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江水晏晏,阮心沉沉 > 第一章

凌晨两点,程予宁的电话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慌乱:姐姐她进医院了。
我一下坐起身,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你说什么江阮不是在瑞士研修吗
他沉默了几秒:她提前回国了……刚刚在路边晕倒,被送进了急诊。
我来不及细问,匆匆赶去医院。
医生刚从病房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我,我是她丈夫,季晏沉
人没事了,是低血糖加上妊娠反应,有些虚脱。孩子也没事儿,都八个月了,家里人多关注一下。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什么孩子
医生看了我一眼,有些迟疑:你不是家属吗她怀孕这么久了,之前都在做高风险监测。
我几乎是冲进病房的。
江阮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轻浅。
她看到我,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太快,快到我来不及捕捉。
你怀孕了我问。
她沉默了,算是变相地默认了。
我转头看向程予宁,声音低下去几度:你们
不是你想得那样。江阮拽住我的衣角,连忙解释,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我冷笑: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她抿了抿唇,终于开口:我……用了阿宁捐的精子。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一点点剖开:什么
我没打算瞒你,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是想要个孩子吗阿宁愿意帮我们,他不图名分,不图钱,只是帮我们。
我站在那里,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我们婚姻里一直不敢碰触的话题。
我以为即便没有孩子,只要我们彼此坚定就好。
可她却选择了,绕开我,走了另一条路。
1
我整个人像被冰水浇透。
江阮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晏沉,我要去瑞士一段时间,是学术研修项目,大半年保密期。
我本想飞过去看她,她却一次次劝我不要,说这是国际组的硬性要求。
我信了她每一个字,连她孕吐时的声音都被我当成是换了水土。
而现在,孩子都快出生了,他们才通知我。
我看着病床上的妻子,再看向身后的程予宁。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程予宁缓缓开口。
你恨我没关系,但季老师,我不是为了得到她,我只是想帮她。
也算帮你。
他顿了顿,眼神越过我看向江阮:
她明明什么都有,聪明、能干,还那么爱你,甚至为了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生孩子,你知道她夜里躲在阳台上偷偷哭吗那时候,我真的好心疼。
我眸色沉了沉。
他没看我脸色,自顾自继续说: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该去计较孩子是谁的,而是好好珍惜她。
真是天大的笑话。
如果,我说不要这个孩子呢
话音一落,病房里气氛僵滞到极点。
晏沉,孩子是无辜的,阿宁更加是。
我苦笑一声。
所以你就一声不吭地,和他一起,决定了我要不要有个孩子
江阮,你真的是会拿捏我。
我早就知道,程予宁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程予宁是她恩师的遗孤。
十九岁那年,双亲车祸去世,他被托付到她父母名下。
她资助他上学,带他进实验室做项目。
程予宁从来都不会隐藏心思。
那些所谓的巧合。
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发来语音,声音可怜:姐姐,我又梦到父母了,我好孤独……你可以来陪我聊聊天吗
大冬天,穿着单薄的运动背心,说家里水管爆了要借住。
我出国开会那阵子,他刚好食物中毒,半夜拨通江阮的视频,虚弱地说没人照顾自己。
他做得一次比一次大胆。
可惜的是,江阮,从没真正狠心拒绝。
她会冷着脸,也会说别这样不合适,但从未拉开真正的距离。
他是恩师唯一的孩子,寄人篱下多年,我不能太绝情。
她总觉得自己拿捏得住分寸,可她不明白。
对一个长期暗恋她的男人来说,只要留有余地,就足够编织幻想。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孩子跟我没关系,你们想生就生吧。
2
我心里很乱,正好接了一个研学的项目,需要一段时间。
等我再回来,孩子已经出生,是个小姑娘。
我站在病房门口,门内传来笑声。
江阮曾经说: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你。
可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把襁褓里的孩子抱起,声音温柔。
别哭,妈妈的小乖乖,妈妈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就是你了。
程予宁翻着一本育儿手册:这孩子鼻子像你,眼睛倒是像我。
江阮也附和:是啊,干脆叫宁宁好了,不能随你姓,随你的名也好。
我没忍住,轻咳一声。
江阮抬头,看见我笑意猝然收敛:晏沉。
我走进去,屋内顿时沉默。
季老师,我想好了,如果你坚决不要孩子,我会一个人养大,不打扰你们的婚姻。
我冷笑出声:看不出来你这么为我着想
他眼圈慕地红了:只求你让姐姐时不时来看看孩子,毕竟她是孩子的母亲。
我没心思跟他演戏,将手里的请柬甩在他面前。
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收到了孩子满月的请柬,好一招施压。
要不你们三个一起过,我退出。
突然,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江阮立刻抱紧孩子,低声安抚。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
无论谁对谁错,这个孩子都将永远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转身想走,却被江阮拉住手腕。
晏沉,孩子的事儿可以慢慢商量,但我要出院了。
满月期间,让阿宁暂时住我们家照顾我和宝宝好不好,你现在忙,我爸妈年纪大了,我又不放心外人……
我嗓子发紧,几乎是咬着字问出口,住我们家
可他会带孩子,他一抱宝宝就不哭了。
她说这话时,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晏沉,我需要人帮一帮。
我望着江阮,喉头就像堵着一团棉絮,闷得喘不过气。
我呢
我轻声问,你让他回家,那我呢,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你若实在觉得不合适……先搬去东澜公馆吧,那里离研究中心远些,也安静。
原来如此,我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3
我认识江阮,是在十年前的开题报告会上。
那时我刚回国,还带着点书生气,第一次在本土讲自己的研究成果,难免紧张。
她是导师的得意门生,那天代师出席,坐在第一排,身影端庄,眼神却明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别人问的问题多是客套寒暄,唯独她,语气温和,却点出了我论文中一个被反复掩盖的逻辑缺口。
我看过你在JNS发的那篇,证明能力很扎实。
她微微一笑,这部分也许只是思路没走完,不妨再斟酌一下
她不是咄咄逼人,也并非故意挑刺。
那一瞬间我就明白,她是在提醒我:不要让惯性思维拖住了脚步。
后来的事情,自然而然。
我们一起申项目、跑实验、熬夜修改评审材料。
每当我精疲力尽,她总会留到最后,安安静静地整理剩下的文件,修正我忽略的小错。
她像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把我身后的漏洞一点点填满。
我决定去她,是在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晚饭之后。
那天我们为了论文的走向争论许久,谁也不让谁。
她没说话,只是拉着我去了校门外的小面馆。
屋子不大,桌子也小,俩人都没什么胃口。
她替我把碗里挑出来的辣椒放到自己碗边,又细细擦了我袖子上被汤水溅到的痕迹。
动作温柔而自然,好像她早就习惯了照顾我。
她说:晏沉,你的锐气是你的优点,但不是每一场仗都必须赢。人要学着留力,才能走得远。
我就那样看着她,忽然意识到,我要娶她。
可是现在,我却越来越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如果是因为孩子,那她才是那个真正亏欠的人。
那年我们去国外参加学术交流时遭遇意外。
我下意识地护住了她,那一刀落下的瞬间,我只觉得腹部发热,眼前一阵发黑。
虽然及时手术抢救,但术后医生给出的评估是:
夫妻生活不影响,但自然受孕几乎无可能。
她跪在急救室外哭得几近崩溃,整个人都在抖,一遍又一遍地抓着我的手说:
晏沉,对不起……我发誓,这一辈子,我只要你好好地,就够了。
她说得那么真切,哭得让人心疼。
那一晚,我相信了她说的只要你一个是真的。
后来,我真的没再提过孩子的事。
我们彼此沉默,像是默契地搁置了这场无法言说的遗憾。
可现在,她却悄无声息地有了别人的孩子。
我低头,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江阮,我们离婚吧。】
4
不到半小时,手机响了。
屏幕亮起,是江阮。
晏沉,你不要冲动。
她眼神颤了颤,孩子是无辜的,你要实在不愿意,孩子我可以一个人带大的。
我笑了。
江阮,你心底是不是一直都觉得你没做错
视频那端,她眼底明显闪过慌乱,嘴动了动,却没开口。
我突然有些绝望。
你私自出国,隐瞒,撒谎……现在又拿一条生命来逼迫我就范。
对不起,我只是想补偿,你为我挡刀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这辈子都欠你。
我望着她。
可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商量
她低声道,因为你太清醒了,晏沉,我怕你不同意。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
我在乎的从来不是孩子,是你的态度。你明知道他觊觎这个家,明知道你有更多的选择,却仍然给了他希望。
你需要人照顾,可以,我可以放下工作,或者我们花点钱住医院或者好的月子中心,请上几个保姆,可你不肯。他一求情,你就缴械投降把家让出去,把我扔出去。
我看着她,眼眶发酸,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是想要孩子,还是想要他们父子。
屏幕那端安静了几秒。
晏沉,孩子以后不会进你的户口,不挂你的姓,别离婚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错了,就会下意识地换话题。
我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她轻声补了一句: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爱我的,你忘了吗
她总是这样,恃宠而骄,用一句轻飘飘的爱,唤起你的幸福回忆,然后把责任搅进温情里。
屏幕里,她声音发颤:晏沉,我的伤口刚刚有点裂开了,医生说可能要重新缝合,我有点怕。
我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又在看见程予宁慌慌张张跑进来的那一刻停住。
程予宁眉眼带急:阮阮,孩子发烧了,可能是昨天换尿布的时候着了凉!
怎么会,我去看看孩子。
她起身的动作太急,手机掉在了桌上,镜头翻转,落在一堆婴儿用品旁。
屏幕那端的安抚声交叠在一起,她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缓缓收紧。
像每一次一样,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我。
程予宁可以轻易带走她全部的注意力,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
5
我不是没想过接受,忘掉一切,把这个孩子养大。
但因为这个血缘关系。
我们会一次又一次地被程予宁打乱生活的节奏。
这样的日子,如果不离婚,我还能忍多久三个月三年还是一辈子
我联系了律师拟好离婚协议。
再醒来,是耳边手机响个不停。
季晏沉!江阮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咆哮,你有什么冲我来!!
为什么威胁阿宁,为什么发那些举报他介入我们家庭的邮件,他非常自责,已经严重的抑郁症迹象了,你非要把人逼死吗
我怔住。
我从未发过什么邮件。
可她直接定了我的罪。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发火。
医生说他情绪很不稳定,昨晚要不是发现得早,他就割腕了!一条活生生的命,你能不能善良一些!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也不屑于这种手段。
晏沉,无论如何,求求你,你来看看他给他道个歉,就当是为了我。你来了,他才能放下心理负担……
电话里的女人哭得厉害,可却不是为了我。
我抹掉滑落的泪珠,终于点了点头,好。
我们的感情确实需要一个了断。
6
我如约赶到医院。
江阮看见我,朝我点了点头,晏沉,谢谢你来了。
程予宁看见是我,突然情绪激动,眼圈瞬间红了,挣扎着要起身。
季老师,求你别举报我,我舍不得姐姐和孩子,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好不好,等过完满月我就走……
他说着,就那样颤颤巍巍地朝我跪下来。
护士吓得连忙按住他:你身体虚弱,不能跪!
江阮的年轻后妈也在,她赶紧扶程予宁,语气责备:晏沉,你现在怎么这么冷漠
周围人纷纷侧目,我就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却成了个冷血又记仇的坏人。
幸好江阮还要脸。
她把我带到了自己的病房。
她把孩子交给了我,晏沉,你抱一下吧,小朋友今天特别乖。
不等我愿意,孩子就被放到了我怀里。
倒是真的软软糯糯的。
我的心,软了一下。
可没等我看仔细,怀里的婴儿就扭动起来,继而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啼哭。
怎么了
那边,程予宁扑了过来。
出疹子了,是不是又过敏了,护士说孩子香水过敏,阿姨前几天才给孩子弄了一身包,刚下去。
啊,我这次可啥都没抹。
只有我。
江阮看我一眼,神情变得不悦:晏沉,你喷香水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孩子的哭声越发刺耳,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
护士!江阮焦急地喊。
程予宁猛打撞开我,抱着孩子往护士站跑。
江阮转身一巴掌扇过来。
还没成后爸就使坏,你真让我失望!
我身子一抖,几乎摔倒在地。
7
医院的走廊冷得刺骨。
我站在那儿,像个被抽空灵魂的空壳。
江母眉眼满是厌恶,我们家哪点对不起你阮阮也不曾出轨,如今你连个孩子都容不下,你太毒了。
我低头不语。
江阮终于出现,医生说孩子脱离危险了。
我看着她,努力澄清,我不是故意的,早上出门我穿的你之前给我准备的衣服,我没留意。
她却听不进去,看着我的目光里藏着陌生的审判
晏沉,你让我觉得陌生。
我攥紧手中的文件,心里像被塞进千斤巨石,终于还是把它递了过去。
好,我赔你一个美满家庭,江阮,我们……离婚吧。
我不敢再看她一眼,怕自己真的会撑不住。
阮阮。
程予宁虚弱地出现在病房门口,眼角发红。
季老师,你要是有气你就朝我发,为什么要伤害的孩子
围观的家属和护士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让孩子过敏住院的男人
看着挺有气质的,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啊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驳。
江阮快步走过去将他扶起,护在怀里神情慌张,你怎么样了,刚才没顾得上你。
她回头看向我,眼神冷得像刃,晏沉,过来道歉!否则……
我将那份皱巴巴的纸塞进她手里,否则,不就是这个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薄唇紧抿,但还是接了过去。
嫉妒让你失去了理性,分开一段时间让你好好冷静一下也好。
我笑了,眼泪从心里滑落。
既然你认定了,就别问我了。
我转身离开,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8
满月宴到底没办成,但是江阮还是把人带回了家。
我选择成全他们,可没想到,他们没打算放过我。
这天夜里,凌晨两点,门被人猛地踹开。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江阮的爸爸红着眼,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肩骨捏碎:纪晏沉,你到底是不是人
他一记耳光毫不犹豫地落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我被拽进副驾,连衣服都还没换好,车子一路疾驰到了医院。
病房外的灯光苍白刺眼,护士走来走去,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你满意了
江父猛地将我摁跪在地上。
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江阮上来对我拳打脚踢,巴掌翻飞。
阿宁割腕时留下遗书,说你威胁要他去死,否则把这事捅出去,还要让孩子一辈子活在厌弃和折磨里。
她眼底猩红,声音几乎是撕裂出来的:可他说不怪你,只求你好好对待孩子。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我没有。
我没有……江阮,我没有做过。
他都自杀了你还在撒谎
她哭喊着,又一巴掌扇在我鼻子上,血顺着她的指节滑下,你简直是个恶魔,他要出事,我让你偿命。
9
急救室的红灯亮了一整晚。
江母指着我骂得尖锐刺耳:你这是蓄意谋杀!必须报警处理!
我的脸还肿着,鼻血止住了,但嘴角裂了口子,手臂上是被强行拉扯时留下的淤青。
耳朵嗡嗡作响,不知道是打的,还是骂的。
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还有人在拍视频。
怎么有这么恶毒的男人
听说还是个大学教授。
快点曝光他……
如果不是我的老师及时赶到,恐怕我真的要进局子了。
老师坚定地站在我面前,晏沉暂时有我做保,一切等调查清楚再说。
老师……我鼻腔一酸,所有支撑都快崩塌。
江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病房里还在抢救的程予宁。
终于,医生出来说:人救回来了。
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可不等我缓过来。
网上就爆了。
《学术大佬威胁情敌自杀,甚至毒害刚出生的孩子》。
短短几个小时,热搜冲上第一,评论区像是炸了锅。
【疯子!这种男人也能当教授】
【好冷血……这种人应该坐牢。】
【封杀他!让他去死!】
我成了社会渣滓的代名词。
那段时间,我无法出门。
学校停了我的课,让我等候调查。
住所被曝光,有人往我家门口泼红油漆,诅咒、谩骂不绝于耳。
甚至有极端者混进小区,拿着刀想替天行道。
我险些命丧当场,是物业紧急拉下卷帘门才逃过一劫。
我浑身颤抖地拨出那个电话,最后一丝尊严也顾不得。
江阮。
我哽咽着喊她的名字,刚才,我差点就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冷漠无情。
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
她挂了电话,毫不犹豫。
我坐在地板上,手机滑落,泪水无声地砸在膝盖上。
原来,在她眼里,我不值得救。
不是没有想过,她不爱我,却万万没想到,她希望我死。
10
半个月后,我被老师从酒瓶堆里拽起来,他说有办法帮我澄清。
老师的帮助让我振作起来,脑子里也终于回想起来。
家里的浴室里,我装了一个小型监控器。
那是去年,江阮受伤的时候,我担心她洗澡滑倒出意外,不放心装的。
她说我多此一举,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没拆过。
现在,倒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把SD卡取出插进笔记本电脑。
手指因为颤抖失控地敲了几次回车,终于,屏幕亮起那晚的监控画面。
凌晨,程予宁穿着浴袍走进来。
他弯腰从洗手台下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红色液体往水中倒,颜色迅速晕开。
他甚至还特意对着镜子做了几个恶心的姿势,表情一丝不乱。
然后,他坐进浴缸,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不久后,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把手划开,然后闭上眼,把脸埋入水中,手指伸进水下轻轻搅动。
像极了一场早就编排好的戏剧,连绝望都演得那么逼真。
我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一层层往外冒。
假的。他那天根本没想死。
我飞快地复制了视频,刚准备发给老师,一个电话跳了进来。
是老师。
晏沉,你那边怎么样
我声音发哑,我有证据了。
很好。
他停顿片刻,声音低下来,我这里,也挖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孩子不是江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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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握着手机的指节一寸寸泛白:你说什么
我们查了医院的手术记录。
江阮的孩子,出生便是死胎。
老师沉声道,从目前的调查结果看,问题出在精子提供者身上。
程予宁他自己知道吗
他知道,他有罕见的隐性染色体缺陷,常规筛查根本查不出来,但一旦配对成胚胎,就极容易造成早期染色体断裂。
我几乎无法站稳,手背紧绷到青筋暴起。
那个她拼尽全力、从身体里挣扎着带到世间、最后却一声不响死去的孩子。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活不成。
你明白了吗
那天的过敏风波,也不过是程予宁设好的局。过敏原是他偷偷塞进婴儿被褥的,你衣服上的香水成分很淡,根本没问题。
然后,他趁你去出院,当众下跪、哭诉,然后借着『孩子差点死掉』的大义,把你架在了舆论的刀尖上。
我胃里一阵翻涌,胸口像被钝器生生锤了一下。
原来抑郁只是诱饵。
他贿赂了医院的医生,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没良心。
我缓缓坐下,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手指死死扣住大腿,指甲陷入肉里也毫无知觉。
他疯了。我喃喃。
不,他很清醒。老师的声音清晰地穿透过来,比我们都清醒。
我攥紧手心的监控拷贝,冷静了半晌。
终于,眼神一点点冷下来:那就到他该清算的时候了。
我花了整整三天,把监控、医院化验报告、基因库记录、过敏原检测报告,所有证据都交到了律师手里。
我们可以提起诽谤、故意伤害、谋划陷害等诉讼。
律师说的时候一脸冷静,这场仗我们必胜,只是怕会连累你们夫妻的名声。
没关系。
我轻声道,眼底却没有一丝犹豫,错的不是我。
过去我忍,是因为还爱。
现在,我清醒,是因为不屑。
当天晚上,江阮就收到了那段浴室监控的视频。
12
江阮坐在昏暗的客厅里,身上披着一条浅灰色的薄毯,指尖微凉。
窗外暴雨如注,风声像是从地狱刮来的,咆哮着撞击这栋寂静冰冷的房子。
她没有开灯,只借着平板微弱的光反复看着那段视频。
假血缓缓从杯中倒入浴缸。
程予宁的动作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像练习了无数遍。
江阮猛地按下暂停,屏幕定格在那张苍白却冷静的脸上。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悲伤。
原来,都是假的。她轻声自语。
还有她的孩子,从孕中期就已经注定存活不了。
所谓的遗书,也是他写给自己的剧本。
什么过敏,什么威胁,全是他的布局。
晏沉从未伤害过孩子。
外面,暴雨滂沱。
她跑到东澜公馆门外,心中满是懊悔与痛苦。
拨动了门铃,按了几次,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抬起手,重重地敲了门。
晏沉,开门!我求你!
她用尽全力地喊叫,声音急促满是恳求。
晏沉,求你不要就这么离开我!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弥补所有的过错!
晏沉,开门,好不好
我们曾经有那么多的美好,你忘了吗
我们一起在阳台上看过星空,你为我煮的第一顿饭,你在我生病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夜里一遍遍给我递水,晏沉,那些日子是真的幸福的!
我知道我错了,我该死,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原谅我一次。
雨水不停地流淌,模糊了她的身影。
就在几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门终于开了。
13
我站在门后,指尖还搭在门把上,犹豫了一秒,终究还是开了门。
门一开,寒风夹着雨意扑面而来,江阮整个人早已被雨水淋透。
她脸色惨白,眼神却倔强地看着我。
可我看到她这副样子,心跳没有乱,情绪没有波澜。
只是觉得有点冷,风太大了。
她抱着我大声道歉,晏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别抛下我……
我后撤一步,她没稳住,扑倒在地,膝盖砸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曾把整颗心摆在你面前,你说恶心。现在我将心收回,你却哭着来求。可感情这东西,错过了,就真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好聚好散,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否则会让我觉得那些甜蜜的过去都变得恶心。
她张了张嘴,嘴唇已经冻得发白,喃喃地重复:对不起。
江阮。
我盯着他的眼睛,离婚协议也签了,我们以后别见面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像是终于听懂了我的决绝。
然后,她的眼睛缓缓闭上,整个人倒在雨水里,失去了意识。
终于还是没忍住。
120吗我这里有人昏过去了!
江阮昏迷了整整一夜。
医生说,她刚生产完身体虚弱,若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一片平静。
是她自己一步步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夜与雨都过去了。
我知道,我也该走了。
这个城市有太多我不愿再记起的回忆,每一处都曾藏着我的痛苦与委屈。
哪怕她再醒来、再痛哭、再忏悔,都与我无关了。
14
江阮是在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中醒来的。
睁开眼的那一刻,意识混乱,但脑海中却反复回荡着那句:再也不见。
她喉咙干涩,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她看到了床边坐着的人,程予宁。
那个曾经柔弱乖巧、她以为需要保护的弟弟。
此刻却憔悴不堪,满脸胡茬,手里紧握着一张法院的传票。
阮阮,你终于醒了。
他眼里噙着泪水,那些指控,我真的承受不了。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能保我。
她沉默地坐起,愤愤地看着他:你害得我好苦!
程予宁一愣:可我是真的爱你啊,我那是太害怕失去你。
怕失去我
江阮大哭出声,所以你就编造诬陷、制造自杀假象、栽赃陷害,连孩子的命都能当作工具
不是的。
程予宁眼泪簌簌落下,我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你。
江阮却打断她:你配吗
她声音尖锐,字字冰冷刺骨:你以为你有点可怜我就能心软我宁愿从未认识你,也不会被你拖进这地狱。
程予宁面色苍白,身子抖得厉害:求你,救救我。
做梦。江阮冷冷吐出一个字。
你记住,你欠晏沉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说完这句话,她翻身下床,拔掉输液管,忍着剧痛披上外套。
你去哪程予宁惊惶失措。
15
江阮不顾医生的劝阻,冲出病房。
楼道里回响着她的脚步声,一步比一步沉重。
她迷糊中听到晏沉即将出国的消息。
她一边开车,一边拨打晏沉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接。
晏沉,求你,接我一次。
眼前模糊,他没注意到前方转弯处驶来的大货车。
砰!!
巨响撕裂了雨夜。
血液顺着她的额头缓缓滴落。
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微张开,但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交织,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
晏沉……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眼中泛起最后一抹温柔的泪光。
几个小时后,江阮被推进急救室,头部重创,胸骨塌陷,生命垂危。
而机场那边,我刚刚托运完行李,手机亮了一下,是老师发来的短讯:
【江阮去找你的路上出了车祸很严重,现在抢救中。】
站在登机口前,指尖微微一颤。
片刻之后,我收回了手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入登机口,飞往远方。
16番外
三年后。
我站在清河大学的新科研大楼前,抬头望着玻璃幕墙上倒映的自己,神情平静,步履坚定。
这一次,我是以首席研究员的身份回来,为国家重点项目进行联合签署。
没人会记得三年前我狼狈离开时的样子。
也没人知道,那段埋葬在雨夜与血泪里的过往,曾经怎样剥夺过我对爱的全部信念。
晏沉。
忽然,有人唤我。
那道声音低哑、破碎,像是喉咙被利刃划过后的沙哑残音。
我回头。
江阮坐在一辆轮椅上,被阳光从身后笼罩住,但那道光再也无法遮住女人憔悴的脸。
她的左腿明显萎缩,手中拄着沉重的金属支撑架,整个人瘦得近乎脱相。
眉眼仍是熟悉的形状,却藏着岁月与病痛碾压后的沧桑,连眼神,都有些浑浊。
你回来了……
她说,嗓音发颤,眼中燃起一点点希望的火光。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让她下肢瘫痪,伴随严重的脑震荡和记忆损伤,连她苦心经营半生的学术项目,也因为意识力下降被迫退出。
而程予宁锒铛入狱至今未出。
她如今孤身一人,连曾经骄傲的锋芒都被时光磨得钝涩不堪。
可我,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我抬步越过她,朝她身后的女人走去。
那人身穿红色长裙,气质温文,目光温柔地望着我,伸手自然而然地牵住我。
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语气轻快: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江阮一定看见了。
我听到了那声呢喃。
你幸福就好。
我如今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唯独,不再需要她的悔恨与迟来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