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付一凝攥着离婚协议书,脸色阴郁。
她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26个无人接听。
发出去的几十条信息也无人回复。
陆奕宽就像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
她毫无头绪,手指不自觉地滑过屏幕上陆奕宽的名字。
这才发现,他给沈子诚的备注是阿诚,而她的丈夫却是全名。
以前她很有把握陆奕宽对她的爱,但是现在她有点不能确定了。
她不是第一次为了沈子诚惹他伤心,可他从没生过气,更不会不告而别。
难道这次自己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她烦躁得在房里来回踱步,头一次没了章法。
他会去哪里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亲人了,他能去哪里
付一凝突然想起他妹妹陆静岚死去的那个晚上,阿宽将她搂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凝凝,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之后,阿宽就特别依赖她,对她言听计从。
所以,她以调养身体为由,给他施针下蛊,再到她去引产假装意外流产,他也没有怀疑过她。
他只是想和她有个孩子,而她对他做了什么
付一凝觉得自己着了魔,只要事关沈子诚,她就会失去理智。
当年沈子诚在她面前诉苦说被陆静岚拒绝,她二话不说就去替他出头。她至今还记得陆静岚死前绝望的眼神。
他需要孕蛊来治疗不育症,她甚至不惜伤害阿宽的身体,也要亲手把自己的孩子献给他。
孩子......
付一凝飞车赶到墓地。
在陆静岚的墓碑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墓碑,明显是新翻的土。
她仓皇失措地跪下去徒手挖起来。
手上很快就冒出了血,她却毫不在意。
她摸到了骨灰盒。
鬼使神差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纸扎的娃娃。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心下一沉,阿宽已经知道了！
付一凝失魂落魄地上车,意外发现了阿宽落下的病历单。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无痛症已经自愈。
她怔住了,她以为这些年阿宽遭的罪都是小事,毕竟他没有痛觉。
根本没想过他会默默承受......他该多疼啊。
待她回到家里,沈子诚已经等了很久。
凝凝,你怎么才回来。他搂着她撒娇：听说阿宽要和你离婚
付一凝没心情理会他,她把他推开,跌坐在沙发上。
沈子诚第一次被付一凝无视,他咬紧下唇,心中无比委屈。
陆奕宽走了不是更好,他占了你那么多年,早就可以滚了。
他已经没利用价值,你还留恋他做什么
付一凝思绪纷乱,一旁的沈子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她只觉聒噪。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希望身边的人是阿宽,而不是沈子诚。
沈子诚察觉了她的异样,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
你不会爱上他了吧他不过是给我治病的一个工具！你明明爱的是我！
付一凝苦笑,原来他都知道,只是一直装傻享受着她的付出。
你走吧,我要去找阿宽。
沈子诚的眼神从震惊到嘲讽。
就算你找到他又如何,陆奕宽已经知道了你对他做的一切。
你说他是会原谅你呢,还是恨不得你马上去死！
付一凝阴沉着脸,看沈子诚的眼神充满危险。
是你告诉他的
她狠狠给了沈子诚一巴掌。
难怪他要走,还要和我离婚。都是你干的好事！
沈子诚从没见过一向对他温顺的付一凝如此暴戾,吓得脸色苍白。
付一凝想起葬礼那天,她也是这样打了阿宽。
他绝望的眼神,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而这个葬礼,被她亲手毁了。
而她,也失去了陆奕宽。
6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疲惫让我暂时忘掉了伤心事。
简悦早就等在了机场。
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早该来找我们。现在有我和师傅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我彻底放松下来,跟着她坐上了开往唐人街的车。
师傅在唐人街开了个纸扎铺,专做华人生意。
没想到我们这门老手艺,还能到国外来发扬光大。
阿宽啊,你能来帮忙就最好了,师傅一直在等你。
是啊,师兄,据说当初你就学了两年,手艺就不输师傅了。
可惜后来你去结婚,师傅老说我们这门手艺要断送在我手里。
我被他们师徒二人围在中间,久违的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老病死,哪里都不例外。
纸扎铺的生意很好,还有从其他城市过来的订单。
客户的各种特殊要求我们都能满足,我的手艺也日渐精湛。
只是有一天,我的情绪异常低落。
我接到了一个订单,客户要给死去的女儿定制纸兔子。
回忆又把我送到了离开付一凝的那天。
葬礼虽然取消了,但我还是去了墓地。
我把骨灰盒放在他姑姑身边。
这样他们在地下就能团聚了。
为了怕孩子寂寞,我在盒子里都放上了亲手做的纸娃娃。
希望他能原谅爸爸,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他们。
下辈子能投胎的话,去个好人家吧。
泪水滴到了纸兔子上,瞬间晕开了,我细致地补上颜色。
可是纸兔子能补,我破碎的心要拿什么去补呢
晚饭时,简悦送货回来,也带来了付一凝的消息。
她急疯了,满世界在找你。
付一凝找我做什么,我不是已经留给她离婚协议书了么
只要她签了字,就可以毫无阻碍的和沈子诚在一起。
我注销了电话卡,换了手机,就是想把这个人从生命中彻底删除。
经历了那些伤痛之后,我以为这辈子注定消沉直至死亡。
可是,当我重新回到师傅的纸扎铺,亲手给亡者制作他们生前喜爱的东西。
我又发现了活着的意义。
虽然我历尽伤痛,但我仍然可以拥抱新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我已经快忘记付一凝时,我又接到了特殊的订单。
纸扎匠还要去出差
如果客户很有钱的话,偶尔也是会有这种情况的。
简悦拍拍我的肩,安慰我。
这次的客户指名要你去,肯定是听说你的手艺最好。也是死了孩子的家庭,真是可怜。
隔天,我来到临市,如约按响门铃。
沉重的黑色铁门缓缓打开。
我抬头,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台阶上站着的,是我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
阿宽,我总算见到你了。
7
付一凝站在那里,久久凝视我,眼神中写满了失而复得。
我在心中冷笑,过了这么久,还是被她找到了。
我以为她会放弃,没想到她这么执着。
还在生我气吗
他向我走来,看我不自觉的退后,皱起了眉头。
我承认之前是我对你太凶了,我不该护着沈子诚。你不喜欢他,我就再也不见他。
以后,我就守着你一个人,行么
不行。
我面无表情的迎上她的视线。
我不需要你守着我,我只想你滚得远远的。
这些年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为什么还厚颜无耻的来找我。
我眼眶渐红,语调破碎。
明明是杀我妹和我孩子的凶手,我还那么爱你依赖你。
一千多个日夜,你看我独自承受痛苦,觉得我很可笑吧
付一凝的表情充满怜惜。
阿宽,是我搞错了。沈子诚的父亲救过我的命,我以为对他好就是爱他。
我做了很多没有底线的事,我该死。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会余生来补偿你。
补偿你怎么补偿你能把妹妹和孩子还给我吗
做不到的话,就去死吧,你死了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付一凝的眼里闪过悔恨,她苦涩道：
以前我看不清自己的心,直到你离开了,我才发现爱的一直是你。
可是,好像已经晚了。阿宽,如果我死了,你能原谅我吗
不会,你做过的事永远不配得到原谅。
我再没看她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开。
付一凝真的会良心发现么,这可能又是她的苦肉计吧。
她一次次地骗我,就是赌我爱她,对她心软。
这次,不会如她所愿了。我绝不会回头的。
我烦躁地在陌生城市中穿行,想找个酒吧喝一杯冷静一下。
然而,我低估了夜晚老城区的危险程度。
我被人灌醉带到了阴暗的后巷。
几个高大的外国佬拿着钢管围了上来。
面对危险,我唯一能想到的人是简悦。
突然,我被大力拉到一边。
挡在我身前的是付一凝。
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她保护沈子诚的画面。
好在报警及时,我们都没受什么伤。
登记信息时,警官问我：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夫妻吗
不是,我不认识她。
付一凝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简悦是谁以前你遇到危险都会下意识喊我的名字。
我不想和她多啰嗦,径直走了出去。
你不需要知道。
她还要继续跟着我,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站在路灯下,回望她。
你别以为保护了我,我就会原谅你,这是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了的,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她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周身透着失落和悲伤。
我回到了纸扎铺,简悦告诉我这趟出差赚大了。
客户转了比约定多十倍的金额过来。
我轻扯嘴角,没告诉她这个人就是付一凝。
我以为经过这件事,她应该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没想到,付一凝没出现,沈子诚却找上了我。
8
你放着好好的付先生不做,跑来这鬼地方天天扎纸人
沈子诚夸张地笑起来,他手一松,我刚做好的纸人掉在地上弄脏了。
付一凝知道你是个这么晦气的男人么。
你来干什么,出去！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还有脸来奚落我。
付一凝来找你,你很得意吧。
欲擒故纵的把戏看来对她挺有效的。她现在整天什么都不做,满脑子都是你！
沈子诚恶狠狠的盯着我。
我好不容易治好了不育症,想和她生个孩子,她却叫我滚。
付一凝,这个能为了我杀人的舔狗,居然拒绝了我！你说,我该找谁算账
我皱眉,呵斥道：
沈子诚,我看你是疯了。
要发疯回去找付一凝,别来我这里撒野！
付一凝她不肯见我！都是你这个蠢货抢走了她！
他抄起一旁的剪刀刺向我,我满腔怒火和他拉扯起来。
鲜血顺着剪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沈子诚的脸被划伤了,我的手也割了条口子。
付一凝冲进来,不由分说推开了沈子诚,焦急地检查我的伤口。
阿宽你没事吧
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人物对换了。
沈子诚,我警告过你,不准来找阿宽麻烦。现在这个情况,你怎么解释
这次,冰冷的眼神望向了沈子诚。
凝凝,你看不到我也受伤了吗
沈子诚的脸上,泪痕和血痕交织,惨不忍睹。
付一凝却视而不见。她安置好我,把还在哭哭啼啼的沈子诚强制带走了。
我伤了手,心情也被这两人影响,这几天只好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跟简悦出去谈生意。
路上,付一凝一直远远地跟着我。
直到我们的车子停在一幢豪宅门口。
这次的客户是个贵妇,她要为丈夫打造一套完美的别墅。
里面什么都要有,包括他的初恋情人,也要做出来。
我震惊了很久,哭笑不得。
我以前朝三暮四,对他不好,现在他走了,我想好好补偿他。
她不无遗憾的说道。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我完全同情不起来。
非得等到人死了才知道后悔。活着的时候,对他好些不就够了么。
为什么要伤透了他的心,才想起来去弥补。
然后,我又想到了付一凝。
如果没有沈子诚,我们是不是就会两情相悦,走到白头。
可惜没有如果。
已经发生了的事是无法抹去的。
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回去的路上,简悦问我：
你真的不准备报警吗毕竟她的罪孽加起来够死十次了。
我的视线落到手上开始结痂的伤口。
虽然伤口会愈合,但是疤痕却会留在手上,时刻提醒我,这里曾经受过伤。
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只能等她良心发现,主动去自首。
简悦瞄了眼后视镜：
我看她天天缠着你,暂时还没这个觉悟。
我释然地笑了。
天道轮回,老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人。
话音刚落,耳边一阵巨响,我们的车被撞出去很远。
天旋地转之后,我又看到了沈子诚的脸。
9
沈子诚踩下油门,再一次朝我们撞过来。
我们的车避让不及,险些侧翻出去。
陆奕宽,付一凝宁愿要你这个蠢货也不要我,我要杀了你！
我心里一惊,看他这不要命的架势,该不会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吧。
躲是根本躲不了的,两车距离太近了。
一筹莫展之际,远处疾驶而来的车朝沈子诚狠狠撞了过去。
是付一凝！
难怪她跟踪了我好几天,怕是早就预料到沈子诚会对我下手。
沈子诚你找死！
付一凝像疯了一样,踩着油门一次次朝沈子诚撞过去。
很快,车就翻了,沈子诚浑身是血趴在车里。
付一凝下车,刚要跑向我。
她的腿被死死拉住,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沈子诚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一点点往车里拖。
本就冒着烟的车身开始着火。
我惊恐的看着火苗越窜越高。
就是死,我也不会让给你！
沈子诚疯狂地大笑着,仍是紧紧抱着付一凝的腿不松手。
付一凝挣扎不下,眼睁睁地看着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
阿宽,快跑！
还有,对不起......
剧烈的爆炸声掩盖了她的话,熊熊烈火吞没了她和沈子诚。
我把简悦护在身后,远远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眼里终是忍不住掉下了泪水。
不是为了付一凝,而是为了我自己。
一场大火带走了折磨我多年的苦痛。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付一凝。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三年前,妹妹还在。
阿宽,以后不能再让妹妹操心了。
妹妹温和的笑脸依旧没变,她用力抱了抱我。
妹妹真的要走了,这次你可不能再哭了。
看着妹妹越走越远,我怎么喊都出不了声。
阿宽,我也要走了,我会生生世世不停去赎罪的。
付一凝眷恋地看了我一眼,走进黑暗中。
我刚想伸手抓住什么,就被人一把握住手。
师兄,醒了
简悦兴奋地朝门外喊：师傅快来！
看着周围关心我的人陆续围过来,我知道,一切结束了。
......
你不知道,烧的可惨了。我是说车。
简悦手上扎着纸房子,嘴上没个停。
那两个人活该,他们千里迢迢跑到国外来找你,没想到会丧命于此。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点点头,看着手里的文件陷入沉思。
付一凝直到最后都没签离婚协议书。
她把名下的中医院和两家制药公司的所有权都转给了我。
另外,还给我留了一大笔钱。
她可能根本没想过会死在异国他乡。
她也许曾经满心期待我会跟她回去。
只不过,梦已成空。
她已经化成了一捧灰,我也放下一切释然了。
从此山高水长,我们再不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