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恩逸一直在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故事讲完,轻轻在她额头留下一吻,“我下楼去给你榨杯果汁上来。”
然后,抽身离开。
留下南溪一个人怔怔地望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盛恩逸知道,南溪很聪明。
她一定能自己想清楚。
这世间,只有人,没有神。
是人,就不会有上帝视角。
就会犯错误。
哪怕那个错误无法弥补,无法原谅。
但那人的所有出发点,都是好的。
刚开始,盛恩逸也想过,要瞒着南溪。
可后来,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是南溪,他一定不希望身边最亲密的人瞒着自己。
不管是好是坏?
两个人既然在一起了。
无论前路是什么,都应该携手一起面对。
而不是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故意隐瞒。
这是盛恩逸从徐四叔身上,学到的最大教训。
那就是对另一半,一定要坦诚。
不坦诚的结果,就是误会一重接一重。
遗憾和伤害,都是从误会中产生的。
南溪甚至不知道盛恩逸是何时离开的。
她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手指嵌入手心,死死捏着,仿佛一放松,心中最后构筑的那口气,就要散了。
指骨泛着白,手心也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但南溪恍若未觉。
怎么……会是这样呢?
打死南溪也没想到,当初跟妈妈谈对象的那个男人,是徐僖元。
南溪很不想承认,但盛恩逸说的那些细节,都跟妈妈发给大舅的短信里对上了。
而且,南溪了解盛恩逸。
若没有特殊缘由,他不会特意跟她讲那么多一个长辈的私事。
想明白之后,南溪望着浓稠的夜空,苦笑一声。
“妈,你这辈子……真不值得。”
恋人最初就是带着隐瞒靠近她。
而后,又引诱她,哄骗她……
哄得她失了心。
又失了身……
原以为,与爱人携手共进的幸福日子就在眼前,可等来的,却是灭顶的伤害。
这一切……
仅仅是因为爱人的不坦诚?
仅仅是因为爱人眼瞎,托了个不靠谱的兄弟?
可不管什么原因。
妈妈的一辈子,都毁了。
毁了!!!
哪怕南溪把那个男人凌迟处死,也换不回一个完好的妈妈。
可那人,为什么偏偏是徐僖元呢?
南溪还未进入帝都大学前,在高中时期,就已经很仰慕徐僖元了。
他在高中物理老师口中。
如神一般。
也如这世间最耀眼的流星,在科学领域留下绚烂又耀眼的光芒,然后,消失在人前。
他是多少志愿投身科研领域的学生的精神向导啊。
那其中,也包括南溪。
南溪在来帝都之前,并不知道徐僖元的家世背景那么显赫,她甚至连帝都徐家都不知道。
因为在徐僖元的所有成就中,家世背景,反而是最不值得称道的一项。
南溪在那之前,只知道,徐僖元一个人的能力,可以吊打一支军队。
是不管去哪个国家,都会把他奉为上宾的程度。
那样彪悍的人生,是南溪这辈子努力奋斗的目标。
而徐僖元,就是她的人生榜样。
可现在……
盛恩逸告诉她。
她的人生榜样,很可能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个害死她大舅,害死南家三口人。
甚至很有可能,还是害死她妈妈的罪魁祸首。
南溪眨眨眼,茫然四顾。
突然浑身发冷。
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唉!”
头顶传来一声叹气声。
紧接着,南溪就被拥入一个温暖又厚实的怀抱。
盛恩逸伸出手指,掰开南溪紧咬着的牙关。
“南溪,乖!松开!”
南溪怔怔地看着他,听话地松开了牙关。
盛恩逸看到她唇边有一丝暗红,心疼得不行。
凑上前,温柔地亲吻她。
把她嘴里那丝血腥味,都给吸走。
又安抚地舔舐她破口的舌尖。
最后,退出来。
把人往怀里一按。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一大颗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从南溪眼底滚了出来。
紧接着,跟开了闸一般,争先恐后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啊啊啊……”
南溪什么多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反复哭嚎着询问: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原本是天空的指路明灯,如今,骤然坠落,在南溪心底落下一地碎片。
每一片,都隔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南溪疼得浑身都在战栗,痉挛……
她太疼了。
她好想妈妈。
妈妈……
你在天上听到了吗?
你这辈子,就是毁在这么一个看似勇敢,实则懦夫的男人手里。
他还有脸想去找你?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他就该生生世世孤独,不该去祸害任何一个好女人。
南溪心中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让她无法放下。
但也扔不出去。
好像……
怎么做……
都找不到出口。
盛恩逸闭口不言,只是双手死死地抱紧她,不给她留一丝一毫逃离的空间。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点残忍。
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把一切都告诉她。
连一个缓冲都没有。
可他也没办法再等了。
晚饭后,他接到一个国外那边打来电话。
徐四叔的各项身体数据开始急速下降。
他沉睡的时间太久了。
身体长久不活动,各项身体机能都在往下掉。
哪怕盛恩逸给他用上了全球最好的医疗资源。
可也不能无限期延长他的生命。
这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真到了质变的时刻,所有器官集体罢工,医生也无能为力。
除非,他自己愿意醒过来。
盛恩逸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也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和巧合。
直接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和节奏。
南溪把自己困在如夜色般浓稠的情绪中,尽情发泄。
足足半个小时,才缓过来。
盛恩逸把纸巾盖到她鼻子上,柔声哄道:“擤擤鼻子,不然,待会儿要难受了。”
南溪此时脑瓜子还嗡嗡嗡的,运转比较慢。
闻言,听话照做。
只是等听到她自己擤鼻涕的声音时,才赧然回过神。
从盛恩逸手中抽走纸巾,“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