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地里的觉醒
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
我跪在定北侯府门前,手里攥着被裴砚撕碎的婚书,那鲜红的纸张,如同我流干的心头血。
周围是侯府下人窃窃私语的议论,还有柳月婵嘴角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得意。
她说:姐姐,何苦呢表哥心里没你,强求不得。
呵,强求
原主苏清越为了裴砚,毒杀侧室,构陷嫡妹,最后落得这般下场,确实是强求。
可我不是她。
在我被裴砚一巴掌推倒在地,额头磕上青石板,视野一片血红,再睁眼时,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就换了人。
一个时辰前,我还在图书馆赶论文,一个时辰后,我成了书里那个偏执疯狂、结局凄惨的女配苏清越。
此刻,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侵入骨髓,比这更冷的是裴砚的眼神。
他看着我,像看一件污了他眼睛的垃圾。
苏清越,念在祖母面上,我留你一命。从此,你我婚约作废,再无瓜葛。
人群渐渐散去,柳月婵临走前,还假惺惺地扶了我一把,在我耳边轻笑:姐姐,安心去吧,表哥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我甩开她的手,没力气跟她演戏。
就在我快要冻僵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将一件厚实的斗篷披在了我身上。
是祖母。
她老人家红着眼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孩子,有祖母在,不怕。
这句话,像是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
我扶着丫鬟的手,踉跄着回到我那偏僻的小院。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额角渗着血,眼神却不再是原主那种深入骨髓的痴狂。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对自己说:苏清越,从今天起,你不是为了裴砚而活的疯子,你是我,你要为自己活。
第二天,我遣散了院里那些心思各异的丫鬟,只留下自小照顾我的陈嬷嬷。
嬷嬷,我想学刺绣。
陈嬷嬷端着药碗的手一抖,惊讶地看着我:姑娘
我接过药碗,一口饮尽,从前是我糊涂,以后不会了。我想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陈嬷嬷眼圈红了,连连点头:好,好,姑娘想学什么,老奴都教你。
接下来的日子,我跟着陈嬷嬷学刺绣,学管账,甚至还翻出了原主丢在角落里的书本,重新拾起。
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我几乎忘了裴砚,忘了柳月婵,忘了那些糟心事。
这日,我整理原主的旧物,想把那些带着过往恩怨的东西都清理掉。
箱底,一方绣着清越二字的旧手帕掉了出来,里面还小心翼翼地包着半块已经有些融化的桂花糖。
是裴砚的。
记忆里,是有一年上元灯节,原主贪玩走散,裴砚找到她时,她又冷又饿,他便将身上仅剩的半块糖给了她。
原主视若珍宝,时时摩挲。
此刻,这半块糖躺在我掌心,黏糊糊的,早就没了当初的甜蜜。
我扯了扯嘴角,过去的情爱就像这块糖,初尝或许甜,放久了,只会变质发腻。
我随手将帕子和糖扔回箱底,不打算再碰。
我苏清越,要的是清净自在的人生,不是这些发了霉的过往。
我起身,准备去给祖母请安,刚走到门口,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我从未听过的迟疑。
苏清越……你在里面吗
是裴砚。
我深吸一口气,手搭上了门栓。
2
新生活的起点
我手搭上门栓,院外那声苏清越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迟疑。
门,缓缓拉开。
裴砚站在门外,一身锦衣,眉眼依旧深邃,只是那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的墨。
他似乎瘦了些,下颚线愈发分明。
我平静地看着他,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世子,请问有何事
他嘴唇动了动,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最终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句低沉的:保重。
说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背影在清晨的薄雾里显得有些仓促。
我关上门,倚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这样也好,断得干干净净。
这侯府,我是不想再待下去了。
即使祖母护着我,裴砚不再纠缠,柳月婵那朵盛世白莲也总有办法让你不得安生。
思来想去,我去了祖母的院子。
祖母,我想去管庄子。我跪在蒲团上,语气坚定。
老夫人正在捻佛珠的手一顿,诧异地看向我:清越,你好不容易清净些,庄子上的活计可不轻松。
孙女明白。只是孙女想换个地方,真正为自己活一次,学些东西,将来也好有个傍身的本事。我垂眸,府里的日子,孙女怕自己又变回从前那个糊涂人。
老夫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也罢,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城外刘家村的庄子,前些年收成一直不太好,你若愿意去,便去试试。我让李掌柜跟着你,他是个精明能干的,能帮你不少。
我磕了个头:谢祖母成全。
三日后,我带着陈嬷嬷,轻车简从地到了刘家村的庄子。
庄子不大,院墙有些斑驳,几间瓦房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可踏进院门的那一刻,闻着空气里泥土和草木的混合气息,我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李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皮肤黝黑,眼神却透着精明。
他早早等在门口,见我来了,热情地迎上来:苏姑娘,可算把您盼来了。庄子简陋,您多担待。
李掌柜客气了,以后还要多向您请教。我笑着回应。
李掌柜领着我大致转了转,介绍了庄子的基本情况。
果不其然,他说起近两年雨水不算少,田里的出产却一年不如一年,佃户们也有些怨言,眼看春耕又要开始,他正为此发愁。
我没有立刻说什么大包大揽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急着住进那间还算齐整的主屋,而是跟着李掌柜,穿着最普通的布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间地头走访。
我跟老农讨教,看土质,问水渠。
陈嬷嬷几次劝我歇歇,都被我拦下了。
这可是我的新生活,我得自己亲手打理。
几天下来,我心里渐渐有了数。
问题出在灌溉上,原有的水渠年久失修,淤塞严重,许多地方根本引水不畅,白白浪费了水源。
我把李掌柜和几个有经验的老农请到一起,摊开一张简单绘制的田亩图,指出了我的想法:我想重新修整水渠,尤其是西边那几块旱地,可以从上游引一条新的支渠过来。
李掌柜眼睛一亮:姑娘这法子敢情好!只是……这得不少人力和花费。
钱,我想办法。人,就从各家佃户里出,按工时给酬劳,修好了水渠,大家都能受益,我想他们会愿意的。
村民们听了我的计划,一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毕竟我是个年轻姑娘,又是从侯府出来的。
但我每日都和他们一起查看田地,说话也实在,渐渐地,他们眼里的怀疑变成了信服。
说干就干,李掌柜组织人手,清淤的清淤,挖土的挖土,庄子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我每日在田埂上奔走,脸上沾了泥,袖口也磨破了,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踏实。
眼看着新修的水渠渐渐成型,田里的水流也顺畅起来,村民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天,我正和李掌柜商量着春耕播种的事宜,一个庄户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姑……姑娘,庄子外头……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那位……说是从京都来的……
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见陈嬷嬷在我身后低呼一声,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惊愕与复杂:姑娘,是……是世子爷!
3
不期而遇
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见陈嬷嬷在我身后低呼一声,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惊愕与复杂:姑娘,是……是世子爷!
世子爷裴砚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定了定神,转过身,果然看见一行人马停在不远处的田埂边。
为首的那个,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不是裴砚又是谁
他勒住马缰,目光直直地投向我,隔着几丈远,我依然能感受到他视线里的复杂。
比起在侯府时的疏离与厌恶,此刻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
探究
或许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懊悔。
他翻身下马,步步朝我走来,身后的随从捧着一个锦盒。
苏姑娘。他先开了口,声音比在侯府时低沉了些。
我福了福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世子爷怎么来了庄子上
来看看。他答得简短,目光却在我沾了泥点的布裙和挽起的袖口上掠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随即,他示意身后的随从,那人将锦盒呈了上来。
一点小玩意儿,西域进贡的珊瑚,给你。
锦盒打开,一株色泽艳丽的红珊瑚静静躺在其中,流光溢彩。
若是从前的苏清越,怕是要欣喜若狂。
可我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多谢世子爷厚爱,只是此物贵重,清越愧不敢当。庄子事务繁忙,若无他事,我先进去忙了。
我说完,便要转身。
苏清越,他叫住我,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就当……是我赔罪。
赔罪赔什么罪休妻之辱,还是错付真心的荒唐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世子爷言重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我终究还是收下了那盒珊瑚,只因不想在庄户面前与他拉扯太久,平白惹人闲话。
我让陈嬷嬷将东西收好,便对裴砚道:天色不早了,世子爷若不嫌弃,便在庄子上用顿便饭吧。
这只是客气话,我料想他锦衣玉食惯了,不会留下。
谁知他竟点了点头:叨扰了。
晚饭摆在还算齐整的主屋堂内。
庄子上的饭食自然比不得侯府精致,几样简单的田间时蔬,一碗糙米饭。
裴砚坐在我对面,拿着筷子,却许久未动。
气氛有些沉闷。我自顾自吃着,也懒得找话说。
这庄子……你打理得不错。许久,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话头。
都是李掌柜和庄户们用心。我答。
水渠的事,我听说了。他又道。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他似乎有些无措,这与我印象中那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裴世子判若两人。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饭后,我以查看夜间巡视为由,打算避开他。
我与你同去。他却站起身。
月色如水,洒在田埂上。晚风带着些许凉意。
柳月婵……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有些模糊,她不像我以为的那样。
我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淡淡哦了一声。
她向老夫人告状,说你将她从前惯用的东西都赏了下人,还说你……故意冷落她。裴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可我后来查了,那些东西本就是库房里多余的,是你身边的人整理出来的。
我心中哂笑。柳月婵的手段,何止这些。
世子爷既已查清,便是还了我的清白。我的语气依旧疏离。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清越,从前,或许是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第二日一早,柳月婵就带着丫鬟,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庄子口。
清越妹妹!她人未到声先至,依旧是那副娇柔婉转的腔调,听说你身子不适,特地来看看你。世子哥哥也真是的,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好陪他一道来。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站在我身旁的裴砚,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得意与挑衅。
我懒得与她周旋,只平静道:有劳表小姐挂心,我一切安好。
裴砚的脸色有些难看,皱眉道:月婵,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担心清越妹妹。这庄子简陋,妹妹又是千金之躯,万一累着了可怎么好柳月婵说着,便亲热地要来拉我的手,目光却在我身上打量,像是在评估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避开。
就在这剑拔弩张,或说至少是柳月婵单方面营造的紧张气氛中,一个庄户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惶:姑……姑娘!不好了!粮仓……粮仓那边走水了!
我心头猛地一沉,也顾不上柳月婵,扭头就往粮仓方向跑。
快!救火!
裴砚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高声喊着,也跟着我冲了过去。
田庄的粮仓,那可是所有人的命根子!
火光已经隐隐从那边透了出来,浓烟滚滚。
我心急如焚,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剧痛从脚踝处猛地传来。
4
火光中的真相
04
脚踝处钻心的疼几乎让我眼前发黑,可粮仓那边熊熊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比这疼痛更让我心焦。
水!快打水!我顾不得脚伤,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声音因焦急而有些沙哑,所有人,先隔开火路,别让火势蔓延到旁边的柴房!
庄户们一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在我的呼喊下行动起来。
裴砚已经冲在了最前面,他脱下外袍,浸了水,正指挥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用湿布捂住口鼻,试图靠近火源。他平日里那股阴郁之气此刻被焦灼取代,额上渗着汗,衣衫也被浓烟熏得灰扑扑。
姑娘,你的脚!陈嬷嬷急得快哭了,想要扶我。
我摆摆手,额上冷汗涔涔:嬷嬷,我没事,快去帮忙!
柳月婵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站在稍远的地方,蹙着眉,一脸惊恐地看着火场,那副娇弱的模样与眼前的混乱格格不入。她身边的小丫鬟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木料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姑娘,那边火太大了,水桶不够!李掌柜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我咬牙,忍着脚踝的剧痛,被陈嬷嬷搀扶着站稳,目光扫过四周:把能用的盆、缸都用上!拆了旁边的木棚,弄出一条隔离带!
就在这时,裴砚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他脸上沾着灰,眼神却锐利:你脚怎么了
不等我回答,他打横将我抱起,语气不容置喙:别乱动!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挣扎,可他臂膀坚实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抱到一旁相对安全的屋檐下,小心放下。
我去处理。他丢下这句话,又转身冲入了救火的人群中。
我看着他指挥若定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在所有人的奋力扑救下,火势终于一点点被压了下去,最终只剩下残余的黑烟和一片狼藉。粮仓烧毁了大半,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大部分粮食也及时抢救了出来。
所有人都累瘫在地,我靠着墙,脚踝已经肿得像个馒头。
裴砚走了过来,他身上满是水渍和灰烬,头发也有些散乱,却丝毫不见狼狈。他蹲下身,轻轻执起我的脚踝查看,眉头紧锁。
扭伤了,有些严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药膏,不由分说地开始给我揉捏。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动作却很轻柔,温热的触感从脚踝处传来,让我有些不自在,心头却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我自己来……
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柳月婵此时也适时地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水,柔声道:清越妹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表哥,你也累坏了,喝口水吧。
裴砚没接她的话,也没看她,只是专注地替我处理伤口,然后撕下自己干净的衣摆,替我做了简单的包扎。
多谢。我低声道,避开了他的目光。
事后,李掌柜一脸凝重地找到我,那时我正坐在屋里,陈嬷嬷替我重新敷药。
姑娘,李掌柜压低了声音,方才检查火场,发现有些不对劲。起火点有好几处,而且……似乎有火油的味道。
我心中一凛:掌柜的意思是……人为纵火
李掌柜沉重地点了点头:十有八九。粮仓重地,平日里都有人看守,怎会无端走水而且火势那么快,太蹊跷了。
我眉头紧锁。若是人为,会是谁这庄子初定,我就得罪了谁还是……冲着我来的
我知道了,李掌柜,此事我会查清楚。
裴砚一直没离开庄子,他说要等事情查清楚。我让他不必如此,他却只说:我送来的珊瑚还在你这里,总不能让你平白遭了灾。
我没再劝。第二天,我让陈嬷嬷扶着,一瘸一拐地和裴砚一起去了烧毁的粮仓。
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味,烧断的木梁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李掌柜指着几处
blackened
的地面:姑娘请看,这几处烧得尤其厉害,土里都沁了油。
裴砚蹲下身,捻起一点焦土闻了闻,脸色沉了下来。
我仔细在废墟中查看,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突然,在一根烧焦的横梁底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让裴砚帮忙挪开那根沉重的木头,伸手从下面捡起了一小块烧残的布料碎片。那布料质地细腻,不是庄户人家常用的粗布,边缘还带着一点点未被烧尽的精致绣花。
绣的是……一小片柳叶。
我捏着那块布料,指尖有些发凉。柳月婵闺名中便有个柳字,她平日里的衣衫饰物,也偏爱柳叶纹样。
裴砚也看到了那块布料,他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深,薄唇紧抿。
夜里,我让人给裴砚送了信,请他来我暂住的屋子一趟。
窗外月色清冷,屋内烛火摇曳。
世子爷,我开门见山,今日发现的那块布料,你可有什么看法
裴砚坐在我对面,沉默了片刻:柳月婵今日也来了庄子。
我知道。我看着他,但仅仅是她来了,并不能证明什么。可那块布料……
我会去查。裴砚打断我,目光深沉,如果真是她,我不会姑息。
我看着他,他眼底有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或许,他也开始厌倦了柳月婵那套虚伪的嘴脸。
粮仓失火,若真是人为,必定是算准了时机,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甚至……是想将我赶出庄子,或者更糟。我分析道,柳月婵有动机,她见不得我好过,尤其是在你……也来了庄子之后。
裴砚没有反驳。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许久,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谢你,他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告诉我这些。
我心中一暖,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起层层涟漪。但理智很快将我拉回现实。眼前的男人,曾那样无情地伤害过原主,也曾那样深信柳月婵。
我轻轻抽回手,垂下眼帘:世子爷言重了。我只是想查明真相,护好这庄子,护好我自己。无论如何,此事我定会追查到底。
他看着我,眸光复杂。
夜色渐深,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却无法平静。柳月婵,若真是你,这一次,我苏清越绝不会再任你摆布。只是,这浑水,似乎越搅越深了。
5
暗流涌动
05
夜色在我与裴砚那番剖白后,似乎也沉重了几分。他离开后,我对着摇曳的烛火枯坐良久,脑中纷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院外便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我披衣起身,推开门,正对上裴砚那双深邃的眼。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常服,晨曦微光落在他肩头,竟有几分萧索。
我要回京都了。他先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的微哑,粮仓之事,我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我点了点头,一夜未眠,声音也有些干涩:世子爷费心了。
他沉默了一瞬,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温润的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样式简单却雅致。这个你收着,他将玉簪递到我面前,若有事,可遣人拿此簪去定北侯府寻我。庄子这边……万事小心。
玉簪触手微凉,我看着他,他眼神复杂,有担忧,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没有拒绝,接了过来:多谢。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我握着那支玉簪,心中百感交集。这算是……示好吗还是仅仅因为那块被他视为珍宝的桂花糖
裴砚离开不过两日,庄子上的生活刚刚恢复平静,陈嬷嬷却带着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匆匆赶了来。
姑娘!陈嬷嬷一见我,眼圈就红了,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听说庄子走水,老夫人担心坏了,吃不好睡不着的,这不,立马让老奴和韩队长过来瞧瞧您!
我心中一暖,扶住陈嬷嬷:嬷嬷,我没事,您看,好好的呢。这位是……
老奴韩勇,见过苏姑娘。那男子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奉老夫人之命,特来护卫姑娘周全。他身形魁梧,眼神锐利,一看便是练家子。
原来是府里的护卫队长。老夫人竟连他也派来了。
陈嬷嬷带来了老夫人的许多赏赐,吃的用的,堆了半间屋子。她一边替我整理,一边絮絮叨叨地转述老夫人的担忧和叮嘱,末了,她握着我的手,眼里满是心疼与鼓励:姑娘,您受苦了。但老奴瞧着,姑娘如今是越发有主心骨了。您放心,有老夫人在,有老奴在,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鼻子有些发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在这陌生的世界,陈嬷嬷和老夫人的关怀,是我为数不多的温暖。
韩勇倒是个寡言实干的。第二日,他便带着几个庄子上的壮丁,将整个庄子内外都巡查了一遍,重新布置了夜间的巡逻和警戒。他还特地来寻我,仔细询问了粮仓失火那日的细节,尤其是我捡到的那块柳叶绣纹的布料碎片。
姑娘放心,此事韩勇会暗中查访。他神色凝重,定不让宵小之辈再有机会加害姑娘。
我将那布料碎片交给了他,心中稍安。有韩勇在,至少明面上的安全多了几分保障。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轨,我每日除了处理庄子上的事务,便是养伤,偶尔也会拿出针线,学着陈嬷嬷教的绣些简单的花样。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午后,我正在屋里核对春耕所需的种子账目,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姑……姑娘,柳……柳表小姐来了!
我眉头一蹙。柳月婵她又来做什么
未等我起身,柳月婵已然带着她的丫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衣裙,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只是那眉眼间的得意与急切,怎么也掩饰不住。
清越妹妹!她人未到,那娇滴滴的声音便先传了进来,哎呀,妹妹的脚伤可好些了祖母在家里担心得不行,这不,特地着我来接你回府呢!
说着,她扬了扬手中一封信笺,脸上带着不容置喙的笑容:这是祖母的亲笔信,妹妹快收拾收拾,跟我一同回京都吧。这庄子荒僻,哪是养伤的地方
我心中冷笑。老夫人若真要接我,断不会只派柳月婵一人前来,更不会如此急切。韩勇和陈嬷嬷尚在此处,老夫人若有安排,必会先知会他们。
我接过那封所谓的亲笔信,信封的火漆完好,字迹也确实模仿得有七八分像。但我清楚记得,老夫人写信的落款处,总会有一个极小的私印,这封信上,却没有。
有劳表小姐跑这一趟了。我将信放在桌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我这脚伤尚未痊愈,庄子上春耕在即,事务繁多,实在走不开。还请表小姐代我向祖母告罪,待我忙完这一阵,定当亲自回府请安。
柳月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清越妹妹,这可是祖母的意思,她加重了语气,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妹妹莫不是连祖母的话也不听了
我微微垂眸,语气依旧平静:祖母疼我,自然会体谅我的难处。春耕乃一年之计,马虎不得。
柳月婵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已端起了茶杯:表小姐远道而来,想必也乏了,我让人备了些茶点,您先歇歇脚。
她盯着我,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鸷,随即又换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妹妹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强求。只是妹妹,这庄子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家,可千万要当心。莫要辜负了祖母的一片慈爱之心。
她话里有话,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威胁。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封假信,她急着要我回府,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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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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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婵见我不为所动,脸上的假笑彻底挂不住了,眼底那抹阴鸷几乎要化为实质。清越妹妹,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声音尖利起来,祖母的命令,你也敢违抗来人,给我把苏姑娘‘请’回府!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面露凶光,就想上前来拉扯我。
柳表小姐好大的威风!一声冷喝自身后传来,韩勇不知何时已挡在我身前,像一尊铁塔,目光如电地盯着那两个蠢蠢欲动的婆子,苏姑娘是老夫人心尖上的人,谁敢在庄子上放肆!
那两个婆子被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柳月婵气得脸颊涨红:韩勇!你一个下人,也敢拦我反了你了!
苏姑娘在此养伤,奉的是老夫人的懿旨。表小姐若真有老夫人的信,何不拿出来让韩某也开开眼,辨辨真伪韩勇寸步不让。
柳月婵被噎得说不出话,那封信她自己心里有鬼,哪里敢真的拿出来当面对质。她眼珠一转,忽然哭哭啼啼起来:清越妹妹,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好心好意来接你,你却让人这般羞辱我!我……我不活了!
她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就在她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寒冰般砸了下来:柳月婵,这场戏,你演够了没有
我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院门口,裴砚一身风尘仆仆,正缓步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
柳月婵脸上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惊愕地看着裴砚:表……表哥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裴砚没有理她,径直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片刻,见我安然无恙,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松弛了些。
我若不来,岂不错过了柳表小姐的好戏裴砚转向柳月婵,眼神冷冽如冰,你当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吗
柳月婵脸色煞白,强自镇定道: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只是奉祖母之命来接清越妹妹回府。
奉祖母之命裴砚冷笑一声,祖母何时让你伪造书信,威逼清越了
他话音一落,柳月婵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砚示意身后的侍卫,那人上前一步,打开了手中的匣子。里面赫然放着几张纸,还有一块烧焦的布料碎片——正是我在火场捡到的那块柳叶绣纹布料!
这是你身边的丫鬟翠儿的供词,她已经招了,是你指使她收买庄子上的管事,趁夜纵火,想要烧死清越,或者至少毁了这庄子,让她无处可去。裴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柳月婵心上,这块布料,是从你当日丢弃在粮仓附近的一件旧衣上撕下来的。你以为烧了就没人知道,可惜,天网恢恢。
不……不是我!表哥,你相信我,是她陷害我!是苏清越她……柳月婵尖叫起来,指着我,眼神如同淬了毒的蛇。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裴砚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你以为我没有查你之前在侯府做的那些好事给清越下慢性毒药,挑唆她与嫡妹的关系,桩桩件件,你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柳月婵浑身一软,瘫倒在地,面如死灰。那些深埋的阴私被一一揭开,她再也无力辩驳,最终只剩下呜咽的哭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真相大白,我心中却无多少快意,只觉得一阵疲惫。
裴砚走近我,声音放缓了些:老夫人已经知道了所有事。她很震怒,下令将柳月婵即刻送回柳家,严加看管,永不许再踏入侯府半步。她也让我代她,向你道歉。
我望着他,这个曾经让我绝望的男人,此刻却为我洗刷了冤屈。心中五味杂陈。
事情了结,庄子恢复了平静。夜里,裴砚却没走。
他站在我屋外的廊下,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清越,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过去种种,皆是我的错。我被蒙蔽了双眼,伤你至深。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想重新开始,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恳切与悔意。
我心中一颤,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过往的伤痛,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平的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从袖中取出那支兰花玉簪,递还给他。
裴砚,我轻轻开口,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这支簪子,我现在不能收。我需要时间,很多时间,去想清楚一些事情,也想为自己活得更明白些。
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却还是接过了玉簪,紧紧攥在手心。我明白。他声音有些涩,多久我都等。
第二日,他便要启程回京了。我送他到庄子口。
晨曦微露,朝阳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复杂难言,却又带着一丝坚定的期盼。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柳月婵的阴影终于散去,而我的未来,似乎也透进了一缕晨光。前方或许还有许多未知,但我知道,这一次,我是为自己而活。这条路,我会坚定地走下去。
至于裴砚……就交给时间吧。
我转身,迎着朝阳,心中竟生出几分久违的轻松与憧憬。庄子里的空气,似乎都格外清新。
7
新的开始
07
裴砚的身影消失在晨曦的薄雾里,那最后复杂又带着期盼的一瞥,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上,不疼,却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走了,带着柳月婵罪证确凿的供词,也带走了我递还的那支兰花玉簪。
我站在庄子口,直到那一行人马彻底不见踪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风吹过,带着泥土的芬芳,也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因他而起的涟漪。
柳月婵被送回柳家,永不再踏入侯府,这对我而言,无疑是搬开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至于裴砚……他说他会等。
等什么呢等我原谅,还是等我重新爱上他
我扯了扯嘴角,过去的苏清越或许会欣喜若狂,可现在的我,只想为自己活得清净明白。
姑娘,起风了,咱们回吧。陈嬷嬷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替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我点点头,转身往庄子里走。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这片经历过火劫又重获生机的田庄上,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
李掌柜,我直接去了前院的账房,昨日我看了下,南边那几块坡地,日照充足,倒是可以考虑种些耐旱的果树。另外,咱们庄子原先只种稻谷和小麦,品种有些单一,我想着,能不能开辟几块地,试试种些京都里时兴的蔬菜瓜果
李掌柜正埋头算账,闻言抬起头,黝黑的脸上透着几分惊讶,随即眼中便闪过一丝亮光:姑娘这想法敢情好!只是……这开荒种果树,还有引新品种,怕是得费不少功夫和银钱。
银钱方面,老夫人之前赏赐了不少,我这里也能匀出一些。至于功夫,我相信庄户们。我看着他,语气坚定,我们不能总守着旧法子,得想法子让庄子活起来,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起来。
李掌柜被我说得有些激动,一拍大腿:姑娘说的是!咱们庄子的人,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只要能让大家伙多挣钱,没有不愿意干的!我这就去跟他们商量,顺道看看哪些地适合姑娘说的那些新品种。
好,我笑着点头,具体章程,我们再细细合计。眼下春耕要紧,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接下来的日子,庄子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水渠修缮完毕,田地得到了充分的灌溉。我和李掌柜带着庄户们,一边忙着春耕,一边开始规划新的种植区域。
村民们听说了我的新计划,一开始还有些疑虑,毕竟种了半辈子粮食,突然要改种别的,心里没底。但我每日都和他们一起下地,将我的想法掰开揉碎了讲给他们听,又承诺若有亏损,由我一力承担。
渐渐地,他们眼中的疑虑变成了信任和期待。
苏姑娘真是咱们庄子的福星!几个老农围着我,脸上是淳朴的笑容,以前那些贵人,哪里会管咱们死活。苏姑娘来了,又是修水渠,又是想法子让咱们多种东西,这日子,有盼头了!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暖洋洋的。这种被人信任和需要的感觉,是在侯府时从未有过的。我不再是那个依附于人的疯养女,而是能为一方土地、一群人带来希望的苏清越。
脚踝的伤在陈嬷嬷的精心照料下,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走多了路还是会有些酸胀。
姑娘,您这几日也太操劳了,陈嬷嬷端来一碗红枣枸杞汤,看着我略显疲惫的脸,心疼地说道,庄子上的事交给李掌柜和韩队长盯着些就是了,您也该歇歇。我听庄户们说,后山那片林子风景不错,清净,您不如去散散心,也松快松快。
我想了想,庄子上的春耕大体已经安排妥当,韩勇带着人巡逻,安全也无虞。自来到这里,我确实还未曾好好看过这庄子周围的景致。
也好,那我就去后山走走。我接过汤碗,笑着应下。
第二日一早,天色晴好。我换了一身轻便的布裙,脚上穿着软底的布鞋,和陈嬷嬷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一人往后山去了。
山路有些崎岖,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鸟鸣啾啾,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越往里走,越是幽静。我深吸一口气,胸中郁结的浊气仿佛也随之散去不少。
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上,我停下了脚步。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刘家村庄子,青瓦白墙,炊烟袅袅,一片祥和安宁。
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微风拂过脸颊,带来阵阵花草的清香。正当我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眼角余光瞥见身旁不远处的一片低矮灌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着异样的光泽。
好奇心驱使下,我拨开那片半人高的灌木。只见一块约莫巴掌大小的石头半埋在土里,石头表面呈现一种奇异的暗青色,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
我蹲下身,用手指拂去上面的泥土。那些纹路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古老符号,弯弯曲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气息。
这些符号……我凝神细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是小时候,祖母抱着我,在夏夜的星空下,给我讲过的那些关于大燕王朝开国之初的古老传说。传说中,曾有一些拥有神秘力量的部族,他们使用的文字,就和这石头上的符号有些相似。
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和好奇。这块石头,会和那些传说有关吗
我伸出手,想要将那块石头从土里完整地挖出来,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凉的石面——
沙沙……沙沙……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草木被拨动的声响,自身后的林间小路上传来,正不急不缓地朝着我这个方向靠近!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过头去!
8
神秘的访客
08
那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正一步步朝我逼近。我后背瞬间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回头!
林间小径上,一个身影逆着光,缓缓走了出来。待看清来人,我心头微微一松,却也多了几分警惕。
那是个穿着朴素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面容清瘦,下颌蓄着一小撮山羊须,手里拿着一把半旧的折扇。他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像是远道而来的游学士子。他的目光,却锐利得很,此刻正落在我脚边那块半埋的石头上,眼神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热切。
这位姑娘,他先开了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书卷气,老朽沈三,一介游方学究,方才见姑娘在此凝神,似有所得。不知……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奇特之物
我定了定神,这人虽然衣着普通,但那双眼睛,却像是能看透人心。他显然是冲着这块石头来的。
我站起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块暗青色的石头从土里完整地拨了出来,托在掌心。入手冰凉,上面的古怪符号在阳光下更显诡异。
先生是说这个我将石头递了过去。
他眼中精光一闪,小心翼翼地接过石头,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锦帕,细细擦去石上的泥土,又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放大镜,凑在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专注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间只有鸟鸣与他偶尔发出的低低赞叹。
良久,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看我,神色激动:姑娘,此乃天赐之缘!此石……此石非同小可啊!
我心头一跳:先生此话何意
此乃古符文石,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上面所刻,乃是失传已久的古燕国早期部族文字。老朽钻研古文数十载,也只在残卷孤本中见过寥寥数笔类似的符号。这上面记载的,恐怕是一段被尘封的重要历史!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观其材质与刻痕风化,此石少说也有数百年历史。而这后山……姑娘可知此地原属何处
我摇了摇头。
此地,曾是定北侯府最早的封地之一!沈先生一字一句道,这符文石,十有八九与定北侯府的先祖有关!传说中,侯府深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莫非,线索就在这石头上
定北侯府的秘密我心头巨震,握着石头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这块不起眼的石头,竟然牵扯到侯府最深的隐秘
我将遇到沈先生和发现符文石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嬷嬷。她听完,也是一脸惊奇,但随即,那份惊奇便化作了深深的担忧。
姑娘,她拉着我的手,眉头紧锁,那位沈先生,来历不明,突然就出现在后山,又对那石头如此上心,您可千万要当心啊。这世道,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我明白陈嬷嬷的顾虑。这沈先生出现得确实蹊跷。但不知为何,他看那符文石时专注而痴迷的神情,却让我觉得他不像是个奸诈之徒。况且,若这石头真与侯府有关,或许……能解开一些我心中的疑惑。
嬷嬷放心,我省得。只是那石头上的文字,若真能解开,或许……我没有说下去。
第二日一早,那沈先生竟又找上了庄子。他依旧是昨日那身打扮,布包里却多了几卷泛黄的古籍。
苏姑娘,他一见我,便拱手行礼,神色间带着几分恳切,老朽思量一夜,这符文石意义重大。若姑娘信得过老朽,老朽愿倾尽所学,与姑娘一同参详,或可解开其中奥秘。
我看着他眼中的热忱与期待,心中不免有些动摇。这符文石在我手中,不过是一块刻着怪字的石头。若他真能解读,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先生客气了,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先生有此心,清越自当配合。只是不知从何查起
沈先生面露喜色:老朽带来几部关于古燕国早期历史与文字的残本,或许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此事务求隐秘,不知姑娘庄上可有清静之处
我将他引至平日里看书写字的一间偏僻小屋。接下来的几日,我便与沈先生一同埋首于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故纸堆中。他果然博学,对那些生僻的古文字信手拈来,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在纸上圈点勾画,口中念念有词。我虽看不懂那些符号,却也从他的讲解中,对那个遥远而神秘的时代,有了一丝模糊的认知。
李掌柜这几日见我总与一个陌生男子待在小屋里,早有察觉。他是个精明细心的人,平日里对我也是忠心耿耿。这日午后,他终于忍不住,趁着沈先生外出寻访耆老,悄悄来到我屋里。
姑娘,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不安,那位沈先生,究竟是什么来路您这几日与他形影不离,小的……小的有些担心。那人瞧着神神叨叨的,别是……
我知道他是好意,正想解释,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姑娘!一个庄户小跑着进来,神色慌张,手里高举着一封信,京……京都来的急信!指名给您的!
京都来的信我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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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京都的呼唤
09
那信封边缘被汗水浸湿,字迹也有些潦草,显然是十万火急。
京……京都来的急信!指名给您的!庄户小哥气喘吁吁,将信高高举过头顶,仿佛那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京都
我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凉。
接过信,信封上苏姑娘亲启几个字龙飞凤舞,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灼。
我撕开火漆,抽出信纸,目光飞快地扫过。
越看,心越往下沉。
信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写的,字里行间满是慌乱与无助——裴砚,失踪了!
已经三天了,派出去的人手搜遍了京都内外,都杳无音信。老夫人急火攻心,已然病倒,嘴里却还念叨着我的名字,盼我能尽快回府,拿个主意。
裴砚……失踪了
那个不久前还站在我面前,说要等我的男人,那个曾让我痛彻心扉,如今却又让我心绪复杂的男人,竟然失踪了
我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脑子里嗡嗡作响。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李掌柜见我脸色煞白,担忧地凑了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将信递给了一旁的陈嬷嬷。
陈嬷嬷看完,也是大惊失色,随即眼圈就红了:世子爷他……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身子骨本就不好,这下子……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与依赖:姑娘,老夫人指名要您回去,您看……
我能怎么办
于情,老夫人待我不薄,尤其在我清醒之后,更是处处维护。于理,裴砚的失踪,若真有什么阴谋,我或许能从柳月婵之事中看出些端倪。
嬷嬷,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回京都。我当机立断。
姑娘!陈嬷嬷见我神色凝重,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粗糙却温暖,无论发生什么,您都要稳住。您如今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苏清越了,您一定能应付的。
我心中一暖,反握住她的手:嬷嬷放心,我明白。
韩勇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魁梧的身躯在我面前一抱拳,声音沉稳:姑娘,韩勇愿护送姑娘回京。京都如今怕是不太平,路上务必小心。
有劳韩队长了。我点了点头。有他在,至少路上的安全能多几分保障。
韩勇办事利落,很快便备好了马车。我简单交代了李掌柜几句庄子上的事务,又嘱咐他照看好沈先生,便带着陈嬷嬷,在韩勇和几名护卫的护送下,匆匆踏上了返回京都的路。
一路疾驰,马蹄声叩击着官道,也叩击着我焦躁的心。
韩勇骑马走在车窗边,时不时提醒:姑娘,前面是岔路口,小心戒备。姑娘,天色将晚,我们需在下一个驿站落脚,切不可贪赶夜路。
他话不多,却句句都在点子上,让我稍稍安心了些。
终于,在第二日傍晚,马车驶入了熟悉的京都城门。
然而,眼前的定北侯府,却不复往日的威严与平静。
府门外停着几辆陌生的马车,下人们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惶恐与不安,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
我扶着陈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径直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刚进院门,便听到内室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丫鬟们低低的劝慰声。
祖母!我快步走进内室,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老夫人斜靠在床头,往日精神矍铄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愁云,眼窝深陷,短短几日,竟像是苍老了许多。
清越……清越你可回来了!见到我,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光,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我赶紧上前扶住她,轻拍着她的背:祖母,我回来了,您别急,慢慢说。
砚儿……砚儿他……老夫人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都怪我,都怪我啊!若不是我逼他……
我心中一紧,安抚道:祖母,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您先放宽心,养好身子要紧。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老夫人断断续续的哭诉和管事妈妈的补充中,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三日前,裴砚说是去城外巡查一处铺子,结果一去便再无音信。随行的护卫也一同消失,只在城外十里坡发现了他常骑的那匹马,马身上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绑架,或者……更糟。
我一边安抚着老夫人,让她喝了药歇下,一边让管事妈妈将这几日府内外的动静细细说了一遍。
就在我一筹莫展,脑中纷乱如麻之际,一个小丫鬟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姑……姑娘,小丫鬟声音发颤,方才……方才有人从墙外扔进来的,说是……说是给您的。
匿名信
我心头一跳,接过信封。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刻意掩饰过:
欲寻裴世子,子时,城南,废弃古刹。
城南废弃古刹
这是一个线索,还是一个陷阱
我捏着纸条,指尖冰凉。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姑娘,这……陈嬷嬷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脸上满是忧虑。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嬷嬷,备马,我要去看看。
小姐!陈嬷嬷一把拉住我的手,她的掌心沁出冷汗,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紧张,小姐,您一定要小心!我这心口……跳得厉害,总觉得……总觉得不对劲……
10
迷雾中的线索
10
小姐!陈嬷嬷死死攥着我的手,掌心里的冷汗濡湿了我的皮肤,那股凉意几乎要钻进我骨头缝里,这分明是龙潭虎穴,您怎么能……
嬷嬷,我打断她,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裴砚是因侯府之事失踪,老夫人如今病重,我若不去,谁去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孩童胡乱涂鸦,可那子时二字,却如同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利剑。
备马!我甩开陈嬷嬷的手,语气不容置喙。
姑娘!韩勇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他魁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门框,脸上是军人特有的刚毅,韩勇随姑娘同去,定护姑娘周全!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精壮的护卫,显然是早就得了他的吩咐。
我心中稍定,有韩勇在,至少多了几分底气。
子时将近,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三匹快马在寂静的京都街道上疾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脆响,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嬷嬷到底还是不放心,执意跟了来,此刻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想必更是心惊肉跳。我与韩勇并辔而行,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城南那座废弃古刹,我略有耳闻,据说早已荒废多年,平日里鲜有人迹。
越靠近古刹,周遭越是荒凉。残垣断壁在月色下投下幢幢鬼影,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低声哭泣。
姑娘,小心。韩勇压低了声音,抽出腰间的佩刀,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点了点头,握紧了袖中藏着的匕首。
古刹的山门早已塌了大半,只剩下两根歪斜的石柱。我们弃了马,由韩勇在前开路,我与陈嬷嬷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踏入其中。
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正殿的屋顶破了几个大洞,月光从洞中倾泻下来,照亮了殿内东倒西歪的佛像,那佛像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有人来过。韩勇蹲下身,指着地上几处还算清晰的脚印,看痕迹,不止一人,而且时间不长。
我心头一紧,难道我们来晚了
分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说着,便往东边的偏殿走去。
偏殿比正殿更加破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霉味。我举着火折子,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蛛网密布,灰尘厚积,似乎真的许久无人踏足。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供桌底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我心中一动,连忙走过去,拨开厚厚的灰尘,一张泛黄的纸条赫然出现在眼前!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依旧是那种刻意掩饰过的歪扭字迹:往东十里,柳林深处。
又一个线索!
我捏着纸条,指尖有些颤抖。这送线索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
姑娘,有何发现韩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将纸条递给他。他看完,眉头紧锁:柳林深处……那里地形复杂,若真有人埋伏,于我们不利。
可这是唯一的线索。我看着他,眼神坚定,裴砚……可能就在那里。
韩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嬷嬷,您年纪大了,不若……
不!我要跟着姑娘!陈嬷嬷从正殿那边快步走来,脸上满是倔强,老奴就算是死,也要护着姑娘!
见她如此,我也不再劝。
重新上马,我们朝着东方疾驰而去。夜风更冷,吹得我脸颊生疼。十里路,在焦灼的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一片茂密的柳林出现在眼前。月光下,柳条随风摇曳,如同无数招摇的鬼手。
韩勇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下马,隐蔽行踪。
柳林深处,果然透出几点微弱的火光。我们三人借着柳树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营地,几顶简陋的帐篷,篝火旁坐着几个黑影,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小子嘴硬得很,都三天了,一个字都不肯吐……
……上头吩咐了,再问不出东西,就直接……一个黑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裴砚!他们说的定是裴砚!
我心头一紧,几乎要冲出去,却被韩勇一把按住。他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冷静。
就在我们准备进一步探查,寻找裴砚被关押的地点时——
什么人!一声厉喝陡然从我们身后炸响!
不好!被发现了!
几乎在同时,七八个黑衣人从林中暗处猛地窜了出来,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凶神恶煞地朝着我们扑来!
保护姑娘!韩勇大喝一声,长刀出鞘,迎着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便劈了过去!
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兵刃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韩勇带来的两名护卫也与敌人缠斗起来。陈嬷嬷吓得尖叫一声,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场面一片混乱!
韩勇虽然勇猛,但对方人多势众,一时间竟也占不到上风。
我心急如焚,想要帮忙,却又怕添乱。就在我四下寻找机会之际,一个黑衣人趁着韩勇被两人缠住的空隙,绕到了我的侧后方!
小心!韩勇察觉到危险,怒吼一声,想要回身救援,却被对手死死拖住。
我只觉一股劲风袭来,还未等我反应,手臂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一股大力传来,我整个人被狠狠地拽了过去!
啊!我惊呼出声,袖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抓住她了!那人狞笑一声,冰冷的刀锋瞬间抵在了我的脖颈上!
11
黑暗中的曙光
冰冷的刀锋抵着我的脖颈,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住手!放开我家姑娘!韩勇眼睛都红了,疯了似的想冲过来。
可他被两个黑衣人死死缠住,刀刀都往他要害招呼。
姑娘!陈嬷嬷的尖叫声,几乎要撕破这夜空。
她想扑过来,却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踹翻在地,闷哼一声,听着就疼。
都他娘的别动!再动一下,老子让她血溅当场!那黑衣人狞笑着,刀锋又往我肉里陷了几分。
温热的刺痛感传来,我浑身发凉,死神好像掐住了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林子后面猛地刮了过来!
铛!一声巨响,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抓着我的黑衣人哼了一声,手腕一软,那刀哐当就掉地上了。
我只觉得胳膊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就被一股劲儿拉进了一个又暖又熟悉的怀里。
一股子浓烈的男人味儿混着淡淡的血腥气,一下子就把我包围了。
我魂儿还没回来,一抬头,就撞进一双又深又急的黑眸子里。
是他!裴砚!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失踪了吗
他现在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裳,脸上还有几道划伤,握着剑的手还在抖,可那眼神,跟出了鞘的剑似的,死死盯着那帮黑衣人。
裴……裴砚我简直不敢信,声音都打颤了。
他没回头看我,胳膊却把我往身后护得更紧了,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伤她的人,都得死!
那几个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子都愣住了。
裴世子其中一个领头的打量着裴砚,眼神里又是惊讶又是拿不准,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砚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他,手里的长剑一抖,剑尖就指着那人的喉咙:放了他们,我留你们个全尸。
口气倒是不小!那领头的眼里凶光一闪,兄弟们,一起上!先把这小子宰了!
话音刚落,七八个黑衣人又挥着刀扑了上来。
裴砚把我往韩勇那边一推,低吼:看好她!自己就提着剑冲了上去。
剑光乱闪,杀气腾腾。
裴砚一来,场面立马就反过来了。他那剑法,又快又狠,招招都要人命,每一剑都带着要把人劈开的劲儿。
韩勇那边也松快多了,跟裴砚配合得那叫一个好,没一会儿就把那帮黑衣人杀得往后退。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地上就多了好几具尸体,剩下的看情况不对,使了个眼色,虚晃一招就想往林子里钻。
想跑裴砚眼里寒光一闪,脚尖一点,人就像箭一样追了出去。
几声短促的惨叫之后,林子里又安静了。
裴砚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一步步从黑影里走出来,月光照在他染了血的衣裳上,看着更吓人了。
裴砚!我再也忍不住,提着裙子就朝他跑过去,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他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就紧紧抱住了我,那胳膊使的劲儿,简直要把我揉进他骨头里。
没事了,清越,没事了。他声音有点哑,带着点儿没缓过来的后怕,热乎乎的气息就喷在我耳朵边上。
我埋在他怀里,听着他咚咚的心跳,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儿,吊着的心总算掉回了肚子里。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把他胸口的衣裳都打湿了。
你……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我哭得话都说不囫囵了。
他稍微松开我一点,捧着我的脸,大拇指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眼神里全是心疼和对不住:傻瓜,我是故意放出失踪的消息,就是想把蛇引出洞,查查柳月婵背后到底是谁。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对你下手……
他看着我脖子上那道浅浅的血印子,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周围的空气都像结了冰。
柳月婵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背后还有人
嗯,裴砚点点头,脸色挺严肃的,我查到点线索,她干的那些事儿,好像都是有人指使的。那伙人势力不小,而且藏得特别深。
他顿了顿,拉起我的手,语气里带着点儿侥幸:幸亏我收到你回京的消息,怕你出事,就偷偷跟过来了。我要是再晚来一步……
想到刚才那要命的场面,我现在还腿软呢。
姑娘!世子爷!韩勇和陈嬷嬷也围了上来,陈嬷嬷更是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眼泪汪汪的。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咱们先走。裴砚声音沉沉地说。
我们找了个还算隐蔽的山坳暂时歇脚。火堆一生起来,总算暖和了点。
裴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原来他早就怀疑柳月婵接近他的目的不单纯,特别是在庄子着火那事儿之后,他就开始偷偷查了。为了不让对方察觉,他干脆将计就计,弄了个失踪的假象,想看看幕后那人到底想干嘛。
那封引你来破庙的匿名信,是我让人送的。裴砚看着我,我知道你肯定会来。
我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啊。这个男人,心思深得吓人,做事又果断,偏偏又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从天而降。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我问,柳月婵的罪是定了,可她背后那人,还是个谜。
回京都。裴砚眼神特坚定,只有在京都,我才能动用侯府的力量,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一个个都给揪出来。
我和你一起。我想都没想就说。
裴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个事儿,我在庄子上碰到个沈先生,他对那些古怪的符文挺有研究的。我之前在后山发现一块刻着古燕国早期部落文字的石头,他说可能跟定北侯府的秘密有关系。或许,咱们可以请他帮帮忙
符文石裴砚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也好,多个人,多份力。
我们刚商量好,准备等天亮就回京,林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衣服被风刮动的细微声音!
还有人!韩勇立马就警觉起来,跟裴砚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拔剑出鞘,护在我跟陈嬷嬷前面。
月光下,十好几个黑影跟鬼似的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比之前那拨人看着更训练有素,杀气也更重。
看来,他们是不想让我们活着回去了。裴砚冷哼一声,眼睛里全是斗志。
又是一场硬仗!
刀光剑影又一次搅在了一起,这一回,对方明显是准备充分,攻势更猛。
裴砚和韩勇背靠着背,玩命地打。我抱着吓得直哆嗦的陈嬷嬷,躲在他们后面,急得不行又帮不上忙。
乱战中,一个黑衣人被裴砚一剑捅穿了胸口,他倒下的时候,腰里掉出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正好滚到我脚边。
我下意识低头一看,那是个小巧的黑铁令牌,上面用阳文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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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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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玄铁令牌入手冰凉,上面的青云二字仿佛带着嗜血的寒意,刺得我指尖生疼。青云卫!那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组织,是大燕王朝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把刀!柳月婵背后,竟然是他们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手脚都僵了。
裴砚解决了最后一个黑衣人,提着尚在滴血的剑走到我身边,见我脸色惨白,握着令牌的手微微颤抖,他眉头一蹙,接过了令牌。只一眼,他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青云卫……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凝重。
他们怎么会……我声音发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看来,柳月婵这颗棋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要。裴砚将令牌收起,扶住我,这里不能久留,先回京都,从长计议。
韩勇迅速处理了现场的痕迹,我们一行人借着夜色掩护,连夜赶回了定北侯府。老夫人已经睡下,我不敢惊扰,只让陈嬷嬷简单告知我已平安归来,便和裴砚径直去了他的书房。
天色微明,我将那枚青云令牌递给了连夜请来的沈先生。沈先生一见那令牌,原本还带着几分睡意的眼睛骤然睁大,他接过令牌,翻来覆去仔细端详,甚至从他的布包里又摸出了那个小巧的放大镜。
青云令牌……沈先生的手指抚过令牌上的纹路,语气里满是惊骇,姑娘,这东西,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将昨夜的凶险简单说了一遍。沈先生听得倒吸一口凉气:青云卫!竟然是青云卫!老朽曾在一本禁书记载中见过此令牌的图样,此组织行事狠辣,专为朝中某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清除障碍,据说……据说与几位皇子都有牵扯。
皇子!我心头又是一震,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见底。
裴砚的脸色铁青。他身为世子,对朝堂之事自然比我了解更多。沈先生,可否从这令牌上,看出它具体属于青云卫中的哪一支
沈先生摇了摇头:青云卫行事隐秘,等级森严,这令牌只表明身份,具体内情,恐怕难以从令牌本身得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能动用青云卫的人,在朝中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接下来的几日,京都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裴砚动用了侯府在暗处的所有力量,开始秘密调查青云卫的踪迹。他整日早出晚归,神色越发凝重。我知道他压力巨大,却也帮不上太多忙,只能将心思放在那块符文石上,希望沈先生能尽快有所突破。
这日午后,我正与沈先生在偏僻小屋中对着那些古籍苦思冥想,一个管事匆匆来报,说是有位自称李云飞的年轻书生求见,点名要见我。
李云飞我不记得认识这么一个人。
待见到人,我才发现,这李云飞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秀,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苏姑娘,他一见我,便深深一揖,冒昧打扰,还望姑娘见谅。在下李云飞,乃是……柳月婵的远房表兄。
柳月婵的表兄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李公子有何见教
苏姑娘不必紧张,李云飞苦笑一声,我与柳月婵虽有血缘,却与她并非一路人。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是想助姑娘一臂之力。
助我我挑了挑眉。
正是,李云飞眼神恳切,柳月婵与青云卫勾结,所图非小。在下……在下曾无意间撞破过他们的一些密谋,险些丧命。我知道一些他们的据点和行事方式,或许能帮上姑娘和裴世子。
他语气真诚,眼神中也并无闪烁。我沉吟片刻,青云卫行事隐秘,多一个人提供线索,总是好的。李公子,你可知青云卫在京都有哪些联络点
李云飞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城西有一家‘醉仙楼’,表面是酒楼,实则是他们交换消息、接头任务的地方。只是那里鱼龙混杂,守卫森严,寻常人很难接近内堂。
醉仙楼……
我与裴砚商议后,决定冒险一探。李云飞自告奋勇,愿意引路。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和李云飞扮作一对前来京都投亲的富商表兄妹。
夜幕降临,醉仙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我和李云飞走进大堂,堂内酒气熏天,三教九流混杂其间。李云飞显然对这里颇为熟悉,他引着我避开几处暗哨,悄悄上到二楼一处相对僻静的雅间附近。
这里靠近他们的内堂,仔细听,或许能听到些什么。李云飞压低声音道。
我们屏息凝神,果然,隔壁雅间隐隐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吗世子爷那边最近盯得紧……
放心,都是老手,不会留下痕迹。只是上面催得急,让我们尽快找到那块……石头……
石头是符文石吗我心头一跳。
那石头到底有什么用值得费这么大功夫
不该问的别问!记住,一旦找到,立刻送到宫里去……
宫里!我与李云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就在我们想再听些什么的时候,雅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精瘦的汉子走了出来,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正对上我们来不及躲闪的视线!
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那汉子厉声喝道,眼中凶光毕露。
不好!被发现了!
快走!李云飞低喝一声,拉着我便往楼下冲。
那汉子大喊:有奸细!抓住他们!
楼下顿时大乱,数名彪形大汉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李云飞将我护在身后,与冲上来的打手缠斗起来。他虽是书生,却也有些拳脚功夫,一时竟也挡住了几人。
苏姑娘,你先走!我拖住他们!李云飞一脚踹开一人,急声对我喊道。
我心中焦急,却也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我咬了咬牙,趁着他们被李云飞缠住的空隙,转身便往外冲。
眼看就要冲出大门,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骨头捏碎!
想跑没那么容易!一个阴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心中一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死死地盯着我。
放开我!我奋力挣扎,可那人的手如同铁钳一般。
姑娘快走!李云飞见我被擒,不顾一切地想冲过来,却被两个大汉死死抱住,其中一人一记手刀砍在他后颈,李云飞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李公子!我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走,心急如焚。
那刀疤脸黑衣人狞笑一声,抓着我便要往里拖。我急中生智,猛地抬脚狠狠踩在他的脚背上,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拼尽全力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醉仙楼。
街上行人稀少,我不敢停留,一口气跑出好几条街,才敢回头望去,身后并无人追来。
李云飞被抓了!都是因为我!
我心乱如麻,焦急万分。不行,我不能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找到裴砚,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设法救出李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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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的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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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气冲回定北侯府,胸腔里那颗心还像擂鼓一般咚咚狂跳。李云飞被抓了,都是因为我!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我的理智。
裴砚!我甚至顾不上通传,直接冲进了他的书房。
他正对着一幅舆图凝神,听到我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见我发丝凌乱,衣衫也有些狼狈,他眸色一紧,几步跨到我面前:清越出什么事了
李云飞……李云飞为了掩护我,被醉仙楼的人抓走了!我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将醉仙楼内发生的一切,以及青云卫索要石头和要送往宫里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裴砚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握住我冰凉的手,语气却依旧沉稳:别怕,有我在。醉仙楼是青云卫的据点,李云飞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还想从他口中撬出些东西。
他扶着我在圈椅上坐下,眼底翻涌着晦暗的光:宫里……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那我们怎么办一定要救他出来!我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裴砚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舆图上城西醉仙楼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青云卫行事狠辣,硬闯不行,必须智取。
正说着,门外传来韩勇沉稳的声音:世子爷,姑娘。
进来。
韩勇推门而入,他显然也听到了些风声,神色凝重:世子爷,姑娘,李公子之事,韩勇已有耳闻。若信得过我,我想动用在京都的一些人脉,查探清楚李公子被关押的具体位置,以及醉仙楼内部的守备情况。知己知彼,方能一击即中。
裴砚看向韩勇,点了点头:好,此事交给你去办,务必小心。青云卫耳目众多,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韩勇抱拳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等待消息的每一刻都如同煎熬。我坐立不安,脑海中不断闪现李云飞被拖走时的绝望眼神。裴砚看出我的焦虑,倒了杯热茶递给我:放心,韩勇办事稳妥。而且,李云飞能主动向我们示警,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会尽量周旋。
他的话语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
夜色渐深,韩勇终于带回了消息。
世子爷,姑娘,查到了!韩勇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李公子被关在城西三十里外的一处废弃庄园,那里是青云卫在京郊的一处秘密据点,守卫不算特别森严,但暗哨不少。
只有我们三人去,裴砚当机立断,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我心头一紧,知道此行凶险,却也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
子时,夜凉如水。
我和裴砚、韩勇都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三匹快马悄无声息地滑出侯府后门,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零星的寒星在天际闪烁。马蹄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几乎听不到声音。越靠近那处废弃庄园,周遭越是寂静,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平添了几分诡异。
庄园外围有几处流动的哨兵,韩勇打了个手势,我们三人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避开了几处明岗暗哨。庄园内部更是戒备森严,不时有巡逻的黑衣人走过。
韩勇对这里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他低声道:李公子被关在后院最西边的那间厢房。
我们借着夜色和断壁残垣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后院摸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人心头发紧。
终于,我们来到那间厢房外。门窗紧闭,但能从门缝里看到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门口,两个腰悬钢刀的黑衣守卫正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柱上,低声交谈着。
裴砚对我和韩勇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先隐蔽。他则理了理衣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什么人!那两个守卫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了刀柄上。
放肆!裴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奉命前来提审犯人的,你们是哪个小队的竟敢拦我
他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矜贵与煞气,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足以唬人。
那两个守卫对视一眼,显然有些被裴砚的气势震慑住了,其中一人迟疑道:敢问……大人是……
不该问的别问,裴砚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耽误了上面的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那令牌自然是假的,但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加上裴砚镇定自若的态度,竟也让他们信了七八分。
是是是,大人里面请。一个守卫连忙点头哈腰,另一个则去推门。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裴砚吸引,转身去开门的瞬间,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我和韩勇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
韩勇身手矫健,一人一个手刀,干净利落地砍在了两个守卫的后颈。那两人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漂亮!我心中暗赞一声,迅速上前扶住一个,避免他倒地发出声响。
裴砚对我们点了点头,推开房门。
李公子!我一眼便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李云飞,他头发散乱,嘴角带着血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依旧清亮。
听到我的声音,李云飞猛地抬起头,看到我们,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苏……苏姑娘!裴世子!你们……
别说话,我们是来救你的。裴砚迅速上前,利落地割断了绑着李云飞的绳索。
多谢……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李云飞活动着发麻的手腕,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感激。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韩勇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我们扶着还有些虚弱的李云飞,刚走到门口,正准备撤离——
笃笃笃——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喝声,正由远及近,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迅速包抄过来!
不好!他们发现了!韩勇脸色一变。
月光下,无数晃动的火把如同鬼火般,将整个后院映照得忽明忽暗,也照亮了我们无处可退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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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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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他们发现了!韩勇的声音像一根绷紧的弦。
刹那间,无数火把如幽灵般从庄园的四面八方涌来,将我们小小的藏身之处映得透亮,也彻底断了我们的退路。
撤!裴砚低吼一声,手臂如铁钳般揽住李云飞,另一只手紧握着我的手腕。
韩勇二话不说,长刀出鞘,主动迎上了最先冲过来的几个黑衣人,刀光闪烁间,已有人应声倒地。他像一尊铁塔,死死守在我们身后,为我们争取着宝贵的逃生时间。
走这边!裴砚拉着我,几乎是拖着踉跄的李云飞,沿着来时记下的暗巷疾速穿行。
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噼啪作响,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在我们身后跳跃,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在生死线上挣扎。
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心全是冷汗。李云飞显然也吓得不轻,脸色惨白,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全靠裴砚撑着。
世子爷,姑娘,前面就是出口!韩勇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他身上似乎又添了新伤,但刀势依旧凌厉。
眼看就要冲出这片令人窒息的包围圈,空气中却陡然传来几声尖锐的破空之响!
小心!我瞳孔猛缩,下意识地将李云飞往旁边一推!
几支淬着寒光的箭矢几乎是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带着凌厉的杀气钉在我身侧的墙壁上,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我惊出一身冷汗,刚想松口气,却听到裴砚一声闷哼。
裴砚!我猛地回头,只见他左臂的衣袖已被鲜血染红,一支箭矢虽然只是擦过,却也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我没事!他眉头紧蹙,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却依旧镇定。
世子爷!韩勇见状,目眦欲裂,回身一刀逼退追兵,想要过来查看裴砚的伤势。
就在这片刻的耽搁,更多的黑衣人已经合围上来,将我们团团困住。
呵呵,裴世子,苏清越,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也敢闯我这龙潭虎穴。
一个娇媚却带着彻骨寒意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火光摇曳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
柳月婵!
她穿着一身精致的骑装,脸上带着得意的浅笑,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却淬满了毒液,冷冷地注视着我们,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注定的好戏。
她身后跟着数名气势不凡的黑衣人,显然是她的亲信。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圈套!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我们的圈套!李云飞的出现,醉仙楼的消息,甚至这废弃庄园的守卫薄弱,都是她精心布下的诱饵!
柳月婵!你卑鄙无耻!我气得浑身发抖,若目光能杀人,她早已被我千刀万剐。
卑鄙柳月婵掩唇轻笑,那笑声在我听来却格外刺耳,比起苏姑娘你,我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我早就料到你们会来救他,特意在此恭候多时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裴砚,你为了这个女人,一次次与我作对,今日,我便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废话少说!裴砚将我护在身后,即使受了伤,他周身的气势依旧迫人,想动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成全你!柳月婵脸色一寒,厉声喝道:给我上!一个不留!
她话音刚落,那些黑衣人便如饿狼般扑了上来!
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兵刃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裴砚和韩勇背靠着背,奋力抵挡着潮水般的攻势。裴砚的剑法依旧凌厉,但左臂的伤势明显影响了他的动作,好几次都险象环生。韩勇更是浑身浴血,却依旧死战不退。
李云飞虽有些拳脚,但在这种阵仗下,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焦急地躲在我们身后。
看着他们为了保护我而浴血奋战,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又痛又怒。
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咬了咬牙,目光落在地上先前黑衣人掉落的一柄长剑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我猛地挣开裴砚想要拉住我的手,捡起地上的长剑,剑尖直指柳月婵:柳月婵,你的对手是我!放了他们,我任你处置!
清越!裴砚惊呼,想要过来,却被两名黑衣人死死缠住。
柳月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就凭你苏清越,你还真是不自量力。
她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剑身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既然你急着送死,我便成全你!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动,软剑如毒蛇吐信般向我刺来!
我从未学过剑法,只能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本能胡乱招架。柳月婵的剑法却极为刁钻狠辣,招招不离我的要害。
几招下来,我便已险象环生,手臂和腿上都被划出了几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苏姑娘!李云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就在我被柳月婵一剑逼退,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被她刺中胸口之际——
驾——
一阵急促而雄浑的马蹄声骤然从庄园外传来,如同惊雷乍响!
紧接着,火光映照下,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如神兵天降般冲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手持一柄长枪,正是定北侯府的另一名护卫统领,张威!
保护世子爷!保护苏姑娘!张威怒吼一声,长枪横扫,瞬间便将围攻裴砚的几名黑衣人挑飞!
他身后数十名侯府精锐骑兵如猛虎下山,迅速冲散了柳月婵手下的阵型,局势瞬间逆转!
柳月婵脸色大变,她显然没料到侯府的援兵会来得如此之快。
撤!她当机立断,虚晃一招逼退我,带着残余的几名手下便要往暗处逃窜。
想走没那么容易!裴砚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忍着伤痛,提剑便追了上去。
张威也指挥着骑兵分割包围,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我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幸好李云飞及时扶住了我。
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局,虽然暂时脱险,我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我们的行动如此隐秘,柳月婵是如何提前设下埋伏的
张威他们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在此遇险,并及时赶到的
难道……我们之中,还有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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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渐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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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威带着侯府的精锐骑兵如同一把利刃,硬生生撕裂了柳月婵布下的包围。火光与刀光交错,喊杀声震耳欲聋,方才还嚣张得意的柳月婵,此刻脸色铁青,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窜。
裴砚顾不得手臂上的伤,提剑便要追,被张威拦下:世子爷,穷寇莫追!您的伤要紧!
我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被李云飞扶住。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重。柳月婵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还提前设下了埋伏张威他们又怎会如此及时赶到
我们之中,有内鬼。裴砚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捂着受伤的左臂,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
***
在张威和侯府骑兵的护卫下,我们一行人连夜赶回了定北侯府。踏进府门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才算落下了一半。
老夫人早已被惊动,披着衣服坐在正厅,见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裴砚手臂上的血迹,她苍老的脸上满是担忧,但看到我们都还算完整,那紧绷的神情才稍稍缓和。
祖母,让您担心了。我上前,将营救李云飞以及遭遇埋伏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柳月婵的狠毒和青云卫的凶险,只怕她老人家受不住。
老夫人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你受苦了。能想着去救人,是你的善心,也是你的勇气。她的目光转向李云飞,带着几分审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简单安抚了老夫人,我便与裴砚、韩勇、还有惊魂未定的李云飞一同去了裴砚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我们几人凝重的脸色映在墙上。
今日之事,绝非偶然。裴砚率先开口,他自己动手,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眉宇间尽是寒意,柳月婵显然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提前在废弃庄园设伏。若非张威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韩勇一脸自责:是属下失职,未能提前察觉府中有异。
不怪你,我摇了摇头,看向裴砚,柳月婵是如何知道李公子会向我们求助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会去醉仙楼甚至连我们何时行动都一清二楚
唯一的解释,便是侯府内部,出了奸细。这个认知让我遍体生寒。我们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在对方眼中,或许早已是透明的。
李云飞一直沉默着,此刻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不确定:苏姑娘,裴世子,我在想……我在醉仙楼的时候,似乎……似乎有一个人对我格外留意。
哦裴砚看向他,什么样的人
那人……穿着普通,就像个寻常酒客,坐在角落里,但我总感觉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我身上。李云飞努力回忆着,他大概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右边眉尾好像有颗不太明显的小痣。
韩勇闻言,与裴砚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厉色。
裴砚沉声道:韩勇,去查。府里所有下人,符合这个特征的,尤其是最近几日行踪有异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韩勇领命,匆匆退了出去。
书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中的不安。那内鬼一日不除,我们就如芒在背。
不知过了多久,韩勇去而复返,他的脸色更加凝重:世子爷,姑娘,查到了。符合李公子描述的,府里只有一人,名叫赵明,是采买处的一个小厮。此人平日里看着老实本分,不爱言语,但属下查了他的出入记录,发现他这几日常以采买为由出府,去向不明。而且……张威统领回报,今日他带人出府,也是这赵明主动提及在城西见过可疑人马,才一路寻到了废弃庄园。
赵明!
我心头猛地一跳。是他引张威去救我们,也是他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了柳月婵!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厮,竟然是插在我们心口的一把刀!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裴砚冷笑,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既能将我们的行踪卖给柳月婵,又能借张威之手,做出‘救援’的假象,洗脱自己的嫌疑。
我要亲自问问他。我站起身,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让他背叛侯府,背叛对他有恩的老夫人!
赵明很快被带了过来,他跪在书房中央,身体微微发抖,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我们。
赵明,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那股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抬起头来。
他瑟缩了一下,缓缓抬头,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眉尾果然有颗小痣。此刻,他的眼神躲闪,充满了恐惧。
你在侯府几年了我问。
回……回姑娘,五年了。
五年,我重复了一遍,声音冷了几分,侯府待你如何老夫人可曾亏待过你
没……没有,老夫人和府里待小的都很好……赵明的声音越来越小。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背叛侯府!我厉声质问,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柳月婵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做她的走狗,出卖我们!
赵明浑身一颤,猛地磕头:姑娘饶命!世子爷饶命!小的……小的一时糊涂!是柳月婵……是她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若不听她的,我老母和妻儿就……他泣不成声,额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磕得咚咚作响。
家人裴砚冷哼一声,你以为出卖了我们,柳月婵就会放过你的家人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如今事情败露,你以为她还会保你
赵明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柳月婵是如何与你联系的你们又是如何传递消息的我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原来,柳月婵早就暗中收买了他,以他家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让他潜伏在侯府,专门为她传递消息。从我回京,到裴砚调查庄子纵火案,再到我们决定去醉仙楼,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他传到了柳月婵的耳中。而他眉尾的那颗痣,便是柳月婵辨认他的记号。
青云卫……也是你告诉她的我想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
赵明猛地一抖,脸上血色尽失:是……是柳月婵吩咐,若有任何关于……关于世子爷和姑娘调查她背后之人的动向,都要立刻汇报……
原来如此,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这个赵明,就是那条毒蛇!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的愤怒却丝毫未减。为了所谓的家人,就可以出卖对他有恩的主家,就可以置我们的性命于不顾吗
正当我准备让韩勇将他拖下去严加看管之时——
砰砰砰!一阵急促而慌乱的拍门声突然从书房外传来,紧接着是陈嬷嬷带着哭腔的惊呼:
姑娘!世子爷!不好了!老夫人……老夫人她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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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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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嬷嬷带着哭腔的惊呼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我因识破赵明而升起的些微掌控感。老夫人!
我和裴砚脸色骤变,几乎是同时冲出书房。赵明瘫在地上,抖如筛糠,此刻却无人再顾及他。
寝堂内,烛火被进出的人影晃得明明灭灭。老夫人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榻上,平日里红润的脸色此刻一片灰白,唇上也毫无血色。一旁的侍女们手忙脚乱,哭声和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更添了几分焦躁。
都给我镇定些!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哭声和慌乱略略止住,众人齐齐看向我。
陈嬷嬷,去请太医,用侯府的令牌,请最好的!
裴砚,派人守好院子,老夫人晕倒之事,暂时封锁消息,莫让府里人心惶惶!
裴砚看了我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沉声应下,转身大步出去安排。
我快步走到榻前,轻轻握住老夫人冰凉的手,入手一片枯瘦,那曾经给予我无数温暖的手,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柳月婵,青云卫,现在又是老夫人……这一切,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要将整个定北侯府都拖入深渊。
太医很快便被请了来,白发苍苍,步履却快。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长长吁了口气,神色凝重: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忧思过甚,导致气血逆行。老夫先开一副安神汤稳住情况,但……他顿了顿,看向我和裴砚,老夫人年事已高,最忌讳的便是情绪大起大落,日后务必静养,再经不起折腾了。
送走太医,寝堂内暂时恢复了平静。陈嬷嬷守在床边,眼圈红肿,不时用热帕子给老夫人擦拭额头。
裴砚站在窗边,月光给他镀上一层清冷的边,他周身的气息比这夜色还要寒凉。
柳月婵……她连老夫人都不放过。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我们忙于应对外敌,却忽略了府中最需要保护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韩勇和张威一同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世子爷,姑娘,张威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刚收到密报,京郊各处发现大量不明身份的人马调动,行迹诡秘,初步判断,是青云卫的主力正在向京都集结!人数……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他们似乎有更大的图谋!
青云卫主力集结!
我和裴砚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报复或是清除障碍,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京都!
时间不多了。裴砚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弄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以及……主使之人!
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赵明,必须立刻审!
我点头,心中的焦急与愤怒交织。老夫人的病倒像是一记警钟,敲得我头皮发麻。我们没有退路,更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再次回到书房,赵明依旧瘫在地上,见到我们进来,他眼中只剩下绝望和恐惧。
赵明,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青云卫主力正在集结,京都很快就会大乱。你的家人……你觉得柳月婵还会顾及他们的死活吗
赵明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姑娘……世子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人!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只求你们能保他们一条活路!
说!裴砚厉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
赵明浑身一颤,再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出来:是……是柳月婵指使我监视府内的一切,特别是世子爷和姑娘您的动向。她……她与青云卫的头目联系紧密,很多命令都是通过她下达的。
青云卫的头目是谁我追问,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
是……是朝中的陆远陆大人!兵部侍郎陆远!赵明声音发颤,说出这个名字时,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柳月婵曾提及,陆远才是她真正的靠山,也是青云卫在朝堂上的主心骨!他们……他们似乎在谋划一件大事,与……与宫中有关!
陆远!兵部侍郎!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柳月婵的底气,青云卫的嚣张,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一个手握兵权的朝廷大员,竟然是杀手组织的头目!这大燕王朝,究竟烂到了何种地步!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韩勇,张威,裴砚沉声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立即调动侯府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密切关注陆远府邸和兵部的一切动向。李云飞,你对青云卫有些了解,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一直沉默的李云飞此刻站了出来,神色坚定:能为世子爷和苏姑娘效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好!裴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现在,我们必须兵分两路。我亲自带人去查陆远,这个老狐狸,必须尽快找到他的软肋和罪证。他看向我,清越,你留在府中,一方面照看祖母,另一方面,继续从赵明这条线,深挖青云卫在京都的布置和他们的具体计划。韩勇和张威会全力配合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陆远是条大鱼,必须由他亲自出手。而我,则需要稳住侯府这个大后方,同时尽可能地收集情报。
我明白。我重重点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你万事小心。
就在我们商议已定,准备各自行动之际,一个亲卫突然神色慌张地从门外闯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世子爷!宫里……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陛下急召您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17
老夫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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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来人,声称陛下急召,不得有误。
裴砚眉峰紧锁,看了眼内室方向,老夫人刚刚晕厥,他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遵旨。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我的手,声音低沉而急促:清越,祖母这边……府里的事,暂时都交给你。赵明严加看管,等我回来。万事小心!
我重重点头:你放心去,宫中恐有变故,自己也要当心。
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几分决绝,大步随宫人离去。
书房外的喧嚣随着他的离开渐渐平息,可我心头的巨石却愈发沉重。老夫人!我转身疾步冲向老夫人的寝堂。
寝堂内,先前请来的太医已经退下,陈嬷嬷又急急请来了宫中圣手王太医。此刻,王太医须发皆白,正凝神为老夫人诊脉,他眉头紧锁,寝堂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屏住呼吸,站在一旁,手心攥出了冷汗。
王太医,祖母她……究竟如何我声音发颤,生怕听到最坏的结果。
王太医收回手,捋了捋胡须,脸色沉肃:苏姑娘,老夫人并非急火攻心那么简单。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老夫人是中了毒。
中毒!
我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雷击!陈嬷嬷更是惊呼出声,险些站立不稳。
毒我强迫自己冷静,可有性命之忧是什么毒
万幸,此毒并非即刻致命,但阴损得很,会慢慢侵蚀人的元气。若非老夫人底子尚好,恐怕……王太医摇了摇头,老夫会开方子全力施救,只是这毒需细细调养,拔除不易,老夫人日后怕是要静养许久了。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柳月婵!青云卫!他们竟然连老夫人都不放过!这府里,竟然还有他们的内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老夫人下毒!
陈嬷嬷,扶好老夫人。我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一闪,韩勇!张威!
守在门外的韩勇和张威立刻应声而入。
世子爷已入宫。现在,侯府上下,听我号令!我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老夫人中毒,府内必有奸细!立刻封锁侯府,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彻查所有下人,特别是近几日接触过老夫人饮食、起居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务必将下毒的贼人给我揪出来!
是!韩勇和张威眼中皆是怒火,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一时间,侯府内风声鹤唳,搜查的脚步声、盘问声此起彼伏。我守在老夫人床前,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如刀割。是谁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搜查的动静依旧,却迟迟没有结果。我心中焦躁不安,正替老夫人掖好被角,榻上的人儿忽然轻轻呻吟了一声,眼睫微微颤动。
祖母!我惊喜交加,连忙俯身。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但她认出了我,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虚弱地唤道:清……清儿……
祖母,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我急忙握住她的手,触手依旧冰凉。
我……我没事……老夫人喘了口气,目光却陡然变得清明而急切,清儿,你附耳过来……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心中一动,依言凑近。
老夫人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那青云卫……我……我年轻时,曾无意间……撞破过他们的一些……一些隐秘……牵涉甚广,我一直……一直不敢声张,怕给侯府招来祸事……
我心头巨震,青云卫的秘密祖母竟然知道!
祖母,您别急,慢慢说。我轻声安抚,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咳咳……老夫人又咳了几声,眼神却异常坚定,侯府……侯府西苑有一间废弃多年的书阁……书阁下,有一间密室……那里面,藏着……藏着我当年……无意中得到的一份名册……关乎青云卫……
名册!我呼吸一滞。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清儿,你……你务必小心……那东西……或许能帮到你们……老夫人说完这几句话,已是精疲力尽,又沉沉睡了过去。
我替她掖好被子,心中百感交集。祖母深藏多年的秘密,竟然是如此重要的线索!
我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密室!名册!我必须立刻去看!
我唤来陈嬷嬷,低声嘱咐她好生照看老夫人,若有异动,立刻通知我。然后,我找到了正在外院焦急等待消息的李云飞。
李公子,你可愿随我走一趟险地
李云飞见我神色凝重,毫不犹豫地点头:苏姑娘但有吩咐,云飞万死不辞!
我不再多言,带着陈嬷嬷和李云飞,避开府内巡查的护卫,悄悄朝着西苑那间废弃书阁摸去。
西苑偏僻,书阁更是久无人至,门上积满了灰尘,蛛网密布。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按照老夫人的指引,我们在书阁一角,搬开几块松动的地砖,果然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点亮火折子,我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了下去。陈嬷嬷和李云飞紧随其后。
密室不大,空气滞闷,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檀木盒子。
我心跳加速,走上前,轻轻拂去盒上的灰尘,打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泛黄的册子。
我颤抖着手拿起册子,翻开第一页。
触目所及,皆是人名,以及他们对应的身份、暗号,甚至还有一些秘密据点……这果然是青云卫内部的关键名册!上面赫然记录着他们的组织结构和许多不为人知的核心成员!
我越看越心惊,这薄薄一本册子,足以在朝堂掀起滔天巨浪!
正当我凝神细看,试图记住更多信息时——
密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来了!
而且,不止一个!
18
密室的危机
18
那细碎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猛地将名册塞回怀里,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陈嬷嬷和李云飞道:藏起来!
声音出口,我自己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密室本就不大,除了石桌再无他物,唯一的遮蔽便是角落堆放的一些破旧箱笼。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屏住呼吸,挤进了箱笼后的阴影里。
霉味和灰尘呛得我鼻子发痒,但我死死捂住了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吱呀——
密室的暗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光线斜斜地刺了进来,将密室照亮了几分。
紧接着,一个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娇媚中带着刻毒的声音响了起来:呵,这侯府里,还真藏着不少有趣的地方。
是柳月婵!
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却比这密室里的寒气还要冰冷三分。她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个个气息沉稳,显然是练家子。
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柳月婵莲步轻移,目光在狭小的密室中逡巡,那双淬了毒的眸子,像蛇信一般扫过我们藏身的角落。
我能感觉到身旁的陈嬷嬷和李云飞都绷紧了身体。
出来吧,苏清越,柳月婵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躲躲藏藏的,可不像你的作风。
她竟然知道我在这里!
难道……是赵明那个叛徒,连密室的事情也一并出卖了不对,老夫人刚告诉我密室的事,赵明不可能知道。那就是……她一直在监视西苑,或者,府里还有她的内应!
既然被发现了,再躲下去也没有意义。
我深吸一口气,率先从箱笼后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她:柳月婵,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陈嬷嬷和李云飞也跟着站了出来,一左一右护在我身旁。
柳月婵看到我们三人,尤其是看到李云飞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那抹嘲讽更深了:哟,还带了帮手苏清越,我还真是小瞧了你,竟然能找到这里。不过,你以为凭你们三个,就能翻出什么浪花吗
她轻轻一摆手,身后的黑衣人立刻散开,将我们团团围住,冰冷的刀锋在火折子的微光下泛着寒意。
柳月婵,你如今已是瓮中之鳖,侯府已被封锁,你插翅难飞。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现在收手,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死到临头还嘴硬!柳月婵脸色一寒,厉声道,给我拿下!留苏清越一口气,其他人,格杀勿论!
她话音未落,那些黑衣人便如饿狼般扑了上来!
姑娘小心!陈嬷嬷惊呼一声,将我往后一拉。
李云飞虽是书生,此刻也鼓起了勇气,挡在了我们身前。
这密室狭窄,根本不利于我们施展。我目光一扫,落在石桌旁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老夫人曾提过,这密室里有些简单的防卫机关。
就是现在!我低喝一声,猛地扑向石桌,狠狠按下了那块凸起!
咔嚓——
只听几声机括轻响,我们头顶的几块砖石突然松动,几包混着石灰的粉末劈头盖脸地撒了下来!
啊!
我的眼睛!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迷了眼,顿时阵脚大乱。
趁现在!我抽出匕首,反手刺向离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陈嬷嬷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沉重的木簪,也狠狠扎向另一人。李云飞虽然拳脚功夫平平,但也捡起地上掉落的木棍,奋力抵挡。
一时间,小小的密室中,闷哼声、兵刃碰撞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
柳月婵显然没想到我会有这一手,被呛得连连咳嗽,等她反应过来,她带来的几个手下已经倒下了两三个。
废物!她气急败坏地尖叫,亲自抽出腰间的软剑,剑尖一抖,如毒蛇出洞般向我心口刺来!
她的剑法狠辣依旧,招招不离要害。我只凭着一股狠劲和求生的本能闪躲格挡,匕首与软剑相击,震得我虎口发麻。
陈嬷嬷和李云飞想要上来帮忙,却被剩下的黑衣人死死缠住。
几招下来,我便险象环生,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眼看柳月婵的剑锋再次逼近,我避无可避——
住手!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从密室外传来!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密室的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火光大盛,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如神兵天降般冲了进来,手中长剑横扫,凌厉的剑气瞬间逼退了柳月婵!
裴砚!我惊喜交加,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身后,韩勇和张威也带着侯府的精锐护卫冲了进来,迅速将剩余的黑衣人制服。
局势瞬间逆转!
柳月婵脸色煞白,握着软剑的手微微发抖,她恶狠狠地瞪着突然出现的裴砚,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把她拿下!裴砚看也没看柳月婵,径直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臂,看到上面的血痕,他眸色一沉,周身寒气逼人。
韩勇和张威上前,轻易便将失魂落魄的柳月婵制服。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几乎要跌倒,被裴砚一把扶住。
你怎么样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没事。我摇摇头,看着被押住的柳月婵,心中却疑云更重。柳月婵是如何精准找到这里的难道,仅仅是巧合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从密室外悠悠传来,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笑意:呵呵,裴世子,苏姑娘,你们都做得很好,只可惜……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声音……
我猛地回头,只见密室门口,火把的光芒映照下,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头戴玉冠,面容儒雅,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闪烁着阴冷而狠厉的光。
他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陆……陆远!我看清来人的面容,心头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竟然是他!兵部侍郎陆远!青云卫真正的头目!
他竟然亲自来了!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真正的决战,怕是现在才要开始!
19
暗夜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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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句一切都该结束了,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密室门口,陆远那张儒雅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嘴角的笑意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带着丝丝寒气。
兵部侍郎陆远!青云卫真正的头目!
他竟然亲自出现在这里!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名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裴砚将我护在身后,手中长剑斜指,眸光冷冽如冰,与陆远阴沉的目光在空中交锋。
陆大人好大的阵仗,竟亲自屈尊来这小小的密室。裴砚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陆远轻笑一声,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寒光一闪:裴世子说笑了。若非你们逼得太紧,我又怎会亲自来收拾这烂摊子柳月婵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瞥了一眼被韩勇和张威押着的、面如死灰的柳月婵,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浓浓的嫌恶。
你们以为抓住了她,就能牵出我就能扳倒青云卫陆远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他身后并未跟太多人,只有两名气息幽深、一看便是顶尖好手的黑衣人。天真。一切,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他眼神陡然一厉,身形如鬼魅般动了!
裴砚小心!我惊呼出声。
陆远手中长剑直刺裴砚心口,剑势凌厉狠辣,远非柳月婵那种花架子可比!
裴砚早有防备,长剑一振,格挡开去。锵的一声,火星四溅,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剑光闪烁,密室中劲风呼啸,石壁上被剑气划出一道道深痕。
韩勇,张威,保护陈嬷嬷和李公子!我急声吩咐,目光死死盯住战局,同时脑中飞速盘算。陆远武功极高,裴砚虽能应付,但那两个黑衣人也不是善茬。
我必须找到机会!
那两名黑衣人果然动了,分左右向我们包抄而来。
姑娘退后!陈嬷嬷和李云飞将我护在中间,韩勇和张威则提刀迎上了那两名黑衣人。
密室狭小,几处战团挤在一起,险象环生。我紧紧攥着袖中的匕首,焦急地寻找着陆远的破绽。
就在陆远一剑逼退裴砚,剑锋眼看就要划向裴砚左肩的瞬间——
咻!咻!
两道破空之声骤然从密室入口传来!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猎豹般冲了进来,手中两柄短刀舞得密不透风,直取陆远后心!
什么人!陆远脸色一变,不得不放弃攻击裴砚,急忙回身格挡。
那黑衣蒙面人身法诡异步伐迅捷,双刀使得如同骤雨狂风,招招不离陆远要害。陆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退,竟一时被逼得有些狼狈。
援军!
我心中一动,难道是裴砚安排的后手可看裴砚眼中同样闪过的一丝讶异,显然他也并不知情。
这人是谁
韩勇和张威也趁机逼退了那两个黑衣护卫,与我们汇合一处,警惕地看着场中激战的两人。
蒙面人的刀法极为刁钻,每一刀都险险擦着陆远的身体而过,逼得他手忙脚乱。
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与我青云卫作对陆远一边招架,一边沉声喝问。
那蒙面人却不答话,攻势越发凌厉。
又过了十几招,蒙面人瞅准一个空当,一刀格开陆远的长剑,另一刀的刀柄狠狠撞在陆远胸口。
陆远闷哼一声,踉跄着退后几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你是……沈仲陆远死死盯着蒙面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蒙面人冷哼一声,抬手揭下了脸上的黑布。
火光下,露出一张清瘦儒雅,却带着几分风霜之色的脸庞。
竟然真的是他!在庄子上指点我读书、看似与世无争的古文学者,沈先生!
沈先生我不由惊呼出声。陈嬷嬷和李云飞也是一脸错愕。
沈先生对着我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陆远,眼神锐利如鹰:陆远,你隐藏得够深。若非我追查多年,还真难将你这条毒蛇揪出来。
你一直在查我陆远眼中杀机暴涨,就凭你
不止我。沈先生淡淡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青云卫作恶多端,倒行逆施,总有人会站出来。
有了沈先生的加入,局势瞬间逆转。裴砚也已调整过来,与沈先生一左一右,隐隐对陆远形成了夹击之势。
陆远脸色铁青,他知道今日再想得手已是难如登天。
他怨毒地扫了我们一眼,突然从怀中摸出一物,狠狠掷在地上!
砰的一声轻响,一股浓烈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刺鼻的气味呛得我们连连咳嗽。
不好!是烟雾弹!他要跑!裴砚厉喝一声。
想走没那么容易!沈先生身形一晃,便要追去。
烟雾散去些许,陆远和他的两名手下已然不见了踪影。
我们追出密室,外面庭院空空荡荡,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哪里还有陆远的影子。
该死!裴砚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俊朗的脸上满是懊恼与怒意。
我看着漆黑的夜空,心中却是一片沉重。
陆远逃了。
这个心腹大患一日不除,京都便一日不得安宁,侯府,也依旧危机四伏。
这场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本滚烫的名册,这东西,或许是我们扳倒他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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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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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灌入空荡荡的庭院,吹得我指尖冰凉。陆远逃了,像一条滑腻的毒蛇,暂时缩回了暗处,随时可能再次噬人。我低头,怀中那本名册烫得惊人,这薄薄的册子,承载着倾覆一个庞大组织的希望,也可能引来更疯狂的反扑。
先回府。裴砚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扶着我的手臂,掌心带着安抚的温热,柳月婵还在我们手上。
没错,柳月婵。这个棋子,或许还有榨取的价值。
回到侯府,天色已近黎明,淡淡的青灰色笼罩着一切。柳月婵被关押在柴房,由韩勇和张威亲自看守。我几乎没有片刻停歇,只简单擦拭了手臂上的血迹,便提着裙摆,走向那间阴暗潮湿的屋子。
柴房的门被推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柳月婵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往日里精致的发髻散乱不堪,华美的衣衫也沾满了尘土和草屑。听见动静,她瑟缩了一下,抬起头,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和绝望。
柳月婵,我走到她面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陆远抛弃你了。
她猛地一颤,眼神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嘴角牵起一抹凄厉的笑:呵……呵呵……苏清越,你来看我笑话了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我蹲下身,与她平视,告诉我青云卫的真正目的,还有陆远背后的人。说出来,或许我能让你死得痛快些。
你休想!她尖叫起来,声音嘶哑,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们斗不过他的!你们都会死!
是吗我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那本名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觉得,陆远现在最想杀人灭口的是谁是你,还是我这个拿着他罪证的人
柳月婵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本册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她最后的倔强。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我收回名册,你以为陆远会回来救你别做梦了。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现在这颗棋子失去了价值,还可能暴露他,你猜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柳月婵的脸色愈发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我知道,她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良久,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草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蛛网。
青云卫……青云卫想要的,是这整个大燕王朝……她声音低哑,如同梦呓,陆远……他只是听命于人……他们要在京都制造大乱,然后……然后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我和站在门口的裴砚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或是朝堂争斗,这是谋逆!
陆远背后的人是谁我追问。
柳月婵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恐惧: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个势力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存在……陆远对他言听计从,连大气都不敢喘……
看来,她知道的也有限。但改朝换代这四个字,已经足够掀起滔天巨浪。
我站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走出柴房。裴砚跟了出来,脸色凝重。
此事必须尽快告知陛下。裴砚沉声道,这已经不是侯府能单独应对的了。
我点头,心中却依旧沉甸甸的。
正在这时,陈嬷嬷匆匆从内院赶来:姑娘,世子爷,王太医来了,说是有事情要禀报。
我和裴砚赶到老夫人的寝堂,王太医正守在床边,见我们进来,他起身行礼,面色严肃:苏姑娘,世子爷,老夫在为老夫人诊治时,发现她所中之毒,并非寻常毒物。
此话怎讲我心中一紧。
此毒名为‘蚀骨香’,极为罕见,毒性缓慢,不易察觉,但会逐渐侵蚀人的五脏六腑,若非老夫人底子好,又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王太医捋着胡须,这种毒药,据老夫所知,只有南疆的某个隐秘部落才能炼制。
南疆柳月婵,青云卫,现在又牵扯出南疆部落。这张网,究竟铺了多大!
送走王太医,寝堂内一片寂静。
南疆……裴砚若有所思,陆远的手,伸得可真长。
一直沉默的沈先生此时从外间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张泛黄的羊皮卷:苏姑娘,裴世子,或许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藏有青云卫更深层的秘密。
沈先生请讲。我精神一振。
京郊有一处废弃多年的前朝行宫,名为‘藏龙苑’,沈先生将羊皮卷摊开在桌上,上面是一副简易的地图,我早年游历时,曾听闻青云卫的前身与那行宫有些渊源。陆远行事缜密,重要的东西,绝不会放在明面上。若说有地方藏着他们的核心机密,藏龙苑的可能性极大。
我和裴砚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决断。
事不宜迟,裴砚道,我带人去查探一番。
我和你一起去。我立刻道。名册在我手中,或许能派上用场。而且,我不放心他一人冒险。
沈先生点点头: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韩勇和张威武功高强,可随行保护。
我们简单准备了一下,天色微明时,便带着韩勇和张威,悄悄离开了侯府,快马加鞭赶往京郊的藏龙苑。
藏龙苑果然如沈先生所说,早已荒废。断壁残垣,野草丛生,透着一股萧瑟与诡秘。按照地图的指引,我们在一处布满青苔的假山后,找到了一扇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石门。
裴砚和韩勇合力推开沉重的石门,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石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幽深黑暗。
小心。裴砚点亮火折子,率先走了下去,我紧随其后,韩勇和张威断后。
阶梯尽头,是一间宽阔的地下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几个落满灰尘的箱子,墙壁上似乎刻着些模糊的壁画。
分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文书或者信件。裴砚吩咐道。
就在我们准备散开搜寻之际——
咻!咻!咻!
数道破空之声骤然从我们身后的阶梯上方传来!几支淬着寒光的弩箭,携着劲风,直射我们的后心!
小心!裴砚厉喝一声,反手挥剑格挡。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弩箭被击落在地。
紧接着,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阶梯上方冲了下来,手中明晃晃的钢刀在昏暗的火光下闪着嗜血的光芒,二话不说便朝我们攻来!
中计了!这里果然是个陷阱!我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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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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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箭破空,带着死亡的呼啸直扑我们后心!
小心!裴砚的暴喝几乎同时响起,他反手挥剑,剑风凌厉,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几支弩箭被他精准地击落在地。
不等我们喘息,阶梯上方,数道黑影如饿狼般扑下,手中钢刀在昏暗的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没有任何废话,直取我们性命!
保护姑娘!韩勇和张威怒吼着迎了上去,刀剑相击声瞬间在狭窄的石室中爆开,火星四溅。
我心沉到了谷底,这里果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陆远,你好狠的手段!
我紧握袖中匕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裴砚已与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他的剑法快而狠,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但对方显然也是死士,招招搏命,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韩勇和张威也各自对上了敌人,石室狭小,我们几乎没有闪躲的空间,每一次兵刃的碰撞都震得我耳膜发疼。
清越,看准时机!裴砚在激战中急促地喊了一声。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些黑衣人配合默契,必须先打乱他们的阵脚。我目光飞快地扫过战团,一个黑衣人正全力攻击韩勇,露出了一个极小的破绽。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裴砚身后窜出,手中匕首如毒蛇般刺向那人的肋下!
那人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出手,惊骇之下急忙回防,韩勇抓住机会,大喝一声,一刀劈在他的肩头!
啊!黑衣人惨叫一声,攻势一缓。
裴砚那边也抓住机会,长剑横扫,逼退了眼前的敌人。我们四人迅速聚拢,背靠背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这些黑衣人见一击不成,攻势越发凶猛。我知道,这只是青云卫的试探,真正的风暴,恐怕还在后面等着我们。
激战中,裴砚一剑挑飞一个黑衣人的钢刀,顺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韩勇和张威也越战越勇,渐渐占据上风。
片刻之后,地上多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互相对视一眼,竟如潮水般退去,转眼消失在阶梯的黑暗之中。
穷寇莫追!裴砚低喝一声,阻止了想要追击的韩勇。
石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我喘着粗气,手臂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还好吗裴砚走到我身边,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我摇摇头,看向那几个散落在地上的箱子:先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们撬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叠码放整齐的文书。裴砚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我凑过去一看,心头也是一震。
这竟然是青云卫内部往来的密信和账目!其中一份,赫然是一份详细的名单,记录着青云卫在京都各处的据点、联络人,甚至还有一些潜伏在朝中官员府邸的暗桩!
更让我心惊的是,一些信件中隐约提及了他们的大计,言辞闪烁,却无不透着颠覆一切的野心。
有了这些,陆远便再无翻身之地!我压抑着激动,声音有些发颤。这薄薄的几张纸,重逾千斤!
裴砚将所有文书仔细收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回府。
回到侯府,天色已近黄昏。我顾不上休息,立刻让人去请李云飞。
书房内,裴砚、我、韩勇、张威,还有匆匆赶来的李云飞围坐一起。沈先生因为之前的奔波,已经先行歇下。
我将从藏龙苑找到的文书摊在桌上:这是青云卫的部分名单和他们的计划纲要。陆远所图甚大,绝非我们侯府之力可以抗衡。
李云飞仔细看过那些文书,脸色苍白:姑娘,世子爷,这……这简直是谋逆!
裴砚神色冷峻:不错。如今我们有了这些证据,便要主动出击。我打算亲自带人,依照这份名单,先拔除青云卫在京中的一些重要据点,同时设法将这些证据呈给陛下。陆远老奸巨猾,必须尽快让他无法遁形。
我点头:我留在府中,一方面继续从柳月婵口中套取更多关于陆远背后主使的信息,另一方面,也需要人手梳理这些繁杂的文书,找出更多线索。
韩勇,张威,你们二人挑选精锐,随我行动。裴砚看向他们。
是,世子爷!两人轰然应诺。
李云飞也拱手道:苏姑娘若有差遣,云飞定当尽力。
商议完毕,我心头略定,却又觉得沉甸甸的。正准备去看看老夫人,陈嬷嬷便过来通报,说是老夫人醒了,要见我。
踏入老夫人的寝堂,她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
清儿,过来。老夫人朝我招招手。
我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祖母,您感觉怎么样
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老夫人拍了拍我的手背,眼神却带着一丝忧虑,我听说了,你们要去对付青云卫
我将我们的计划简略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沉默片刻,才语重心长地道:清儿,那青云卫盘根错节,陆远更是心狠手辣之辈。你们此行,万万要小心。祖母总觉得,这背后……恐怕还牵扯着更大的风浪,绝不能掉以轻心。
祖母放心,清儿明白。我重重点头,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为了侯府,为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也为了我自己,这一战,我必须赢!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我独自站在庭院中,晚风吹起我的发丝,带来阵阵凉意。明日,便是一场生死较量。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心中既有对未知的忐忑,也有对正义的渴望。
在想什么裴砚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他身上带着夜的寒气,声音却很轻柔。
我转过身,月光下,他深邃的眼眸比星辰还要明亮。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那份温热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一丝迷茫:无论明日如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的心猛地一暖,鼻尖有些发酸。可我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前路依旧遍布荆棘,真正的决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掌心的温度,清晰而坚定。
可这份平静之下,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远处的夜空中,似乎有几点微弱的火光一闪而逝。
是我的错觉,还是……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