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明,天际已然泛起一抹鱼肚般的白。
陈凡胡乱啃了两个冷硬的窝头,便准备趁着潮水出海。苏晴早已起身,正默默地帮他打点着零碎的渔具,动作轻柔依旧。
他心中一暖,刚要迈步出门,院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
“阿凡,晴丫头,在家呐?”
尖细的嗓音钻入耳中,正是隔壁的二婶。她探头探脑地踱进来,一双滴溜溜转的三角眼在院里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苏晴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神里闪烁着探究与几分莫名的算计。
“二婶,恁早。”陈凡声线平淡地应了一句。
苏晴也停下手里的活计,轻声道:“二婶。”
二婶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几步挪到苏晴身边,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晴儿啊,你这肚子,可是越发显怀了。我说,阿凡这小子,近来是转了性子,晓得疼人了?”
她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屋里屋外扫掠,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前儿个,我在村口可瞧得真真的,他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啧啧,白米细面,油盐酱肉,还有那样好的布料!这手面,可不像从前的他喽。”
苏晴略感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他……近来是比从前上心了些。”
二婶撇了撇嘴,刻意压低了嗓门:“晴儿啊,不是二婶说你。男人呐,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了。他从前那副德行,你可得多留个心眼,莫让他把好不容易挣来的几个钱,又拿去填了无底洞。”
说着,她眼神似是不经意地瞟向墙角那口大水缸。
“咦?”二婶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几步蹿到水缸边,探头往里一瞧,立时倒抽一口凉气,眼都直了。
“我的老天爷!这……这好几条肥鱼啊!还有活虾!晴儿,阿凡这是又发了横财了?这么多好东西,咋不赶紧拿到镇上换钱?”
水缸里,几尾昨日陈凡特意留下、预备给苏晴炖汤补身子的海鲈鱼和几只青虾,正悠然摆尾。这些渔获虽非极品,但在寻常村民眼中,已是难得的珍馐。
苏晴脸颊微微泛红,低声解释:“这些……是阿凡特意留着给我吃的。”
“什么?给你吃的?”二婶眼珠子险些瞪出眶来,嗓门骤然拔高了几分,“这么金贵的鱼,不拿去换成响当当的铜板,就这么自个儿吃了?败家!真是败家子啊!”
她捶胸顿足,活像那些鱼是她自家缸里捞出来的一般。
苏晴被她说得有些窘迫,但念及陈凡昨日的温柔体贴,心尖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二婶,您要是想尝个鲜,我给您拿两条。”
说着,便作势要伸手去捞。
二婶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哎哟,那敢情好!晴儿你就是心善。说起来,以往阿凡手头拮据的时候,婶子家里那点存米,也没少匀给你们救急不是?”
她嘴上说着客气话,一双眼睛却像钉子似的,死死铆在水缸里的鱼身上。
苏晴手脚还算麻利,寻了根草绳,穿了两条中等个头的海鲈鱼,递给二婶:“二婶,给您。”
“哎,好,好!”二婶喜不自胜地接过鱼,嘴里还不忘念叨,“还是晴儿你懂事明理。不像有些人,稍微宽裕点就忘了本……”
她得了便宜,也不再多做逗留,提着沉甸甸的鱼,絮絮叨叨地扭身走了。
陈凡目送着她的背影,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这二婶,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登门,怕是专程来探听虚实的。
送走二婶,陈凡抄起墙角的渔网,便要出海。这渔网是他前几日费了不少心思修补好的,正指望着能有个好收成。
可当他走到院外,平日里放置渔网的那个避风角落时,脚步却骤然钉在了原地。
他赖以糊口的那张渔网,此刻竟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坚韧的网线被利器割得七零八落,几个关键的承重网结更是被悉数剪断,破洞大得能轻易钻过一个人去。
渔网旁,那几根备用的修长竹竿,亦被从中断成数截,断口犬牙交错,透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恶意。
陈凡的瞳孔蓦地收缩如针尖。
一股寒怒自心底蹿升,刹那间焚烧至头顶。
他缓缓蹲下身,拾起一截断裂的网线,指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平整而利落的切口。
这是蓄意破坏!
而且,手法狠辣,不留丝毫余地,分明是要断他的生路!
除了黑皮那伙人,他实在想不出,这村里还有谁会使出这等下作阴损的手段。
昨日的冲突,看来已彻底触怒了对方。这既是警告,亦是更进一步的恫吓与试探。
陈凡慢慢站起身,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尽,转而被一种森然的平静所取代。他将那张破损不堪的渔网胡乱团起,默不作声地拎回了院内。
苏晴正在灶下收拾碗筷,见他去而复返,手里还提着那张烂成一团的渔网,脸色不由骤变。
“阿凡,这……这是怎么了?”
陈凡将渔网重重掷在地上,声音沉寂,听不出半分喜怒:“被人剪了。”
苏晴疾步上前,看着那张几乎彻底报废的渔网,登时手脚冰凉。她如何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是……是黑皮他们干的?”她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颤。
陈凡没有作声,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地上那堆破网。
渔网被毁的消息,仿佛插了翅膀,转眼间便在小小的青溪村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了吗?陈凡家那张吃饭的家伙,被人给剪了!”
“啧啧,八成是得罪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物呗!”
“还能有谁?除了黑皮那伙横行村里的,哪个龟孙子敢这么干?”
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村口、田垄边,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有人面露几分同情,却也只敢在心底暗叹几声,生怕引火烧身,招来无妄之灾。
更多的人则是抱着袖手旁观、看热闹的心态,甚至有几个平日里饱受黑皮欺压、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此刻竟隐隐有些幸灾乐祸,觉得陈凡这是不自量力,纯属活该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