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那么多了！”陈凡“梗着脖子”，一副破釜沉舟的决绝架势，“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舍命拼一把！我听人说，近来那黑石礁一带，夜里常有大鱼群出没，若能撞上大运，只消一网，便够我们娘俩吃用许久了！”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足以让周遭竖着耳朵的人听个一清二楚。
“我……我明儿晚上就去！谁也别拦着我！”
话音未落，陈凡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周遭各色目光，猛地一跺脚，便头也不回地“仓皇”奔逃而去。
王二婶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怔愣半晌，才咂摸着嘴，对身旁几个妇人道：“瞧瞧，瞧瞧，这小子是被逼到绝路，要狗急跳墙喽！”
“可不是嘛，黑石礁啊，那可是阎王爷不撒手的地方！”
“这陈凡，怕是真要豁出命去了……”
妇人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陈凡要“铤而走险”夜闯黑石礁“搏一票大的”的消息，便如插上了翅膀，顷刻间便在不大的青溪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自然，这些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黑皮的耳朵里。
彼时，黑皮正懒洋洋地歪在自家院中的藤躺椅上，任由瘦高个给他捶着腿，矮胖子则在一旁摇着蒲扇，殷勤伺候。
“哦？那不识好歹的小子，当真这般说的？”黑皮眯缝着一双三角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透着几分不屑。
“千真万确，老大！”瘦高个忙不迭地哈腰回道，“村里都传遍了，说他明儿晚上就要去黑石礁那边发死人财呢！”
矮胖子也连忙凑趣道：“老大英明！这小子定是被咱们的手段吓破了胆，才想着另辟蹊径。不过，黑石礁那边，嘿嘿，那可是咱们说了算的地界儿！”
黑皮慢条斯理地睁开眼，浑浊的眼底深处，倏然掠过一抹贪婪与狠戾交织的寒光。
黑石礁那片海域，确实是他手下一处重要的“财源”。他们常在那里偷偷下网，捕捞一些禁渔期的鱼类，或是接应一些从“特殊渠道”运来的“货”，利润丰厚。
“哼，不自量力的蠢货。”黑皮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也敢想从老子嘴边抢食？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阴沉吩咐道：“老三，老四，明儿入夜，你们多带几个得力的兄弟，也去黑石礁那边‘溜达溜达’。若是撞见了那小子，就‘好生’与他‘叙叙旧’，让他彻底明白明白，在这青溪村，究竟是谁家天下！”
“顺便，”黑皮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他若真走了狗屎运，捞着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也一并给老子‘借’过来，正好给弟兄们添几道下酒菜！”
“得嘞！老大您就擎好吧！”瘦高个与矮胖子相视一眼，皆是摩拳擦掌，脸上堆满了狞恶的笑容，仿佛已看到陈凡的惨状。
夜，浓稠如墨。
黑石礁一带，海风裹挟着咸腥潮湿的水汽，一遍遍冲刷着嶙峋的礁石，发出阵阵低沉的呜咽。
几艘贼头贼脑的小渔船，蜷缩于一处隐蔽的礁石群后，船头几点豆大的油灯火光，在风中瑟瑟摇曳，明灭不定，宛如鬼火。
“三哥，今儿个这风浪，怕是又有不开眼的‘好货色’撞上网了！”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压着嗓子，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对身旁一位肤色黝黑、身形魁梧的壮汉低语。
这壮汉，正是黑皮。
黑皮往礁石上啐了一口浓痰，恶声恶气道：“少他娘的废话！赶紧把那‘绝户网’给老子下利索了！”
他口中的“绝户网”，网眼细密到极致，连指甲盖大小的鱼苗、虾蟹都难以幸免，是官府明令禁止的歹毒渔具，一旦下水，所过之处，生机断绝。
“三哥放心，都妥妥帖帖的！”旁边另一个矮壮汉子，乃黑皮的心腹“四眼狗”，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几人正自得意，手脚麻利地忙碌着，准备将这批“横财”收入囊中。
蓦地——
“不许动！”
几道雪亮刺目的手电光柱，宛若出鞘的利剑，骤然撕裂夜幕，从不远处的数块巨礁后怒射而来，死死锁定了这几艘渔船。
紧接着，是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踏过礁石，以及警械碰撞的铿锵之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人？！”黑皮如遭雷击，惊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渔网“哗啦”一声脱手，沉入冰冷的海水。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更是吓得一哆嗦，险些一头栽下船去。
“妈的！是条子！”四眼狗怪叫一声，反应最快，抓起船桨便要掉头，企图遁入茫茫夜色。
“跑？往哪儿跑！”一声威严的呵斥如平地惊雷般炸响。
手电光影晃动间，只见十数名身着藏青警服的公安干警，腰间挎着短刀与警棍，已然从几个方向迅疾包抄而至，将他们这几艘小船围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如鹰，正是镇上公安所的孙警官。
黑皮和四眼狗之流，平日里在村中横行霸道惯了，何曾见过这般阵仗，顿时慌了手脚，面如死灰。
“孙……孙警官，这……这是个天大的误会！我们……我们就是夜里风大，出来……出来打点小鱼小虾……”黑皮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无伦次地试图狡辩。
孙警官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森然扫过船上那些明晃晃的违禁渔网。
“误会？皮三，你当本官是瞎子不成！”孙警官声色俱厉，“这些又是什么？！”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黑皮和四眼狗霎时间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那几个平日里狐假虎威的小喽啰，更是吓得双腿抖如筛糠，其中两个不争气的，竟两眼一翻，当场瘫软在了湿滑的船板上。
孙警官嘴角勾起一抹凛冽的弧度：“来人，把这些无法无天的东西，连人带船，都给我押回去！严加审问，一个也别放过！”
“是！”
如狼似虎的公安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黑皮、四眼狗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如同待宰的猪羊。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渔村恶霸，此刻却像斗败的瘟鸡，个个垂头丧气，再无半分往日的嚣张气焰。
远处，一块更为隐蔽的礁石之后。
陈凡如幽灵般静立，将这一切清晰无误地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