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被未婚夫卖入青楼时,他说:你这样的贫家女注定下贱,怎能做我的妻。
十年后,我成了名震京都的花魁,他奉上黄金千两要做我裙下之臣,又说道:柔儿,你这样美,我为你死了也心甘。
我看着他打颤的双腿,柔媚一笑:想死快了。
1、
沈讳买我的时候,用了一升小小米。
卖我的时候,要了妈妈十五金。
这十年,没有人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
刚来那一年,我甚至整整挨足了十二个月的打,龟公的鞭子、姐姐们的巴掌、还有妈妈那一屋子的刑具,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我牢牢记得命运对我每一次的鞭打,努力学着怎么浪,怎么笑,怎么拿捏男人,为了能够活下去
终于在去年赛花会,我成了这条街当红的倌人。
沈讳再次出现了,他拉着我的手,痴迷不已:柔儿,你想讳哥哥吗
我娇笑如花:想,怎么会不想呢
——我想弄死你,真的很久了。
他出现那日,正好是老王爷娶侧妃,王府大管家款待一家子的爷们儿。
我应条子出饭局,一落座,便让娘姨分了香花手巾。
大管家拿手巾擦着手,欢喜的很:柔儿姑娘轻易不出台,今日甚是给面子。
我抿唇轻笑,娇娇依着大管家的手臂:人都说王爷的喜事,热闹的跟一部书似的,柔儿就算假装不想听,也想大管家呀。
这话纯属胡说八道,其实我哪是不轻易出台,是我身价激增,应个条子要价千金,一般人叫不起罢了。
大管家久在风月中混,自然知晓其中道行,但他今日心情颇好,抬手赏了我一套宝石头面。
我瞧着那金灿灿红盈盈的头面开心不已,抬眼给了大管家一个千娇百媚的眼风。
这不经意间,百转千回的眼风扫到一个人。微有一怔,抬眼撞进一双眸子。
大管家向我引荐:这是新任的江淮总督沈讳。
我一听这个名字,心中便泛起没来由的激跳和恶心。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就是这样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娓娓哄骗着我花楼里有糖果,有暖和的衣裳穿,然而等老鸨拿出钱来时,我抱着他的腿哭求,他却一脚将我踢在了一边。
我是注定要高中的,你这样的贫家女如此下贱,怎能做我的妻。
之后——将我遗弃在了那里,受着这十年折辱,十年苦痛。
而这个人,拿着我的卖身钱,一路科考,现已做到了江淮总督。
老天这双狗眼真是一点也不开,越是畜生越容易成功。
2、
大管家觉察出我的僵紧,看向于我。
我在袖中紧紧攥住拳心,强压着几欲呕出腔口的那颗心,赶忙换上笑颜。
故意避开沈讳,向大管家道:今日大管家一定累着了。柔儿伺候您一曲玉妃引,给您道乏。
说着抬一抬手,便有姨娘送上我的螺钿琵琶。
我故意微侧着头,露出一段皙白的颈项。就着凉凉晚风,闲闲拨弄起来。
花楼里的女人做久了,闭着眼也能判断出男人的目光,
我知道他认出了我,也在看着我,那目光中毫不意外的掺杂着惊艳和怔愣。
我心内阴毒冷笑,他挪不开眼睛是正常的。
即便十年过去,我依然幼态不减,而更添娇美。
何况我这许多年,学下一身本领,如何能让男人逃得开我的手掌心
我悠扬婉转、含情脉脉看了大管家一眼。
大管家笑着看了眼沈讳。
随即,有旁的官员轻咳一声,沈讳即刻低下头。
他当然不敢多看。
妓场规矩,谁叫的条子,倌人就坐在谁身后,在场男子皆要以嫂子之礼待之。
此局大管家为最尊,我便同大管家一样,谁敢在我身上胡乱打量
我是来给大管家镶边儿的,他一个外地官员,如何敢剪了大管家的边儿。
只能在众人不经意处,拿眼锋扫在我身上罢了。
我装着瞧不见,只在散席后,不经意回身向他的方向,媚眼微抬,从眼波中转出一把把无形的小钩子向他眸中抛去。
深扎血肉,令其酥倒。
沈讳呼吸滞阻。
我扭头静笑:回眸一笑百媚生,妈妈教的这法儿,用一万次,一万次都好用,不枉我盯着水晶缸里的游鱼看了七八年,练就了这双含情眼。
3、
妈妈脾气虽大,人还是很厉害的。
小时候我倔,挣脱不开,便总想着自杀,做个怨鬼,或下辈子一定不让他好过。
妈妈嗤笑不已,只用那怂蛋王八壳子,才等着重生,盼着下一世来报仇,你要是个有气性的,有仇,这辈子就该报了。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小小的我,放下了抵在喉咙边的火钎子。
花街一百零八楼,想钻出头难比登天。
但只要我肯努力,总有一天会在花国有一席之地。
可他若不再出现呢毕竟他卖我的时候是良转贱的死契。
妈妈说,但凡是男人,那玩意儿不出问题,就不会不来这儿快活。
只要我够美够艳,让每个男人看一眼后就睡不着觉,就不愁勾不着他。
妈妈说的真对啊,我才花榜有名——就把他等到了。
自那日起,沈讳来明月楼拜了四五次,与妈妈商量着要做我的生意。
妈妈彼时并没认出他来,拿着银票子乐得合不拢嘴:心肝儿啊,江淮出身,那得是多少盐铁税!他站过的地都能攥出油来!等挂上了台,你可要卖力浪,狠狠宰这个冤桶。
我嗤笑:妈妈是没见过钱好歹要强些。
心内冷笑不已,妈妈还是不知沈讳的尿性啊,再多的盐铁税能有什么用,其实沈讳是一个非常会算计的人,钱都拴他肋骨条上,玩姑娘都恨不得让姑娘给他钱,若要让他往花楼狠砸,且还得下下功夫呢。
他现在看着出手大方,不过是拿这些银子当敲门砖罢了。
我三推四阻着不见,妈妈知意,变着法儿的要身价。
坑了沈讳不少银钱。
但沈讳是谁呢他很快摸索出了最省钱的门道。
4、
见花魁的方法有很多,梳拢一个红倌人也很贵。
最便宜的一条路子,就是和本家谈买卖。
我们本家是个姑娘,姓曹,是本国首富,艮江两岸,东岸一百零八间杂铺,西岸是一街花楼,尽属于她。
月到上弦,她登上弦阁议事,依据对家喜好,带上本月最红的倌人侑酒。
要价万万金的花魁娘子,只要能搭上曹大姑娘的买卖便可一见。
那日曹大姑娘招我过去,她细白的指轻划着金灿灿的算盘子儿。温声道:江淮的沈大人已向我递了三次拜帖,要登上弦阁,指名要你陪着。
我一听,便知大姑娘心有丘壑,已然知道沈讳是谁了,恭敬伏身道:奴是这行里的人,陪谁又有什么要紧,大姑娘是奴的主子,奴听大姑娘的。
大姑娘把玩着金拨片想了想:既然他当时卖你十五金,便宰他十五万金再进明月楼的门,之后由着你摆弄去罢。
妈妈回过味来,已然有些怒意道:这是哪里钻来诡计多端的穷男人,打量着少花些钱搭上了这丫头,再谈谈讲讲旧日恩情,就能一探芳屋,不放血就想见花魁也不看看咱们这里是什么地儿,做他娘的什么春秋大梦!十五万金我都嫌他站不起我的地儿!他只配老娘找人蒙着头给他一顿大棒子!!!
曹大姑娘温婉一笑:咱们做的是生意,客人既然想来,就没有关门不迎候的,不过男人,还是要多多的花一花钱,才肯上心的。
我俯首,甘领这个充满智慧的女人下的决定。
大姑娘只在月是上弦的时候登阁议事,满月后,闭门修养。
有大姑娘斡旋,沈讳在此月并未登上上弦阁。
只得在明月楼按着规矩梳拢当红倌人。
做一个恩客的生意,最开始的拿价儿环节很重要。
按规矩,我们这里是清吟小班,梳拢小班倌人,先是要探一探他的财力、权势。
砸下个万八千两黄金,方能去偏房坐一坐,姑娘陪着说说话,打打茶围。
茶围打过几回,姑娘看着顺眼,才能再往下谈做不做他的生意呢。
是以沈讳要见我,不仅要拿钱见。
潘驴邓小闲,一个都不能少。
5、
五千金摆上,送一卷香花手巾,送客,
一万金摆上,许他在偏房干煎石斑。
三万金摆上,我命丫头,待一盏茶,依旧把他送走。
几万两黄金砸在这里,连一面也未见,他亦不敢说得什么。
毕竟我已不是他家用一斗小米换的童养媳。
而是曹大姑娘力捧的花魁,花榜上最摄人心魄的艳鬼。
三品以下的官儿,不花个十万金,可是连手都摸不着一下呢。
他当年卖我,是为了买江淮的官儿。
现在见我,没准儿要家财散尽。
也算轮回不止,报应不爽。
即便天理无昭昭,还有人力可为,他既然让我瞧着了,就别想全须全尾的活着,我便要他金光闪闪的来,赤裸条条的回去,报偿我这十年苦楚。
毕竟——他当时并未穷成必须卖我的境地。
他只是,舍不得卖别的罢了。
6、
做过我的生意的人都知道。
我七岁入行,做了五年的琵琶伎,十二岁成为清倌人,十五岁花神开榜,以二十万金,挂牌成了浊倌人。
成为浊倌人后的每个月,我都有二十五天簪上白蔷薇,周旋于各个男人之间。
另外五天,我会簪上红蔷薇,静待月事结束。
在沈讳花出十五万金那日,我簪上饱含暗示的白蔷薇,穿上最淡而不俗的裙,抱着琵琶去见了他。
他满目都是惊艳,情动下便要上来摸我的手,被旁边伺候的娘姨重重的咳了一声,才回过神。
看着他眼里的看重,我暗暗感慨大姑娘说的真对。
男人嘛,只要钱花够了,不上心也对你上心了。
我瞳孔一转,挤出盈盈水波,凄哀婉转的看他一眼,清纯妖媚,好不可怜。
他掏出一张银票,请娘姨去为我挂个双台。
娘姨接过来验了角儿,这才扭腰摆胯的走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我二人,我泪蒙蒙的瞧着他,贝齿咬着红唇,只是不开口,拿眼神把人勾的死死。
他上来拽着我的手:柔儿,你还记得讳哥哥吗
我眼睫微闪,泣哭出声:柔儿如何能忘得掉~~~言罢扑进他怀中。
他搂着我,激动不已:十年了,不成想你出落得这样貌美。
我听着那话一阵阵泛着恶心,但还操持着花魁的基本素养,只是一味娇哭。
他一边哄我,手脚也不老实。
兜兜转转说了一堆。
其实翻译过来,就是问问妓院怎么分成,有没有少花点钱能见我的办法。
我心内冷笑,逛窑子你还想走后门儿都十年了,还是抠的这么见头不见底的。
干脆我给你钱呗
7、
我捏起手绢儿在他背后轻挥,外头守着的大茶壶知意,便扯着嗓子喊道:大管家挂双双台,赠柔儿姑娘上等狐皮一套~~~柔儿姑娘下楼谢赏喽~~~~
言罢,不待他说话,几个健壮的娘姨冲进来,把我从他怀中抢走,推推搡搡的骂着:姑娘好不知羞,好好的大管家您不迎候,竟是做倒贴的!平日也不见您对谁上心,今儿怎生长出了这样贱的骨头,您再分不清个好歹,仔细我们回禀当家的,给您一顿好嘴巴!赶紧走!!
说着,薅起我便把我往外头拖,我举着帕子挡眼,哭哭唧唧的不肯去:娘姨千万莫告诉去···柔儿···柔儿···呜呜呜呜····
之后再悲悲切切的看他一眼,一副要说不敢说的模样,被这样架出去了。
我被娘姨们拖过了拐角,她们便即时撒开手,拍着我的衣裳陪笑道:冒犯姑娘了。
我挥挥手:娘姨们好演技,一会儿我让丫头把金豆子送过去,给您几位添杯薄酒。
她们乐开了花,忙摆手道:这怎么话儿说的,给姑娘垫脚,是我们的福分。
我在自己阁中啃着樱桃,为了保证樱桃小嘴儿,倌人从不许吃那些憨蠢的水果,能吃的只有这些小巧之物。
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真是闲的,我就吃肘子,也给切细细巧巧的,难道我还能抱着啃吗
一颗樱桃没啃完,那边已经闹了起来。
我骤然被夺,沈讳又受了酸讽言语,自然是要急眼的。
我叫丫头:去请妈妈,震下他两句。
妈妈果然是欢场老油条,虽不知来龙去脉,但看沈讳没有顺眼的地方,三下五除二将他打包踢了出去,才来至我阁中。
妈妈是爽快的人,见我演技如此纯青,也不禁泛起疑惑来:怎么着,闺女,你这出欲擒故纵,是想接着宰他,还是想回去当太太奶奶了
我失笑:妈妈想是气昏了头我这样的人,卖到哪儿都是伺候人罢了。即便是仍然在家,也不过混个给他上灶的良妾。何如做这众人追捧的红牌倌人来的逍遥自在。
妈妈知意,一个帕子甩我脑门儿上,丹蔻指甲随即一戳: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玻璃心肝儿的明白人儿,既这么着,看你娘我的吧!
在那之后,妈妈以外头来的没世面的汉子,打茶围竟对着姑娘动手动脚为由,见着京官便拿这事儿笑话他不会逛窑子,更不许他与我相见。
他在官员中受了好一顿笑嘲,羞恼至极,便再不肯来了。
就这样晾了五六日。
京城突然传出我有一个百宝盒,明珠耳珰、金彩琉璃价值连城,堪比杜十娘在世。
一时间我的身价又起了来,趁着这个风口儿,我遣个小丫头给他送去一封情意绵软的金粉花笺,约他遥遥一见。
我在楼上用帕掩唇,盈盈望着他,凄楚垂泪。
没说一句话,三下五除二将他勾搭了回来。
但他确实坏了妓场规矩,只得从新梳拢于我,依旧流山淌水似的往我这里填银子。
沈讳从不是个大方的人,看这架势,他是真把我当杜十娘那么投资呢。
妈妈安排了几位纨绔子弟和他抬价,这一阵将他刮得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
8、
转眼月初将至,又到上弦。
大姑娘出关,登阁议事,这次来了不少北地的买卖人,最爱南方颜色。
是以曹大姑娘带我登上弦阁。
男人酒酣耳热之际是最好宰杀的冤桶,也有些过分精明的,正要分斤拨两的与大姑娘好好算一算时,我趁着侑酒,递过去一个眼风,便将人看得半边酥倒。
待生意谈成,宾客散去,曹大姑娘拨弄着金算盘,并不起身,似在等人,我亦不敢退下。
果然不出半刻,进来两人,曹大姑娘带着我跪身下拜,却不言名号。
王府大管家将客位这边的珊瑚大窗掩上,他身后的贵人才入座。
起身罢。贵人的声音也积松裂玉般动听。
我半垂着头,跪坐于曹大姑娘身后。
大管家瞧见桌上的定契不觉失笑:汗血宝马压到八万金一匹还真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啊。
曹大姑娘只是一笑:柔儿得力,幸不辱命。
贵人将我打量了许久:柔儿姑娘不必拘礼,我等有事还需姑娘相助。
沈讳贪酷异常,还望姑娘引沈讳对你真正的动情,
那日后,我待沈讳大有不同了,我越发卖力的浪了起来。
如果是我自己报仇,那我只想看沈讳穷困潦倒万人唾弃。
我会给他吸烟土,诳他入赌局,彻底杵烂他的人生。
但为了贵人说的万千百姓。
我还要留他一阵子性命。
他在意沈讳,那我便要沈讳在意我,以便能报答他点滴。
男人,我捏着鼻子伺候了多少个,根本不怕多一个沈讳。
9、
整整一个月,我是又送帕子又绣香囊,每日书信往来,写不尽的痴男怨女,道不尽的缱绻柔情。
将他撩合的恋炽情热,只是被妈妈拦着,不许相见。
眼看明月楼都要被他的银钱堆满,我才挥挥拍子叫妈妈放了行。
这次他下了重本,妈妈许他楼上一会。
我在自己阁中候着他,瞧见他进来,拿张拿致,拿乔拿痴,摆出一副置气的模样,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因着书信频繁,我们之间厚密了不少。
他上来便要搂我,我拿帕子打在他手上:我自幼卖给你做童养媳,这一副身心自然是你的,哥哥只要过了妈妈那关,要奴的什么,还能不给你吗何须为着哄我,做出这些腔调来
他被我这一下弄的心神荡漾,一万句好话说尽,我才以帕掩口,只用盈盈双目望着他:我听说你在西大街养了个唱的,你那信上尽是唬我,你说,你是不是把柔儿忘了
沈讳心急的要不得,只搂着我道:我的心肝儿,什么人能如你呢
我往他怀中偎去,只是不依:那你将人都打发了,只许到我这儿来。
他在京中没有府宅,要紧的东西自然都在那外室处,我便要他全都拿到我这里来。
他的手游在我身上,胡乱答应,我按着他的双掌娇笑:哥哥好着急,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我还能跑了不成
话才落,妈妈瞅准时机已抢了进来,见他搂我在怀中,劈面就是一张扇下,我即刻作势而倒,用帕子挡着半面脸。
10、
妈妈厉声道:总督大人不懂规矩,你讨饶便是,也没见谁家倌人顺水推舟,上赶着往上贴的。
我抱着妈妈的腿装腔作势着:妈妈,他是我男人,怎能以钱而论,便是死,我也愿意给他的···
妈妈冷笑:你这骨头越发轻了,是要降班,去二等房伺候那些没官没爵的老员外头子吗来人!请沈大爷出去!看鞭子来!
龟公即刻递上鞭子,妈妈展手一抖,在空中抽动有声,指着娘姨道:一会儿皮开肉绽的,就不好看了,请沈大爷去春花姑娘那儿。
沈讳十分不服气,争辩道:我砸在这里的是白花花响当当的银子,你这老虔婆,是什么意思
妈妈冷笑:大人是外头来的官儿,懂不得我们京中规矩,她是一等清吟小班最红的倌人,伺候的都是跺跺脚四城乱颤的人物,不是我说嘴,您这身价也只能是做个二等倌人的体面,想做我们姑娘的生意,还够不上格,花那么仨瓜俩枣儿,打打茶围,您回去往江淮一吹,也算不薄了脸面,竟还摸上手了,她若在你这里掉了身价儿,以后还攀得上什么高枝儿
沈讳气的脸白怒道:你这儿不过是个下三所,好大的口气,竟敢嘲骂朝廷命官!
妈妈甩了甩帕子:我这儿再是下三所,她也是老娘一点一点儿拿金子打出来的这么棵摇钱树,您要是想做她的生意,不用多,五十万金,拿不出来,您出门儿左走,我找个二等来伺候您,女人嘛,拉了灯都一样,您买不起好货,还挑个什么呢
沈讳气的脸上一阵急红乱白,甩了衣袖,拿起脚就要走,我蹿上去真情哭喊:哥哥···
妈妈一错身拎起了我:哥哥什么哥哥,哭伤了眼睛明儿伺候不了牌局,老娘要你的命!
11、
沈讳气的拔脚走了,妈妈在我房里搓着手,讪笑道:闺女,妈是不是要多了。
我拿玉蔻油揉着脑仁儿:已然搭上三十金,您张嘴又要五十金,换谁不跑。
妈妈用帕子摁了摁鼻子上的粉,哼出一声:这不是大姑娘要我摸透他的底儿,谁知道看着财大气粗,竟是个银样镴枪头。呸!
我挑眉:江淮官吏人人贪酷,已是常态,当时卖我,他也是为了去江淮做官,这十年时间,所贪盐铁何止百万,五十金他一定拿得出来,只是不肯花在我身上罢了。
妈妈知意,揭下我的下半句,与我异口同声:但肯不肯,可不是由得他呢。
他当知道知道我的手段!
彼时又有一批江淮官员来京述职。
听闻沈讳在梳拢我,三番几次请他叫我的条子,点名要一见我的风姿。
沈讳本是不肯,可那些官员却说,我的一位恩客迁居江南,思念至甚之时,画了一幅美人图。
我的画像风靡江淮,无人不惊为天人。
可惜明月楼要价甚高,梳拢小班倌人规矩又大。
沈讳得入我的香闺,真是艳福不浅,致以江淮人人艳羡不已。
此举让沈讳在同僚中甚是有面子。
我趁机加了把火,让他掏出了五十万金,逗留于我阁中,三日不肯离去。
三日后,我给了沈讳一对明珠耳珰:哥哥虽做着官,钱也不是白来的,这是奴最值钱的东西,哥哥当了去,买官也好,打点也罢,也是奴的心意。
他假装推拒,最后还是笑盈盈的收下了。
他的心思我已算定,花了五十万金,却回本了近三十万金的明珠耳珰,这样想想也不算太赔。
那之后,他便遣了外头伺候他的人,将一应东西搬到我这里来,一心一意的梳拢我。
他当然不信我如此身价只有这一对耳珰,我也故意让他相信我至宝无数。
12、
我装得很有钱,顺便装成了个傻白甜。
沈讳便开始和我说官场上的事。
为了引着他多说,我又几次拿出钱来,言说要为他的官运添补。
沈讳满意之至,透出的消息便越来越多。
我将消息递给大管家的同时,也开始筹划着如何掏空沈讳的钱。
沈讳极其自律,无论我怎样引诱,烟土和赌局是怎样也不肯沾的。
不得已,我只能报请曹大姑娘派上一队账房管事下江淮,挤兑他在江淮的产业和买卖。
沈讳的囊中逐渐羞涩,但他是有城府的人,为自己也将后路留了不少,一时之间还到不了枯竭之时。
这时节,贵人有了动作,他令户部扣着江淮这些官员不让回去,我镇日在他们之中混,背着沈讳勾搭这个勾搭那个,也有几位仗着财大气粗,想要做起我的生意来。
妈妈借机加价,拿不出钱就要沈讳搬出我的阁子,涉及到雄竞,沈讳怎能服气,又有我哭叽着不愿意跟他分开,承诺在他背后撑足了这口气。
他花钱终于更大了起来。
都说由奢入俭难,沈讳这样缜密的人,由俭入奢,也费了我不少功夫。
等把他的胃口养的刁了。
我便开始诓骗他,京官中有许多富户子弟,于才学上很是糟糕,是以愿意花高价去江淮做个小官,只是此中门路,需要有人带一带,哥哥怀着这样一身好本事,不用来生财,岂不可惜了
就这样,我为他引荐不少富户,出价极高,来向他讨教江淮官场贪贿的门道。
刚开始,沈讳还只隐晦透露,但架不住钱越给越多,他开始渐渐收不住嘴。
尤其这时,三面起了战乱,听说因为募捐不力,朝廷抄了江淮几个小官的家。
沈讳官场门道精熟,即刻捐了银两,但是不肯回江淮去——因为在京中捐钱捐的少些不点眼,回到江淮便不一定了。
他出来许久,又没有事务在身,人也逐渐松散,我瞧着烟土赌博引逗不住他,便引他品酒,筛选几次,在他最喜欢的美酒琼枝酿中少量多次的放上罂粟花粉,让他成瘾。
琼枝酿是妈妈亲手所酿,外头买不到,妈妈要价又高,被我混着罂粟粉末一喂,他就算离不开也戒不掉了。
13、
俗话说罂粟膏子配酒,小命立刻没有。
即便我放的量少,他的身体也一天天亏了下去。
我待他轻慢了起来,他不得已,注重起了补养,各种补品流水不绝的淌进阁子。
我为了增加他的心理压力,做不正当引导,只要他用了补品,对他脸色就好一些,不用的话,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对他进行隐形的床笫侮辱。
自然,钱也是不肯再给他的。
沈讳也发过几次怒,我便梳着头冷笑:哥哥当日既在这处卖了我,自然也是知道我做什么的,我知道您是斯文人,可我在风浪里闯荡十年,您不出手重一点,我还嫌不得劲呢。
一下将他噎的更加偏激恼怒起来。
我就任由他砸着阁子里的东西,反正到时候妈妈也是要记到他账上的。
若因床笫之事,被妓家赶出,比没钱还要让人难堪。
沈讳这般,就算是厌烦了我,也不能跳槽去梳拢别人了。
毕竟有曹大姑娘包装,我在江淮官场炙手可热。
若同我闹翻了脸,有一二言语传出,他是万万丢不起这个人的。
沈讳谨慎的紧,即便在我这里住了许久,自己的东西也都放在我阁中。
但我搜检好几遍,重要的信息虽有不少,却没有那最重要的贪污账本。
贵人派人在江淮治贪,若无账本核对,只怕难以彻底。
我心中总是挂记着大姑娘的托付,待沈讳在我这里许久,钱也花的差不多,便安排一个富商寻来,言说同江淮某位高官有仇,愿意以亿万家财来买他手中江淮官场的黑料。
沈讳为甚谨慎,他手中的确有江淮官场的贪污账本,但他疑心又重,迟疑许久也未曾答应。
我见这情况,下了狠手,请大姑娘着人扮成一伙盗匪,去江淮抢了他的家。
后来那些人告诉我,沈讳别苑书房的地砖下,铺满了黄金,实在太能贪,要么不肯将账本卖出。
但这下后路没有了,他连回去的路费都掏不出来,不将账本拿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沈讳拿出账本那日,便是江淮官场海清河晏之时。
14、
我成功了。
虽然我万万没想到沈讳将账本藏到了我高悬的烧尾琵琶内,但他终于将账本拿了出来。
将账本献上之时,贵人微笑赞许:沈讳是出了名的缜密,若无姑娘步步套牢,只怕这本账在他告老还乡之前都见不到天日了。
我这才明白,沈讳此人,占便宜没够,钱也想要,名声也想要。
他记着这些细账,不仅是给自己当护官符,更是为了自己撒手人寰之前,奉于圣上,给自己留一个万世之名。
真他妈,天底下就没有他不占的便宜。
我正在心里骂沈讳的娘。
贵人瞧了瞧我,清浅一笑:沈讳账本已交,便由着姑娘去处置罢。
我愕然,怔愣了许久才问道:奴这样的人···真的可以么
贵人还是微笑:这是姑娘应得。
我敛衽抚裙,郑重下拜:叩谢贵人。
贵人稍有差异,刚要唤我起身。
我一个头磕下去:这也是殿下应得。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虽不知道他是谁,却也知他身份贵重,连大管家和大姑娘都要恭敬奉承,使唤我一个卑贱妓女,如驱使一只蚂蚁。
然而贵人始终将我看做一个可协作的伙伴,还与了我心心念念想要的。
他如何当不得我一拜呢
15、
回了明月楼之后,沈讳正在大发雷霆。
原是他账本已交,可富商金钱上作假,给他的银票,只有第一张能兑换出钱来。
不多不少,正好十五金。
我笑笑坐在妆台前,拿出小铜矬子磨着一手红艳艳的指甲:大人手上这十五金,可不够在柔儿阁子里宿一宿,您掂量掂量,今日还是搬出去吧。
沈讳目眦欲裂上来掐我的脖颈:我这一身家财,全部花在你身上,你现在这是在赶我
我被他掐着,脸已涨红依旧咯咯直笑:瞧大人说的,您来这里当然是花钱的,难道您还想挣钱不成
沈讳爆吼一声将手收紧。
妈妈已带人闯了进来:好小子!学没学过律法这丫头老娘早就给上了籍,现已是契身,岂是你能打杀的来人,给我打!
龟公们冲上来,拉起他便拳打脚踢。
沈讳脸红脖子粗的叫到:混账!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妈妈冷笑不已:朝廷命官您想是今日没出去,朝廷张榜,已然将您江淮几位尽皆罢免了,现在正抄着家呢方才衙门来了拘捕令,叫我们看严了您,待人齐了,您再去牢里和故人们一叙寒温吧!
沈讳就这样毒打一顿,被衙门带走。
妈妈在门口剔着牙:你恨了十年,就是送他下大狱倒是便宜了他!
我只微微轻笑,什么都不曾说。
16、
我花了重金,叫衙役务必将沈讳养的干净细嫩。
虽然他有了岁数,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我们花国,保养秘方颇多,不怕不将他养的白净。
沈讳文人出身,本就是斯文儒雅那一派。
直待将他打整出个人样,趁着江淮贪犯未至,我使钱,令衙役为他改换了牢房。
精挑细选了五位好男色的犯人,与他关在了一起。
这些人出身江湖,水旱两通,粗陋的紧。
我日日来,奖励最卖力的那位壮汉一只烧鸡。
不消半月,沈讳面色惨白,精神飘忽,已没了人样。但我为他安排了三位医师,密切监控,无论如何,先不许他疯。
江淮的犯人们也押送进京了。
再之后,我便不能插手了。
离开明月楼离开京城那一天。
妈妈和大姑娘送我出了明月楼。
大管家将我送到城门外,我抱着琵琶笑着问他:其实大管家并不是瞧上了我,只是盯上沈讳的时候,寻上了我,对么
大管家想了想,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我拿白眼翻他:倒白瞎了柔儿的心意。所有恩客中,大管家从不留宿,是最好伺候的。
大管家呵呵干笑:你素来机灵,肯定早有察觉,沈讳一案,你于国有功,宫里特许放你籍契,得一世安宁,以后老了回想起来,也不枉此生。你怎会突然自请去江淮呢
我盈盈笑道:既然柔儿已在江淮艳名高炽,若不利用,岂不白白浪费了了么何况大管家只知烟土会上瘾,却不知于国有功也会上瘾呢
大管家呵呵一笑,伸手将我扶上马车。
我在戴上兜帽的瞬间转眸回望,瞧见了城楼上那两道俊雅的身影,我向那个方向福了福身,转身推开了车门。
从此后,京城没了一位花魁,但江淮即将多出一位妖孽。