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头面色一沉,并未答话,而是先看向闯进来的糙汉,眼神阴冷。
那糙汉被老者的杀意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咱们都没说这小子的下落!给妖魔当狗的事儿我做不出来,徐爷放心!”
“匆匆赶来,还是想请您快拿个主意!”
徐老头陷入天人交战。从几日前狼妖的反应和袁念对那本古籍的态度来看,这次的妖怪应该也是为了这本书而来。
只要把书交出去,这小子的死活它们不会关心,人自然得救。
若是不交呢?
不交,就等着全村给袁念陪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人下意识地探出手掌,想将袁念攥在手心的妖鉴抽出。
“啪!”
袁念不知何时已经苏醒,半合着眼,在徐老头伸手的一瞬间两指扣住其经脉,力道之大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把我交出去。”袁念也知道他们在顾忌什么,无非是不敢用一村人的性命为自己担保。“书不离身,将我交出去,妖物不会为难村民。”
“交你出去?”徐漫蔓声线有些颤抖,朝爷爷使了个眼色,“治病的钱你还没给呢!现在想走是不是想白嫖!”
糙汉一拍脑门,完了,这妮子陷进去了!
这该死的看脸时代!
徐老头嘴角也扯了扯。孙女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想留下袁念,哎......完全没有学到自己年轻时候骗老婆子入门的精髓啊。
只有袁念好似完全没听见徐漫蔓说的话,自顾自地站起身,将一身文武玄袍披在身上,对老爷子拱了拱手。“我枪碎了,还请您为我挑件趁手的兵器。”
一粒丹药入腹,袁念腹部的划伤彻底愈合,只是内伤未除,灵力难以调用。
糙汉看了徐爷一眼,老人家只是摇了摇头,缩回手并未出言阻止,连忙跑去自家铁铺,掏出一把精钢环首刀递给袁念。
“若小哥今日能带俺们渡过此劫,这黑枪,俺帮你修了!”糙汉咧嘴一笑。别的不敢说,打铁这种粗活,十里八乡没一个比他厉害的。
袁念接刀,摊在手上观摩一番。刃长三尺,青黑刃面浮着冷银星斑,似铁水中凝了半河碎冰。刀脊起线如险峰陡折,青铜刀镡錾满未开刃的睚眦鳞甲。
“好刀。”袁念赞叹一句,将妖鉴翻开。只见第一页的宣纸被暗红污渍浸透大半,画面中央的犬形生物以双足直立,脊椎呈现人类难以企及的弯折角度,唯有妖物的下肢被朱砂与赭石反复晕染,肌肉虬结的腿部布满青紫色血管浮雕,爪钩似乎刺破宣纸深深扎进土地。
“活的?”徐老头这一次也看见了画本上的妖物,终于理解袁念为何对这古籍如此上心。厚厚一沓起码封印了百只妖魔,若是没有妥善的封印之法,村庄顷刻便化作人间炼狱。
“只有一部分活着。”袁念轻叹一口,他实力太弱,没法将完整的妖魂画在书中,便只取了一只妖怪最强的一部分封印。
画上这狗妖名唤“旺财”,是他在来这儿的路上和师兄弟们顺手杀的。它不知学了什么妖法,腿脚功夫比其他妖怪厉害不少,施展起来犬影如风,铁腿裂石。
袁念五指按在画上,水墨色彩竟逐渐从其指尖流入双腿。少年喉间响起一阵轻哼,双腿肌肉足足粗壮一圈,下半身妖气四溢。
......
溪山村村口
烈日当空,黄土路上蒸腾着蜃气。青石牌坊下端坐两团灰影,村民跪伏一旁,战战兢兢。
“我吃完这只鸡,就开工。”松石上的狗妖獠牙撕扯生鸡脖颈,筋膜在齿间拉出银丝。
旁边的灰狗呵嗤一笑,眯眼望向道路尽头,那里有条细细的黑线在热浪中扭动。这个距离,就算是汗血宝马也要跑半柱香时间。
“不交也行,咱也好久没开荤腥了。”
“来,先从你家的小娃娃开始?”
未等老妪将三岁的孙子藏在身后,灰狗妖已经探掌抓去,老妪的尖叫声吸引了周遭的村民抬头,双方竟开始撕扯起来。
“娘希匹,你丢不丢脸?”吃鸡的妖看伙伴抓个小娃娃都费劲,啐了口浓痰,一掌掀飞前面挡着的壮汉。枯树尽断,尘土飞扬,壮汉生死不知。
草浪忽然齐刷刷向西倒伏,惊起几只鹧鸪。
狗妖右手刚搭上小娃的肩膀,瞳孔骤缩,一丈外的蒲公英毫无征兆地炸开,绒球在半空碎成雪沫。
土路尽头的黑点极速拉近,路旁野花朝两侧爆开,浮尘凝成的黄烟在来者身后拉出螺旋,宛如苍龙吸水!
“噗嗤!”
刀锋切开空气的尖啸这时才追上来。旋转的视野里,灰狗妖的无头身躯还保持着抓孩子的姿势,袁念弯腰的动作快过残影消散,下一刀已经按在了另一只狗的脖颈上。
黄狗道行比灰狗高上些许,在袁念下劈的一瞬间沉身卸力,这一刀并未毙命,反而将袁念腰腹的空门暴露出来。狗妖咧嘴一笑,以妖身硬抗一刀,双掌探出,作势要将袁念的心肺剖出!
空中旋身,袁念找准双臂之间的空隙轻松钻入,一脚踹在狗妖的脸上,带起几颗犬齿,顺便拉开距离。
“六......六舅?”狗妖被这一脚踹得有些发懵。
这力道,这速度,这妖力的气味,一定是它六舅“旺财真君”无疑,只是它什么时候学会化形之术了?
袁念挥了挥双腿,笑容和煦,“来,再和你六舅亲近亲近!”
“砰砰砰!”
三脚将狗妖踹得晕头转向,袁念一刀横斩,两颗狗头稳稳收下。
可惜一副皮糙肉厚的狗皮囊,没了书封,袁念便没法将之化为己用,而第一页的“旺财真君”也随着袁念结束战斗渐渐消散。
瞧这两妖的反应,那猴子定是没告诉他们找自己所为何事,连自己手中妖鉴能幻化万物的能力也不知晓。
想来也是,猴性谨慎,如此宝物定然不可能泄露消息。
“徐爷,”袁念将狗头放在桌上,拱手行礼,“这只妖物尸身权当您医治我的恩情,另一只我送到大哥的铺子上,请他为我修枪,你看这样是否妥当?”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你救了俺们的性命,怎么好意思再拿这尸体换钱?”糙汉将袁念的双手托起,出声宽慰。
袁念摇摇头,坚持把狗头拴在了糙汉腰间。
他不喜欢欠债,尤其是人情债。
说是他帮助村民扫除妖患,若非自己重伤昏迷,这妖患也找不上溪山村。
师傅说,江湖行走,因果缘分的拉扯最是麻烦。天地作刀,一刀下去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袁念不想和世间牵扯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