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与时卷舒
王导、王旷带着家眷,几辆牛车缓缓而行,走了三天才到许昌地界。如此走下去,要十天半月才能赶到徐州下邳城。万一遇上阴雨天气,怕是耗时更久。晚间宿在驿馆,心急火燎的王导跟王旷商量,不如自己单骑独行先走一步。他说:裴盾经营徐州,不知道我南下江东之意图;裴邵安于现状,也无意江东。琅邪王已获任,而我迟迟不到任所,怕他耳根软,被裴氏兄弟左右而横生枝节。
王旷觉得王导不是多虑。他知道自己这个王爷表弟是瞻前顾后之人,在路上如此耽搁下去,实在让人心生忐忑。裴氏兄弟对南下江东态度不可知,朝廷的任命到了徐州,司马睿大概会六神无主,产生胆怯、迷茫等情绪。如若裴氏兄弟参言说了别的,将来就要多费口舌了。
两人商定后,次日天明,王导便带着一个随从骑快马先行一步,留下王旷率家兵护着家眷在后行进。王导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人不离鞍,三日后便到了徐州下邳城任所。
王导稍作梳洗就赶去琅邪王府,果然见司马睿和裴邵正愁眉不展地坐着,肯定是在商议什么事情。王导进门先行拜礼,祝贺琅邪王获任安东将军。司马睿拉着他坐下,指着裴邵说:我和长史快愁死了,就等你来拿主意。徐州之兵不能分,我们该如何去建邺总不能携家带口地连个护卫都没有吧
王导不敢贸然开口,想听听裴邵的想法。裴邵倒也实在,说道:河北之地已是危局,江东也是乱糟糟。即使去到建邺,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也只是个摆设。倒不如安守徐州,不带家眷人口赴任,该去应卯时去应个卯,去也去得,回也回得,静观时局变化再定行动。
王导问:这可是裴刺史的主张
裴邵说:是我家兄长之意。
王导看向司马睿,问道:敢问安东将军,您又作何打算
司马睿扇着蒲扇说:先是司马说一套,如今长史又说一套,本王全凭你二人辅佐,我有打算也弄得没打算了。
王导委婉地说:上命不可违。像是给司马睿提醒,又软软地否决了裴邵的说法,如若建邺去也去得,回也回得,安守徐州,那督扬州江南诸军事的安东将军形同虚设,江东之地必是鞭长莫及,东海王和裴妃的用心就白费了。
裴邵有些意外,问王导:东海王和裴妃如何看待此事
王导不遮不掩地说:上次请托长史给东海王进言,可惜长史见裴妃时只说了大概。那日我去你府告别,问嫂夫人可否有书信捎带给你。巧遇裴妃在你府上走亲,就召我过去问话。我便将心中所思所谋和盘托出。裴妃和东海王都是登高望远之人,看出江东之地的价值,才肯用此策。且裴妃知道东海王看重琅邪王,又有裴氏和我王氏辅佐,将江东当作将来倚重之地。尚不待我出京,已闻知东海王为琅邪王请旨任安东将军。卑职不敢在京城多留,星夜兼程赶回来。知道安东将军要开府建衙,正是用人之际。族兄王旷对江东之地甚是了解,便将他召来效力。他与家眷随后就到。
明明是王家兄弟在奔走,可王导说来说去竟都成了裴家的事儿。裴邵本来想要推诿,如此便不好再说安守徐州的话。但他想到自己也要一起到建邺去,便主动邀王导同去刺史衙门见其长兄裴盾,想分一些兵备军马带去建邺。
裴盾是胸无大志之人,见到王导颇有几分抵触。话里话外埋怨王氏子弟,疑心琅邪王的任职是司徒公王衍使了手脚,想把裴家和琅邪王排挤出徐州,以便王氏独占琅邪之地。
王导也不辩解,待他一通牢骚过后,心平气和地讲述了前后事体,说:此事不可冤枉我家兄长,是族兄王旷与东海王私交甚密,先说于东海王。裴妃又为此事问起,在下才如是说了前后利害。虽然事关我王家,但我王氏满门决计护持琅邪王一同南迁。这分明是让出琅邪郡,怎么能说是排挤裴家眼下,在朝中运筹的是东海王,他也是为自己拓展腾挪之地,实际下江东还是为了他更关切的徐州。胡人南下,直击徐州,二王之封地必将生灵涂炭。东海王也知道,取江东是为自己留下退路。此时不盘算,事到临头必悔之晚矣!
裴盾听王导说起东海王和裴妃,面上就有了几分安然,但还是捻着胡须一脸正色。待王导说清楚去留,知道是屈说了王家。反正都是为了东海王,心里踏实了许多,才现出和顺的笑脸。他故作不解地问王导:你王家真要随同琅邪王吗是只带上家眷,还是满门南迁呢
为了彻底打消裴盾的疑虑,王导轩然表态说:如若琅邪王赴任建邺,你裴氏可安守徐州,我琅邪王氏族人情愿舍弃祖地,携家带口随往江东鼎力相助,不落裴公口实。如今时局乱象丛生,已由不得你我两家相互猜忌。既然东海王有此安排,那就是裴、王两族与两家王爷捆绑在了一起,休戚与共,荣辱同担。
话说到这份儿上,裴盾的小肚鸡肠已失了体面。世家子弟讲究的是为人阔达、潇洒放逸,标榜有高士之度。面红耳赤的裴盾朝着王导拱拱手,说道:你我世家通好,如今更是唇齿相依。既有旨意遣琅邪王南下,王氏诸贤又甘愿前往辅佐,所需的兵备军马、吃喝用度,开列出来,我将鼎力相助。
魏晋时期,门阀兴盛,尤其是晋朝司马家,封王众多,世家大族各有倚属。琅邪王司马睿的封国在琅邪郡,似乎琅邪王氏倚仗的是琅邪王,但谁都知道琅邪王却需要依靠琅邪王氏。
司马睿十五岁时继承父亲的琅邪王爵,封国即琅邪王氏祖籍所在的琅邪郡。名义上这是他的衣食之地,实际是琅邪王氏在代他管理。他的封国本就小得可怜,封国内又都是诸姓世家大族的庄园,名义上是琅邪王,实际早被世家大族给架空,世家大族的门头都比他的王府大。所以,他不能像其他王爷能养军队,听起来也有行军司马这个属衙,却是百十个王府兵撑起的空架子,主要依赖世家大族的部曲为其看家护院。
自司马睿世袭王位,他很少进琅邪郡。因为贪恋京都繁华,他赖在洛阳不想进封国。从皇上手中谋了个散骑常侍的闲差,干脆将封国留给琅邪王氏维持。所谓散骑常侍,入则规谏过失,出则骑马散从,是跟在皇帝身后凑数的闲人,远不如随侍皇上左右的王旷的侍中有面子。谁都知道,这是一帮无所事事吃闲饭的皇族贵胄。他随在皇帝身后凑数,一凑就是十几年。直到被抓进邺城当了俘虏,差点儿丢了性命,这时的他吃闲饭已经吃到了快三十岁。
不经一事不长心。经此一劫,惊恐万状的司马睿被吓破了胆,携家带口逃到琅邪,此时哪还有半点儿王者风采一家人惶惶如丧家之犬。初明事理的他抓住王导,就是准备躲在琅邪王氏的羽翼下苟且偷安的,谈不上什么大志矣。
说有大志,毋宁说是被王导煽动起来的惶惶然。端王家的碗吃王家的饭,总有当客的感觉,还是无所求无所去的客。他很明白王旷、王导想干什么,那是自己干不了也不敢干的,但他不想冷了王导的心,也有一丝随波逐浪占便宜的冲动。所以只想当个小推车,任由王导推着走。他也有投机之心,反正是在乱中求胜,又无须粉身碎骨,言听计从由着去,说不定就弄出了一番新天地来。他知道,王导所做的一切,对当下的自己来讲,已经没有亏不亏之说。乞得一块馍,哪还能计较好吃不好吃,顶饥就行。
王导拉着裴邵回到王府,准备与司马睿商量眼前事宜的时候,进正厅看到的是一桌子酒菜。司马睿坐在正中,参军林禄陪坐一旁,好像正在等谁。两人刚一跨进正厅,司马睿就示意请坐。
裴邵问:王爷可是请了人谁呀
司马睿笑呵呵地说道:等你们两位呀。有来有回,去刺史府衙半日,我想着是该来了,所以备酒以待。
王导说:要知道王爷以酒食相待,咋也等明日再来,我是三觚酒下肚就成一条虫了。说着,屁股已经坐在椅子上,且从袍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放在桌边。
司马睿说:茂弘不善饮,可以多吃肉;道期不能不饮,酒菜已经摆好,本王令出必行。说着,示意林禄斟酒。
王导和裴邵嘻嘻哈哈应承着,端起觚相互示敬,一饮而尽。一连饮下三觚,王导撤开自己的酒具,说:再饮下去我就醺醺然了,就要耽误正经事了。说着,他将带来的文书推给司马睿看,这是南下所需军备兵马和随众、钱粮逐项造册的清单。王爷您看还少些什么,我再做添补。然后报于刺史府衙,给予统筹备办。
司马睿打开文书,认真地看了一遍,问道:道期可看过
裴邵夹着一块肉,说:我跟茂弘已斟酌过了。
司马睿顺手把文书推给王导,笑呵呵地说:茂弘还收着,明日就报于刺史。既是你二人斟酌过,必无大碍,我只管享受现成的。说着端起一觚酒,要林禄给王导和裴邵敬酒。
四人饮至夜阑,司马睿拉着王导出厅小溺,悄声对王导说:我看不如刺史看,除了这臊水,我两手空空啊。
王导说:您说只管享受现成的,那就由着我和道期操持。乘船而渡,我跟道期是船艄,您就是那坐船人,但求风平浪静好风景。
王导和裴邵将文书送到裴盾案头,裴盾似乎很畅快,逐一点着头应允。随众是王导应承的王氏子弟和门人,当然无须裴盾萦心,却单将兵马挑出来,摆着头不肯承诺,说:胡人已有小股兵马跨过大河,大兵压境的事说来就来,真到急时徐州也是兵少将寡。别说三千兵马,就是一千也派不出。请琅邪王另想办法。
南下建邺有数百里之遥,还有大江阻隔,无兵马贴身护持,仅靠王府兵保护拖儿带女的家眷、门人、僮客,不说面临凶险,也是如乞丐般惶惶不可终日。如此打发,怎像是琅邪王赴任又怎能被江南的世家大族尊重
裴邵为兄长的刻薄而羞愧,可他又不敢反驳,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王导回报司马睿。司马睿颇感意外,自己毕竟曾是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如今任了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难道带不走一兵一卒吗只好求着裴邵再去游说裴盾。
一连几日,裴邵进退两难,既无法说动裴盾,又无从给司马睿交代,只能对着王导愁眉不展地唉声叹气,埋怨道:我家兄长也是执拗,我都说了只要一千兵马。一千兵马对徐州防御能起多大作用对琅邪王赴任却是撑起门面的大事。可兄长言称,叛军石勒与兖州刺史苟晞等相持于平原、阳平间难分胜负,东海王正进兵官渡支援苟晞。而青、徐二州地界又有贼寇王弥作乱,实在无法分兵。
王导表面上陪着他长吁短叹,内心却在盘算:裴盾的小气未必不是好事。如若裴盾派徐州兵马随去,裴邵在琅邪王面前将更为持重。倒不如去青州找王敦分兵南下,即使司马越察知也无所谓。徐州衙署不借兵马,难道青州也能不借吗王家执掌的兵马用来保护王氏族人,于情于理皆名正言顺。
想到此,王导安慰裴邵说:裴刺史不肯借兵,一定有其难处。实在不行,那就另想办法。我家族兄王敦跟琅邪王也交好多年,不妨请王爷修书一封前去求借,说不定还真能成。
裴邵问:如若你族兄也如我兄长一般,如何是好
王导说:族兄王旷这几日会带着家眷到徐州,让他去游说族兄王敦,应该有所获。试想,陪琅邪王南下的多是我王氏族人,他总得念族亲之情吧
裴邵觉得王导主动把难题揽了过去,不但解了自己的困,还在无路可走中有了一条变通的新路径,于是十分欣喜,说:跟茂弘共事,让人感觉踏实、舒畅,真想长此以往相处下去呀。
二人把打算跟司马睿一说,司马睿赞不绝口,更觉得王导可依可靠。如果王敦能派兵马随去江东,不便说出口的话是更少受司马越拿捏。所以,他当即让裴邵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加盖自己的琅邪王印,还附上一份礼单,指示王导尽快去办。
王导不敢离开下邳,生怕裴盾生出什么变故。和裴邵一趟趟来往于刺史府衙,催着裴盾置办兵备、钱粮;还要安排在徐州各衙署的王氏子弟,动员在琅邪祖地的王氏族人处置祖产老业,一起去往江东。
王旷进下邳后,马不停蹄就转往青州借兵。裴邵带着属官和府兵打前站,先期出发前往建邺。借着这当儿,王导陪着司马睿去了琅邪封国。王导和司马睿私下计议,要带走琅邪国属下的一千多户子民。这里是琅邪王司马睿的衣食之地,子民如琅邪王府的家奴私产,随着司马睿南迁本无什么可说,但王导还是担心人数众多会引人注目。
王导和司马睿一到封国,就有千户长带着十几个百户长恭候。且已备上了刀械,言称要组成家兵随家主走。庄稼地里还绿油油的,知道将要离家舍土的男女老少皆神色凝重,狠下心忙着收割尚未成熟的青稞。千户长告诉司马睿,粮食都从仓储里收拾利亮,地里的收成算是折损完了,但青稞要带上充作牛马的草料。按王爷的吩咐,除了地上的草和带不走的房舍,各家各户都做好了迁移的准备。
司马睿流泪了,他在这片土地上走动多次,日常的鸡鸭鱼肉等食材,无不取自这片土地。他茫然地指着眼前,说道:牛马、农具、家畜,全都带上,到了南方还要种地,种更多的地;还要过日子,过更好的日子;子民,还是我的子民!
多位老人围过来,抹着眼泪呼应着司马睿。这是他们数代人摸爬滚打的热土,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息、寒暑、水土和人情世故。这里埋葬着自家的先人,这里孕育着他们的希望,他们有着难以言说的无奈、不忍和不舍。故土难离呀,流离失所是他们内心的担忧,背井离乡是眼下的惆怅,谁不为黑黢黢的前路黯然神伤
王导说:王爷是带我们去过没有兵荒马乱的好日子,琅邪国的千余户子民呀,出了门就是千余户的琅邪兵。琅邪王迁任建邺,我等追随王爷同去,那建邺就是我们新的琅邪国。那里地面更大,日子更富足,王爷的赏赐也更丰厚。
王导知道,这时候,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相当重要。
王导把千户长、百户长召到一边,说王爷请人看了天象,选定吉日良辰,琅邪王于七月十一日出下邳,顺泗水往南不足百里至淮水。琅邪国子民应于前三日起身,无须去下邳城,直接赶到泗水与淮水相交处汇合,有军兵在岸边接应。
王旷去往青州将近月余,与族弟王舒和青州参军涂钦带着一千兵马赶回下邳。虽然一千兵马有点儿不尽如人意,司马睿还是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拥有听命于自己的军队。
王导和王旷、王舒三人一路回了琅邪郡,在琅邪王氏的庄园与理事的族亲们见面。王导不掖不藏地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将王衍的意图不折不扣地说给族亲。琅邪王氏的族亲无不关注朝中大事,哪一家还没有个戴官帽的都知道天下大乱了,为家族计,也要谋能安家落脚的新天地。所以,无须王导多做解释,都纷纷表示,一家分两半,去留两情愿,各自回家协商自处。
王导有几分忐忑,这么大的家园祖业,走的人前程两茫茫,留的人能守得住吗他尚未去过江东,私底下不止一次问王旷:江东之地能否安置我一族数千口
王旷信誓旦旦地说:江东地阔,远比我琅邪郡,无主之地尽可跑马,何愁不能安置
王导闭着眼望天,像是在赌一把命运,对王旷说:兄长啊,你我要是当不了王家的功臣,那就只能当咱王家的罪人了。
王旷说:兄弟呀,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前思后想了,我还能把妻儿往虎口里带
王旷说起江东之地的土肥水美,已有点儿嫌弃琅邪郡的苦恓。再说起胡人,更是坚信人挪活,树挪死的道理。王导但愿真如他所说,心里还是有几分含糊。没有亲历,怎能让自己有听之任之的安心。王导睁开眼,看见天际的阔达和苍茫,陡然有了大丈夫的气概。
王导对族亲们说:这是新官上任,只有一往无前,哪来的瞻前顾后。我王家儿郎,胸怀抱负者,尽可随琅邪王去往江东,谋一个前程似锦。
琅邪王氏一门开始行动了,祖地祖业有人留守,穷家富路,盘缠钱粮装满远行的车辆。一门人要依依不舍两相分,家庙里,将要离乡远行的人都来磕头告庙。
王家动静太大,惊动了相邻的世家。琅邪诸葛氏、琅邪颜氏、琅邪徐氏……十四家名门望族相继赶来打探消息。
王家动了,人心都动了,进退两难的世家大族都不安了,琅邪郡一下子陷入恐慌中。
裴邵寄来书信,说了官邸、衙署等准备情况,催司马睿及后续兵马、随众尽快动身。
司马睿与裴盾喝了一场告辞酒。推杯换盏间,司马睿流着泪说:如若建邺情势险恶,难以存身,本王将当即返回下邳,还与刺史做伴当。
裴盾根本不想应承,假惺惺地夸赞了琅邪王的才能,祝愿琅邪王在江东独当一面,不要枉费了东海王的器重和一番用心。索性,又多打发了一些车马钱粮。
南下的一切置备停当。王导让王舒随涂钦的八百军兵先至泗水与淮水之交岸边驻扎,迎接琅邪国的数千子民。留下二百军兵由王旷随带听用,只等琅邪王司马睿一声令下。
七月十一日晨,司马睿眼看着裴盾派人将王府封门闭户,抹着泪与王导并辔出了下邳城。身后是百余辆牛车逶迤的长长车队,还有拖儿带女的王府内眷和王氏族亲。王府上下人等和官员家眷及王氏一族随众有数千人之多,虽迢迢长路显得恓惶,但旗幡招展,还有兵马护送着,也不失浩浩荡荡。
从下邳到建邺有八百里,王导和裴邵拟定走水道。随行人、物众多,难有舟楫之便,但可以循水道步行,方便处再涉水过河借船渡江。虽然要多走三几百里,却也少了翻山越岭之苦。
沿泗水往东南走,由泗水至淮河岸。沿淮河岸找渡口,将车马以船渡河,青壮者涉水过河至淮阴,然后进入邗沟水道南下。顺邗沟水道,绕射阳湖、博支湖、樊梁湖岸进高邮境内。经武广湖和陆阳湖沿岸再至邗沟南口的广陵,过扬子桥,沿伊娄河,最终到达长江北岸的瓜洲渡。
第一日走出五十里,数千人、百余车夜宿泗水岸。
第二日,晓行夜宿。
又行十日,过东海郡、泗水郡,至大泽乡才见淮水。王旷已收拢了琅邪国赶来的子民,两下会合,乌泱泱有近万人。当晚埋锅造饭,数里水岸一片炊烟,火光如星星点点。
王导伴着司马睿沿着河岸安抚随众,见王旷和家人相聚。自己的妻子曹淑也在,正逗着王旷四岁的儿子玩。小孩子不认生,王导将他拉到怀里问道:跟家叔说说,你叫什么
只见孩子小脸一仰,口齿清晰地说:姓王,名羲之,字逸少。
王导指着曹淑说:你知道她是谁
王羲之说:我娘娘。
王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那我是谁
王羲之笑了,说道:你都告诉我是家叔了。
王导也笑了,盯着曹淑说:羲之啊,我还是你娘娘的夫君。
曹淑被这一大一小两叔侄的对话逗笑了,说:王爷在等你,你忙去吧。说着,就要揽过王羲之。
王导挡住曹淑的手,颇有意味地对她小声叮嘱道:记住,苦尽甘来。然后,把王羲之挟起来,我得先用用小侄子。
王导抱着王羲之,和司马睿在人窝中走了一遍。有人问:王司马怎么抱着小儿王导说:谁不拖家带口,这是王旷将军的小儿。他在外围布置,设哨值更守护随众,保咱安然无恙。
次日,天蒙蒙亮,就有炊烟起,妇女们开始准备当日的饭食。天露曙色,一声牛角号响,车徐徐动,人缓缓走,车队、人群沿淮水岸扯拉有十数里长。王旷带兵在前开路,参军涂钦殿后。远远望,逶迤而行,蔚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