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恨在情愫初生时 > 第一章

我为救洛景云湿身,他却嫌我卑贱,迟迟不肯求娶。
后来的公主册封礼上,父皇问我想要什么赏赐。
我缓缓跪下,求父皇赐一道成婚圣旨。
洛景云以为我要强逼着他娶我,挥袖质问,却听到我坚定地开口:
漠北屡次求娶,儿臣愿远嫁和亲。
后来,十里红妆响彻长安,漠北三皇子高高扬起笑脸,像打了场胜仗。
所有人都在向我庆贺,唯有洛景云拦在鸾轿前,悔红了眼。
1.
都说女子爱矜持,没想到你却如此放浪。就凭个救命之恩,也配肖想侯府主母之位。
被洛景云母亲当众羞辱时,我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三月前我出宫采药,偶然撞见洛景云被人推入澄湖。
当时只顾着救人,却忘了夏衣单薄,上岸时被看了个精光。
后来刺客追来,我们不得不互相搀扶,在深山里逃亡了数月。
离别时,他郑重许诺。
是我唐突了公主,日后必将厚礼迎娶,不负你救命之恩。
没想到,而今我亲赴侯府,却被他的母亲狠狠讥讽。
周遭的空气被沉寂包裹得严严实实,老夫人端坐在高堂之上。
明知这不符合礼节,但我还是习惯将自己摆在尘埃之下,甚至恨不得立刻遁地而逃。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
公主殿下,您真不愧是采药女出身啊。
她朝我挑了挑眉,那双苍老的眼睛就像刀刃一样锋利,似乎真的洞穿了我的本性。
周围仆从的窃窃私语,更是让我那些还没来得及养出的傲气,霎时如柳絮飘散得了无踪影。
有心人都知道,被母妃寻回前,我在民间做了十五年的采药女,连父皇也觉得不堪。
不、不是的……
我拼命解释,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结。
还没替自己争辩,就被她不耐烦地打断。
那是如何莫非那日我儿遭刺,是你一手策划
好深的心机,难怪景云回来时曾说,最怕被你这种人缠上。
许是她面上的嫌恶,太过刺眼,让我不禁将头垂得更低。
良久,才从喉管中挤出一声轻笑,是吗
可那日于深山幽谷中躲避刺客,他将我按在怀里时,明明说的是:
小蕊,我们现在像不像话本子里写的,浪迹天涯的侠客与小姐。
若是有你陪着,逃一辈子我也愿意。
2.
实在是那时的体温过于炙热,让我难以忘怀,以至于我将母妃的劝告抛之脑后,于今日自取其辱。
想起母妃得知我白白受辱时失望的模样,我强压住想要一走了之的冲动。
我今日前来不过是确定一个事实,老夫人又何必恶语相向
错只错在我眼盲心盲。
如今看来,广平侯府竟完全不将我看在眼里。
我想接着质问,却有小厮唱门打断,侯爷到——
话音刚落,老夫人突然从主位上站起,在我没反应过来之前跪在我脚下,用头猛地撞地。
霎时间,屋里的奴仆随着她乌泱泱地跪了满地,等洛景云进来时,便只看到我独独立在屋中。
我伸手欲将地上的老夫人扶起,却被她拽住裙角不能挣脱。
她对着我哭嚎,似乎有无尽的冤屈,
公主殿下,实在不是我儿不愿娶您啊。
吵闹之中,我看见洛景云的目光如刀般刺来。此时老夫人又重重叩首,直碰得额间鲜红一片。
求您可怜他一心报国,无法做个富贵闲人。
求您放过我们侯府……
我下意识后退,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传来锦靴重重踏在青石地上的声音。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洛景云猛地快步向前,一把扶起不住哭泣的老夫人,将她妥善安置在嬷嬷处。
接着,他转身盯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满屋仆妇抖如筛糠,连投射进来的日光都在他周身戾气中忽明忽暗。
此刻我再愚钝,也终于看透了她的本意。
不过是既要全了报恩的名声,又不愿让采药女出身的我做侯府正妻。
便刻意自我折辱,好叫我被洛景云厌弃。
我喉头发紧,刚想开口,后背就重重撞上朱漆圆柱。
他呼吸灼热地喷在我脸上,声音却冷得像冰。
萧小蕊,你以为顶着公主的名头就能为所欲为
就凭你这般仗势欺人的做派,也配进我侯府的门
若你此刻离开侯府,我便不再计较……
霎时间,一股凉意从头蹿到脚,我好似瞬间掉进冰窟里。
这是我成为公主后的第一个心愿。
那时我觉得他身份高贵,又知恩图报,必是母妃口中可以依靠的良人。
本想着此番若是顺利,回宫便去求父皇赐下圣旨,成就这段佳缘。
可现在呢
我望着他护在老妇人身前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3.
失魂落魄回到昭云殿时,母妃已经急出了一身的汗。
见我面色苍白,她明白了此行不顺,也哭红了眼。
我抱着母妃摇头,不怪您,是我自作多情了。
侯府世家,不是我一个采药女出身的公主能高攀的。
可母妃还是心疼。
为了让我宁神静气,当夜就求了太后,携我出宫礼佛。
接连礼佛三日,我捧着医书静坐荷池畔,确实感觉心神真的安宁了不少。
可眼前难得的宁静,却被一道身影打破。
原来是洛景云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
他站在三步之外,神色戚戚。
小蕊,那日我和母亲口不择言,实非本意……
我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
那日的事,他的确欠我一个解释,我也想知道,他的承诺可还当真。
可他却说。
驸马不得干政,若此时娶你,广平侯府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他上前半步,眼底翻涌着痛苦和权衡。
待边关战事平定,我必上交兵权,风风光光向圣上求娶。
见我不语,他用力地扣住我的双肩,想要我认可他的决定。
可那熟悉的沉香扑面而来时,已再难在我心中掀起半分涟漪。
于是,我轻轻推开他,用近乎冷漠的语气回他。
侯爷自重。
你要娶高门贵女,我绝不会拦着。
他却仍自以为我在生气,不由地从眼底翻涌出一股愤怒和失望。
你为何非要逼我
难道就非要此时嫁入侯府吗
这无端的指责像一记闷棍,打得我胸口发疼。
我死死咬住下唇,闭眼将泪水逼回眼底。
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绝。
此事我会去求父皇做主,侯爷无需担心。
说完,我转身离去,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可他依然以为我没有放弃,急切地想要我体谅他的难处。
小蕊,你听话好吗……
身后传来他慌乱的脚步声和急切的呼唤,我却再未回头。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藏在袖中的指尖已经深深掐进血肉中。
更不会知道,为了彻底斩断这孽缘,我已决心永远离开长安城。
4.
回宫后,我便派心腹去打听了和亲之事。
消息终究是传到了母妃耳中。
那日她匆匆闯入我的寝殿,当她看清案头摊开的漠北书籍时,脸色霎时惨白,踉跄着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
你、你想要和亲
我的儿,你怎受得住漠北的苦寒
母妃惊得声音都在颤抖,我知道她不舍我远嫁。
传言中,漠北三皇子魁梧高大,面目狰狞如荒山怪石,与长安城那些芝兰玉树的贵公子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更令人胆寒的是漠北风俗开放,一女同侍多夫之事频频发生,前朝送去和亲的公主就改嫁了三次,受尽凌辱。
每每提及此事,宫中姊妹们便面色煞白,连最得宠的贵妃娘娘都暗中打点,唯恐自家女儿被指了这和亲的苦差。
我是刚被寻回的公主,都没受过册封礼,自然也没人把和亲之事与我扯上关系。
母妃乐得无人问津,暗地里帮我物色好儿郎,却不料我竟主动提出和亲。
她顾不得其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生怕我是赌一时之气,和声和气地低声劝慰。
侯府眼高手低看不上你,也不至于走到和亲这一步。你放心,母妃定会给你寻个家境殷实、好相处的人家。
我轻轻抚平母妃的眉头,母妃,我已无路可走了。
那日救洛景云,我衣衫尽湿,若此事被侯府宣扬出去,父皇肯定会责备您教女无方,丢了皇室的脸面,长安城的富贵人家也不会愿意娶我。
如今之计,唯有远嫁别处。况且——
我紧紧抱着母妃,母妃,我虽是女子,不能像皇兄那样在外面立功,但也想替你做些什么。
母妃年纪大了,身子又在寻我那几年熬坏了,不得圣宠。若我能和亲,便是她后半生的倚仗。
我望着她鬓边新添的霜色,心中酸涩。
若能以这和亲换得母妃晚年安稳,倒也值得。
她怔怔望了我许久,忽然止住了泪。那双被岁月侵蚀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我熟悉的锐利锋芒。
蕊儿。
既然你已决意要走这条路,为娘定要为你争个周全。
5.
自那日起,母妃便用尽手段,调动了毕生积累的人脉。
而我则整日埋首于太医院的藏书阁中。
原是为了讨父皇欢心,才冒险出宫采集珍稀药材,研制安神香缓解他的头疾。如今既存了和亲的心思,这区区安神香便显得太过单薄了。
烛火摇曳至三更天,我仍伏案疾书。
此去漠北,山高水长,怕是再难相见。
想起母妃,我心中无比酸涩。闭目养神时,却恍惚间回到那个繁星点缀的深夜。
我紧紧靠着洛景云汲取他身上的暖意,借着月光临摹他的眉眼时,忽的被他擒住手腕。
他瞧着我,唇中溢出低低的笑声,里头带着些炽热,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但又无法完全掩饰。
小蕊,今夜月光真美。
胸膛深处好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正当我要说些什么时,那张脸陡然扭曲起来,化身成了地狱的阿修罗。
你也配肖想侯府主母之位
窒息感再度袭来。
你怎么配
咒骂如附骨之疽。
下一瞬,我猛地从梦中惊醒,重重靠坐在椅子上。
身上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浸透,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想要摆脱梦境里恐怖的场面。
可那如擂的心跳,分明在嘲笑我的自欺欺人。
6.
当找出第五份古方时,册封之日已悄然来临。
这本是简单的认祖归宗之礼,母妃却办得格外隆重。
琼林玉宴间,三品以上官员皆携命妇奉上厚礼,连先前在我面前无比倨傲的广平侯老夫人也恭敬行礼。
我心头一热,对着母妃投去感激的眼神。
这般情状显然取悦了父皇,待我献上精心调制的安神香与古方时,他眉宇间的威严更是又柔和了三分。
小九流落民间多年,反倒比宫里长大的孩子更知孝道。
父皇抚须颔首,不错!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可有什么心愿
我深吸一口气,在母妃骤然收紧的呼吸间,撩袍跪地:
求父皇赐儿臣一道成婚圣旨!
话音刚落,金銮殿霎时鸦雀无声,众人手中的动作皆齐齐顿住。
这般重要的册封大典,按例该求些珠宝首饰或是封地食邑,哪有张口就要赐婚圣旨的道理
而洛景云更是眉头直皱,冷峻的目光射在我身上,似乎已经看穿这副柔弱皮囊下藏着的算计。见我神色坚定,他鼻间喷出一丝怒意,十分不满地挥了挥衣袖。
可我却仍自凝神望着上首的父皇,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苟的诚恳。
漠北三皇子屡次求娶,儿臣愿效仿文成公主,结两国秦晋之好。
请父皇赐儿臣和亲漠北的圣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哐当—
洛景云案前的杯盏应声而碎。
这一瞬,他终于明白。
我的求婚对象,不是他。
那段逃亡日子中养出的温情,也已烟消云散。
7.
御座之上,父皇眼底赞赏愈盛。
他连道三声好,当即抬手令翰林拟旨。
……皇九女萧蕊,柔嘉成性,贞静持躬。今漠北三皇子诚求秦晋,特晋昭德公主,赐金册玉印,增食邑八千,备妆奁百八十抬,择吉日和亲。
圣旨一立,我和亲之事便板上钉钉了。
接着他巡视一圈,指着洛景云道:
广平侯,你便担任此次和亲使臣,待宫中礼仪结束,便替朕将公主与驸马妥善送回漠北。
那一刹,洛景云脸色煞白,失神般怔愣在原地,眼底翻涌着难辨喜怒的神色。
半晌,我才听到他咬牙开口。
臣,遵旨。
8.
和亲一事敲定,婚期便定在了十月十六。
我闭门不出专心备嫁,不愿再与洛景云有半分牵扯。可他却偏不肯罢休,日日遣人往我宫里送东西。
时而是江南新贡的云锦,时而是我最爱的蜜饯果子,甚至还有他雕的小木雀。
对于这些,我全都封箱不理。
直到那一日,他的亲信悄悄塞给我一封信。
信纸被攥得有些皱了,墨迹却依旧凌厉,仿佛能穿透纸背。
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去求圣上换人。
到那时,我必娶你过门……
我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指尖微微发颤,最终却只是轻轻一笑,将信纸凑近烛火。
火舌卷过,墨迹化作灰烬,飘散在风里。
洛景云始终没等到我的回信。
9.
直到三姐姐拉着我出宫置办些胭脂水粉,我才从她口中得知洛景云的近况。
七妹可听说了广平侯府这几日闹得满城风雨呢。
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致。
老夫人给洛小侯爷说了门顶好的亲事,连聘礼单子都拟好了,就等着他点头。谁知素来孝顺的侯爷竟当众掀了茶案,撂下句『此生不娶』就扬长而去。
我神色微动,三姐姐继续道:
那家小姐当场就哭红了眼,回去后逢人便说广平侯府欺人太甚,老夫人气得直接病倒在床。
说到这里时,三姐姐不屑地哼了一声。
后来僵持了半月有余,昨日洛小侯爷终于服软,还从老夫人院里领了个大丫鬟回去。
非要说什么终身不娶,还不是纳了美妾。
听说那婢女擅长医术,天天给广平侯做药膳。
呵.......
我望着街边出神,忽然想起那日烧毁的信笺。
洛景云这般作态,倒像是在赌气。
我唇边勾起一抹嘲讽,却很快被三姐姐脸上的担忧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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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听说漠北的皇子面貌凶恶,又好女色,妹妹,苦了你了……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我不怕那漠北苦寒,我自小长于南方,嫁过去定然水土不服。
还是说我不怨后宫四个公主,除了我以外均是宠妃之女,唯有我才不得已选择和亲。
想了想,我违心道。
姐姐宽心,其实妹妹素来喜爱粗犷的男子,那漠北皇子定然不负妹妹期待。
当是时,马车忽然停住了脚步。
刚想询问,就听见婢女来报,三皇子听闻公主出宫,特来请安,公主可要见上一面
这么巧吗
我心漏了半拍,捏着衣角红了脸。
三姐姐却猛地掀开帘子,一脸嬉笑地朝外张望,快快传过来,正好让妹妹看看。
11.
我和阙砀的初见,就发生在这种极度荒唐的情状下。
原来他早已静立车畔多时,莫非,方才同三姐姐的戏语被他听了去
思及此,耳尖不由得烧了起来。
抬眼细看,只见烈日的骄阳落在他颀长且结实的身躯上,显得厚实而稳重。
他抱拳行礼时,手背青筋在蜜色肌肤下虬结起伏。嗓音更是带着砂砾摩挲般的沙哑,一下下磨着人心。
臣漠北三皇子阙砀,拜见公主殿下。
待他抬头时,便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将我牢牢攫住。
心神一晃,舌尖竟不听使唤地打起了结。
三皇子请、请起,不知三皇子耳力可还算灵敏
霎时,阙砀蜜色的脸上绽出一抹笑。
臣耳力尚好。
他忽然俯身,喉结滚动。
只是不知臣这般模样,可算得上粗犷
12.
回宫次日,大漠的聘礼队伍蜿蜒入城,惊动整个长安。
驼铃声中,一箱箱珍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雪白的貂裘,殷红的珊瑚,还有西域特有的琉璃盏。可最令我指尖发颤的,是那整箱的孤本医籍。
我捧起一本《本草拾遗》,就着日光展看,忽地被一束阴影覆盖。
公主可还满意
我闻声抬头,阙砀正逆光而立。
他今日换了中原服饰,玄色锦袍衬得眉目如画,唯有腰间那柄弯刀还带着大漠的沧桑。
我抚过书简,三皇子费心了。
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扫过我脸颊,聘礼一过,你就是我的阏氏了。公主,你可叫我阿砀。
我垂首掩饰发烫的脸颊,殿外却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抬眼间,洛景云已闯入殿中。
他眼眶发红,语气里全是挽留。
小蕊,你当真要与我赌气到这般地步
那日寒潭之下,公主湿了身子也要救我,我以为、我以为……
我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那个曾经让我甘愿湿透衣衫、不顾名节相救的人,如今竟要用我最珍视的清白来要挟我
多可笑啊。
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我笑自己竟将那些山盟海誓当了真,笑那些为他辗转难眠的深夜,更笑此刻心口那抹挥之不去的钝痛。
铮!
阙砀的弯刀出鞘声划破凝滞的空气,刀锋精准地抵在洛景云喉间。刀面映出两张同样阴沉的脸,他眼中杀意凛然。
侯爷,请注意你的言辞。
刀刃又逼近一分,在洛景云颈间压出一道血线。
公主舍命相救,这就是你的报恩之道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缠斗在一处。刀光剑影间,我望着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心口翻涌出痛楚。
我闭眼压下,再睁眼时,眸中只剩凛冽寒霜。
够了!
清喝声落,两道身影骤然分开,我径直走向洛景云。
看着他眉间骤然舒展的喜色,抬手。
啪!
清脆的掌掴声响彻宫殿。
他踉跄着倒退两步,捂着脸的指缝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可我的声音却格外冰冷。
这一掌,罚你背信弃义。
洛景云,我们没关系了。
13.
尾音未落,袖中的指尖已止不住轻颤。忽然腕间一紧,低头时发现已被阙砀牢牢扣住。
他把我往自己的方向扯,力道克制却不容忽视。
广平侯读遍圣贤书,却怎么连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他眸中的厉色慎人,生生将洛景云逼退半步。
洛景云张口,却在触及我冰冷目光的瞬间呼吸凝滞,像是有双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的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别过脸不愿看他,指尖也因为心中的愤怒而不自觉地攥紧阙砀的袖角。可就是这下意识的依赖,直剐得洛景云眼底猩红一片。
他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
若不是我相让,又怎么会轮到区区一个小国皇子
阙砀忽然低笑,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腕。

中原有句老话,名正,则言顺。
接着他冷冷咳了一声。
侯爷中暑了,来人,扶他回府休息。
洛景云却一把甩开上前搀扶的仆从,独自行至朱门处忽又驻足,回眸时眼底凝着化不开的不甘。
他抬手指着阙砀,阙砀,你宫中美人无数,就非公主不可吗
我蓦地抬头,反而被阙砀的笑意接住。他弯下腰,语气诚恳。
公主不必忧心,我已遣散府中妾室。
那日于长街相见,我便立誓,今生今世只疼公主一人。
我怔怔地望着他,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阙砀的指尖轻轻点在我鼻头,厚厚的茧子拨得心头一颤。
来日方长,臣总会等到公主相信。
漠北儿郎的誓言,从来不是水中月。
门口的人甩袖而去,我却摸着麻麻的鼻尖,任凭绯红爬满脸颊。
14.
聘礼送完后便是连日酷夏,日子飞快。
我忙着整理医方与嫁妆,一连在寝宫待了数十日都没出门。
母妃忧心我过于紧张,便特意寻来三姐姐同我说话。
三姐姐来时,我正琢磨着阙砀亲手研制的宁神香珠,专注的模样,惹得她好一番打趣。
这般魂不守舍,倒像是已经嫁去漠北了。
嬉闹间,她忽然压低声音:也不知道安平侯府是不是撞了太岁,今年未免也过于不宁了。
原来那日洛景云从我这里离开后,又被老夫人叫去相亲。
母子争执不下,他竟扬言要将后院里一位妾室抬为侯府正妻。
说到这里,三姐姐捂着帕子笑了。
正是那日与你说过的,极爱做药膳的那位。
他这一闹,侯府人仰马翻。
老夫人又大病了一场。
原以为,打发走我这个平头公主,就能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却不料洛景云性情倔强,宁愿再找个比我身份还不堪的婢妾。
她如何能接受。
15.
三姐姐只当笑谈与我打发时间,母妃却眉头紧锁。
是夜,母妃的心腹宫女悄然回禀,说是老夫人在背地里多次指责我狐媚惑人,扰乱他儿子的凡心,搅得侯府不得安宁。
母妃劝我,多多提防着洛景云一家子,恐他们做事过于偏激,毁我前程。
我记在心里,却没有过多关注。
我大义和亲,于社稷有功,如今已是宫里炙手可热的贵人,早非当日小小的采药女。安平侯府纵有千般手段,难道还敢明目张胆地谋害皇女
更何况,如今洛景云担任和亲使臣,和我利益相关。
在我看来,聪明如他,岂会自毁长城
果然,侯府在某个夜深时分抬出那个小娘子后,便风平浪静。
我倚着朱栏远眺侯府方向,遥遥叹气,命人备了份厚重的丧仪,悄悄送去那女子娘家。
想来那姑娘临去时,也该明白洛景云的承诺,原不过是镜花水月。
只盼她来世,莫再轻信无情之人堆砌的虚情假意。
16.
十月之期如约而至。
连绵秋雨竟在婚仪当日改换晴空,万丈金光穿透云层,洒在铺满红绸的宫道上。我与阙砀在礼官唱和中交拜天地,正式结成夫妻。
大婚后第三天,我和阙砀依礼入宫拜别父皇与母妃。
临行前,母妃抱着我泣不成声。
阙砀在昭阳殿前行了漠北最隆重的跪礼,郑重起誓。
臣此一生必将公主视为唯一挚爱,珍之、爱之。
一番依依不舍后,和亲的队伍拔地而起,朝着大漠的方向缓缓而去。
銮驾启程时,我掀帘回望,才发现和亲使臣已换成贵妃所出的五皇子。
才知晓,洛景云那位枉死的小娘子家中仅有一老父。老人不忍女儿惨死,一纸血书递进大理寺。
不过三日,广平侯无故打死妾室一事便传遍长安酒肆茶楼。
后来,被言官弹劾的洛景云丢了差事,于我大婚前一日自请戍卫边关。
此去,恐要七八年方能回京。
我放下手中的帘子,无言。
17.
出乎意料的是,到大漠后,那里的沙土并未给我带来不适。
阙砀特意命人仿长安格局修筑的宫殿更是安静祥和,任我施展。
平日里,我总是泡在阙砀亲自修建的藏书楼中,逐一校对中原医典与漠北药方。
见我辛苦编制医典,阙砀便亲自研磨朱砂,帮我绘制草药图鉴。
那段时间,每当烛火摇曳时,总能看见他专注为我挑灯的身影。
后来,他更是陪着我走遍漠北,发现了更多新的药草,也救了无数百姓。
婚后第五年深秋,我在整理药箱时习惯性搭了搭脉。
指尖下的跳动让我猛然僵住,良久,望着亲手煮汤的阙砀,我哭了。
听见我的抽泣声,他一下就慌了神,丢了陶罐朝我奔来。
却在听见我的话后,又乱作一团,崴了脚。
啊砀,恭喜你啊,你要做爹爹了……
他琥珀色的瞳孔剧烈震颤着,突然将我打横抱起,在漫天霞光中转了好几个圈。
远处传来侍女们惊慌的呼喊,而我的耳畔只余他的呢喃。
谢谢你,小蕊。
-正文完
后记·洛景云视角
1.
戍守边关的日子里,我总能听见商旅议论,昭德公主儿女双全,又修好了古籍医书,造福万民。
世人皆赞她与阙砀琴瑟和谐,爱民如子。只有我,好似吃了满口黄沙般,沉默不语。
后来,我自请永守边关时,母亲悔红了眼。
早知这般,当日便让你娶了她,好过现下如此自苦。
我摇了摇头,想告诉母亲我不苦。
因为我守着这座她永远不会踏足的孤城,在每一个夜里总能与那个湿漉漉的眼神对视。
我似乎能看到她微笑的样子。
她说:景云,保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