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酒后,我抱着当朝宰相不撒手。
第二天,满京城都在传,褚将军要抢了纪相
做妾。
(1)
鄙人不才,就是那个嚣张跋扈,三口一只猪的故事主角,褚蕴玉。
作为褚家儿女,我八岁的时候就跟随父亲上了战场。
负过伤,流过血,为江夏
开疆破土,也在二十岁继承了我父亲的将军之位。
没办法,褚家这一代只有我一个人。我注定活不成温柔贤淑的模样。
外面的流言蜚语听多了,我已经不在意。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前些日子我刚从沙场回来,好久没有放松过了。
所以昨日宫宴,我喝得太过尽兴,抱着当朝宰相不撒手,喊这个小白脸做我夫君。
丢人丢到家了。
侍女松梨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都能脑补出纪冥尧那个幽怨吃人的眼神。
可是松梨摇摇头
昨日纪相好像挺开心的。
这孩子还是单纯。
如果我说我是江夏第一狠人,纪冥尧就是江夏第一阴狠人。
笑面虎
一个。
我本来都打算找个理由,不去上朝,先避一避风头。
结果皇帝亲自派了人来接我入宫。
御书房
里,我和纪冥尧相对无言,皇帝端坐主位,笑脸嘻嘻。
狗皇帝,看热闹不嫌事大!
原来蕴玉
喜欢纪相啊。
他这话一说出口,我就被茶水烫了舌头。
咬牙切齿地开口
皇上误会了。昨日是我喝醉了。
目光瞥到纪冥尧,他没说话,只是板着个脸。
皇上问道
误会什么我们都是一同长大,不必拘谨。尽管说。
纪相一表人才,应该是许多闺房女子的心上人。
可惜我不是平常的闺房女子。
我的话没说完,纪冥尧就被茶水呛到了。
我一个眼神瞅过去,他整张脸和脖子都憋得通红。
那朕就为你们二人赐婚,也算是一段佳话。
说着就要写圣旨。
我眼疾手快,想冲上去制止,有人突然闯了进来。
太傅陈桉
径直跪在了地上。
来得真及时。
这是我回京后第一次见他,许久不见,出落的愈发干净帅气。
他给了我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他是来救场的。
我偷偷挥手打了招呼,就看见纪冥尧死死盯着我,面色不悦。
陈桉说道
求皇上收回圣旨。
太傅快快请起,不知太傅所言何事
阿久不能嫁给纪相。
阿久是我的字。
那你说说,为什么
因为她早与臣两情相悦,互许了终生。
咳咳咳咳
我真的没忍住。
虽然救场,但是这个理由也太过蹩脚,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劲儿。
话音刚落,纪冥尧手中的茶杯被生生捏碎。
咦,看着都疼。
松梨说得昨日没见到的幽怨,现在写满在他脸上。
蕴玉,太傅所言可是真的
是……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件事解决再说。
话没说完,纪冥尧就径直跪在了地上
臣今日身体不适,请先行离开。
他手心上的血都滴到了地板上,确实身体不适。
准了。
纪冥尧离开后,皇上立马把视线收回到了我和陈桉身上。
怎么从前没发现,皇上这么喜欢做媒婆
最后还是我一再强调,希望我们的恩怨私下自己解决,他才松口。
(2)
一同出了御膳房
,我和陈桉勾肩搭背
谢了兄弟,改日来将军府
,好酒好肉伺候。
陈桉没有说话,因为纪冥尧一只血手挡在了前面。
有些瘆人了。
太傅不介意我与褚将军单独说话吧
陈桉依旧没有说话。
他都没来得及说,我就被纪冥尧拎着脖领子薅走了。
他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还有,我不要面子的吗
拼命挣扎,还是没有逃脱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被纪冥尧反剪双手,摁在了一处荒凉的墙角。
纪冥尧面色阴沉,可是依旧好看,浓密的睫毛下眼底猩红,我心跳漏了半拍。
完了,这么快就要被他灭口了。
与陈桉两情相悦那我又算什么褚蕴玉,我问你,那你我算什么
我那个,昨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可是纪冥尧好像没听到我的解释一般,又重复了一句
好一个两情相悦。
他的拳头砸在了墙上,现在好了,两只手都沾满血迹。
我更是一动不敢动。
纪冥尧突然凑近,近到他呼出的气息都吐到了我的脖子上,痒痒的。
那我就祝二位终成眷属。
说完,他就踉跄着离去。
我一头雾水。
就为了送句祝福
纪冥尧还真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到了将军府,陈桉已经等候我多时。
桌子上的茶水都快被他饮完了。
看我回来,他才停止了动作。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纪冥尧的吗怎么这次,还让松梨请我去搅乱婚约
我抿了口茶,太苦涩,远不如酒好喝。
看他眼中不解,我才缓缓说道
没什么,因为我快死了
什么意思
陈桉吓得差点跌坐下来。
我又淡定地补充了一句
我快死了。
什么叫你快死了
他的声量猛然拔高,吓得我一激灵,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是不是沙场上受的伤我去求皇上,给你请太医。
说着就要走,我眼疾手快,赶紧拉着了他。
你能不能听我讲完
你快说。
我被下了蛊毒,随时都可能发作。
蛊毒
他眼中疑惑,我也越想越气,一巴掌把茶具摔到了地上
靠,巫族给我玩儿阴的!
我才二十多岁,我还不想死。
闻言,陈桉的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最后握着我的手号啕大哭。
哭得我头都疼。
别嚎了,还没死呢。
那也快了呀。
看着他泪眼汪汪,我握紧了拳头。
有些人天生自带魔力,就像陈桉,他一说话,我就想把他毒哑。
没事没事,总有办法总有办法。
陈桉絮絮叨叨的,突然眼睛亮了亮
去抓巫族人,为你解了这蛊就好。
没用的,那个给我下蛊的人自刎了,无解。我现在只求神医显灵,能让我多活一段时间。
不过好在我这次好好整治了巫族
,量他们也不敢再犯。
边界八十年和平,还是可以保证的。
等到了下面,也可以给我爹一个交代。
只是可惜我这花容月貌的年纪,竟然要以这样窝囊的形式离去,还不如让我战死沙场。
(3)
我正叹着气,松梨匆匆赶到
将军,纪相前来拜访。
话音刚落,纪冥尧已经跟着踏进了主殿。
我看他穿得贵气,这身衣服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他视线流转在我和陈桉身上,面色瞬间低沉。
是我打扰了二位好事
不敢,不知纪相来我这将军府,所为何事
我来是想归还东西的。
什么意思
我跟着他来到院子里,发现四五个大箱子,整齐罗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和我提亲呢。
我思绪飘远,就听到纪冥尧打开其中一个箱子,说道
这个镯子,是褚将军第一次见我所赠。
这个琉璃瓶
,是褚将军送我的十岁生辰礼物。
这个白玉镇纸,是将军从沙场上带回来,听说是北国极品。
这套笔墨,是褚将军十三岁时所赠。
这幅画像,是中秋所赠。
哦,这是端午时,将军硬拉着我系上的五彩绳。
这个荷包,听说将军绣了十日。
纪冥尧一件件地介绍,竟然有一种如数家珍的感觉。
纪冥尧貌美,所以我从前爱围着他转,也送了不少礼物。
我是真没想到,他都一件件保存了起来。
以前他不是很嫌弃吗
等一件件都介绍完,纪冥尧才把箱子盖上。
走到我面前,行了一礼。
又失措地望向我旁边站着的陈桉。
抱歉,我只是来还以前的东西,陈太傅
不会介意吧
话没毛病,还有几分委屈。就是他眼中挑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陈桉扶额,悄悄和我眼神交流,似乎在说,他在抽风。
我立马挡住了纪冥尧探究的视线,拽着陈桉的袖子说道
没关系,日后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摘得。怎会在意这些俗物。
俗物好好好好。
纪冥尧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看着我和陈桉亲密无间的样子,又行了一礼
那我就祝二位,做一对天上仙
。天上仙!
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他出了将军府的大门,我才松了一口气。
陈桉立马拨弄掉了我拽着的手。
照你这个说法,我可能比你早死。你信不信我现在走出门,就会被纪冥尧的人暗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假装面色沉重,然后又换上了笑意
所以你要努力活着呦。
将军保护我~
滚!
喝醉酒后,我抱着当朝宰相不撒手。
第二天,满京城都在传,褚将军要抢了纪相做妾。
(4)
我中了蛊毒的事,我只和陈桉一人说过,连和我一同长大的松梨,我都没告诉。
陈桉学的是庄子的逍遥说,人活得洒脱,看淡生死。
告诉他,他也不会觅死觅活,他爱哭但不消极。
都最后的时间了,当然要看开些。
我将手中的剑收下,才看了一眼来报信的小厮
陈桉喝醉酒,去太傅府,来我这儿干什么
小厮低着头说道
是,是太傅吵着要将军去。
好,我随你去吧。
陈桉这个不让人省心的。
我跟着到了才发现是邀月楼。
还没进去,我右眼皮直跳。
等到一进去,一群姑娘就围了上来
呦,褚将军难得来一趟啊。
我今日有事,来日再陪你们玩乐。
听了这话,姑娘们散去,只有明月姑娘
还在我旁边。
将军所为何事
我来找陈桉。
他啊,你看,二楼左边第一个包厢。
她笑着指着二楼的一个房间说道。
我心下了然。
谢过明月,我抬腿往上面走。
这一路声音嘈杂,姑娘们的欢声笑语汇成一出,我却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人跟踪我。
可是我回头望去,只有姑娘们和喝得烂醉的权贵,并无异样。
看来我中了蛊毒以后,听力也不好了。
刚走到包厢门口,我就听见陈桉的嬉笑声。
这个样子,是需要我来接的吗
我犹豫片刻,刚想敲门,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口鼻,拉进了旁边的包厢。
敢绑架你褚大爷,活得不耐烦了。
我一掌打出去,才发现是纪冥尧,可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那一掌直直落在了他的胸膛,又因为我收了力度,怎么看都像我在耍流氓。
抱歉。
我赶紧收回了手。
data-fanqie-type=pay_tag>
这个包厢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静地不像话。
纪冥尧也来这种地方
许久不见,还真是不一样。
看他自顾自饮酒,也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我抬腿就要往外走。
可是又被他抻着抵在了墙上。
他脸色被酒气熏红,看来是醉了。
你要去找陈桉吗
是。
不过他怎么知道的
褚蕴玉你听听,陈桉他来邀月楼寻欢作乐,他可曾考虑过你的感受
他为什么要考虑我的感受
何况陈桉又不做出格的事,他才华高,日常来给邀月楼的姑娘们谱曲作词,多好。
像是我们在军营时,也会一同喝酒吃肉,图个热闹嘛
看我走神,纪冥尧强硬的捏住了我的下巴和他对视。
他好像哭了,眼角通红。
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俯下身一点点靠近,然后一嘴咬在了我的肩膀。
靠,好疼,他是不是没打狂犬疫苗
陈桉他配不上你。

只有我配得上你。
他这一句话瞬间让我清醒。
推搡着他,想要出去。又被他拉了回来。
我和陈桉相不相配,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纪相挂心了。
你们
纪冥尧苦笑,又砸了好几盏茶杯。
两情相悦,互许了终生。那你为何又来招惹我
这,我当时那不是还没快死嘛。
我等了你三年,等来了你们两情相悦。那些你送的东西,我自得来就小心翼翼的珍藏,你说那是俗物。
蕴玉,你别不要我,你哪里不喜欢,我都可以改。
他的声音弱了下来,揽着我的腰。
我也跟着心梗,可还是很快调理了情绪
以前种种,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要剐,随你。
褚蕴玉!
他抽出桌子上的长剑,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并不害怕,反正死是迟早的事。
这样想着,脖子又往前伸了一点,血迹瞬间染脏了白衣领。
嘶,这剑是不是没开刃啊,怎么这么疼。
纪冥尧手一抖,剑落在了地上。
你走吧。
抱歉。
(5)
可能是昨天与纪冥尧的争执过于激烈,我做了一宿的噩梦。
第二天醒来,高烧不退。
松梨急得团团转,以为我是受了风寒。
只有我知道,蛊毒已经在蔓延了,我的心脏好像被蚂蚁腐蚀。
送别了郎中,我强撑起身子
松梨,你去叫陈太傅来。
陈桉匆匆赶到时,我嘴唇已经发白。
他一嗓子把我发散的注意力,嚎了回来。
你是不是要吩咐后事啊你放心,我听着呢。
我嫌弃地拨弄掉了他握着的手
后你大爷的事!我暂时死不了。
那个巫族人说,这蛊蔓延五脏六腑,发作,至少需要三个月。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太难受了,也无聊,你给我唱个曲儿吧。
褚蕴玉,我是当朝太傅,不是教坊司
头牌,更不是许愿池的王八!
我捂胸口
啊呀,难受,太难受了。
我真是欠你的。
陈桉站起身刚想起范儿,纪冥尧又来了。
松梨一句
纪相,你不方便进去。
话音刚落,我和他就四目相对了。
纪冥尧眼神流转,捏紧了手上提着的药包
这就是,你病了
他咬牙切齿,目光落在盘腿喝茶的我身上,又落到摆弄动作的陈桉身上。
确实不像病人模样。
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天天来将军府,我迟早暴露。
我立马回怼
相思病,陈桉来了,就好了。
闻言,陈桉一口唾沫,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纪冥尧愣了好一阵,突然笑了。
这一笑过于阴森,吓得陈桉拼命往我这边躲。
那恐怕是不能如二位的意了。
纪冥尧从袖口里套出一张发黄了的纸。
白纸红字,今愿结纪褚两姓之好,着后辈结为姻亲…
我愣住了。
这玩意儿哪儿冒出来的
这不会是你现写的吧
相府的印,将军府的印,以及家中长辈的字和手印,你我二人的婚约。你想抵赖
我从前倒追了纪冥尧十几年,从来不知道有亲事。
如今,我不能喜欢了,倒出来个娃娃亲。
见我不悦,陈桉连忙问道
这婚约如何能退
退不了!
纪冥尧一个眼神扫过来,他闭嘴了。
陈桉不是纪冥尧的对手。
陈桉,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等到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才叹了一口气。
纪冥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娶你!
你是不是有病
我抄起旁边的枕头砸了过去,纪冥尧并未躲闪。
是,有病。
然后他上前一步,捏着我的胳膊,将我推倒在了床上
我就不该信你的什么承父之志,等你三年。你及笄之日,我就应该把你娶回家的。这样你也不会爱上别人。
他身上的衣服厚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生着病发着烧,根本没力气推开他,只能吼道
你放开我!
我绝不放手!
纪冥尧,你若是执意如此,大婚之日,只能得到我的尸体。我说到做到。
我这话说得决绝。
他终于站起了身,哑了嗓子
为了陈桉
是!
还真是一对有情人。那你说,我要是把陈桉杀了,你会不会继续爱我
纪冥尧!
这次我是真慌了。
他的这个样子,很容易做出出格的事。
陈桉不能为了我搭上性命。
你别伤害他!
嫁给我!我考虑……
我嫁!
不就是嫁人嘛又不耽误我该死还得死。
(6)
婚期订在半个月后。
我家中已无长亲,事事都需要我自己准备。
嫁衣本应该是能工巧匠,夜以继日,金丝银线的成果。
可是这唯一的嫁衣,我想自己赶制。
可能是过于认真,所以当我在胸前比划着一个宝相花纹
的补片时,丝毫没有意识到陈桉的走近。
太冷了,松梨,帮我把这酒温一下。
我抬眼望了一眼,没说话,任由他坐到了桌子对面。
你嘴角的血,擦一擦。
陈桉递过来一方白手帕,我顺手接下。
吐血是常有的事。
他继续说道
你若是嫁到纪家,不出三日就得暴露。
我摇摇头,在他的不解中比了个一。
你可拉倒吧,你真以为你能撑过一个月纪冥尧那可是人精。
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一晚都瞒不过。
我现在控制不住吐血。
白天吐晚上吐,平白躺着也吐。
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闻言,陈桉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阿久,我带你离开吧。咱们找个安静清闲的地方,说不定对你的身体还有利。
他眼中难得这么认真,咬着牙,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这几日夜夜做噩梦,梦见你离世。
人都是向死而生的。
他好像终于忍不住了一样,将我拥入了怀里。
在我的手忙脚乱中,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阿久,我不想你死。
哎呀,等我真离开了,你以后多来看看我。
我们私奔吧,我带你去江南,找陆神医。
他泪眼婆娑,可是极其认真。
好。
我刚想点头,就被一个人拽出了陈桉的怀抱。
纪冥尧拳头握的紧,看向我们眼中,满是杀意。
你怎么来了
他刚刚不会听到什么吧
怎么,耽误你们互诉衷肠了
纪冥尧,阿久不是你的附属品,她有自己的自由!
陈桉情绪也激动,挥舞着拳头想要打一架。
纪冥尧率先动了手,一拳打在了陈桉右臂。
纪冥尧虽是文官,但是自幼习武,从前的我,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陈桉这种柔弱体质,根本不是对手。
他越是反抗,纪冥尧揍得越重。
在纪冥尧的拳头落下来的时候,我一个扑身过去,挡在了陈桉面前。
那一拳直直地落在了我的心口。
我便觉得头晕眼花,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
阿久!
陈桉率先反应了过来,将我打横抱起。
纪相,请你让路!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句话的。
然后抱着我往外跑,去看郎中。
阿久,你再坚持坚持。
你要是现在就死了,我把你骨灰都扬了。
闻言,我嘴角的血流得更甚,是急得,也是气得。
一手掐在了他的后脖颈
那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昏睡过去前的最后一幕,我好像听到他对我说
我求之不得。
求什么我不明白。
(7)
醒来时,我好像在陈府。
陈桉闲散,家中没有别人,平时养养花逗逗鸟。
我望向窗外,可惜是冬日,百木枯萎,没有半点生气。
可能是我的动作太大,趴在我床边睡觉的陈桉立马醒来。
醒了
他的双眼通红,桃花眼哭成了桃核模样,哪里还有从前清雅模样。
我没忍住,笑了。
他皱眉
笑什么
陈桉,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我笑着凑近,满心想的是,这货不会真以为我死了吧
陈桉呼吸一滞,别过了脸
还不明显吗
我愣住了,好像此刻所有的玩笑都是不合时宜。
心好像不会自己跳了。
看我愣神,他沙哑着嗓子,好像俯下身想要吻我。
我别过头去,他吻在了我的侧脸。
他神情落寞,我更加慌张。
阿久……
吐出的热气都呼到了我脖颈里,让我脸发烫。
他立马坐起了身
看把你吓得。本公子闲散半生,还能为了你把名誉都搭进去
陈桉!
我一脚给他踹下了床铺。
他索性下床,帮我端了药来。
药一直放在炉子上煎着,还冒热气。
我一眼就看出,这药异常苦涩。
陈桉手上端着药递到了我嘴边。
喝了药。
我扭头
不喝,就当我死了。
死了你也得把药喝了。
你还是人吗
我张嘴控诉,陈桉一口药就灌进来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又塞进来一块儿方糖。
我欲哭无泪。
心里也难受,可是已经没什么力气反抗。
捏着他的衣角
我难受。
喝了药就没事了。
你说,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和你这笼中鸟有什么区别
听闻此话,他眉头紧锁,应该也在为我悲伤。
下一秒,他说道
有区别,你不会飞。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问道
纪冥尧,他不会知道我中毒了吧
没有,我请了郎中来家里。又封锁了门,不让他进来。
那就好那就好。
我松了一口气。
好什么郎中说,你快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今年冬天
我盘算着,如今是十一月,好像是活不过了。
他说得有理。
看陈桉眼中悲凉又无奈,我笑了笑
陈桉,我带你私奔吧。我们离开京城,去江南。
等我走了,你再回来。
不过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陈桉的泪水已经落到了我的手背
好。
他咋这么爱哭
算了,他从小就这样。
(8)
月黑风高,我将诀别信塞在了松梨的枕头下。
这次离开,我应该就回不来了。
信里,我让她两个月之后,处置府里财产,让府上的下人有个去处。
我本想当面告别的,可是怕她难受。
借着点起的微弱火光,我爬上了将军府的墙头。
陈桉早就在外面等待。
还有他提前备下的马车和盘缠,足够我们到江南。
外面风声呼啸,我看着京城的繁华越来越远了,内心难掩激动,将车帷落了下来。
快马加鞭,我们离开京城已经百里。
临近黎明,我已经困得不行,窝在角落里呼呼大睡。
我是被疼醒的,五脏六腑都难受,连血液里,也好像爬了无数的虫子。
陈桉一夜没睡,见我醒了,赶紧握住了我的手,随即眉头紧锁。
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是我手上温度依旧很低。
他拥着棉衣盖在了我身上。
疼就说出来。
我摇摇头
还行。
你就嘴硬。
嘴硬也不行,今时不同往日,我的身体,已经受不了这样的风寒和舟车劳顿。
前面找家客栈歇歇脚吧。
他一边向马夫吩咐道,一边用捂热的手捏住了我的手腕。
你还会把脉
知道你病了,找李太医学了点皮毛。
他看了我一眼,面色沉重,我便笑着说道
怎么,你摸到我的生死线了
别硬撑着行不行,我又不会笑话你。
我真没事的。
我笑着开口,阻止了他再试脉搏的举动,只是将他的手握在了掌心。
温热传来,我安心。
住店的时候,店家就嘱咐到,附近的山贼多,仔细照看好包裹,丢失不负责。
这里离最近的县城也有十多公里,我还是决定先住一晚,休养休养身体。
晚上,冷风吹得窗户作响,我翻了个身,依旧睡不着。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松梨她睡了吗纪冥尧知道我离开了吗
临近后半夜,我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开始我以为是老鼠。
可是声音越来越大。
难道是山贼
我立马披了衣服下床,想要去看看。
可是打开门,纪冥尧站在门口,仿佛等候我多时。
黑衣黑袍,阴沉的脸仿佛索命的无常。
他带了百来人,把客栈围得严严实实。
这就是你说得,会给我一个交代大婚前一天逃婚,褚蕴玉,你好大的本事啊!
听到响声,陈桉也开门查看。
见是纪冥尧,他先是震惊,随即是坚定地反抗之意。
他将身上的披风披到了我身上,站在我面前。
别着凉。
好。
你们先退下!
这里只留了我们三个人。
纪冥尧想要过来拉我,被陈桉阻止了
你别碰她!
他伸手护在了我面前。
纪冥尧也不再靠近,只是盯着我问道
褚蕴玉,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不爱我了,要和他走
抱歉。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心都停止了跳动。
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没有回头路了。
好。
纪冥尧长叹了一口气,一滴清泪落下
你们终成眷属,我成全你们。褚蕴玉,你我二人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哪怕是黄泉路奈何桥,也只愿相见不相识!
说完,他将一块儿青司南玉佩塞到了我手上,带着人离开了。
这玉佩,是我出征之时,送给他的。
我那时说,让他等我回来。
可是我回来了,已经没办法兑现诺言。
我们的命运不在自己手上了。
(9)
陈桉怕我在外面着凉,拥着我进了里屋
啧,以后你要是疼得厉害,忍着不哭。我就把纪冥尧找过来。哭吧。
陈桉!
我难受的,不只是与纪冥尧的婚约作废,还有我这不得不投降的人生。
我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他疼得呲牙咧嘴,半晌没有说话。
看我情绪渐渐平静,他才继续说道
阿久别怕,黄泉路奈何桥,我都陪你。
谁,谁要你陪!
我死皮赖脸。
我迷茫地抬眼望去,陈桉捂住了我的眼,不让我和他对视。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了。
只迷迷糊糊知道,昏睡的我大概吐了好多血,把陈桉吓了个够呛。
再次睁眼,我们已经在土匪窝里了。
是的,土匪窝,我们被绑架了。
我醒来时,整个人被绑在了椅子上。
陈桉在我旁边,见我醒来,泪眼汪汪。
阿久~
来不及说话,土匪头子用一把刀子挑起了我的脸
真是个美人。
络腮胡子,一身酒气,真让人恶心。
我双手想要解开绳结。
这绳子困住我不难。
只是我现在的体力,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杀出去。
见我不说话,他不依不饶,我口中酝酿的血,一口喷在了他脸上。
他眼中瞬间凶狠,又笑着抚上了我的脸
性子这么烈,我喜欢。不如,你留下来当我压寨夫人
狗东西,你别碰她!
陈桉这一脚踢的重,土匪头子向后踉跄几步,捂着肚子呲牙咧嘴。
兔崽子,找死!
手下的人已经拎着木棍上来了。
我眼疾手快,拿起旁边的剑,划开了陈桉的绳结。
又快他们一步,挡在了陈桉面前。
我高估了这窝土匪的实力。
一个个只会蛮力,毫无战术可言。
一个接一个上,又一个个倒下。
看着倒下的一片人,我嗤笑一声,一脚踩在了土匪头子的脑袋上
你刚说,喜欢什么
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你就饶了我一条贱命吧。
我并不想与他们纠缠。
趁着他们低头认错,赶紧拉着陈桉跑了出来。
下山的路不好走,一路漆黑,也看不见我吐的血。
刚刚强行用内力,离死亡又进了一步。
眼见山上的灯火越来越远,看不到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跌到了陈桉怀里。
阿久!
陈桉一声惊呼,连忙把我搀起。
这里离最近的客栈还有三里。
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走。
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抱紧了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摔下去。
陈桉,你怎么又哭了没事的,不怕啊,我们已经出来了。
我刚刚的剑法帅不帅我爹教我的,褚家绝学。
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反正我们褚家也没后人了。
你放心,不收你钱。
想不到我虽然中毒,但是武功不减当年。
天气有些冷,我也有些迷糊。
只能一直念念叨叨,不想让自己睡过去。
越来越接近死亡,我开始害怕闭上眼,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阿久,我为什么永远都保护不好你
陈桉的声音带着哭腔,说不出的自责。
我心中一紧。
依稀觉得,小时候,他是不是也哭着,对我说过这话
我赶紧摇头
哎呀,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有土匪很正常。他们啊,最爱的就是劫持这外来马车。不是你的错。
你已经保护的很好了。
闻言,陈桉不再说话,只有我一路嘟囔。
到了客栈,我已经困得不行。
(10)
对于昨晚回客栈后的事,我好像断片了一样
只依稀有印象,陈桉好像吻了我。
可是看今天,陈桉毫无异常,难道是我做的梦
看我做什么
他将马车的帷幔放下,才扫了我一眼。
可能是内心的想法过于丰富,我竟然脸红了。
他立马察觉到异样,手贴到了我的额头
发烧了难受
这一次,他的接触让我触电了一般,好像一直连到了心底。
往后躲了几分,才在他的疑惑中摇摇头
没有,还有多久到夏江城
这一路打听,陆神医在夏江,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虽然我知道,希望渺茫。
陈桉又撩起车幔看了一眼
快了,约莫还有三个时辰。
好。
我选择了闭嘴。
到夏江时,陈桉拿着钱买下了一个院落。
我看着眼前三进三出的院子,打扫得很干净,院中还有梧桐树,甚是满意。
陈桉,这院子不少钱吧
太傅赚钱这么多吗
我带了全部的积蓄。
你可悠着点儿,别把自己的老婆本挥霍完了。
可是转念一想,好像得了便宜卖乖。
我赶紧说道
没事,你以后没钱可以去找松梨。
我悄咪咪凑到他耳边
褚家的财产她都掌握着,可有钱了。
闻言,陈桉看着我摇摇头
不必了。
为什么你别不好意思,谁跟谁呀
你若是死了,我娶谁为妻
他轻飘飘一句话,让我手中的茶杯直接端不住了。
陈桉,你……
我的理解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他,他……
靠,我心底这一丝窃喜是怎么回事
趁着我愣神,他直接吻了上来。
吻吻!
温热的气息交叠,我乱了呼吸。
可是内心并不反感,甚至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见我主动,陈桉立马占据了主动权,揽着我的腰肢,不断加深这个吻。
我被吻得呼吸不畅,泪水顺着面颊落下。
只是这个泪水,好像不是我的
半晌,他松开了我。
阿久,这房子人家只卖给夫妻。所以我对外说,你是我的陈夫人。
明明那么多话,我只听到一个陈夫人。
所有的防备全被击垮,我揽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可我快死了。
喜悦过后是无尽的无力感。
为什么这么晚,才明白彼此心意
不会的,陆神医一定能治好你。
况且,你永远是我的陈夫人。
陈桉!
我一嘴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这么撩拨我,日后你移情别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求之不得。
我笑了,这一次,我终于知道他求的是什么了。
(11)
江南的风景好,我的身体似乎好了不少。
看着陈桉忙前忙后,为我奔波,我没忍心告诉他。
我应该时日不多。
这几日总是走马灯一样,浏览完我这短暂的一生。
京城的时光,塞外的时光。
塞外严寒,常常暴雪。
我和陈桉,就相识于此。
他的父亲,是我爹的副将,他也随父亲出征,却因为迷路闯入了我的营帐。
陈家也算是满门武将,可是陈桉自幼只读诗书,提不起长剑。
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我为他出气。
算起来,我们相识的时间,竟然比我与纪冥尧认识的时间还要长。
想什么呢
陈桉打了个响指,将手中的糕点盒放到了桌上。
我立马回神
哦,没什么,困了。
看,这是滋酥斋的糕点,尝尝。
他献宝似的拿起其中一块儿桂花糕,捧到了我面前。
冬日里的桂花糕,着实香甜软糯。
我看着屋外飘雪,江南也下雪了,没忍住落了泪。
陈桉立马慌了神
这么难吃吗不应该呀,他们说这家糕点名声在外。
陈桉,我以后死了,你记得给我烧这糕点。
我本想拿着这糕点,可是手上没有力气。
最好看的糕点,摔在桌子上,也已残破不堪。
不会的不会的。
他让我靠在了他怀里
我去找陆神医,他一定会救你的。
嗯。
其实在我刚知道自己中蛊毒的时候,就自己来找过陆神医。
陆神医住在放翁山,山路泥泞,我一步一个脚印,也没叩开他的门。
只等来一句
姑娘请回吧,我们先生已归隐,不再管尘世之事。
我不能怪他,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
听说陆神医已经是古稀之年,早该颐养天年,何苦来管我这陌生人的闲事。
最后几天,陈桉日日晚归,看他的表情,我便知道,陆神医不会答应。
我也不在意了。
手好像恢复了力气,我想为他绣一双新鞋。
我家的传统,新婚之日,新郎要穿着新娘缝制的鞋。
可惜了,我看不到,也等不到。
毒发之日,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让刚进门的陈桉一惊。
他抱着我跌跌撞撞出了门,要找神医。
可惜啊,大雪路滑,他也磕的满身伤。
阿久,你再坚持坚持。我求求你。
我已经疼得无法言语,摸着他的脸,想为他擦掉泪水。
死去的最后一眼,我只看到陈桉泪眼婆娑。
这般貌美之人,我去了地府黄泉,应该也不会忘。
可惜,我终究没有走出夏江城。
(12)
纪冥尧是在我死后第二个月来的,他看了我留给松梨的信。
可惜匆匆赶来,也没有见到我最后一面,只能看着院里的牌位落泪。
褚蕴玉,陈桉爱妻之墓。
他眼中悲怆
哪怕是最后,你也选择了他。
纪冥尧,我愿她平安而已!
是我们有缘无分。
看着纪冥尧远去,估计再也回不来了。
陈桉扶着我的墓碑,哭得泣不成声。
我终于没忍住,从房间里走出来,踹了他一脚
行了你,还演上瘾了。
阿久!
他抱着我撒娇
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不过,这句话是他和陆神医同时开口。
陆神医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一脸幽怨地看向我们俩。
差不多得了。
就不,你再说我便不教你剑法了。
唉,你这个臭丫头,我救你一命,你教我几套剑法怎么了
我只看着旁边的墓碑发呆
人还活着,立碑不吉利。
非也非也。这立碑是为了骗过阎王爷,用处大着嘞。
封建迷信!
我怂鼻,也不理会陆神医身后的念念叨叨,拉着陈桉出了院子
陈桉还在愣神。
想什么呢
阿久,若不是这毒,你还会想嫁给我吗
好吧,纪冥尧的出现又让他焦虑了。
会,陈桉,嫁给你我好生欢喜。
我拦着他的脖子,垫脚献上一吻。
有个人,在我出征之时,骑着瘦马追了十里。
又在我中毒时,在神医门前跪了三天三夜,跪开了他的门。
我怎会不愿
陈桉,你看,桂花开了。
我们相视一笑。
不离开夏江,是因为这里有我的全部牵挂。
晚风,花香,还有陈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