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刚忍不住在心中暗赞。
大局观方面,胡秋菊显然是强于陈学深的。
陈学深最近隔三差五往瓦窑车间跑,只关注到了技术层面,却从没想过产能问题。
胡秋菊一直在观察赵瑞刚的表情。
见他没有否定自己的想法,便笑道:“看来我说的没错。既然这样,产能方面你得优先跟我们所合作!”
赵瑞刚点点头:“可以先说说你的思路。”
胡秋菊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现在确是一种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感觉!我的思路很简单,我们所下面有几家加工厂,也有产研合作的车间,这些工厂都可以用来帮你解决产能问题。”
赵瑞刚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扣了扣,道:“思路是对的,但我有几个要求。”
胡秋菊笑了,大手一拍:“肯提要求,说明这事儿有谱,快说!”
赵瑞刚正色道:“就两点。第一,所有车间的生产工艺,都必须与瓦窑大队车间保持高度一致。第二,所有车间生产的产品,都只能挂瓦窑大队车间的铭牌。”
胡秋菊原本以为赵瑞刚会提各个车间分利的事儿,都做好了一口答应的准备。
大不了给他们瓦窑大队车间多分些。
原本自己也是从人家饭碗里夺食,只要有就好,不嫌少。
但听完赵瑞刚这两条要求,胡秋菊却怔住了。
要想生产工艺保持高度一致,就需要瓦窑大队车间统领全局。
闹不好,这就是一言堂。
合格与否,全靠瓦窑大队一家说了算。
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去了。
再者。
所有产品只挂瓦窑大队车间的名牌。
那在外人看来,解决北荒农场问题这么大的功劳,岂不都成他们瓦窑大队车间一家的了?
胡秋菊大脑快速思考了一阵,也没什么头绪,不由叹道:
“你这两点提的,一条比一条刁钻!”
赵瑞刚道:“没事。你还有时间,考虑清楚再来找我。”
胡秋菊立即又问:“如果我答复你之前,陈学深也找你谈这事儿怎么办?”
赵瑞刚直言:“条件一样。”
胡秋菊顿时瞪眼:“不行!先提出来的人是我,他和我条件一样怎么能行!”
赵瑞刚笑道:“我得给你们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胡秋菊一拍桌子:“你这家伙,想坐山观虎斗呀!也好,反正跟他陈学深竞争,姐姐我就没输过!等我三天,三天之内我定给你准确答复!”
其实赵瑞刚十分欣赏胡秋菊的性格。
此人目标性强,说话办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是个办实事儿的人。
但胡秋菊的领导和同事们,就未必这么想了。
这不。
晚上一离开赵瑞刚家,胡秋菊就马不停蹄地杀到自家领导李振华家。
李振华四十多岁的年纪,目前是四零二机械研究所的代所长。
将近子时的月光斜斜切进家属楼的玻璃窗里。
胡秋菊哐哐砸着窗户,手电筒的光束透过窗子朝里晃着。
“老李,老李!别装死,快醒醒!”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门被打开。
李振华裹着件外套,边打哈欠边摸索烟盒:“胡秋菊同志,现在是休息时间……”
胡秋菊的帆布包“啪”地甩在八仙桌上。
震得搪瓷缸里的隔夜茶叶跳起老高。
“休息?三零八所都找到解决北荒农场的方案了,你还睡得着?”
胡秋菊扯过条板凳跨坐上去。
一口气儿把三零八所和瓦窑大队车间合作的事儿,目前车间产能不足的事儿,自己找赵瑞刚寻求合作的事儿,以及赵瑞刚提出的条件,统统说了一遍。
李振华听胡秋菊说完,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年轻人就是有想法。这事儿你拿主意就行,不用问我。”
胡秋菊登时暴怒:“怎么叫我拿主意就行?这事儿干系重大!到底你是所长还是我是所长?”
看着胡秋菊攥起的拳头。
李振华十分相信她有挥拳在自己脸上的胆量。
不由侧身微微躲了躲,皱眉道:“姑奶奶,你还知道我是所长啊?谁家干事大半夜地把所长从被窝里揪出来?”
胡秋菊咣当一声坐回到板凳上:“我着急啊,我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振华鼻哼一声:“你要不是因为心急,当年能从所长职位一撸到底?”
胡秋菊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当年“色诱”大毛专家的事儿。
不由老脸一红:“行了行了,以前的事儿不要再提,说现在的事儿。瓦窑大队车间的事儿,你到底怎么看?”
李振华端坐好,正色道:“我觉得你有点轻视你说的这个赵瑞刚了。”
胡秋菊立即追问:“怎么说?”
李振华道:“这个赵瑞刚我不熟悉。可我熟悉余大嘴。他余大嘴能同意和瓦窑大队车间产研合作,生产交给还算正常,研发竟然也全由瓦窑大队负责,你觉得这事儿合理吗?”
胡秋菊一经提醒,立即反应过来:“对呀,余大嘴这样做确实有点反常。”
李振华接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产研合作模式,绝不是掌控欲极强的余大嘴的主意,而是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接受的妥协方案。”
胡秋菊凑近了几分:“你是想说,有可能是赵瑞刚逼他妥协的?”
李振华郑重地点了点头。
胡秋菊顿时陷入深思。
根据自己最初掌握的信息,一开始是赵瑞刚带着瓦窑大队车间制作的套件与北荒项目完全吻合。
余大嘴研究所里仿制了一批,却没有通过试验。
这才和瓦窑大队车间开始了产研合作。
可到后来自己深入调查,才发现,产研全有瓦窑大队车间负责是赵瑞刚提出来的。
而一向苛刻的余大嘴竟然同意了。
这样看来,分明是瓦窑大队车间掌握了这一项技术。
或者再具体一点,技术就握在赵瑞刚手里。
自己研究所和余大嘴的研究所折腾了多半年都没突破的技术难题,竟然就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攻克了。
而这个年轻人,还在俄语翻译,车间生产上都有不小的能耐。
看来这赵瑞刚绝不像自己看到的那般简单!
“现在你明白你面对的是什么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