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二年级一班。
好了,今天这道数学题,就讲到这里,下课。校长兼数学老师道。
阿木看着班级同学,面红耳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李志同学问道。
我想上厕所。阿木低头道。
他的话,引来周围人哄堂大笑。
阿木,你刚来,不知道厕所正常。对,要不我带你去。不用,不用,我带他去。
李志等到周围同学离开,悄悄拉着阿木,走到班级后门。
大便小便李志问道。
大便。阿木忍耐道。
这样,我给你找两块砖,你蹲到门后拉,我们给你把风。李志推他进去道。
段飞站在一旁,感觉好笑的同时,又觉得这事干的太李志。
德智体没‘唠’,这个外号一点没叫错,至少没心没肺的志还在。
这样,真的行吗段飞问道。
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他总觉这件事情,透露着几分不恰当。
直到多年后才明白,朋友贵在坦诚相待。
此话暂且不提。
放心吧,新来的,我看他傻不拉几的,你就等着瞧好吧。李志偷偷坏笑道。
段飞没有多想,也跟着蹲远一点,期待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因为太臭,他根本没敢在班里待,一个人躲到墙角笑的肚子抽搐。
上课铃声响起,开办两年的学校,孩子们陆续跑进班级。
一年级到三年级,只有四个班,还有个学前班在校长家里。
所以校园不大,很快铁片撞击声停止。
校长兼数学老师,拿着二年级上册,步伐沉稳的走进班级。
老师好。学生们异口同声道。
同学们好,坐下。校长表情庄重道。
谢谢,老师。
随着一众同学坐下,校长拿起粉笔,唰唰写了起来。
同学们,上节课,我们讲到乘除法…校长边写边说道。
怎么这么臭后排男同学问道。
就是,我去,这也臭了。另一位同学接口道。
哪里传来的味道
这有人拉屎了吧！
肯定,有人拉屎了。
我天,真臭。
……
同学们,请看这题。什么味道校长皱眉问道。
老师有人拉屎了。距离后门最近的同学举手道。
是啊老师,这也太臭了。受不了了。听不下去了。咦,太恶心了。
安静,安静,谁干的校长走到门后问道。
老师,阿木干的。李志首先开口道。
对,我也看见了。李志同桌援声道。
段飞坐在位置上,只是和大家一样,捂着口鼻低头偷笑。
阿木,站起来,谁让你在这里上厕所的校长不气不恼的问道。
老师,是他,李志。阿木眼泪婆娑道。
李志,去,把屎铲出去,清理干净。校长表情一变道。
是,老师。李志答应一声,嬉皮笑脸的出去。
段飞看着他与阿木两人,只觉得这俩人可笑。
后来有一年,他记得很清楚,也是一个夏天,他和一位同学玩耍。就是这位李志同学,一脚把人踹下陡坡。
段飞眼瞅着同学,一屁股坐到地上,呲溜滑了下去。陡坡上全是硬邦邦的土球蛋子,结果可想而知。
等他跟着下去,把同学扶起来,豆大的泪珠滑落。
去桥洞。李健道。
好,慢点。段飞搀扶道。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李志随后跑下来道。
李健没说话,挪到山洞里,就把裤子脱了下来。
段飞当时还以为,他硌到屁股想拉屎呢,谁知道两颗更大的血滴落下。
两人震惊的看着彼此,李志赶忙蹲到李健面前,各种柔声细语讨好劝慰。
李健,你别哭,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后来就没后来了,看病吃药家里赔不是,好一通折腾才完事。
直到十几年过去,段飞才知道,那天山洞下,自己的同学兼好友,十岁的年纪,就经历了一次肛裂。
下午放学,同学们陆续离开,阿木一时间,成为了全班乃至全校的笑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周围前来上学的村子,也知道了阿木是个傻子。
段飞记得第二年,也是一个夏天,班级突然传来一个小道消息。
阿木同学又出洋相了,地里草木旺盛,阿木的母亲,带着他去地里除草。
九几年,除草剂还未普及,农村人都是手工除草。
阿木跟母亲闷热了一个上午,走到河边打算洗澡。
同村大婶见到她们,招手热情打招呼。
阿木妈,你们这是打算洗澡大婶问道。
是啊,天太热,下去泡泡。阿木妈微笑道。
那倒是,地里钻一上午,浑身刺痒,我也打算下去洗洗。大婶认同道。
阿木没有说话,激动的一个猛子扎下去。
原本还是跟阿木妈妈说话的大婶,见到阿木跳下去忍不住夸赞。
你看你家阿木,一个猛子下去,到现在都没出来,真有本事！
阿木妈妈表情一愣,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朝河里冲去。
阿木跳进水中,原本以为只是很浅的地方,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里的位置平坦,同村浇地也选择了这里。为了水磅更好的吞吐,他们把这里挖了很深的深坑。
阿木妈妈跳入水中,疯狂地扒拉。
直到摸到阿木的身子,这才喜极而泣,那一刻母亲找到了心尖肉,阿木也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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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级里的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十几岁的孩子,谁又能想到,这是一个母亲的骨血。
段飞也没想过,只是傻傻地跟着同学一起乐呵。
他最喜欢跟阿木玩,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依然这么以为。
阿木或许傻吧,但他却从阿木身上,感受到了区别于他人的真诚。
他喜就是喜,乐就是乐,从不伪装自己。
那也是一个夏天,同学们都上了四年级,阿木又出幺蛾子了。
先是压水井压力反弹,让他嘴巴变成香肠。同学们依然纷纷嬉笑。有嘲笑的,有好笑的,也有单纯只为合群笑的,还有一些同学,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
后来他们大多,都在经济基础上,去往了各个大学。
段飞还记得,也就是这一年,同学离开了,伙伴离开了,她们走的无声无息。听同村的学生说,家里困难,他们出去打工了。
下课放学,学生一拥而出,仍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直到那天,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阿木不知从哪捡来的鞭炮,因为天气潮湿,一挂鞭炮总有几个,是烧到半截不响的。
他点燃火机,看着手里的鞭炮,引线只有原来的小半。他觉得他有心意,在鞭炮鸣响之前,把手里的鞭炮丢出去。
结果显而易见,他成功了。未成功的是鞭炮本身。
雪地里,鞭炮露出一个屁股,仿佛在嘲笑,他的自大无知。
阿木不肯放弃,走上前重新拿起鞭炮,剥开纸张露出更多引线。火机窜出旺盛火苗,引线这次没让他失望。
炸了——
让父母家人失望的是,鞭炮没有离开阿木手掌。
后来是多久呢
段飞忘了,很长一段时间,阿木都没有来上课,听说他的手指,小半血肉模糊,炸的皮开肉绽。
傻逼。
班级偶尔出现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其他学生。依然风雨无阻,日出而读,日落而归,仿佛一切都未改变。
只有段飞知道,那是一个夏天,他找阿木玩。一群孩子路过他家门前,不知谁骂了句傻子。
阿木妈妈气恼地说,孩子没礼貌。然而回答阿木妈妈的却是,一句肮脏至极的草你妈。
那一刻,不知道怎么了。
段飞突然读懂了阿木的眼神,长大后才知道。那不是恨,而是一种你侵犯我净土的屈辱。
那晚阿木很久才睡,耳边传来父母沉睡的声音。一个影子悄悄爬起,轻盈的脚步,带着至极的温柔。
白天骂人的女孩院外,一个半大孩子,艰难地翻墙,小心翼翼地落下。
走到房屋前听了听,里面女孩的爸爸,还在偷偷摸摸看电影。
鸭子圈里,偶尔传来几声鸡鸭打盹。
突然一只手伸出,带着坚定不移的神色。直接扭断家禽脖子。
不多时,人影重新翻墙逃走,只是腰间似乎多了点东西。
那可能是动物的悲剧,也可能是母子的真情。
也许吧,段飞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白天路过女孩家里时,还在听女孩母亲说着,家里来了黄鼠狼,鸭子不声不响的丢了两只。
段飞离开了那里,同样伴随的还有,周围邻居的议论声。
今天阿木突然说,放学你找我,我请你吃烤肉。那天他吃的是什么,忘了。
只记得肉很香很甜,带着人类最纯真的味道！
他们成为了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
段飞寂寞时,会真诚地邀请他陪伴。虽然有时候阿木也会拒绝,但他从未忘记过阿木的身影。
那一年是一个秋天,乡里要举行一场电影。
九几年的幕布,只有斑驳的白色,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幕布上人影晃动。
那是一场《地道战》,电影放了又放。
直到夜幕深沉,广场上只剩下了几人。
段飞睁开惺忪睡眼,刚想喊阿木一起离开,就见一人鬼鬼祟祟走来。
远村男子手里拿着布鞋,举手就要朝阿木抽去。
段飞不敢多想,直接脱鞋糊对方脸上,不等对方反应,拉起阿木就跑。
王八犊子,下次别让我见到你。男孩声音压抑轻缓。
段飞跑出广场,刚想带着迷迷糊糊的阿木离开。
就见男孩拿起布鞋,想要对另外一人下手。
他松开阿木,让其原地等待,独自一人悄悄走了过去。
看个电影也能落下,看来只能让你送我回家了。男孩扬起布鞋自语道。
段飞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人坏起来,能坏到这种程度。
舍己为人吗,我来帮你。话毕,段飞上去就是一脚。
让你打我同学,让你打我同学,抽死你。
段飞按倒男孩,打了几巴掌转身就跑,边跑边招呼阿木快走。
夜色下星星点点,男孩彻底被惹怒了,一路伴着星辰,朝两人追去。
直到跑出大半截路,段飞始终不肯放弃,向男孩挑衅。
来呀,来呀,你追我呀。
哎,打不着,打不着。
段飞一路跑一路喊,时不时跟阿木,丢出几颗土球蛋子。
追你大爷,你们给我等着,我早晚收拾你。男孩歇斯底里地喊。
你认识我不见过我长啥样吗知道我家在哪吗段飞带着阿木喊道。
男孩咬了咬牙,跺跺脚又跟了上去。可能他以为追上去,就能知道问题答案吧。
段飞带着阿木走到邻村,找一处无人房子跳了进去。
直到男孩反复确认房子位置,这才怏怏离开此地。
走吧,阿木,我们回家。段飞微笑道。
阿木挠头傻笑,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这里。
星光闪烁,秋风习习。
段飞带着阿木踏上了回家旅程,路上两人满头大汗,彼此微笑聊着往日童趣。
阿木伸手正打算解开纽扣,段飞伸手阻止。
夜晚天气凉,一热一冷很容易感冒。
路经一片麦子地,一位女孩拿着木叉,正站在垛草上忙碌。
段飞初时,还没看清女孩,但察觉麦地主人后。他突然笑了,抬眼望去,纵深百米远的距离,还有两位大人忙碌。
阿木,就是她,我们过去,吓唬她一下。段飞小声解释道。
阿木开始还不知是谁,当段飞说出一个名字,他欣然接受跟随着悄悄靠近。
家里少了两个鸭子的女孩,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能遇到鬼。
女孩一声压抑的惊呼,扔掉木叉跳下就跑,堪称百米冲刺的速度。
多年后段飞偶尔想起,都会抿嘴一笑。他也不明白,柔弱的小姑娘,是怎么跑出如此速度的,还要先从接近一米七八的草垛跳下。
整个过程,女孩都没有丝毫停顿。可能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这不那天她就遇到了。
我们走吧,到远处藏起来。段飞带着阿木说道。
阿木嘿嘿傻乐,跟着段飞迅速离开了这里。
哎,闺女人呢女孩父亲奇怪道。
哎,小妮子,跑哪去了女孩母亲也疑惑不已。
直到两人满肚子惊奇,拉着板车亦步亦趋地回家。
段飞带着阿木,从一棵大树走出,极致的喜悦,让两人无声胜有声。
或许这就是童年,最美好的部分。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一份适度的调皮。
多年以后,段飞每次回忆过往,总会闪现出这位朋友的身影。
多年前的冬天,他也记不清,十九岁,还是十八岁,也许二十吧！
打工回来,同学伙伴们,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聊着过往,聊着曾经,聊着班级某个漂亮女孩。
李志说,那年,我蒙着眼睛,伸手抱起了她。
另一位朋友说,那你可真幸运。
段飞笑而不答,任凭大家跟着起哄,什么四大班花,五大美女,最终都落在一个心声里。
不知道她们还好吗！
你知道,李念吗一人突然说道。
怎么不记得,都是同学,这才几年！另一人稍显感慨道。
他死了…
声音平静,却充满无法察觉的压抑。
怎么…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人说话有人说话
段飞忘记了,只记得平静了很久,平静的很短暂。
大家纷纷关心着李念消息,当有人说没想到,这么年轻,我就有一个同学不在了！。
或许,那一刻,只有他知道,他们还有个同学,也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阿木,你还好吗天堂冷不冷地府孤不孤
是哪一年呢,他始终想不起来,只记得有人说,阿木病了,病的很严重。
他的母亲,始终陪伴在身边…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段飞没问过,没想过,没听过,也从未去看过。
老公,饭做好了,快来吃饭吧。段飞的妻子喊道。
哎,这就来。段飞微笑答道。
他放下笔揉揉脸颊,自上而下地把脸抹过。
老婆,你等我一会,我洗把脸就来。
好的,你快点,一会还得接孩子呢。段飞妻子抱怨道。
好的,来了。
段飞照照镜子,擦洗干净。走到饭桌前,和妻子聊起孩子的事情。
他有一个儿子,像他一样调皮,巧合的是,和他一样,也有位好朋友。
你说,咱俩林林怎么回事,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不要跟同桌玩,会变傻的。段飞妻子埋怨道。
或许他更喜欢坦率呢。段飞夹菜道。
什么坦率,我看就是笨。段飞妻子叹息道。
你是怕别人说闲话吧。段飞毫不在意道。
我那是…好吧,就算我怕说闲话好了,咱俩林林,始终也得成长,整天跟个笨笨的孩子在一起,会影响他语言交流的。段飞妻子坐正身体道。
你不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吗我觉得,有份纯真的友情,也是人生中一份珍藏。段飞微笑劝慰道。
珍藏！有什么好珍藏,说出去,还不够人笑话的呢。段飞妻子撇嘴道。
真诚,能够照见现实,一个好的朋友,就像一面镜子,始终让你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段飞低头扒拉米饭道。
那也不能天天在一起啊,我们家林林都有些傻里傻气了！段飞妻子哀叹道。
有得必有失,聪明的孩子,不需要苛责,只要在他人生中,给予锚点,最后总会发现真相的。段飞说完,拿起碗筷收拾两人物品离开。
车上,段飞妻子眉头紧皱,靠在椅背抬手片刻,打开手机胡乱翻找。
我们给孩子转校吧。她终于忍不住道。
转哪里段飞心平气和道。
实验小学,附近最好的学校,这样孩子也能努力学习。段飞妻子解释道。
你觉得,人为什么变坏段飞答非所问的道。
还能为什么,大人责任占大半。段飞妻子心不在焉的道。
是光,心灵深处的净土,他黑了,人也就黑了。为什么不给他个,永远不会弯弯绕,永远只会直来直往的真实朋友呢！段飞内心感叹。
别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他玩,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我不嫌弃人家孩子,可我也是一个母亲啊,我也想我孩子好,这样有错吗段飞妻子显得有些激动。
你这么多年的同学,还剩下几个孩子有我们陪伴不会孤独,对的时候,哪怕不合适,我们也要尽量,尊重他的选择。段飞说完,在红灯路口停下。
他抱起妻子肩膀,在对方额头吻了下。
老婆,你真美,要不我们回去吧,孩子让他爷爷奶奶接。
唉呀,大马路上,你搞什么,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段飞妻子轻轻推了下他道。
真香,你的香水换牌子了么,领口这么香,快让我看看。段飞伸手道。
开车,开车,绿灯了,你往哪开,回去。段飞妻子掐着他的腰道。
那孩子呢段飞转向道。
我现在给咱爸妈打电话。段飞妻子嗔怪道。
孩子的事…我看就交给他吧,又不是人民币,不能人人喜欢,你说呢段飞说着话挑眉道。
我现在,不想提林林,大不了,大号练废了,我再换小号玩。段飞妻子打开镜子,抚摸脸颊道。
媳妇你得冷静啊！段飞满头细汗。
冷静什么冷静,你不是要光吗段飞妻子反问。
那玩意见光死,再说,光也不是你说的这种啊！段飞缓缓停下车道。
反正我不管,刚才听你的,现在你得听我的。段飞妻子首先下车道。
我这是为啥啊！段飞长吁短叹。
他站在楼下踟蹰片刻,还是咬咬牙,迈着艰难步伐上楼了。
约定的承诺,这次他不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