨,你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想要靠近的人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了,所有的紧张和胆怯都被一股热流冲得七零八落。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又异常清楚:
有!
就是学姐你!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你!
话一出口,世界好像瞬间安静了。
我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消失掉。
脸颊烫得像着了火。
我嘞个豆啊!
自那日在长椅上近乎自毁式地吐露心迹之后,整整七天,我活成了一只风声鹤唳的兔子。
苏雨晴学姐的身影,但凡在视野边缘一百米内浮现,便足以触发我神经末梢的最高警报。
原地转体,疾走,或是就近寻个教室、洗手间乃至低矮灌木丛作掩体,总之,逃窜速度堪比身后有猎犬追撵。
今天,社团活动本是我宁死也不愿踏足的雷区。
奈何同寝的冤家,竟以你不去我就替你向苏雨晴官宣你暗恋她这等诛心之语相胁,将我从床铺的结界中强行剥离,一路拖拽至此。
我像株脱水蔫掉的植物,蜷缩在上次那个角落,佯装对桌面一道意义不明的刻痕产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
耳朵如同选择性失聪,自动过滤着社长在前方的慷慨陈词。
直到诗歌朗诵比赛这几个字,如投入静水的小石子,精准地溅落在我紧绷的听觉神经上。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了头。
视线,不偏不倚,撞进了苏雨晴学姐正望过来的眼波里。
她!她竟然对我笑了!
那笑意弯弯,眼底却沉淀着某种难以捉摸的、仿佛了然于胸的深意。
惊惧之下,我猛地垂首,继续扮演那个对桌面纹路有着不懈探索精神的自闭学者。
心腔里那只兔子,已经快要把我的肋骨跺穿了。
……此次比赛要求两人一组,自由组合……
社长的嗓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沾了水汽的毛玻璃。
我紧握双拳,指节发白,内心疯狂念咒:无视我,忽略我,千万别点我名,千万别是学姐找我……
小雨。
墨菲定律从不缺席。
那道清泉泠泠般悦耳的声线,竟不偏不倚地,响彻在我耳廓旁侧。
她是什么时候挪过来的!
我全身肌肉瞬间僵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抽紧。
我极其缓慢地,仿佛脖颈生锈般,一寸寸抬起头。
对上她那双含着明显笑意的眸子,温柔得几乎能溺毙人。
我们一组吧她问。
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深处像被塞进了一大团干燥的棉絮,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也无法挤出。
邻座的室友在桌下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捅了我一下,带着催促的意味。
好…好的。
我听见一个干涩、完全脱离大脑掌控的声音,从我的唇间飘出。
我这个意志不坚的叛徒!
太好了!学姐的笑容愈发明快,眼眸弯成了两道温柔的新月,那放学后我们老地方——就是上次那条长椅,一起讨论选什么诗
老地方……
这个词汇,为何听起来竟带上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暧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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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拒绝的念头刚冒头,就被学姐那双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期待的眼睛给生生摁了回去。
那些抗拒的字句,如同被最强力的胶水封缄在喉咙里,无法挣脱。
最终,我只能如同一个设定了点头程序的机器人,僵硬地,机械地,点了点下巴。
放学铃声拖着疲惫的长音散去,活动室里的人影渐次稀疏。
窗外的天光由明转暗,暮色如同晕染的墨汁,悄然铺陈。
偌大的空间,只余下我和学姐两人,以及空气中漂浮的、无声的尴尬。
我的臀部仿佛生了无数细小的钉刺,在椅子上辗转难安。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块布料几乎要被我揉搓出火星。
怎么办她会提起上次的事吗我要如何解释说我当时被突如其来的勇气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口不择言
小雨。
学姐轻柔的呼唤,如同一根羽毛,却惊得我浑身一颤,险些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她走到我面前,缓缓蹲下身,视线与我维持在同一水平线。
活动室顶灯投下的昏黄光线下,她的眼瞳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
她凝视着我,停顿了大约三秒,那三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极其直接地,抛出了那个我一直试图逃避的问题:
上次……
她微微一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措辞。
你说那个喜欢的人……指的是我,对吗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审判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
我的脸颊,唰地一下,血色尽褪之后又猛然涨红,温度高得仿佛能点燃空气。
心跳失控,如同濒临极限的引擎,疯狂撞击着胸腔壁垒。
噌地一下,我从椅子上弹射而起。
大脑下达的第一个指令,也是唯一的指令——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学姐的反应速度远超我的预判。
就在我转过身,预备夺门而出的那个瞬间,一只手精准地扣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力道却出乎意料地不容置疑,稳稳地将我禁锢在原地。
别跑。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我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所淹没,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穿透力。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如同被古老的咒语定身,僵立当场,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板上,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手腕处,她指尖传递过来的微凉触感,以及皮肤下血管的搏动,都清晰得令人心悸。
我能感觉到,学姐慢慢站起身,向我靠近。
她的气息,裹挟着先前闻到过的那种清淡的、类似柠檬草的洗发水香气,温热地拂过我的耳廓。
痒痒的,麻麻的,像微弱的电流窜过。
然后,她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宛如耳语的音量,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轻柔得如同羽毛搔刮过心脏最敏感的角落。
我会超级、超级开心的哦。
开心学姐说她会开心因为我……喜欢她
嗡——!完了,彻底死机了。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巨大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像有一万只蜜蜂在我脑袋里开了个超大型派对,还自带重低音炮。
心脏它大概是想提前退休了,正拼命撞击胸腔,咚!咚咚!每一声都砸得我头晕眼花,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表演一个原地飞升。
学姐刚才那句话,带着她温热的气息,像羽毛,又像小火苗,在我耳边轻轻一撩……然后,轰的一声,在我脑子里炸开了一朵巨大的、滚烫的蘑菇云。理智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好像已经被炸得渣都不剩了。
我张着嘴,像条缺水的鱼,拼命想吸气,却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夹杂着细微的、像小奶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呜咽。
我…我……那个……舌头彻底不听使唤了,又麻又木,像一块冻僵的肥肉,根本组织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动、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汽。糟糕,眼睛好烫……可恶啊!怎么又哭了!在这种时候!丢死人了!
欸怎么还哭了学姐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近在咫尺。
她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指腹轻轻碰上我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揩掉那些不争气的眼泪。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
乖,别慌,慢慢来,不着急。她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像融化的蜜糖,一点点渗进我混乱的思绪里。你看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耳朵也是。
6
她另一只手轻轻扶住我的肩膀,稳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站稳了,别摔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鼻腔里全是她身上那种好闻的、淡淡的柠檬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还有……我的眼泪的咸涩味。
我…我没……我想说我没慌,可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根本没有半点说服力。反而因为她靠得太近,心跳得更厉害了,简直快要当场去世。
还没慌脸都快能煎鸡蛋了。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指尖又轻轻拂过我的眼角,别哭啦,小笨蛋。我又没说要拒绝你,你哭什么
我…我不是……不是因为怕被拒绝……是……是太……
太什么太激动太高兴太难以置信
好像都有。
好了好了,她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先喘口气,把气儿捋顺了再说,嗯
那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审慎。
我猛吸一口气,鼻腔里尽是酸涩,混杂着她身上独特的、仿佛晴日里曝晒过的旧书卷与清苦柠檬草糅合的味道。
积攒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那点仅存的、摇摇欲坠的勇气,此刻被悉数点燃。
我豁然抬头,撞入她那双仿若盛满了星辰碎屑的夜色眼眸。
是…就是!
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
我喜欢你,学姐!从…从第一次看见你…就很喜欢!
说完这句话,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骨头都软了,只想瘫倒。
我赶紧又低下头,像鸵鸟埋进沙地,不敢窥探她任何一丝反应,心脏缩成惊恐的一小团,惧怕着哪怕毫秒的迟疑。
那你…
她的声音,依旧是三月拂过柳梢的风,轻柔得不可思议,撩拨着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呢
下唇被我死死咬住,几乎尝到血腥气,声音细得像蚊子振翅。
我…我怕…怕你觉得我烦…更怕…
话语哽住,我又吸了吸鼻子,浓重的鼻音无法掩饰。
更怕…连这样…偷偷看你的资格…都丢掉了。
灭顶的卑微感如冰冷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就在此刻,一双臂弯,携着令人心安的体温,轻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圈住了我颤抖的身体。
学姐…她抱了我
她发间散落的,是图书馆午后阳光的气息,混着那缕清冽的柠檬草香,刹那间将我密不透风地包裹。
这个拥抱,如同暗夜雪地里燃起的唯一篝火。
傻瓜。
她在我耳畔低语,温热吐息吹拂着耳廓,痒痒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纵容的笑意。
然后,是那句,如同神谕降临,我此生听过最不可思议的话。
其实…我也一样啊,小雨。
欸
我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在她怀中彻底僵直,傻愣愣地抬起脸。
她的眼神,温柔似江南春水,清晰倒映出我那张挂满泪痕、表情呆滞的蠢样子。
唇角那抹温软笑意,始终未散,仿佛自身便是一枚微小的光源。
你第一次在活动室,声音抖得像风里残烛,却死死攥着书页站起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
学姐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某种易碎的氛围。
你那种…有点笨拙的纯真,还有那份…明明怕到骨子里,却还是咬着牙去做的倔劲儿…
她顿了顿,伸手,动作自然得惊人,将我颊边被泪水濡湿黏住的发丝,轻轻勾到耳后。
都像小钩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勾住了我。
看到你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要保护你,想帮你把那些怯懦赶走。
我再也抑制不住,像找到了避风港的小兽,一头扎进她温暖的怀抱,彻底放声大哭。
积压已久的暗恋、惶恐、不安,以及此刻排山倒海的惊喜与幸福,全都化作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迅速濡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学姐…呜…我…我总觉得配不上你…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这么…这么没用…又胆小…呜呜…
嘘…
学姐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后背和头发,耐心地,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你很好,小雨,真的。一点都不没用。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你为了克服自己,敢报名文学社,敢在那么多人面前站起来朗诵,已经非常非常勇敢了。
看到你努力的样子,反而给了我很多勇气。
我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回抱住学姐,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和那清晰有力的心跳。
这一刻,我幸福得像踩在棉花糖上,轻飘飘的,觉得自己大概是全宇宙运气最好的人了。
然而——老天爷似乎特别喜欢在你觉得最美的时候,冷不丁从背后给你一榔头。
苏雨晴,你在干什么!
7
一个又尖又冷的声音,像根冰锥子似的,毫无预兆地扎破了活动室里这点暖融融的气氛,狠狠砸在我们俩中间。
这声音!是她!
我浑身猛地一抖,像是大冬天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学姐那个让人安心又沉溺的怀抱里弹开,好像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我惊惶地抬起头,直直望向门口——
我的妈呀!
文学社的社长!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早走了吗!
她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像一尊自带制冷效果的冰雕。
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那张平时就没什么表情的脸,这会儿黑得跟锅底似的,阴沉沉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完了。彻底完了!芭比Q了!凉透了!
我和学姐抱在一起…被抓了个正着!
这下好了,感觉自己像个偷糖吃被逮个正着的小屁孩,百口莫辩!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们俩之间那点才刚刚冒头的小秘密…就要这样被直接掀开,摊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日光底下吗
呜…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一片空白。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在胸腔里发疯似的扑腾,撞得我肋骨生疼。
学姐的反应却快得惊人。
她脸上居然一点慌乱都看不出来,好像刚才那个紧紧的拥抱,不过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她甚至还伸出手,动作特别自然地,帮我把额前被眼泪弄湿、黏在脸上的碎发拨开。
指尖凉凉的,动作却很稳,一点都不抖。她的声音也一样,平稳得听不出一点波澜。
我们在排练诗歌,社长。她甚至没怎么抬眼看社长,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
排练社长一边眉毛挑得老高,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冻成冰碴子。需要抱在一起排练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现在的诗歌朗诵,已经需要这么…投入了
社长的眼神像两把冷飕飕的小刀子,在我烧得发烫的脸,和学姐镇定自若的侧脸之间来回刮着,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条缝让我钻进去,或者原地表演一个大变活人直接消失。
我死死地低下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好像那上面开出了一朵花儿。
心跳已经不是在跳了,简直是在擂鼓,咚咚咚咚,又快又乱,像一只快要憋死的鸟,在肋骨搭成的笼子里疯狂冲撞。
后背的衣服,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又冷又黏地贴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
是的。
学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样子。
她甚至还弯下腰,从旁边的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摊开的诗集。
(后来我才想起那是我刚才慌乱中掉在地上的,书页上似乎还沾着我指尖残留的温度。)
她指着其中一页,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份枯燥的实验报告。
我们选的这首诗,恰好是描摹恋人即将分别时的锥心之痛与不舍。
我们正在尝试…嗯…她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像是在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合适的词语,调用更深层次的肢体语言,去揣摩和表达那种…难舍难分、肝肠寸断的情感。
学姐,您不去戏剧学院真是屈才了!这演技!这台词功底!我在心里默默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社长那双锐利的眼睛又在我们俩身上来回扫视了足足十几秒。
那十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肺部因为缺氧开始隐隐作痛。
最终,她似乎没能从学姐滴水不漏的表情和(我埋头装死的)反应中找出任何确凿的破绽。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某个生锈的零件在费力转动。
语气虽然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警告的意味。
好吧。那你们继续。不过下次注意点影响!
这毕竟是公共活动室,别让人误会了!
说完,她又用那X光般的眼神最后扫了我们一眼,像要在我们身上戳两个洞。
这才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噔噔声又硬又脆,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我才敢偷偷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气。
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有点虚脱,腿肚子都在打颤。
我抬头看向学姐,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担忧和后怕的轻颤。
学姐…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太好万一社长她…她跑去跟别人乱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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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看着我这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她伸出手,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只受惊后炸毛的小猫。
别担心,这点小场面,学姐还是应付得来的。
她顿了顿,眼神倏然变得格外认真,像是有星光坠入其中,专注地看着我。
我答应过要保护你,记得吗
我用力点头,心里像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暖水袋,热乎乎的,驱散了刚才的惊惶和后怕。
不过嘛…
学姐话锋一转,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稍稍凑近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那股好闻的柠檬草香,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和软糯。
咱们这关系…现在刚发芽,嫩得很,风一吹就容易倒,还是得稍微…藏着掖着点儿,偷偷浇水施肥,嗯
等我的小雨宝宝,她念这四个字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扬,像个小钩子,轻轻勾了我的心一下,再勇敢一点点,彻底适应了大学生活,把那个讨厌的社恐小怪兽一脚踹飞…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像羽毛最柔软的部分,轻轻搔过我的心尖,又痒又麻。
我们再…昭告天下,好不好呀
小雨宝宝这个带着无比亲昵意味的称呼,像点燃的引线,轰的一下,让我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再度升温,恐怕已经红得像煮熟的大虾了。
我明白学姐的顾虑和体贴,她是怕那些可能随之而来的目光和议论,会像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吓跑刚刚探出头来、还怯生生的我。
我用力点头,像个只会执行点头指令的小机器人,又像小鸡啄米一样急切。
嗯!我会努力的!我要快点变得更厉害,变得更勇敢,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站在学姐身边,和你一起闪闪发光!
学姐笑了,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像春日午后融化的溪水,清澈又暖和。
她伸出右手,白皙修长的小指轻轻勾住了我的小指,一个无声的、带着暖意的约定。
傻瓜,她的声音柔得像化开的蜜糖,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夕阳最后的余晖,像流淌的、温热的金色的蜜,穿过活动室蒙着薄尘的旧玻璃窗,将我们相牵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温柔地涂抹在落满尘埃的地板上。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学姐牵起我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与刚才微凉的指尖截然不同。
我们并肩走在铺满金黄色落叶的校园小径上,手牵着手。
我偷偷侧过脸,看着学姐被夕阳勾勒出的柔和而清晰的侧脸轮廓。心里像是被灌满了蜜糖,甜丝丝的,幸福感像小气泡一样,咕噜咕噜不停地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